冬藏節的前一個晚上,整個德羅斯第都處於一種狂歡前的壓抑的喜悅之中,這種氣氛以鬥獸場和繁華的商貿區域為中心,一直蔓延到了德羅斯第同森林交界的村莊。


    唯一不受影響的隻有高高矗立在山巔的教廷之上,它的肅穆與莊嚴一如往昔。寂夜盤旋在教廷上空,晚風在祈禱低吟的韻調裏叩響建築表麵,教廷空闊的內部黑沉猶如巨獸之胃,隻是偶然有一行聖修者悄無聲息地提燈掠過,浮起白光點點。


    德羅斯第是座仁慈之城,即使是一無所有的流浪漢也能得到教會提供的一份工作,從而養活自己,而教會更是慷慨地接管了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撫養他們至二十歲成年。


    因此德羅斯第的街道上,從來沒有在外麵挨凍的可憐人。


    深夜的街道上,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那自然不是盡職的巡夜騎士,它們輕快、迅速,密密麻麻又帶著極其細微的時間差異,可見來人的人數眾多和訓練有素。


    皎月被陰雲擋住,原本明亮的人間一下子灰暗了起來,就像是神的眼光暫時被什麽遮蔽。


    潮濕、帶著腐臭味的馬棚裏,一個男人蜷曲著身子,將自己小心翼翼地掩蓋在木堆和草料之間。


    他的發間散發著令人嫌惡的氣味,身上纏裹著髒汙發黑的繃帶,身體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痛苦,正發出無法抑製的顫抖。


    那些白色的妖魔來了!他們如同獵犬,擁有靈敏的嗅覺和非同一般的視力,即使是黑夜,他們也能找到掩藏在角落裏的奄奄一息的獵物。他們又如同墳墓裏爬出來的屍鬼,無需睡眠與飲食,追尋著血肉的味道而來。


    那個男人在腳步聲逼近的窒息感裏幾近發瘋,他眼中爆發出將死的短暫的清明,埋首在蓬亂惡臭的發間,他深吸一口氣,取出了藏在腹部傷口裏的刀片,他將以此作為捍衛自己最後的武器——那薄薄的刀片讓他在奔逃的時候受盡了切割磋磨的痛苦,此時腹部的爛肉說是肉糜也不為過。


    他的情況很糟。


    所幸街道上的腳步聲並沒有在馬棚邊上停留,白衣的聖修從他的身邊經過,可是腐臭味遮蓋住了他的血腥氣,馬匹的躁動遮蓋了他響亮的心跳聲。


    他微微舒了口氣,躺在草料堆裏,聽著那些遠去的腳步聲,竟然覺得安心。


    不會死的,他自我安慰道,隻要等到明天早上就好了。


    不知道是過了幾分鍾還是幾個小時,他感受到自己原本因為高熱而灼熱的唿吸變得慢慢冰冷下來,就如同此時街道刺骨的空氣一般。痙攣的痛苦平息下來,傷口也不再灼燒,他因為失血過多而困倦,卻憑借著意誌力不進入死亡的夢鄉。


    他同死亡僵持、搏鬥,這個過程延續了將近四個小時,直到他被周圍居民打開窗戶的聲音驚動,他睜開眼——他在木頭的縫隙裏看見了冬藏節的第一縷晨光。


    **


    第一次來德羅斯第的外鄉人迴去很難用語言描述他們在這裏經曆的一切,無論是流水般的美食、遊、行的花車、酒和負有盛名雜技團,還是街上成群的美貌舞者、拋撒糖果與鮮花的“國王”和豔麗麵具下的鮮活麵孔。


    在這樣的盛會裏,有太多的東西分散走了人們的注意力,所以有個人死在了冬天的早晨這樣一件事也難以掀起多大的波瀾。


    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五個人,除了發現屍體的馬夫和他的兒子以外,還有一位騎士、一位當地的入殮師,還有神父本人。


    神父從這件事情裏察覺到了非同尋常的端倪,他立即傳信給了教廷,教廷的迴信很快到來,而同教廷保密的信函一起來到的還有幾位沉默的聖修。


    聖修,全名是神聖苦修,他們如同侍奉光明神一般侍奉著祂行走世間的代言人。他們隻需要少量的食物和睡眠就能夠存活,卻負責著教廷很大一部分的工作。


    聖修的身軀覆蓋在白袍之下,低垂的頭顱顯出謙卑,因為搬動屍體而露出的手腕蒼白而布滿青色的可怖經絡。麵對著昨晚從他們的追捕中逃脫的人,幾位聖修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見到他的死亡也沒有諸如慶幸和厭恨的情緒波動,仿佛一切理應如此。


    神父覺得,他們與其說是人,更像是一個符號,代表著虔誠與自我喪失。


    聖修們完成了任務便離開了,因為聖修大人們的到來而一直戰戰兢兢的入殮師終於鬆了口氣,“這可真是太不幸了,死在了冬天的街頭,更何況今天還是冬藏節的第一天。”


    “是啊。”神父說道。


    “我正準備迴去接我的妻子來鎮上,我之前答應過她的。”入殮師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您呢?”


    “我亦有人等待。”神父道,“那麽祝您一路順風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聖子今天也在爭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重睛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重睛獸並收藏聖子今天也在爭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