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處,殺人放火時。


    “你真的想好要這麽做了?”


    雌雄莫辯的嗓音緩緩響起,在這樣的夜裏無比清晰,卻隻讓人感受到其中流淌的冰冷。如果普通人聽到,大概會不由自主地打寒顫。


    不過他的夥伴自然是不畏懼的。


    金發碧眼的青年笑一笑,隻是這夜遮住了他幽深的眸色。


    “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能聽到飛坦你問我這種問題啊。”他笑著說,聲音輕快,但誰都分辨不清這笑意裏更深邃的東西。


    飛坦冷冷瞥他一眼。


    俠客毫不在意地迴視,仍然是笑吟吟的模樣,眸底仿佛有黑色的火焰一瞬間跳動。


    “你不想他死嗎?”


    他笑吟吟問。


    ——這兩個人在旅團裏一直以來...雖然稱不上至交,但算得上同伴。此時他們交錯的目光深意無限,氣氛更是陷入以往從未存在的詭異和靜默。


    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


    倒不是說他們以前的關係就和諧到從來沒有矛盾,但是俠客和飛坦負責的本就不是相同的方麵,打的交道少,爭執矛盾自然也就會少;再加上俠客作為高智商輔助類的細膩妥帖的性格,更不會輕易和團員有什麽不對付。


    第二就是旅團雖然禁止私鬥,但畢竟都是窮兇極惡之徒,根本壓抑不住脾氣秉性。哪裏不對勁就直接動手,被勸住後根據旅團的規則,擲硬幣決定兩人遵從誰的觀點,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根本不會留到第二天。


    忍耐力好又記仇的,兩個人也不可能做同伴到現在,早就有一個人屍骨無存了。


    所以,誰能想得到呢?


    有一天,幻影旅團的人居然會陷入這樣的詭異氛圍裏,居然會出現他們曾經最看不起的為情所困——雖然他們自己不知道,更不會承認。


    甚至隻是因為一個人。


    ——一個他們平日裏絕對會當做是塵埃的、不屑一顧的,直到現在都是抬抬手指就可以摧毀的存在。


    美色果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你會想留著他嗎?”俠客麵上仍然是笑嘻嘻的,又問了一遍,眼底仍深邃得不可見底,“你不想要他死嗎?”


    這樣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來的話卻足夠讓人毛骨悚然。


    他又低頭,看床上的年輕人一眼。


    眼底晦暗不明。


    ——如果不是為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還想要留在這個鎮上,還想要維持那最後一點假象...幻影旅團的人根本不可能采用這種殺人的方式,而是毫不遮掩地讓他的血染紅小鎮一向晴朗的天空。


    他是真實地動過這種念頭的。


    ...隻是最後被他放棄。


    他不怕與世為敵,更不把這小鎮裏普通人的命放在眼裏,卻不得不在意大開殺戒之後那少女有可能看過來的眼神。


    ——若非如此,這家夥和櫻穀裏繪說話、尤其是露出那種遮掩不住的愛慕眼神的時候,他就絕對已經身首異處了。就是少女不喜歡這家夥,俠客越來越強烈的占有欲,也開始難以容忍別的男人覬覦他的所有物。


    說不定鮮血還會濺上那張柔美的麵容,正好把他的女孩從不染塵埃的高潔中拖到身邊呢。


    金發的青年漫不經心地想著,眼底仍是幽幽的冷。


    看在裏繪白天的表現足夠好的份上,他勉強接受給這家夥一個好點的結局,讓他可以走的痛快些。


    他覺得這已經是他很難得的溫柔了。


    至於飛坦。


    ...他不可能阻止這件事的。


    論嗜血的程度,飛坦從不弱於他;而在這件事的看法...如果飛坦沒有意見,會跟著他一起來這裏嗎?


    嘴上這麽問一句的飛坦,說不定心底懷著更暴虐也更冷酷的心思吧,比如直接殺了他是不是讓這家夥走得太痛快了什麽的。


    畢竟他那麽熱愛刑訊。


    俠客無聲地冷笑一下,卻說不好這笑意是針對誰。


    飛坦看著深夜裏俠客模糊的身影。大概是因為身邊沒有哪個少女存在,這人也不再遮掩他壓抑的氣質,那種陰沉才是來自流星街的人最真實的模樣。


    不就是如此麽?


    無論是他也好,自己也好......


    不管怎麽遮掩如何偽裝,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他們是從最黑暗最冰冷的土壤裏,用無邊的鮮血骨肉做了肥料,才綻放的惡之花。


    他默不作聲地舉起傘,傘尖在月色裏折射出一抹銳利的寒光。


    “唰!”


    幾乎就在他傘尖刺下的這一瞬間,窗外一根白亮到近乎透明的細線忽地刺入,繞在飛坦的傘尖上,牢牢繃緊的線讓傘尖看看停在那個年輕人的喉嚨邊。


    兩人一齊迴過頭來。


    紫發的女子略略抿唇,神色淡漠。


    眸色在這樣的夜裏清冷如水。


    ——————————————————


    “早安,櫻穀小姐。”


    “...早安。”


    仍然是禮貌又客氣疏離的打招唿。甚至她原本還有些倦意,但一見到男人,就瞬間清醒起來。


    她抿一抿嘴唇。


    “庫洛洛先生今天來的很早,是突發興致想要喝點什麽嗎?”來者皆是客,櫻穀裏繪提醒自己一句,盡量依然保持著沉靜的微笑。


    而黑發黑眸的男子唇邊的笑意永遠令人捉摸不透。


    “為什麽櫻穀小姐會想到這方麵呢?”


    “庫洛洛先生真會說笑,這裏是酒館,我還能往什麽方向去想呢?”這種程度還是能應付的,茶發的姑娘神色絲毫不亂。


    “但這樣說就很無趣了啊。”


    庫洛洛笑意加深,語調似是慨歎——他的聲音很動聽,語調更有種別樣的美感,如果是一個熱愛文學藝術的人,說不定會覺得這個人如同在吟詩作賦,“櫻穀小姐為什麽不想一想,也許我是因為你才來的呢?”


    “因為我?因為我會倒酒端盤子嗎?”


    少女麵上笑意不減,卻毫不猶豫地吐槽一句。


    ——自從雙方近乎已經全部說開後,也隨著存活期限的步步逼近,櫻穀裏繪已經頗有些放飛自我的味道。就像現在,時不時就會說兩句隨口隨心的吐槽。至於這些人會不會放在心上,是覺得有趣還是被冒犯...關她鬼事(。)。


    “要我去給您拿您平時喝的那種酒嗎?”


    一句吐槽說完,她一般就當做無事發生,神色也仍然是溫柔平和的。這種態度甚至能讓人覺得剛才她並沒有說那句話,隻是自己的錯覺。


    庫洛洛笑著點一點頭。


    “好的,麻煩你了,櫻穀小姐。”


    ...嗬。


    “那...我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庫洛洛先生。”


    透明的高腳杯放在桌麵上,酒液是美麗的金紅色,在杯中搖曳生姿。庫洛洛端著杯子輕輕搖動著,含著笑意仿佛在想著什麽,直到聽見這話才抬起頭來。


    “很著急嗎?我還有事想和櫻穀小姐你談談呢。”


    “......”


    那你之前一堆廢話你不說(。)。


    嗬嗬。


    “什麽事?”


    “櫻穀小姐的那個朋友,是叫做...希伯來,是嗎?”他略略作出思考的、苦惱的神色,在短暫的沉默後微笑著問她。


    “...您要說的事,跟他有關係?”


    冷靜,冷靜。


    絕對不能露出異樣來!


    櫻穀裏繪甚至努力讓自己的唿吸都不露出異樣,隻恰到好處地露出些驚訝和不解,“您又怎麽跟他扯上關係的?”


    “可不是我想要跟他扯上什麽關係。”


    庫洛洛笑著搖頭,目光牢牢釘在她的麵容上,似乎不想漏過她一點點的表情和眼神,“但是沒辦法,誰讓我的團員到底有些魯莽呢?雖然俠客會和飛坦一起行動,這一點的確也讓我有些驚訝就是了。”


    少女不應聲了。


    ...她覺得自己也無話可說。


    “別擔心,櫻穀小姐,他沒死。”庫洛洛的聲音很溫和,“這一點你應該感謝我,不然的話,今天你大概就會看到那年輕人的屍體了。”


    “那庫洛洛先生的意思...是要我跟您說聲謝謝嗎?”


    描述不好自己的心情,她隻輕輕地說著。


    神色仍是平靜淡然的,隻是仔細看的話,才能看出她有輕微的失神。


    ...她不是不在乎的。


    至少不是全然不在乎。


    意識到這點,庫洛洛微微露出一個近乎滿意的、得償所願的笑容,原本就低沉的嗓音在此時把他們的身份再一次刻畫得淋漓盡致: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什麽感謝,櫻穀小姐。”


    他輕輕握住少女的手腕,把她扯到身邊來。


    而她恍若未覺。


    “我隻會幫你這一次...算作提醒,如果有下一迴,我說不定會親自出手。如果櫻穀小姐在意的話,那麽像櫻穀小姐這樣的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的,是不是?”


    最後一句,他壓低了的聲調,如若惡魔在她耳邊縈語。


    “畢竟,我也不喜歡見到櫻穀小姐身邊出現什麽礙眼的家夥呢。”


    茶發的少女沉默著,隻這麽安靜地看他一眼。


    “...我知道了。”


    她隻這麽輕聲細語的、近乎平淡的說一句。


    ——沒有愛,也沒有恨。


    雖然她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但無論哪一次發生,她總會有些脫離自身的,從旁觀者角度發出的感慨的欲望。


    大概對於這些人來說,七情六欲都是扭曲和偏執的,所以對於他們眼裏的弱小者,哪怕是真切的喜歡,他們也會隻用他們習慣了的、令普通人畏懼的方式表達。


    不,也許他們根本意識不到他們的喜歡呢。


    ...畢竟,他們的世界如此不同,又如何指望用相同的方式來評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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