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原本的太守府屬吏, 如今的州牧府屬吏們迎候在城門外, 片刻後官道上隱隱傳來馬蹄聲,一隊玄甲步騎出現在視線裏, 士卒們披甲持戟, 為首之人卻是白袍縑巾的儒士。


    迎候的一眾屬吏見到此人, 欣喜上前行禮,“司馬。”


    “諸君久侯。”長途跋涉不見疲色的荀文若勒馬, 君子恂恂,向下屬們拱手。


    “文若。”一人越眾而出,其人眉骨棱高,麵容冷肅, 對著荀彧時麵色微微和緩, “陳宮與君神交已久, 終於如願得見。”


    “公台”荀彧下馬對著陳宮長揖, 笑道,“彧亦久聞君名,心向往之。”


    陳宮與他近距離相見,隻見此人翠眉烏鬢,白皙俊秀, 行禮間袍袖隨風, 沉檀香氣若有似無, 朗笑間如明月入懷, 粲然生光, 不由暗讚荀文若容貌之盛。


    真名士也。


    兩人寒暄片刻,陳宮道,“明公仍屯兵濟北,欲殲滅青州蛾賊。”


    荀彧點點頭,“理當如此。”


    眾人一齊騎上士卒牽來的戰馬,步騎相隨,驅馬往州牧府而去。


    陳宮在荀彧奔父喪期間被征召入東郡太守府,他憑借一己之力,遊說兗州士宦,使自家老板由太守變成了州牧,由“明府”變為了\明公\。


    立了這麽大的功勞,陳宮在曹營中可謂人人尊敬,隱隱成為了州牧府文吏之首。


    然而荀文若迴來複職的第一天,情況似乎就有些不對。


    陳宮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案頭,往日堆積著一尺多高的簡牘竟不翼而飛。


    “我案上文書何在”陳公台環視公署內,沒看到簡牘的影子,扭頭問路過的屬吏。


    屬吏躬身拱手,“稟從事,荀司馬已批閱畢所有公文。”


    陳宮皺起眉頭,這離朝食才過了一個時辰,荀文若怎麽可能把上百的公文都批複好


    “荀司馬昨夜已至”荀文若不會昨天晚上就來了吧這也太敬業了。


    屬吏篤定地搖了搖頭,“並未,荀君朝食後方至。”他隱蔽地看了眼陳從事,這位也是新來的,又是一位即將懷疑人生的仁兄。


    東郡上下,誰沒有為荀司馬的工作效率震驚過呢


    在心底暗自搖頭的屬吏向陳宮再次躬身,“下吏告退。”


    接收到憐憫目光的陳宮莫名其妙,蹙眉時眉心的豎紋更加明顯,他站在原地猶豫片刻,抬步往荀彧所在的署堂走去。


    “司馬,此為本月頓丘城防補給之資。”


    陳宮站在署堂外,隻見一位著黑袍單衣,皂緣領袖中衣的小吏捧著笏版走進去,把修固城防的賬目交給荀文若審閱。


    與此同時,又有一名書吏起身稟道,“司馬,關中傳書當如何答複”


    陳宮見此心中疑惑,事有先後緩急,這兩名小吏為什麽一齊稟事簡直是在把上官不當迴事,荀文若難道與府中屬吏不和


    他從側門走進去,荀文若正低著頭執筆核閱賬目,一邊自然地娓娓道來,陳宮被驚得駐足相望。


    隻見荀文若念著答複文書的內容,書吏懸腕筆下飛快記著。


    “停書。”書吏聞言放下筆,陳宮看著荀文若將手中簡牘交給捧著笏版的小吏,“賬目無誤。”


    小吏諾諾而退,荀文若繼續口述後續的行文,仿佛他眼前放著一篇公文,隻是不假思索地重複。


    竟有人能一心二用若此


    陳宮徑直轉身走了,荀文若既然有這種地步的捷思,一個時辰批複上百公文就不足為奇。


    荀文若,絕非一州之才。


    天下英傑,何其多也


    陳宮搖搖頭暗自歎息,他這個從事被迫無所事事,不如趁此閑暇去拜訪友人。


    “司馬。”一名書吏提醒荀彧,“方才陳從事來而複去。”


    荀彧抬眼,他完全沒注意到陳宮過來,“如此,是我失禮。”


    冀州鄴城郊外,荀忻在路旁為荀攸置酒,祖道餞行,“蜀郡山高路險,行路萬難,願君惜身自愛,努力加餐。”


    荀攸飲盡杯中酒,“元衡珍重。”


    每次出行都得蹭車的荀公達這一次沒能保持住,他這迴帶上了妻兒老小,主仆一行六人,三輛牛車載人載物,在深秋踏上行程。


    禦車的仆人一甩鞭,口中低喝,車輪滾動,車軸聲與蹄聲逐漸遠去,荀忻等人站在原地目送,一直等到望不見牛車的蹤跡。


    抬眼望天際,白雲成塊鱗次櫛比,雲與天空的間隙中露出湛藍的底色,遮擋住太陽的雲層透出耀眼的光亮,這兩天應該都是晴天。


    荀勉看著荀忻悵然若失,始終在原地眺望,喚了聲“郎君”,他私下裏還是習慣這樣稱唿主人。


    “郎君當歸矣。”


    荀忻迴過神來,“歸矣。”他翻身上馬


    這一年天下形勢紛紜變化,袁紹與袁術兄弟反目,兩方開戰,袁術本著他哥的敵人就是友軍的想法,向公孫瓚求援。


    公孫瓚派遣劉備等人,聯合陶謙,三麵聯軍進攻袁紹。


    而此時最強大的諸侯袁紹帶著自家小弟,日後最強的諸侯曹操,兩強聯手,大破袁術、公孫瓚以及陶謙三方麵聯軍。


    第二年三月,袁紹結束與公孫瓚漫長的兩軍對峙,帶著疲憊之師駐軍薄落津。


    這一日袁紹在主帳中設宴,冀州的謀臣諸將齊聚一堂,推杯換盞。袁紹舉杯從榻上起身,酒宴上他穿著常服,長袍縑巾,走到席間與諸將對飲,不時勉勵。


    絲竹管弦聲中,一卒冒然掀帳,急聲稟道,“明公,魏郡兵反,與黑山賊共覆鄴城”


    這一聲如同石破天驚,在座數人驚落手中杯盞,杯盞墜地聲在驟然安靜的軍帳中極為刺耳。


    有人喝道,“爾言屬實”


    有人不可置信,“鄴城陷落”


    士卒被這麽多長官嗬斥,當即跪倒在地,聲音帶了哭腔,吼道“守軍已逃,鄴城已陷”


    坐上諸人很多都定居鄴城,荀諶與荀衍兩人對視,眼中都有憂色,他們的家小不知情況如何。


    有人低聲啼泣,將軍中有人不耐煩地斥道,“大丈夫死則死矣,哭有何用”


    可這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妻兒家小。


    “明公,當速遣兵相救”


    眾人望向袁紹,隻見袁本初神情不變,從容舉杯複飲。


    袁公的妻兒可也在鄴城啊。


    袁本初自若地放下酒杯,“拔營救鄴。”


    兩日前,鄴城內,荀忻在轟鳴的春雷中醒來,他起身推開門,門外大雨如注,雪亮的閃電劃開陰沉的天穹,伴著盤旋在頭頂的轟鳴雷聲,仿佛天公驚怒。


    春雨貴如油,荀忻卻莫名有些不安,洗漱過後,他撐開用油布做的簡易雨傘,走入瀟瀟雨幕中。


    田莊中如今勉強步入正軌,糧穀與草料喂養牛羊雞鴨等禽畜,禽畜的糞便返迴肥田,植桑養蠶,桑下種豆,蠶糞養魚。


    後來又陸續添置了兩百畝地,荀忻決定就保持五百畝地不再擴張,這時的頂級豪族往往擁有良田百頃,百畝為一頃,再超過這個數目就惹眼了。


    家家倉廩足,荀氏更是糧穀滿倉,肉脯積山,這不過是一年的收成。


    為了儲存糧食,荀氏的地窖挖得極多,荀忻前往田莊就是為了檢查地窖是否漏水。


    “主公。”一路行來,穿著蓑衣的佃戶在雨中仍不忘給荀忻行禮,這位主公帶來的衣食變化大家都心中感懷。


    地窖分散在莊中的四個方位,荀忻走到就近的一處,隻見地窖前已經站著戴鬥笠,披蓑衣的三人,他們手中撐著厚厚的油布,窖門被打開,似乎是讓人進窖檢查。


    “可有漏水”荀忻上前問道。


    從窖中鑽出來的那人搖搖頭,“主公先見,窖中四壁夯土隔木,並未潮濕。”


    “如此甚好。”荀忻撐著傘尤待轉身,又迴頭叮囑道,“早些迴去,記得飲薑湯驅寒。”


    眾人答諾,忙合作著將窖穴再次關閉,答荀忻話的年輕人扭頭望著素袍郎君撐傘而去,眼神傾慕。


    一聲如隕石墜落的雷聲炸響在頭頂,雨中跑來一人,徑直衝到荀忻傘下,“郎君”


    來人渾身濕透,雨水從他的鬢發中流下,在傘下平緩奔跑而來的喘息。


    “阿勉不急,有何要事”要是沒事荀勉絕不會這麽慌慌張張地冒雨跑來。


    “郎君,據往兗州運糧之人稟報,沿途遇魏郡中守卒反叛,勾結黑山賊往鄴城而來,途中為暴雨所阻,駐紮在城郊。”


    他一口氣說到這裏,頓了頓道,“我家糧隊冒雨趕迴送信,恐怕雨停之時,就有鄴城被圍之困。”


    “郎君速決”荀勉急切地望著自家郎君。


    “命人備馬。”荀忻摟著荀勉的肩,兩人共著傘快步往迴走,“我立即前往州牧府。”


    雷聲漸息,雨聲漸止,魏郡叛軍與黑山賊已經兵臨鄴城之下,他們本以為己方人多勢眾,鄴城守軍毫無防備之下定會望風而逃。


    然而發起攻城後,城樓上箭矢如雨下,前鋒部隊仿佛春韭一般當頭被割掉一茬,魏郡叛軍驚駭,這是冀州勁弩


    袁紹戰公孫瓚,不是將冀州精銳和勁弩兵一同帶走了嗎


    鄴城中怎麽還有兵


    治中審配,審正南立於城牆上,手中持劍,親自督軍穩定人心,他麵上鎮定,無人知他心中焦急。


    這一支勁弩兵是袁公留下守護州牧府的近衛,不過百餘人,遠比不上真正的冀州勁弩萬箭齊發的威勢。


    箭矢有射盡的時候,弩兵有疲倦的時候,他根本就隻能守住一時。


    當然,如果沒有荀元衡提前示警,他連勁弩也來不及調過來守城。


    隻希望先炸爐,後躬耕,在河北另辟蹊徑出名的荀郎,此次不要讓人失望。,,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免費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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