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身穿短衣的年輕人走進門來,拜倒在地, “郎君喚奴”


    荀忻扶上荀勉的肩膀, 他們主仆年紀相仿,荀勉今年也虛歲二十, 已經成人, 卻還是像少年時一樣喚他“郎君”。


    “阿勉。”荀忻的聲音低而沉, 宛如歎息。


    “郎君為何事煩擾”荀勉微微仰頭,看向自家郎君, 他已經聽聞趙扶的死訊,憂心郎君因此傷神。


    “趙扶”


    “逝者已矣,郎君切勿傷懷。”荀勉叩首在地。


    隻聽他的郎君平靜道,“趙扶叛我, 為我所殺。”


    荀勉驚詫抬頭, “賊子豈敢”


    “郎君待趙扶視若心腹, 趙賊竟然相負”他氣得起身跽坐, 憤然道。


    荀忻略微挑眉,他本意的重點在於趙扶被他所殺,沒想到荀勉的關注點全在前一句上。


    阿勉,你重點抓的是否有些不對。


    隻是見他如此,原本原本縈繞在荀忻心頭的陰鬱卻悄然淡去。


    這個世界上, 如果連荀勉都不能信任, 他還能信任誰呢


    “阿勉。”荀忻止住荀勉對趙扶的人身攻擊, “從前我隻願你安穩此生, 不欲你牽涉到糾葛中。”


    郎君側臉明淨, 而神色黯然,“不料如今無人可信。”


    “郎君。”荀勉已經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奴願為郎君分憂。”


    他重複道,“願聽主公驅使。”


    荀勉為君而生,即當為君效死。


    鄴城,荀氏田莊中,整個田莊的僮仆被召集起來,聽著新任的主事向他們宣講主公的決議。


    僮仆們竊竊私語,有人提出,“我等勤於耕作,也能得賞”


    荀勉答道,“凡耕作之人,待遇與佃戶相同。”


    他詳細向眾人解釋,說田莊將要開辟百畝荒地,荀氏所有賓客,除了老幼多病者,其餘人都能分得一兩畝地。


    奴婢們完成日常的灑掃侍奉後,自行打理田地,按照要求種上相應的穀物,像佃客一樣交租,剩下的糧食歸於自己所有。


    僮仆中表現良好的人,可以放免為庶人,也能留在田莊中作為佃戶。


    眾人聞言麵有喜色,有反應快的人馬上道,“主事,奴年青體健,頗有餘力,乞多分田畝。”


    這話一出,大家都反應過來,爭先恐後請求多分一點田。


    一時間“我可以”之聲充斥荀勉的耳朵。


    “奴婢”,男子為奴,女子為婢,他們或為罪人,或為流民,或為前兩者的後代,自願或者被迫喪失了人身自由。


    他們是這個時代社會地位最低賤的人,和牛馬、田宅、器物一樣是主人的財產,主人可以任意役使、打罵、贈送和買賣。


    荀元衡此舉就是給了奴婢們變為庶人的機會。


    自由,私有財產,誰不渴望


    從此後他們不用再憂心被主人賣出,他們的子女不用世世代代為奴為婢,不用再低人一等,遭人打罵,為人輕賤。


    就算是衣食無憂的荀勉捫心自問,他也難以拒絕這等誘惑,何況其他人


    “奈何已過農時。”


    是啊,現在已經到了五月,早就過了春種時節,大家激動片刻又冷靜下來。


    “諸位毋憂。”荀勉朗聲道,“五月可種胡麻、大豆,深耕過後,亦可種黍。”


    “認領田地後,將由佃農指導種植事宜,望諸位多多請教,勤學勤耕。”


    荀勉從袖中取出一本紙冊,“凡請列隊登記。”


    一眾仆僮喜滋滋開始學種地,他們跟隨佃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學了一個多月大多成功出師,懷著滿腔熱情獨自打理自己的兩畝地。


    各方勢力派來的探子們卻有苦說不出,他們大多是庶人賓客,根本不是奴籍,本來潛入荀氏做暗探,隻是做些灑掃的小事。


    而現在他們擼起褲腿,跟著不知疲倦的奴婢佃農一起腳踩泥地,牽牛扶犁,每耕過一片土地就要揮灑滿額熱汗,幹完活後還要和瘋魔了的種田人對視,彼此露出欣慰的笑容。


    望著腳下耕過的鬆軟土地,暗探們意識到,他們竟然成了荀氏免費的勞動力


    從沒有前輩告訴過他們,探子還需要種地


    這真是待不下去了,哪怕悖主而逃也待不下去了,大不了另投門戶,也好過一輩子在荀氏種地。


    荀忻坐在田埂間,手上拽起一株野草,帶起綿軟的白壤,他取了一些土壤在掌心觀察,這種略顯白色的黏土可能是因為含較多鹽堿物。


    他已經在田莊中挖掘不少溝渠,用來衝洗排鹽,看來還要種一些桑樹、柳樹之類的耐鹽樹種,慢慢改良土壤。


    這些日子他審視自己,思考將來要走的路。要想實現他的計劃,第一步得要天下太平,這需要投靠雄才大略的英主。


    袁本初有雄才無大略,曹老板才略兼備,雖然人品上有些瑕疵。既然兄長選了曹營,這個問題不用再考慮。


    其次他想要做大事,無權無勢怎麽做得成


    他要在人才濟濟的曹營嶄露頭角,但荀元衡能憑借的有什麽呢


    論才智,他不可能比得上荀文若、荀公達;論大勢,他的確記得一些曆史走向,可曆史發展環環相扣,稍有改變,隨之而來就是蝴蝶效應;論知人,他記得的名人也許還沒有他兄長舉薦的多


    荀忻眺望眼前的廣闊無垠的土地,他現在應該算得上一個大地主,而這個人人食不飽腹的時代最缺的是什麽


    是糧,是五穀,是食物。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打的是糧,拯救蒼生要有糧。


    荀忻拍拍掌心,起身往幾位堂哥所居的墓廬而去,有一些事他該和兄長提前知會一聲。


    五月,天氣漸熱,蚊蟲漸生,碧綠的蚱蜢在草叢中翕忽蹦跳,平時常來與它玩耍的小玩伴們在草廬中誦讀詩書。


    草廬外馬蹄聲響起,草廬門被叩響,“荀君文若可在”


    荀彧放下手中簡牘,在侄兒們好奇的目光中走出去,“在下荀彧。”


    “曹兗州隨公文附帶之書。”頭戴赤幘的信吏從身上背著的赤白色文書囊中,取出封泥封好的竹筒,交給荀彧。


    信吏找到這裏很費了一番功夫,因此當眼前青年向他行禮稱謝時,他沒有避讓,隻拱拱手,“書已送至。”


    說完拉著馬鞍騎上馬背,策馬揚鞭,喝一聲“駕”,馬蹄揚塵而去。


    荀彧快步走迴草廬中,徑直走到內堂案後跪坐。他用書刀打開封泥,取出其中的素帛。


    素帛上的字跡筆墨雄渾,飄逸有神,的確出自擅長書法的曹將軍之手。


    荀彧展卷而讀,曹操在信中為他概述兩個月內發生的事,其中著重描寫青州黃巾攻打兗州。


    曹操在東郡陳宮的幫助下被擁立為兗州牧,隻是擊退黃巾時曹操的好友鮑信不幸戰死,屍首無存。


    曹操用辭賦家的文采哀傷地追憶與鮑信往昔情誼,篇幅過長,荀彧選擇略過迴頭再看。


    而後曹操提到關中的形勢,長安中王允為董卓部將李傕、郭汜所殺,李郭二人入駐長安,呂布敗逃。


    書信結尾寫到,“晝夜思君,悠悠曠久,願君慎疾加餐,重愛玉體1。”


    荀彧合卷思索,之前與陳公台的交接沒白費,將軍能更進一步全憑此人助力。然而青州黃巾不可一戰而退,或許還要再戰,若能收編黃巾,兗州實力必然大增。


    關中的形勢就有些不妙,涼州部將目無綱紀,裹挾天子,久必生亂。


    他想起留在關中的鍾繇,或許鍾元常能從中周旋。


    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隻聽熟悉的聲音喚道,“兄長。”


    “元衡請進。”荀彧將素帛收迴竹筒中,放到案邊。


    荀忻走入室內,自覺地坐到兄長麵前。


    這裏極為簡陋,除了一張書案,一排書架,就隻有他們坐著的這張草席。


    “兄長,兗州形勢如何”


    “曹將軍傳書方至。”荀彧示意他看案上的竹筒,“青州黃巾寇兗州,為將軍所擊退,東郡陳宮迎將軍牧兗州。”


    “兗州久經戰亂,民生凋敝,曹公牧州不易。”荀忻暗歎曹老板沒有袁紹的運氣,辛辛苦苦謀劃到的地盤是個爛攤子。


    “我欲於冀、兗之間建一糧倉,若來日兗州無糧,兄長盡管去取。”


    他從袖中取出被折得四四方方的圖紙,在案上展開,指著圖上用朱砂圈出的地點,“位於此處。”


    荀彧抬眼望向弟弟,“田莊歲產糧穀幾何”


    荀忻道,“每歲可供兄長三千石。”


    三百畝地,雙季種糧,得到三千石糧不是問題。


    按此時標準士兵一個月的口糧在三石三鬥左右,三千石一千人能湊合著吃一個多月。


    古人比現代人吃得多,可能是因為食物營養價值低。


    換算成現代單位,一石約等於五十多斤,三千石約有十六萬斤,已經是很龐大的數目。


    如何運輸,如何存儲都成為難題。


    “元衡”荀彧欲言又止,他為荀忻的心意感動,但作為兄長,他不願弟弟做到這個地步。


    難道荀元衡這數年就囿於方寸之地,為他供糧嗎


    “何必自苦如此”


    “兄長。”荀忻唇角現出梨渦,“忻樂在其中,並不以此為苦。”


    他轉移話題,“聽聞曹公之父仍客居避禍,曹公身居中原要地,結怨無數”


    言下之意,要有人加害曹老板的老父親就完了,得趕緊派人保護他。


    荀忻點到即止,怕多提父喪碰到倆人的傷口上。


    荀彧聞言蹙眉而思,“有備無患,此事確需防範於未然。”,,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免費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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