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間, 賈政迴了西府用飯,丁庶常的飯食則是在東府用,西府那頭使人送來了好幾個熱菜,有葷有素,十分得當。


    下午又是指點兩人兩個時辰, 便要歸家, 作了辭。


    隻是剛出了小書房,便被人請到了寧府的東暖閣中, 他雖滿心疑惑,可到底是去了。


    到了地兒, 隻見是賈代化與賈代善二人在那兒好整以暇地坐著, 見他來了,微微一笑, 互相見了禮。


    賈代善開門見山,“丁庶常, 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兒請你來, 實則是為了我那次子, ”他頓了頓, “你也知道, 我一介粗人, 行伍出身,讀得幾卷兵書便已是極限,於這科舉一途, 我著實不甚了解,自然也不知曉自己兒子天資如何,進度如何。”


    “丁庶常想必這些日子來往府上也聽說過,我著實對次子天賦卓越一說心存疑惑,我侄子賈敬一直推崇你,對你讚不絕口,直說你授課深入淺出,鞭辟入裏,令他大有所獲,我想今日,我希望丁庶常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直接說我那次子天賦如何罷!”


    丁庶常早已猜到此行不易,但還是存了幾分僥幸,聞言,麵有為難之色,想著今兒定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了。


    賈代善登時心中一沉。


    強笑道:“丁庶常隻管說便是,有些事情,隻要人活著,不可能一世都不漏痕跡的!”


    對麵人點頭,麵色複雜,卻還是委婉道:“令公子在這一途看起來多走了不少彎路,也有天資受限的緣故在,我覺得,他該先打好基礎,從童生開始,一步步向上考。”


    他又補充道:“以令公子現今的才學,考上秀才的幾率倒是有五六成!至於舉人……”


    他歎氣,“一成的希望也沒有。”


    既如此,會試那就更不必提,那是與成千上萬的有真才實學的舉子一同競爭,落榜也在情理之中。


    德不配位,不外如是。


    多少勳貴子弟,空有監生之名,卻無監生之才,令人扼腕。


    聽了此話,賈代善額頭都迸出青筋來,一跳一跳的。


    他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神情蒼頹不已,歎息著拱手作揖道:“多謝丁庶常告知。”


    丁庶常見此,心中也是不落忍,搖頭道:“令公子雖天資有限,可有生之年,若運道來了,一個舉人也是未可知,榮公不必如此頹唐,我曾在柳院長那兒見過大公子的文章,頗有靈氣,構思新穎,若勤學不綴,有所體悟,再添一二分運氣,進士功名,亦是可期。”


    “再就是二公子,雖基礎不好,但既然受了禮,答應下來,我絕不會敷衍了事,我會一點一點的將東西掰碎了教他,將以往他漏掉的,一一補充給他。”


    雖然這更費事了些,但也算能叫他心安,事實上,他這段時間也的確是如此做的


    “至於謝師禮,以二公子的水平,我實在不能受如此多的……”


    他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丁庶常不必在意,今日若非是你這等從科舉一路廝殺上來的先生,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你覺得受之有愧,可我覺得值得,你權當是謝禮罷!”


    賈代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容他推辭,麵上也迴暖了些,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且承丁庶常的吉言!我也盼望我這大兒出息些!多謝!”


    “我那次子,就拜托你了!”


    丁庶常見推辭不得,再次作揖。


    心中想著為賈政多費些心思,一會兒去書齋買一套四書五經,為他分級別批注好,也算是心意了,對得起人家付的銀錢。


    於是向兩人請辭。


    **


    急匆匆地上了馬車,在書齋停下,買了書,準備迴去教導自己的一雙兒女。


    想著自己得了四百八十兩謝師禮,並一些上好的錦緞,留一些自家人做兩套衣裳穿,出門也能有些體麵,其餘的折變賣了,也能多得幾十上百兩銀,足夠買一處小宅子了。


    這京中,居大不易,米麵糧油柴炭處處要錢,還要養一雙兒女,更是捉襟見肘。


    再去京郊買上二十畝地,不拘水田還是旱地,賃出去,也能省下一抿子,隻這些銀子,也能給家裏人多買些好的補一補。


    這事兒宜早不宜遲,眼看著春耕開始了,必須得定主意了。


    明兒便去牙行找個中人,不論是田產還是宅子,請他物色一番。


    看著眼前逼仄狹窄的小巷子,丁庶常使人停下,“好了,便到這兒罷,多謝這位大哥了!”


    車夫迴頭看了看,“還有一段距離,我送您進去,何苦要自己走?”


    丁庶常溫聲道:“此處逼仄,馬車若要掉頭,怕是有些費事,很不必了!不過二三百步的距離,哪裏就走不得了?”


    聽他一說,車夫抓抓腦袋,笑得憨厚,“多謝丁庶常的體諒!”


    對麵輕輕道:“哪裏,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你快迴罷,天快黑了!我也要迴去了。”


    他拎著書和一些糕點肉蛋,下了馬車。


    走到一處宅子前,他敲了敲門,裏頭便傳來一個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來啦!是我兒迴來了!”


    “秀英啊!你別動,懷著孩子呢!我去!你歇著!”


    門被打開,一個膚色有些黑的老婦人站在那兒,身著有些破舊的棉布衣裳,但被打理的十分幹淨,看著也是個爽利人,笑道:“迴來了?快進來,做飯了,一會兒吃飯!”


    丁庶常將手中除了書以外的東西交給母親,“這些糕點肉蛋,正好拿去做個菜!這些糕點,您一份兒,秀英那兒一份兒,你們也嚐嚐!”


    見他又這般破費,不由道:“你買一份兒就得了,給秀英和孩子吃,我們兩個老的,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吃了也是可惜,白瞎了銀錢!是有多少產業才能這樣謔謔?”


    母子兩人向前走著,丁庶常也不惱,溫聲道:“之前不是得了近五百兩銀子,還有一些上好的綢緞?你們跟著我在京城也有兩年了,也沒享過什麽福,給你們,你們就吃!”


    一家子坐在一起,他緩緩道:“我準備用那些銀兩,在京中買一處宅子,再去京郊買上一些土地,然後賃出去。”


    “孩子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未免有些不安全。”


    丁父點點頭,黝黑的臉上皺紋深深,如同黃土中的溝壑一般,飽經滄桑,“你說的是!若是銀錢不夠,把那些綢緞也賣了,賣到周老板那綢緞莊去,他最是厚道,不會太壓價。”


    丁庶常拍拍有些不安的妻子的手,笑道:“咱們家人雖然不少,但也算不上多,一處一進的院落,多是十間房子,便足夠咱們家用了。”


    “這樣一處小院兒,地段好也就罷了,若是地段差了點,不用二百兩銀子便能下來,您放心!”


    **


    且說榮府這邊兒,一連多日,賈政都是膽戰心驚。


    每每到正房為父母請安,便會對上父親意味深長,既怒且威的眼神,搞得他一頭霧水,連連想自己最近是否有錯處。


    倒是大哥那兒,眼見的,父親對他和顏悅色了不少,雖還是嚴厲,可態度的變化,是個人都能瞧出來。


    以前是見他不著調,動輒打罵,現在是督促他上進的嚴厲。


    不過幾日的功夫,態度便前後顛倒了個個兒,他苦苦思索,也沒個頭緒,便忘到了腦後。


    給上首的賈代善請了安,惴惴不安,便是告退走了出去,也覺得如芒在背,令他忽視不得。


    賈代善坐在主位上,看著賈政落荒而逃的背影,眸色深深。


    史氏見此,不由有些奇怪,問道:“老爺,最近你怎的這般針對政兒?每每都嚇得他緊張不已,倉皇離去。”


    “您這又是作甚?”


    賈代善搖搖頭,驀地又想起那日丁庶常的話來,想要與人傾訴,又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隻道:“我聽人敬兒說,最近丁庶常已是找到了合適的宅子,不日便要搬出去,等下次,你叫人細細問一聲,咱們家和東麵一道,派人幫襯著些,再送上喬遷之禮。”


    “這丁庶常是個實心眼的人,敬兒說,最近這丁庶常,熬著夜給他們二人做了四書五經的批注,還將他當年所用的手劄和書籍盡數帶了來,供他們參考,實在有心哪!”


    史氏聞言笑道:“這丁庶常,當真是有心了!咱們家別的也就那樣,但就是人多,我給他們撥上十來個人,弄幾輛驢板車拉著,一趟約莫也就成了!”


    賈代善點頭,“這事兒你看著辦便是!別輕慢了人家!”


    她甩著帕子,皺眉不滿道:“瞧老爺這話說的,這丁庶常正為政兒授課,我便是再不通人情,又如何會輕慢了?”


    一提到賈政,賈代善麵上又是一僵。


    而史氏卻是已經著眼未來,眼中一派憧憬之色,“待到政兒中了進士——晚幾年也無妨,屆時說不準赦兒也中了,他們兄弟二人,個個進士,又生在咱們這等人家,縱是不能說定然前途無量,守著這基業,小心謹慎些,咱們家也是敗落不了!”


    聽著她這話,賈代善都不知該如何說丁庶常那一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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