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qq列表的上方,有無數小圖標,比如qq空間、微博、郵箱等,當你的微博有人迴複或是郵箱裏收到新郵件的時候,係統會給出提示,小圖標上會出現一個紅點,並且顯示數量。每當我看到郵箱或是qq空間小圖標旁邊出現提示的時候,我會非常無聊地將它點開。如果不點開、留著那紅點和數字我那一整天心裏都不舒坦。


    我相信,很多人都會像我一樣,雖然很煩,卻總是不厭其煩地去幹這件事,我們將這種行為戲稱為“強迫症”。


    衣副主任擅長這方麵的心理諮詢。有一天我很無聊地問他,能不能治治我這毛病。衣副主任說,很簡單,你跟你自己做一個約定,比如今天,我隻能點三次圖標,明天隻能點兩次、後天隻可以點一次,然後隨之遞減,最終變為一周隻能點一次圖標。如果違反了約定,我必須做100個仰臥起坐,如果那一周我都遵守了約定,則能獎勵自己去吃一次燒烤。


    我照衣副主任的話去做了,三個月之後,果然有效,而且這效果略嚴重,我成了另外一種強迫症患者——每周隻能點一次qq上的圖標,哪怕我非常想去看郵件,如果我點了,我就覺得我“美好的一周記錄”破滅了,心裏很不舒服。


    衣副主任說,所謂的“強迫症”就是你明明不需要這樣做,卻要求自己必須這樣做,如果沒有做到就很痛苦、很難受。這種行為的產生,關鍵在於自己對此事的“認知”過於“絕對化”。


    美劇《生活大爆炸》裏謝爾頓的敲門方式,就是一種帶有“強迫”性質的行為。他每次敲門必須敲三次一組,總共三組,叫門必須由升調到降調叫三次。這種行為產生的根源在於謝利對此事的認知:他認為自己的行為必須保持某種固定習慣,於是他為自己設計了這樣的習慣,盡管這種習慣讓別人覺得很古怪。


    衣副主任擅長治療強迫症,他遇見過各種各樣的強迫症患者。有人每天必須洗二十次手,不能多也不能少;有人撒尿的時候會看著表,一泡尿必須掐準時間60秒;有人走路的時候必須沿著地上的縫隙走,如果找不到縫隙他就很難受;還有人見不得褶皺,不論是床單、窗簾還是衣物,看見褶皺就必須去弄平。


    聽衣副主任講他遇到過的那些強迫症案例的時候,大多數都讓我覺得挺滑稽,但有一個比較特殊的例子,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據衣副主任說,這件事發生在2008年初,那時候我剛畢業還沒開始上班。當時一位姓孫的女士找到衣副主任諮詢,說她的丈夫非常執著於將“凹”和“凸”的東西結合在一起,起初這隻是他的業餘興趣,但隨著時間流逝,她丈夫這種毛病越來越嚴重,已經嚴重影響了正常生活。


    “凹”與“凸”是兩個很神奇的字,它可以說包羅萬象。“凹凸”的字形很像男女的生|殖|器官。我記得上高中那會兒,班上的男女生對這些東西非常敏感,每次朗誦課文的時候如果有凹凸兩個字,大家就會帶著一臉淫|邪的笑容故意把這兩個字重讀,讓語文老師非常無奈。如果再講大一點,“凹凸”其實也有“陰陽的”意思在裏麵。我們知道,道家的太極八股圖案代表陰和陽,陰陽結合成一個圓,凹凸結合則成一個方。


    那位孫女士的丈夫姓王,是一位初中物理老師,按孫女士的形容,這個人性格類似於我國著名的數學家陳景潤先生,非常的內向不擅於交際,平時除了上課之外,就是搞搞課題研究,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當然,與陳景潤先生不同,孫女士的丈夫王老師研究了大半輩子,並沒研究出個什麽名堂。某日,王老師興致勃勃地告訴妻子。這世間萬物,都離不開凹凸,凹和凸將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劃分開來了,所以原本簡單的問題就變得複雜了。就像男人和女人,如果原本就結合成為一個人,那麻煩就會少很多。王老師當時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但孫女士隻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除了操持家事和帶孩子,其餘一竅不通。在她看來,丈夫與往常一樣,隻是忽然發現了一個他自己認為很新奇的問題,隨後一頭鑽進去。但他的“發現”通常不會有任何的價值,至少,絕不可能給家庭帶來財富,所以她笑著聽完也並不在意。


    在那不久之後,王老師開始關注一切凹和凸的物體。比如男人和女人、電源插座的凹孔和插頭上的凸起、鞋子和腳、碗與筷子、杯子與勺子、鉛筆和卷筆刀等等。有時候,孫女士跟王老師走在街上,他會突然指著汽車十分興奮滴對嚷嚷:“你看!你看!輪胎與車身的凹槽,也是凹和凸!”


    他似乎無時無刻不關注著各種凹凸物體的組合,就像在尋找配對一樣。他說凹凸組合在一起,會帶來能量。孫女士覺得這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但她認為有時候男人跟小孩其實沒有區別,女人這輩子就是帶孩子以及帶孩子他爹,於是她也沒在意,隨他喜歡,以為等這陣子新鮮勁過了也就好了。


    然而王老師對凹凸的著迷顯然是一發不可收拾。他說,你看人的嘴是凹的,填充了食物,就能獲得能量;人的鼻孔是凹的,吸進了氧氣才能獲得能量;他甚至會在夫妻同|房時說,你看,凹和凸結合在一起才能獲得新生命!這也是一種能量的產生。


    隨後,他開始致力於為每一件凹凸物體尋找配對,找不到他就很苦惱。


    有段時間,王老師把家裏的茶杯、盆、鍋、水池都裝滿水;筆一定要插到筆筒裏;鞋子如果不穿裏麵就塞上報紙;家中電器必須插上電源,即便不用也要全插好,他甚至會要求在夫妻同房過後不把那東西從孫女士身體裏抽出來。


    孫女士實在是受不了,她跟丈夫吵架,說家裏的事情你不管,孩子的功課你當老師的不聞不問,成天腦子裏想這些沒用的事情做什麽。王老師個性很悶,通常在被罵之後他不說話,默默地將筆從筆筒裏拿出來,將杯子、盆、水池裏的水都倒掉。


    原本以為這樣就算完事了,但孫女士發現,如果筆不插在筆筒裏、杯子、盆子裏麵不裝滿水、鞋裏麵不塞上報紙,王老師隻要一看到那些東西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時時刻刻都關注著這些東西,不那麽做他就無法安心。


    為了讓丈夫安心生活,孫女士隻有妥協退讓,任由他去做那些無聊的事情。可是王老師的問題卻越來越嚴重,某日孫女士發現,他時刻盯著家裏的窗戶看,立刻就明白了,窗戶,也是凹的。


    心理學在國內發展的時間並不長,國人遭遇心理問題大多沒有去做心理諮詢的習慣。在很多人看來,“心理諮詢師”這個職業就等於“心理醫生”也就是“精神科醫生”。所以,如果一個人因心理上的問題去做諮詢,很多人就會認為你有“神經病”。王老師是一名初中教員,因為性格內向孤僻,在單位自然也談不上擁有多好的人緣,甚至他並不受學生喜愛。所以當孫女士提議他去找專家看看的時候,他很堅決地拒絕了。他認為,如果他為這種事去看醫生,工作方麵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盡管,他自己也已經意識到自己有點“不同尋常”了。


    就這麽一拖再拖之下,等孫女士背著丈夫找到衣副主任的時候,她說,他的丈夫對“凹凸”的執著已經到了一種很可怕的地步。在學校,他見不得課桌下麵不塞上凳子,看不得課桌的桌箱,總想把凹的東西都塞平。但由於他不能那麽做,所以他非常痛苦,每天都不願意出門。當時王老師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去學校上過課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用紅磚和水泥將房間的窗戶封掉,房間內,不能擺放任何凹凸不平的東西。


    衣副主任在聽完孫女士的形容之後,認為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強迫症狀了,他建議孫女士先將王老師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一個人成了這樣,要繼續工作是肯定不可能的,如果你不送他去醫院,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越來越嚴重。孫女士非常不願意將丈夫送去精神病院,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最後還是送過去了。


    在孫女士的一再請求下,衣副主任去精神病院探望了王老師。當時王老師獨自住在一間沒有窗戶的病房裏,因為不能接受凹凸物體,所以病房內沒有床,沒有櫃子,連燈都給拆了。


    當時王老師麵對著牆壁盤腿坐在地板上,衣副主任進入病房後開始與王老師交談。他們的談話,衣副主任用手機錄下了,內容如下:


    衣副主任說:“我叫衣服新,是做心理諮詢工作的。你的妻子邀請我到這裏來,希望我能夠給你一點幫助。我們可以談談嗎?”


    王老師說:“可以,但請你不要麵對著我。我看到你的鼻子、鼻孔、嘴會難受。”


    衣副主任說:“你住進這裏也有三個月了吧,感覺怎麽樣?”


    王老師說:“不好,我心裏很難受。一天也沒有好過。”


    衣副主任問:“是什麽讓你難受?”


    王老師說:“凹凸。”


    衣副主任環顧病房道:“這裏已經沒有凹凸的東西了。”


    王老師說:“有的,這房間就是凹的,我是凸的。”


    衣副主任說:“如果我們將你請出這個病房,再用磚塊和水泥把這個病房填滿,你會感覺好一點嗎?”


    王老師說:“會的,但那不長久,我很快又會難受起來。”


    衣副主任問:“那你覺得,要怎樣做你才能徹底的感覺到舒服呢?”


    王老師說:“辦不到的,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凹和凸,不論我怎麽去改變,這個世界還是凹凸不平。”


    衣副主任問:“我聽你的太太說,你認為隻有把凹跟凸合起來,才會得到能量。”


    王老師說:“是的,但這不是‘我認為’,實際上這是經過理論和實踐驗證的事實。你如果仔細去觀察,就會發現,所有能量的產生都是凹凸結合。比如正負電離子結合,產生電能;正負力的結合,物體能保持恆動;男人與女人的結合,產生新生命。在這個世界上,能量是守恆的,但因為種種原因,它們被分割開了,變成了凹凸、正負,正因為它們被分割開了,所以才會產生各種的不平衡。”


    衣副主任說:“是這種不平衡的狀態讓你感覺到難受,還是說你無能改變這種自然狀態讓你感到難受。”


    王老師說:“都有。”


    衣副主任問:“你認為,自己必須去對抗這種自然狀態而不能適應在這種不平衡狀態下生活對嗎?”


    王老師說:“我的行為,一般人會覺得很奇怪。實際上,每個人、每種生物甚至每一個離子、分子都出於本能在對抗這種狀態。我們嚐試不平衡的結合,這種結合不穩固,會被分解,直到我們找到了平衡的結合才會穩定和長久。打個簡單的比方,在你小時候,如果看到牆壁上有個手指粗細的洞,就會很自然地把手指□□去,對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本能。人成年之後,男人和女人都在尋找適合的配偶□□繁殖,我們認為這是生殖需要、愛情需要,但這種結合的本質就是去對抗不平衡。”


    在說完這些之後,衣副主任將他帶去醫院的一套積木遞給背對他的王老師。這套積木裏有很多的幾何形狀。比如拱橋形狀的積木,有與之相對應的半圓形積木;凸型積木有與之相對應的凹形積木。


    王老師在拿到積木之後,很快就將二十多塊積木全部組合起來。


    衣副主任問:“這樣你會感覺到舒服一點嗎?”


    王老師說是的,將這些積木組合在一塊之後,他心裏好過了很多。


    於是衣副主任告訴他,“你嚐試著不要去在意你自己以及你周邊的事物,將你的注意力放在積木上。我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


    幾天後,衣副主任又帶去了另外一套塑料的拚接玩具去看王老師。與上次的木質積木不同,這套塑料組合積木是那種一頭有幾個凸起圓點,另一頭有幾個對應凹陷圓點的拚接玩具。


    拿到這套玩具之後,王老師比上次拿到積木時更焦慮一些。他一句話沒有說,用很快地速度將拚接玩具凹凸的兩頭一一組合起來。那套玩具足足有一百多塊。王老師花了二十多分鍾將玩具拚好之後,發現兩頭還差一點,一頭末端的圓點是凸起的,另外一頭則是凹陷的。於是他問衣副主任:


    “這個還有嗎?兩頭還沒有拚完整。”


    衣副主任說:“還有的,但數量太多,我這次沒有全部拿過來。你先用這些打發時間,過兩天我再給你送剩餘的過來。”


    一周之後,衣副主任又給王老師送去了幾百塊拚接玩具。王老師告訴他,這些天他備受煎熬,已經將上次的拚接玩具拚好又拆開再拚了無數次,但最後總是兩頭差幾塊。


    收到衣副主任再次送來的拚接塊之後,王老師很高興。他花了一個多小時將所有拚接塊組合在一起。但發現,還是差幾塊,一頭仍然是凸出的,另一頭是凹陷的。


    於是他問衣副主任,“還有嗎?”


    衣副主任說,“有的。數量很多,都在我家裏。我最近比較忙,可能要下個月才能再來探望你了。你先玩著這些,這兩三百塊,打發一下時間也夠了。”


    此後,衣副主任隔一個月去探望王老師一次,每次都帶一些拚接玩具塊給他。但大家都知道,那種拚接玩具永遠是一頭凸起一頭凹陷的。


    衣副主任說,大約過了半年,王老師出院了,現在的生活基本走上了正常軌道。他不會再去封掉自家的窗戶,也能夠接受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凹凸物體,而那種拚接玩具,則成了他業餘時間不離手的東西。


    這個案例並不恐怖,它聽起來有點滑稽。在聽衣副主任說完之後,我會想象一個中年大叔隨手拿著幾個拚接玩具的模樣。那套玩具我小時候也玩過,並且,我很不喜歡那種東西,因為不論我拚個什麽形狀,它總有一頭凸起另一頭凹陷。所以我認同王老師的話,大約在我們的骨子裏都有追求事物完整圓滿的本性,不過這種本性,還是模糊點的好,如果太鑽,這個世界就難以容忍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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