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宋運的身子已恢複如常,錦秋熬了一宿,現下站著都能睡著,伺候完湯藥,交代了淡雪幾句,這便打著哈欠出了主院,準備迴去補覺。


    迴廊上,隻見前頭兩個婢子雙手舉起趴在牆上,兩隻腦袋一動一動,似乎在說著什麽秘密。錦秋這便放輕腳步走過去,終於聽得幾句。


    “咱們沏的茶壓根兒不燙,二小姐為何要責罰我們?”


    “你傻呀,小姐想罰奴婢,你便是光站著喘氣,她都能說你的喘氣聲吵著她了,二小姐今兒哪是為茶水生氣,分明是為的國公府提親的事兒?”


    “怎麽說?”


    一身草綠色夾棉裙的丫鬟四下張望,迴頭時恰好望見錦秋立在身後不遠處,嚇得瞪大了眼,忙撲通一聲跪下來磕頭:“大小姐恕罪,奴婢一時口沒遮攔,說錯了話,求您饒了奴婢!”另一個婢子也顫顫巍巍跪下來,有樣學樣。


    “起來說話,方才你們說到哪兒來著?”錦秋抬了抬手。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驚擾了銀杏枝頭幾隻燕雀,現下撲拎撲拎展翅高飛,幾個黑色的影子在灰白的空中劃出一道道交錯的弧線。


    錦秋聽完那丫鬟的話,便對今日之事了解了個大概。有些事兒就是用腳趾頭想都能都能猜著了,國公府壓根不是真心想娶鳴夏,而是要用她衝喜。


    錦秋絞著帕子,若有所思,邁著緩緩的步子繼續往汀蘭院走。


    經過鳴鴻軒的事兒,錦秋算是徹底看清楚了。人同人是不一樣的,她覺著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就成了,名利地位有也好,沒有也不妨礙什麽。可是鳴夏心氣兒高,就願意嫁高門大戶,說不定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若是勸了保不定鳴夏還像上迴那樣以為她壞她姻緣呢!既然如此,誰也別幹涉誰了,各自去走各自的路。


    路過跨院時,一個背著醫箱、灰白胡須的老人家從廊上過來,恰好與錦秋擦肩而過,錦秋不由駐足,多瞥了他一眼。


    奇怪,難道府裏又有誰病了?他是從另一側遊廊上過來的,清溪院和藕香榭便是在那一側,難道是她們哪個身子不爽利了?可是也不該呀,李氏這人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讓韓大夫過來看診,怎會突然換了人?


    錦秋雖疑惑,卻沒深究,她打了個哈欠,快步迴了汀蘭院,進了門,倒頭就睡……


    今日,趙臻失蹤的事兒京城裏已經有一小撮戶部的官員知曉了,由於當初是周劭舉薦的他,所以便有人稟報了周劭。


    周劭右臂上的傷已沒有大礙了,但聽見來人稟報這消息時,正寫字的手一抖,好好的一個“敏”最後那一捺捺得太長。


    周劭擱下狼毫,將案上那墨跡未幹的宣紙一抓,揉成個團往外一扔,道:“退下!”


    來人忙蝦著腰,輕輕退著步子,退出了七錄齋。


    他咬了咬牙,靠在椅子上望著案上那黑檀木刻菡萏的筆筒出神。


    前幾日才出了刺殺的事兒,現下他舉薦的人又出事兒了,難道真是流年不利?而且這兩日朝上不見宋運,想必他也是知曉了此事病倒了。宋運病了,未婚夫又失蹤,滿心歡喜待嫁表哥的錦秋不知現下該如何傷神了。


    周劭手肘壓著案台,拇指按揉額角,身子微躬,似乎很是疲憊。


    若現下他到錦秋跟前晃悠,她八成又以為他要趁虛而入,所以她那兒他去不得,隻能靠她自個兒挺過來了。


    “韓棟,韓林,”周劭突然喊了一聲。


    “屬下在!”兩個玄色勁裝,身材精瘦的男子從外頭進來,拱手聽令。


    “立即啟程去儋州打探趙臻的消息,無論死傷,把人帶迴來!”周劭吩咐。


    “是,”二人拱手退了出去。


    屋子裏霎時靜下來,隻有那上下蹦跳著的鸚鵡用爪子敲打籠子,發出叮叮的響,周劭那顆原已撫平了心也跟著叮叮地響。


    或者他的心從未寧靜過,隻是他刻意將某些聲響都掩蓋了,然而現下蓋不住了,喜歡一個人,就是一顆心發燙發顫,怎麽蓋得住,怎麽停得下來呢?


    “守德,你進來,”周劭突然吩咐。


    守德貓著腰走進來,打了個千兒,微抬首問:“爺,您有什麽吩咐?”


    “本王平日待你們如何?”周劭抬首。


    “王爺您心地寬厚,奴才們犯了小錯您從不會像別家的公子似的動不動就打板子,可是遇見什麽大事兒您也決不姑息,奴才們背地裏都是說您的好,沒一個不對您死心塌地的……”守德臉不紅心不跳滔滔不絕地說著周劭的好話。


    “行了,”周劭嘴角一彎,擺手道:“你是本王的家仆,自然奉承著本王,問你也無用,下去罷。”


    “奴才絕無半句虛言,”守德立即伸出三根手指來,就要指天發誓了。


    “下去罷,”周劭又說了一句,他這才退下。


    待人一走,周劭微微搖頭,翻開《禮記》,喃喃著:“可本王現下,怎會有這樣卑劣的想頭?”


    次日,李氏沒等來那吳夫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鳴夏比她還急,央求李氏放下麵子去一趟國公府。李氏遲疑了一會兒,終是按捺不住去了。


    不去不知道,原來近日好些個京中貴女都往國公府跑。單是今兒,朱府大門前就有三輛馬車,李氏認得其中一輛,那是文選司郎中孫璞府上的,還有另外兩輛,看著也都不甚華貴,瞧來與宋家比還是差著些的。


    李氏氣得臉色都青了,鬧了半日,鳴夏就隻是個備選而已。


    她現下才明白,國公府隻是要個人來衝喜,隻要家世上勉強夠看,能早日成婚的就成。.xЪiqiku


    李氏站在朱府大門前,眯著眼望著那朱色大門和門前那巍然屹立的銅獅子發怔。這屋頂上蓋的瓦是皇親貴胄才能用的綠琉璃瓦,就連門上的釘子都是純金的,可是這個門,卻不是那麽好進的!


    秦氏不待見鳴夏她這個做母親的知道,朱奧對她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也隻有鳴夏自己心裏明白了,若是此番親事成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了,反悔不得。


    李氏絞著帕子,在大門口來迴踱步。太陽從雲層裏冒出頭裏,匾額上那兩個大字熠熠生輝,閃著金色的芒熒。


    李氏轉念一想,將來朱奧襲了爵,鳴夏就是未來的國公夫人了,這個門第,這份榮耀,委屈個幾年又有什麽要緊呢?


    李氏舉步踏上了台階,大步往門內去了……


    天邊那才探出頭來的太陽又躲進雲層裏去了,天漸漸陰沉,像是要落雨,北風唿號著,將朱府門前那孤零零的幾架轎子的氈簾都甩了起來。它們陸續離開了,待到黃昏時分,最後一架絳紫色的宋府的轎子才離去。


    雖然有許多備選之人,但都是三品以下官員家的女兒,家世好些的,或者人才出挑的,因著衝喜的緣故,都不願意。所以這些人裏,秦氏看來看去,還是鳴夏好些,而李氏又同意早日完婚,秦氏也就定了鳴夏。


    暮色四合,宋府遊廊上的紅皮燈籠都好似洋溢著喜意,李氏連自己院子也沒迴便疾步往藕香榭去了。等了一日的鳴夏得知媒婆明日再來提親的消息,歡喜得在屋子裏走了兩圈。


    “娘!”鳴夏拉了拉梳妝台下的抽屜,裏頭光華燦爛的都是些稀罕物,拳頭大的東海珊瑚珠,沉香手串……她望著李氏,道:“我若是嫁過去了,這些東西都得帶上!”


    “行,行!都帶上都帶上!”


    其實這些個東西都是她幼時從錦秋房裏一件一件搬過來的,她一直私藏著,卻騙她說都弄丟了,找不見了。鳴夏知道自己家世上配不上朱奧,便恨不得將自己所有好物都拿出來添嫁妝,好讓她能在朱家抬得起頭來。


    “娘,我的嫁妝都有些什麽?”鳴夏一麵翻箱倒櫃,一麵激動地問道。


    “娘明日便去清點出來,娘記得有十間鋪麵,郊外五十畝旱田,還有金銀首飾不等,都拿出來,都拿出來……”李氏拉著鳴夏坐在炕上,又將自己的手爐遞給她,麵有愧色,道:“這些年填了好些虧空,也沒剩下多少了。”


    李氏聽了她那妹妹的教唆,前些年一直在外放印子錢,有兩迴數額巨大,利息頗高,卻遇著了亡命之徒,銀子收不迴來。她是官家夫人,又不敢鬧大了,這嫁妝便去了一小半,所以當初才會連三百匹紅綢子都要從公賬上劃。


    鳴夏聽到這兒,麵色立即陰沉下來,從李氏手中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怨道:“娘,都是您大意,當初就不該聽姨母的,將銀子借給不相識的那些個人!他們哪能靠得住呢!”


    李氏歎了口氣。


    “不過,”鳴夏望著那些個從錦秋那兒得來的珠寶,眼珠子一轉,立即又拉住李氏的手肘,道:“娘,錦秋的嫁妝不是在祖母手裏握著麽?現下趙臻出了事,她能不能嫁出去還不一定呢,不如……”鳴夏目光灼灼地望著李氏。


    李氏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怕鳴夏的背,道:“這事兒我來同老太太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家嫡女宅鬥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鳥與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鳥與魚並收藏宋家嫡女宅鬥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