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得事情很多,鶴公子枕在白茉莉的腿間,微微闔上了眼眸。


    白茉莉並不催促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撫摸他的發絲,良久,聽他說一句:“三請令被我藏在了妝奩的暗格中。你要拿,便把暗格中的東西都拿走吧。”


    白茉莉故作不知,問:“還有什麽?”


    鶴公子低低笑了笑,他圈住白茉莉的腰肢。春末倒寒,陰濕得冷,他方才跳一曲轉蓬舞,尚且不覺,此時體溫漸漸涼了,愈發覺得身邊人的溫暖。他說:“你三請令多金貴,放我處許久,我自然要迴饋給你一些利息。”


    “哦。”白茉莉配合地說:“我這是飛來一筆橫財?”


    鶴公子意有所指,道:“你這是飛來一個橫‘我’。”


    手中的動作停了,白茉莉假意推他一下:“能不要嗎?”


    鶴公子安然不動,搖一搖,咕嚕地反迴來貼她更緊密。“怎麽不要?”以他這麽多年對白茉莉的了解,他並不把此話當真。若是白茉莉不願意,他根本離不得她半步近。更別提,她似乎還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鶴公子心裏越想越美,一時任性起來,想和她再親近些。他抬著眸子,自下而上地無聲祈求。然而口中持矜,暗示一句:“我跪累了。”


    白茉莉指尖落在他的眼尾,按了按。鶴公子的眼珠色純,看她時,頗有種一心一意的純粹。她當真有點舍不得,有點喜歡這雙眼睛。她順了他的心意,道:“上來坐。”


    奈何鶴公子坐也不安穩,伏去白茉莉耳畔小聲地抱怨:“我方才換胡服的時候,其實還有更漂亮的衣裙,但不能穿。”他撩開腰間的衣擺,一處凝脂般的肌膚,幾道細微的紅痕,“你看,被你抓的。”


    白茉莉認真地考慮:“過幾天應該會消褪。”


    鶴公子忸怩,欲言又止:“不會吧?”


    白茉莉挑眉看他。


    鶴公子又伏她耳畔,但沒再說什麽。灼熱地唿吸猶疑地、越靠越近,直至淺色的唇含住她的耳垂,細吮親吻。


    *


    這廂白茉莉的日子過得悠閑,但她開出拿“解藥”和“飛賊”方可換取賣身契的價碼,卻讓藺閣主費下心思,布置一通,空出幾日的猶疑。


    而懶秋風病未痊愈,得她命令,探查飛賊與東廠的瓜葛,日子也不好過。


    便說神醫生煙翠,前腳剛離開三月閣,後腳就被柳家半強迫地請上門,繼續鑽研解毒的良方,同樣沒得一個清閑。


    雖然生煙翠可以抑製蠱毒的蔓延,暫時醫好白茉莉的眼睛,但不知是何種蠱蟲,無從下手,他心有束手無策之感,麵對著一幹千金重藥,每每扼腕歎息:枉他自詡天下第一神醫,僅有的兩次失手,皆是敗在白家人的身上。


    柳家主萬分關切此事,時不時就要找他相談。但凡生煙翠推脫說,無甚進展,無奈何。柳家主大馬金刀地敞腿一坐,麵色凝沉,大有和他徹夜長談的架勢。


    這一日柳家主沒來,倒是柳三公子親自送來了在焦家殘存的廢墟之中,新挖掘出的一些書典。


    生煙翠一一翻閱過,掩卷長歎。雖說淮揚焦家製毒,天下聞名,但白茉莉所中之蠱毒,詭譎僻奇,與其並不怎麽沾邊。


    他說完,關切地看一眼柳三公子,終歸是醫者仁心,又開口道:“看你眼下青黑,神色疲乏,想是最近憂思深沉,不得好眠。不若我開幾副安神的藥予你?”


    柳三公子失笑,輕描淡寫地說一句:“無妨。”然而在生煙翠的注視下,他眼神飄忽一瞬,微微別過臉,因一時短暫笑意褪散的陰鬱,複而重卷。


    靜默片刻,他突然問:“多日未見茉莉,不知她現下如何?”


    生煙翠念及白茉莉和鶴公子之間的曖昧關係,再想一想白茉莉和柳三公子定下的姻親,焦頭爛額地含糊說:“不錯。”


    柳三公子追問:“可是過得快活了?”


    這話問得古裏古怪,生煙翠眉頭一皺,正不知該如何迴答。然而又聽柳三公子生硬地解釋:“神醫不必介懷,我與茉莉的婚事,”他停頓一下,似是強迫自己說完後半句,“早已取消,做不得數了。”


    “這、這——”這倒是一個不曾聽聞的消息。但當事人都親口否了認,生煙翠縱然再心有疑慮,此時也不好過多的問出口。他細想了想,多說一句:“她得鶴公子的照料,日子確實不錯。”


    柳三公子語氣輕緩一些:“茉莉正值病中,神醫可叮囑她勿要過度飲酒了?尤其那三月閣的雪竇,陳釀濃香,她忍不住,定是要多喝。”


    生煙翠心下感慨:果然不愧是青梅竹馬,對白茉莉的惡習了如指掌。眼見柳三公子一語說到點子上,生煙翠忍不住向他連連吐槽:“她啊她,誰能管得了?江湖誰能說她一句不是?勸得住她?”


    “那鶴公子如何處?”


    生煙翠恨鐵不成鋼地,道:“妄說他勸她,不被她戲耍得團團轉,便是好了!”在三月閣待上幾天,他憋出一肚子的話要說,橫是白茉莉對他醫術的質疑和嫌棄,豎是鶴公子對他用完就丟的虛偽和無情,橫豎讓他們兩個人互相禍害。生煙翠沒良心地寬慰柳三公子:“若是你倆再無瓜葛,她的事,你也少記掛了!”


    他卻是沒看見,柳三公子置於桌下的手捏緊了拳,一直隱忍著。


    “也是。”柳三公子麵上不動聲色,眼神虛虛一掃,“白茉莉如何,早與和靜沒什麽關係。”他一句話說完,久壓心上沉石倏地化為羽毛,輕飄落地,後麵的話更說得順口一些:“不過罷親一事,家父尚未同白家提及,還望神醫先保密則個。”


    這下生煙翠當真是驚到了。


    柳三公子起身告辭,弓身行禮時,他不由瞥見自個的衣衫。


    往年常因他姓“柳”,白茉莉調侃他為何不穿一套的衣服。他聽話地穿了十幾年的青衫,此時一襲水墨山川的墨衣,才是他的偏好。


    不止如此,他壓抑本性、費盡心機地處處討好白茉莉,此時大事將至,他不必再行偽裝,將心中隱藏的一席話通通說予旁人聽,權當是解了心結,一了心事。


    他和白茉莉再無瓜葛。


    然而走出院落,行不過三步,似有鐵鉤勾住他的心髒一般,令他疼得動彈不得。他轉身迴見生煙翠,他聽見他對生煙翠提議:近日在淮揚地界,發現有西域人活動的痕跡,是否由此能推測,茉莉所中的蠱毒來自西域?


    生煙翠手一抖,手中的瓷瓶“哐當”摔在了地上。


    柳三公子早有所料他的反應,平靜地補充:“西域……魔教。”


    他怕是瘋了。


    這麽多年,他假裝對白茉莉一往情深,成功到把自己都誆騙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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