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頂上就剩下了傻愣愣的一群潘家的人。月光銀照,四下寂靜無聲,一群人就這樣看著爺倆像蠶一樣蠕動著鑽進了隻有大號盤子大小的盜洞裏。


    過了有一袋煙的工夫,在原來開封潘家所挖掘的盜洞裏,一個人頭冒了出來,靜靜等待的人群一下子激動起來,有個人低聲說:“是三叔,是最早下去的三叔。”人們趕緊都搭把手拽住肩膀往外拖,但是拖到一半,高興勁兒就沒了,人已經涼了,而且從腰部以下全都沒了,下半身殘破不全,而且留有牙齒噬咬的痕跡。緊接著又冒出來一個人,正是昨夜下去的兩個小夥子中的一個,隻見他雙眼緊閉,麵若金紙,唿吸微若如遊絲,身上的衣服好像被利器給撕破了一般,殘破地掛在身上。


    還沒等把這個安放好,山西掘子門的那個年輕小夥子也緊隨其後鑽了出來,身上的牛皮已經被抓掉了,五條鮮明的指痕抓在他的背上。他滿臉是汗,雙眼噙淚,嘴巴裏好像被堵上了東西,指手畫腳在比畫著什麽。


    大家轉眼再看那個盜洞,掘子門那個老頭也冒出了頭,一臉的緊張神色,使勁兒地向外伸著手,用力地向洞外掙紮,眼看上半身已經爬出了洞口,隻見一隻黑色的枯爪唿地一下從老頭的背後冒了出來,一把抓住正在向上爬的老頭,刷地一下就把老頭又拽了迴去。


    大家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懵了,老頭就這樣掙紮著被背後的那隻黑色枯爪活生生地抓迴了墓塚中。


    月光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和一個無聲流淚的年輕人就這樣定定地看著那隻陰森森的盜洞。


    老秉燭人立刻拉住了想要重新鑽迴盜洞的年輕人,誰知道那年輕人看似瘦弱,力氣卻大得驚人,一甩之下就把潘家盜墓的老大給甩開了丈把遠,然後快步朝洞口撲過去。


    老潘著急之下立刻吼了起來:“給我攔住他。”幾個皮影世家的年輕小夥子應聲而起,死死地按住了想要鑽進洞去的小家夥。


    這個年輕人幹咳了幾下,咳出來毛線團一樣的一塊毛發,立刻號啕大哭起來,但隻是張嘴,卻無聲,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盜墓規矩,人不出墓不言聲,怕生氣衝撞了死者的亡魂。眼下雖然年輕人出了墓,可是老頭卻依然在墓裏,而開封潘家也有一個人在墓裏。潘家皮影的意思就這麽算了,可是這呂家的小年輕人卻不願意,執意要救老頭出來。老潘仔細一打聽才知道,感情這個年輕人是掘子門的少掌燈,怪不得老呂家派他來,而且剛剛那老頭拚了死命也先救了這年輕人出來。


    這年輕人倒不是個沒良心的,這老頭雖然不是呂家的人,可卻是他的老家人,待之若叔,如今老頭為了救他折了進去,他自然不能不理。


    我好奇地聽老鍾講故事一般講述他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曆史段子。這個家夥就是有這個本事,任何平淡無奇的故事在他嘴裏一講,立刻就具有了傳奇性,雖然這其中的真假值得考究。


    “後來呢?”我好奇地問。


    老鍾似乎有意吊我的胃口,又仔細地查看了一番躺在背包旁邊的老苗。看老苗唿吸平穩,一切正常以後,還不講,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皺了眉頭。


    在旁邊牆上,有一幅幅的壁畫,其實這些壁畫我們在剛出鼎的時候也都看到了,但是沒有仔細去看,現在隨著老鍾的視線仔細觀察,才發現壁畫上刻畫的都是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宮廷仕女,而仕女的臉上此刻都掛著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不對啊,這裏不應該有這個出現的,除非能夠流動!”老鍾很是意外地看著這些牆上的露珠,核桃臉上耷拉出不愉快的神色。


    “怎麽了?”我好奇地問他。好像他從周圍有所發現,莫非是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其實我也知道,目前我們常規出墓的機會很小,但是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是絕對不能動用背包裏的定向炸藥的,雖然這些炸藥安置好炸點以後能夠在頃刻間擠壓出一條直徑五十厘米,長度約為十米的通道,這樣就可以差不多直達地麵了,但是這樣一來,這個墓室的結構就給徹底破壞掉了,老鍾和老苗肯定不願意,不過,為了活命顧不了那麽多了。


    老鍾顯然沒有想到我正在琢磨怎麽破壞墓室,顯然他誤會了,看著我時而緊握拳頭時而比畫有點兒神道的樣子,老鍾想拉迴來我的注意力。


    “還好今天我們隻是遇見了槐瘤蟲,這種蟲號稱是用人血飼養培植,密封在人頭顱骨裏麵用人油熬製的蠟固化起來,傳說被這種蟲子寄生的人可以繼承人血飼養那個人的記憶,而且身體行為都將受到這種蟲的影響和控製,但是比起血頭虱來說,這個家夥有兩個優點。”老鍾頓了一下,有點兒擔憂地繼續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露珠。


    “這種蟲子還有優點?什麽優點啊?”老鍾的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第一,這種槐瘤蟲可以搜集血液中的毒素,它們是以血液中的毒素為食的,在吃光血液中的毒素以後,自身會產生另外一種毒素,但是在自身毒素產生之前,它倒是個很好的淨化器。這就是剛才我為什麽不著急的原因。第二,這種蟲子,每次隻出現一隻,這也是它的一大優點!”老鍾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什麽?這個也算優點?”我懷疑他的腦子秀逗了。


    “對,如果要是和血頭虱比起來的話,的確算得上是優點了。”老鍾說完這話,眼神隨即變得迷茫起來。


    那次事件是好多盜墓圈裏的人都不願意提起的,享譽南北的開封和山西兩大盜墓世家同時折戟洛陽,這讓許多盜墓賊始料未及。因為掘子門和皮影潘家是那麽的聲名顯赫。


    雖然最後兩家對那次事件都三緘其口,但還是有一些細節,星星點點地泄露了出來。這就使其他的盜墓賊對那個墓敬而遠之的原因。


    “後來呢?”我還是那個相同的問題。


    “後來,掘子門並沒有拿到老潘家的皮影戲,而老潘家也是損兵折將灰溜溜地迴了開封。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就是:雖然這個墓上被人掏了無數的盜洞,但是真正在這裏麵有收獲的幾乎未曾聽聞。”


    老鍾他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都以為是地方父老的穿鑿附會,其中不乏誇張的成分,以期望用這些神秘的傳說來恐嚇趕走盜墓賊。年輕氣盛的老鍾豪氣萬千地率領自己的隊伍日幹夜幹,馬不停蹄地進行發掘,對那個故事並不理會,最終他為自己的輕慢態度付出了代價。


    老鍾他們的發掘進度相當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而且最令人興奮的是,原來傳說中已經被盜空的大墓竟然是滿滿當當的一室陪葬品。碰見這種情況是每個考古工作者最高興的事情,試想,本來迎娶的新娘是傳說中的醜女,一揭蓋頭才發現原來娶迴家的是絕色美女,怎麽能不讓這個老公興奮得直流哈喇子啊。


    在發掘現場,老鍾就像那個流哈喇子的老公。因為現場發掘出來實在太多的好東西。鼎、壺、盤、簋,大型物件接連不斷,小的飾物更是不勝枚舉。最令人驚奇的是,在主墓室的棺材位置沒有任何的棺槨,而是在椅架子上擺了一副盔甲,一副閃亮閃亮的金色盔甲。這副盔甲引起了大家的極大思索,好多人都通過這副盔甲來斷言墓主人的真實身份,考古界就開始質疑這是個方士墓的說法。麵對這副國寶級的盔甲,大家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討論。


    但是,在發掘現場,老鍾卻發現了另外一些讓他奇怪的事情。就在那些寶物的不遠處他發現了曆代盜墓賊的骸骨。有的人身邊還殘留著當年的盜墓器具,最早的一個盜墓賊甚至都可以追溯到東漢時期,那可真是個奉旨盜墓的時代,老鍾邊慨歎邊替那些盜墓賊不值,因為他們就死在離主墓室不遠的通道上。各朝代盜墓賊的骸骨歪七扭八地散落了一地,這些骸骨有的椎骨被扭斷了,有的卻是完整無損。這些盜墓賊幾乎就離這些寶藏隻有一步之遙,但是都死在墓室外麵,如果是現在的老鍾,麵對這種情況肯定要問個為什麽,但是被巨大的成績衝昏頭腦的老鍾哪裏還顧得上這些,隻顧催著大家趕緊把所有的文物清理出來。


    那副盔甲當時由考古隊中最持重的張斌清理,他對文物的愛護達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這個性格幾乎人所共知,誰要是不戴手套碰一下文物,他都要跟人拚命。可是那副盔甲實在是太閃亮了,幾乎就像剛剛從武器作坊中取出的樣品一樣。考古隊的一個年輕人王晨好奇地拿了頭盔戴在頭上試大小,結果被偶然進帳篷的張斌發現了,他狠狠地斥責了王晨,王晨當時有點兒窘迫,很不好意思地把盔甲放迴了架子上。但是就在放的時候,他發現這副盔甲上用篆書寫著“觸者恆死”,這個發現並沒有平息張斌的怒氣,他幾乎是推搡著把王晨送出了自己的帳篷。


    大家幾乎都習慣了張斌的這種神經質的舉動,所以就在第二天他沒有出現的時候還開玩笑說張斌氣得起不來床了。大家直到中午才從臉色陰沉的老鍾那裏得知,張斌已經被送往醫院了,就在早上,有人進張斌的帳篷時才發現張斌橫躺在行軍床上,嘴中白沫四溢,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經過檢查發現,他的胸口部位赫然有一隻黑色的手印,那隻手印就像一隻沒有皮肉的骷髏手一樣,重重地壓在張斌的胸口位置。


    這個消息對於正在熱火朝天清理文物的工作隊員們來說,不啻是一盆兜頭涼水,大家的熱情一下給澆滅了。於是個各種版本的傳說又重新開始在考古現場流傳了起來,有的人說什麽古代埃及神秘的法老詛咒,有的人說什麽將頭,還有說什麽詛咒的,也有人說是無頭將軍什麽的。


    老鍾憑借自己過人的威望很快就平息了各種流言,指定了另外一名叫吳軍的年輕人來清理那副盔甲,那個年輕人很欣喜地接受了這個任務,在拿到盔甲的當天也是愛不釋手。當然他也發現了寫在盔甲上的那四個篆字,不過他也沒有把這個警告當成一迴事,對這個盔甲也像張斌一樣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去清理研究。由於那副盔甲依然存放在張斌的帳篷裏,所以吳軍總是從自己的帳篷裏去張斌那裏工作。有天晚上,他無意中把自己的一件隨身物品落在了工作現場,於是半夜去張斌的帳篷裏拿。


    他剛進帳篷,就看見金色的盔甲不在原來的位置,他急忙去找,隻見在帳篷放行軍床的位置上,一隻枯黑的手正緩緩地把盔甲往身上扣,而那個人,赫然是一個無頭人。


    第二天早上發現吳軍的時候,他已經嘴歪眼斜地躺倒在張斌的帳篷裏幾個小時了,嘴裏的涎水流了一胸口,就像中風了似的,嘴裏嗚咽著說不清楚話,老鍾貼近他的嘴邊才費力地聽到了兩個含混不清的字眼:“無頭!”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架子上的那副金色的盔甲。無巧不奇的是,在他的脖子和後腦處,都有一個黑色的枯骨手印,與張斌身上的一模一樣。


    接連倒下了兩個人,而且都是被同一種奇怪的手印所傷,考古隊裏就像熱油鍋裏潑了一瓢涼水,一下就炸開了。很多人臉上都帶上了惶惶之色,許多年紀小膽子小的女職工已經開始不敢再觸摸那些文物了,還有一些當地的人也配合這種氣氛紛紛傳說夜裏看見在一彪鬼騎上端坐著一名無頭將軍來收取人的性命。一時間,考古現場風雨肅殺,一片淒惶景象。


    出於安全考慮,也不管是真是假,老鍾先封存了那副盔甲,下令所有的工作暫停,駐地工作人員沒有急事一律不準外出。他親自守了那副盔甲兩天兩夜,令人失望的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別說無頭將軍了,連無頭蒼蠅也不曾碰見一個。 雲 1  深22 無1 跡


    就在老鍾焦頭爛額之際,他的老家也來個火上澆油,原來是本家的一個最高輩分的族叔犯了心髒病,要他動用關係給安排到北京醫院裏去。老鍾隻好火速趕迴老家,誰知道還沒等見著那個族叔,老人家就撒手去了,不過在守孝期間意外地遇見了一個人,這個人曾是老族叔生前最看重的外人,而且曾經給老鍾很正式地引見過這個人。他就是享譽黃河上下,曾經令穿山甲們急破腦袋的黃河活魯班的後人,那個人,他姓婁。


    鍾講到這裏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想看看我這時候的反應。


    其實從他開始講到迴家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接下來出場的有可能是我那為老不尊的爺爺,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爺爺和他們鍾家淵源這麽深遠。雖然如此,我還是表現出了一臉驚愕狀,很配合老鍾講故事的氣氛。


    老鍾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對我的表情十分滿意。心說黃河活魯班怎麽了,你們祖孫倆到最後還不都是來幫我的忙了。


    老鍾的族叔和我爺爺的關係親密,而我的爺爺一生飄零,基本上結交的都是一些特立獨行的異士,或者是一些暗門的奇人,難道老鍾那個族叔以前是盜墓賊?要真的是那樣的話,樂子可真就有點兒大了。翻山客做巡陵將軍,也真夠諷刺的。


    第十六章韓王石棺


    我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也忘了繼續追問剛才那個故事的下半部分。這時候聽到躺在身邊的老苗發出了一陣呻吟,老鍾趕緊為老苗第三次把脈,並用紫金針刺破了老苗的十指尖,從指尖裏擠出了一些黑褐色的血液,直到老苗指尖血液由黑轉紅。


    老苗的臉色漸漸好轉起來,可是一股涼意卻不知不覺地流轉在我們周圍,似乎是周圍有風的樣子。老鍾又站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的那些壁畫,壁畫上仕女的臉上已經不單是淚水漣漣了,簡直是大汗淋漓了。一些水珠已經開始掛滿了牆壁。


    看到這種情形,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難道這個墓穴是選在地井裏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隻要破壞掉了原有的風水結構,地下水就會噴湧而出,頃刻間把我們這仨敢於打擾墓主人死後寧靜的人徹底地吞噬掉。


    古代所講的風水學,可不單單指的一些迷信,其中還包括了好多建築、地理、物理方麵的因素。其中在選定墓穴的時候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避開地下湧泉,開挖十米甚至幾十米的深度絕對不能見到湧水,否則墓主人的棺槨就會被浸泡在水裏麵。這是墓主人以及他們的後人所不願意看到的。但是有一些地方是墓主人十分希望下葬的地方,這其中就有可能包含了主人的政治意圖或者一些不為人知的理由。選墓的風水師在確定墓址之後就要為墓主人定水,采用一係列的手段為墓主人避開湧泉,或者是用墓室的特殊結構,或者用一些看起來匪夷所思的做法來鎮住地下的湧泉。但是,這些湧泉都與墓室的這些風水結構息息相關,隻要墓葬的風水結構被破壞,這些被鎮在地下的水就會立刻充斥整個墓室。


    我王婆賣瓜似的把自己知道的有限風水理論搬給了老鍾,不無擔心地指出,我們剛才無意中破掉的四象離魂陣是不是已經動了這個墓室原來的風水,會不會是地下湧泉的水汽導致整個墓室裏麵充溢著露水。


    老鍾並沒有理會我的言論,而是很仔細地查勘著周圍的環境。他像想到了什麽,四處不停地查看,不停地走動,直到我扭脖子扭得有點兒眼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陰陽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陰陽眼並收藏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