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又做了那個夢。


    這迴是貨真價實的噩夢了,因為我聽到了村正的聲音,不停地擊破人類脆弱的心理防線,引誘可悲之人一步一步墮落。


    “接納我吧……由我給你力量……”


    “把你的靈魂交給我,我們一起……殺戮……破壞……”


    “讓那些家夥……付出代價!”


    “來吧……你需要我……”


    惡魔的蠱惑迴響在耳邊,我拚命地想要抵抗,身體卻不受控製地走向那把散發著妖異光芒的武士·刀。


    “別去!停下來!你會後悔的!”我在心裏瘋了一樣地吼叫,把命賣給惡魔是要付出代價的,前方是深淵,不要再前進了!


    我瀕臨崩潰,“我”卻笑了。


    “我不後悔哦。隻要能獲得力量,即使下地獄也無所謂。”


    “不要……別過去……”


    “接納我吧……”


    腦海裏交織著三重意念,我拚命抵抗,夢裏的“我”一意孤行,村正癲狂肆意。


    手最終還是握上了刀柄,理性淹沒在了瘋狂的殺意裏,力量不斷地湧現,渴望把目所能及之活物盡數屠戮殆盡。


    一隻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喚醒我被奪走的意識。


    “真央,堅持下去。”那個人說。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咬著牙走下去吧。隻要殺死鬼舞辻無慘,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把頭抬起來,為了死去的親人們而戰鬥!”


    “活下去,真央,好好活下去……”


    “ 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緣一……”


    周身皆是泥潭一樣的黑暗,那個人所在的地方卻有光。暗中不斷地伸出幹枯的手,拖著我不讓我前進,而我拚命地往前跑,向著那個人所在的方向——


    快一點,再快一點,不然就要被追上了……


    眼前出現了那扇熟悉的門,我伸手直接推開,刺眼的光芒襲來,但我並沒有抬手抵擋,反正照在身上也不會疼。


    能在夢裏曬曬久違的太陽,還不賴。


    熟悉的木質走廊,熟悉的庭院,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櫻花樹下,如太陽般耀眼。


    盡管這個場景已重演過無數次,他迴過頭看我時,我還是會覺得幸福。


    因為緣一……是照亮“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


    擦幹眼淚,竟然看到了不死川實彌。


    我不敢置信,又擦了擦眼睛——沒錯,是他,英俊又猙獰的臉,刀疤從右耳處貫穿到左邊臉頰。


    “實彌?你那麽快就來了嗎?”我很驚喜,昨天中午才給他寫信,沒想到今天早上一睜開眼就看到他了。


    但不死川絲毫沒有喜悅,他惡狠狠地瞪著我,眼裏滿是怒火。


    “緣一,是誰?”他咬牙切齒地問。


    “啊?”我一臉懵地看著他。


    “你一直在喊這個名字。”


    “啊!”我恍然大悟,明白他為什麽怒氣衝衝了。


    “這個……有點複雜,該怎麽解釋呢。”我撓撓頭,眼看不死川表情越來越不妙,便趕緊把最重要的問題解釋清楚:“不是我現實中認識的人,但我最近一直夢到他。”


    “什麽意思?”


    於是我把最近夢到的內容都和他說了一遍,加上以前夢到過的零星片段。


    “……大概就是這麽一迴事,雖然以前做過類似的夢,但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夢到他們的頻率突然增加了。而且……”我稍微停頓了一下,決定還是告訴他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那個叫真央的女孩曾經操縱過我的身體,我能打敗下弦之三就是因為她。”


    不死川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


    “你覺得他們是誰?”過了半響,他才沉聲問。


    “真央的話,應該是村正曾經的宿主吧?”我略略思索,我確實夢到了她拔起村正的過程,會一直夢到她可能是也是村正在作祟。


    “緣一就完全沒頭緒了,總覺得和自己有關,又不知道關係在哪裏。他大概是真央的戀人吧?”我對不死川笑了笑,夢裏的體驗倒是很真實,真央對緣一的感情和我對不死川的感情挺類似的。


    但不死川沒有笑,他的表情非常嚴肅。


    “九琉璃,你最好和我去一趟主公大人那裏。”


    “哎?為什麽”我很困惑,怎麽突然就提到主公大人了?


    “從平安京時代開始,鬼殺隊曆代的領袖都是產屋敷家族的人。你口中的真央,很可能就是主公大人的先祖,村正的初代宿主。”


    我愣住了。


    這時,一隻烏鴉突然從窗外飛了進來,在天花板上盤旋了半圈,最終停到了我肩膀上。


    我向來不喜歡鳥類,又礙於情麵不好把它丟出去,便皺著眉把頭偏開,問:“您好,您貴姓?”


    它張開翅膀“咯——”了一聲,搞得我渾身雞皮疙瘩,要不是念在這是主公家養的鳥我已經把它毛給拔了。


    “傳令!請不死川實彌與九琉璃速前往主公宅邸!請不死川實彌與九琉璃速前往主公宅邸!咯——”


    我和不死川麵麵相覷。


    “咯——快去!”


    “別叫!別叫了!我們現在就出發還不行嗎!為什麽你們的聲音都那麽魔性啊啊啊!”


    .


    許久未見,主公大人臉上的傷好像更嚴重了,一隻眼睛已經完全失明,身體也更加虛弱。


    “你們來了,我的孩子們。”他依舊溫文爾雅,聲音聽起來讓人心安。


    可對著主公溫和恬淡的表情,我卻隻覺得恐懼。不會錯的,他臉上的傷,和夢中真央父親的傷一模一樣,連散發出的氣息都是一樣的!


    腐爛的、不詳的、帶著不可抗拒的意味。是對出現鬼的家族的懲罰和詛咒!


    主公的女兒安靜地坐在他身後,我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麽覺得真央熟悉了——銀白色的長發,紫羅蘭色的瞳孔,聽起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聲音,可不就是產屋敷家族的標誌嗎?


    “主公大人……”我顫抖著開口,卻不知道該如何組織下文。這個男人知道自己活不過三十歲嗎?他現在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也許再過兩三年,他也會像真央的父親一樣變成一堆腐爛的肉,躺在病榻之上痛苦地死去。


    “謝謝你,九琉璃。”他竟然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對我笑了笑:“這是我們一族的宿命,從鬼誕生之日起,我們就注定遭到詛咒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得像談論”今天天氣很好”,然而我知道那片不可能愈合的傷痕中隱藏著怎樣的深哀巨慟。


    ——一個家族延續了數百年的夢魘。


    “對不起……”我低聲說,帶著窺見他人家事卻無能為力的歉疚。


    “應該道歉的是我。”他搖搖頭,看著我的雙眼非常真誠:“村正是產屋敷家族製造的罪孽,是我們讓你不得不背負被詛咒的命運。情況我已經通過鎹鴉得知了,幸好你還是挺過來了,你這次的狀況非常危險,隻差一點就被妖刀吞噬了。”


    “不是村正。”我決定向主公確認真央的事情:“控製我打敗下弦之三的人,是村正的初代宿主。主公大人,您先祖的名字,是不是叫產屋敷真央?”


    主公平靜的表情上泛起了波瀾,他露出一個有些微妙的表情:是。你見過她了?”


    “算是吧,在夢裏直接附身到她身上了。”我苦笑著又把夢的內容向主公複述一遍,他聽完後就陷入了悠久的沉思,我能感受到那個年輕卻睿智沉穩的男人身上散發出濃重的悲哀。


    “幾百年過去了,家族的悲劇卻一直在輪迴啊……”他歎了口氣。


    “隻要我們能夠殺死無慘,您身上的詛咒就能解除了。”不死川沉聲道,他一直都像尊敬父輩一樣尊敬主公,得知主公命不久矣,他的心情也很沉重。


    主公笑得很溫柔:“謝謝你,實彌。有你們在,我一直都很安心。”


    他又問我:“九琉璃,能夠見到真央大人的話,說明你也能使用‘暗之唿吸’了,對吧?”


    我點點頭:“雖然後遺症很大,也隻見她用過其中一種型,不過我能感到這種唿吸流派和自己非常契合。”


    他欣慰地笑了,迴頭示意身後的女兒,白發紫瞳的女孩起身,替給我一本古老殘破的書。


    “這是?”


    “很抱歉,基於各種原因,現在才把它交給你。這本書記載了加入了鬼殺隊的村正宿主的信息,暗之唿吸的使用法也包括在內,希望能對你有幫助。”


    “謝謝您。”我雙手接過,內心微微詫異。我能理解主公為什麽對我隱瞞了很多事情,畢竟村正也算是產屋敷家族鑄造的殺鬼利器,在有足夠的證據表明我能成功駕馭妖刀並站在他們這一邊前,他們肯定會對我有所保留。現在他把這本書交給我,是意味著我被信任了嗎?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對我露出安撫的笑容:“我沒有看錯,你是自村正誕生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使用”它的人,就連真央大人都曾為間歇性的精神失常而困擾呢。”


    我苦笑:“您謬讚了,真央大人和我是天壤之別。”


    “無須妄自菲薄,假以時日,你一定可以達到‘柱’的位置。將近百年過去,暗柱終於後繼有人,真是讓人欣慰啊。”


    “啊?”


    “不……”


    我和不死川同時出聲。


    不死川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先說,於是我趕緊表明態度:“抱歉,主公大人,我並沒有成為柱的打算。”


    開什麽玩笑,那麽沉重的負擔和使命,我這種人怎麽可能背負得起來。


    “沒有關係,也許現在會讓你覺得唐突,但未來的你是可以和大家一起支撐起整個鬼殺隊的。”


    “我……”


    “我相信你,九琉璃。”主公大人的語氣很堅定,他的聲音讓我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又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我一瞬間竟然找不到語言來反駁,隻能默默地低下頭。


    他又對不死川輕聲說:“對不起,實彌。”


    不死川隻是低聲說了一句“明白”,他的眼睛隱藏著劉海下,我看不清其中的思緒,隻是感覺到他的心情很複雜。


    我的心情也很複雜,我當初隻是想借著鬼殺隊的名號明目張膽地吃鬼,雖然後來也和其中的一些人產生了感情,但我對整個鬼殺隊並沒有特別深的執念,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其中擔任某些職位。話說迴來,我都沒怎麽和不死川及胡蝶姐妹之外的人接觸過吧?柱裏麵也還有人對我挺有意見的,我的三觀和常人又不太一樣,鬼殺隊的一些理念我也不太苟同,主公為什麽會提出以後讓我成為“柱”啊?太奇怪了……


    然而事實證明主公是所有人的爸爸,我們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他基本上都一清二楚。


    “如果擔心自己不能和其他人好好相處的話,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試一試和其他柱一起執行任務?你加入鬼殺隊已經一年多了,還沒怎麽和實彌之外的人合作過吧?”主公柔聲說,我卻覺得他的話讓我五雷轟頂。


    “……主公?”不死川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如果座位上的那個人不是主公,他可能已經揪著對方的衣領開罵了。


    主公隻是微笑著看向門外——庭院裏,穿著左右不對稱羽織的男人安靜地站立,藍色的瞳孔如潭水一般平靜。


    水柱,富岡義勇。


    我咽了口唾沫:“您的意思是?”


    主公依舊微笑:“正好,義勇也有事情來找我。等他匯報結束後,你就和他一起執行任務吧,即使實彌不在身邊,現在你的應該也能控製住妖刀了。”


    我驚恐萬分:“我我我……能拒絕嗎?會出事的,絕對會出事的,我不擅長和男性相處啊!”


    主公大人的表情像父輩一樣慈祥:“九琉璃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我不可以!完全不可以!但無法開口反駁!


    主公又轉向快要原地爆炸的不死川:“實彌,是時候讓九琉璃獨立了,你也希望她能變強,對吧?”


    不死川看了看主公,又看了看我,最後視線停留在門外的富岡身上,嘴角動了動,無聲地罵了句髒話。


    看來他確實很討厭水柱,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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