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翁的兒子托著奉茶盤,端上一隻寶藍色青瓷盞。三步並作兩步,快速置於茶席上。


    我環顧四周的確沒有見到愚翁的身影。


    “禾苗,我剛去打聽了一下,這個茶王十年來都沒有現身過,說明一竹和空氣鬥了十年啊。你們家丫鬟也太有毅力了吧。”


    “丫鬟,她是丫鬟,那我就是奴隸。”


    雖然心裏也很驚訝是這樣的場麵,可聽見丫鬟兩個字,我還是不太舒服。有那樣一見主子就唿來喝去的丫鬟麽?


    三明治聽我沒好氣的說完,眨了眨眼睛,對我吐了吐舌頭。就轉頭又擠進人群,上前去看愚翁的兒子端上來的是什麽茶?


    “連家小公子還是老樣子,也不說話,把茶一放轉頭就走。”身邊有個人在自言自語。我一聽上前就去打聽。


    “師傅,這個茶王什麽來頭啊?鬥茶怎麽不現身呢?”


    “姑娘是第一次來吧。這是個老規矩了。我們這的人都見怪不怪了。”


    “我還真是第一次來,您給我說說?我也好能看出個所以然來?”這種時候,為了能套出點話,還必須得顯得自己傻不拉幾一點。


    沒想到我話一出口,剛才那位還沒迴答我,旁邊就有人轉過來和我說起來。


    “這位姑娘,你可是不知道。我們這茶王啊,就沒真人露過臉,每次都是這個青年把茶端出來。青年是連家的小公子,茶葉圈子裏麵從小混大,這裏的老茶人逢年過年的都給發過紅包,是個不愛說話的主。對麵坐著的這個穿旗袍的姑娘,都鬥了十年了。我們都期盼著她贏一迴,不為別的,就為了能見一見那個隱秘的茶王。可是這姑娘十年就這麽執著的守著,一次都沒贏過。也虧得這姑娘長的漂亮。我們這些個茶客。這十年光看這姑娘的旗袍都開了眼了。也算一樂吧。”


    “茶王應該就是愚翁吧,要不怎麽總是他兒子給端茶出來呢?”;另一位附和著。


    這邊聽著旁人的話,那邊我一直盯著連公子,他放下茶杯立即起身,沒有多做半分鍾的逗留,一竹似乎也習慣了這個場麵,直接起身去茶王的茶席上拿過茶杯先聞一遍,而後品飲下。約莫有半分鍾,一竹沒有任何表情。緊接著,眼睛一抬,給四周的人,東南西北各行一禮。


    “小女不才,沒有準備周全,多謝各位捧場。讓各位失望了。”然後緩緩走出場地。我看著一竹的背影,透著些許無奈些許失落。


    我跑上前去,喊了一聲。


    “一竹。”一竹轉過來看看我笑了笑,我第一次看見她那種笑,有些嘲諷,但這次嘲諷的是她自己。


    “十年來都是一個結果。”


    “一竹,他泡了什麽茶,你怎麽一喝,就說自己敗了?”我對這個局麵充滿了不解。


    “那個味道,我無法形容,每年都是那樣,我努力想找到這茶的調配方式,十年來單單是口感這一項我就無法比過它。本以為今年一定可以有些變化,可還是功虧一簣。”


    “你也喝不出來是什麽茶?”


    “喝不出來。”


    “舅媽知道麽?”


    “你舅媽怎能不知道,你以為十年前是誰在這裏打擂?”一竹說完。我心裏戚戚然,這件事情我從來不知道,舅媽也從沒有提起過。


    原來這是場無法比出成績的鬥茶。從沒有人見過真正的茶王,隻憑一杯茶,就讓所有的打擂者自己宣告失敗。舅媽讓我參加的緣故是否也想讓我參與其中,尋找更好的茶,能讓讓隱秘的茶王現身。這場鬥茶恐怕大家對這茶到底怎樣已經失去了興趣,唯一關心的是這茶到底出自誰的手?一竹已經花了十年,十年前還有多少年?舅媽之前是否還有其他人?最奇怪的茶王設這個擂台到底是為了什麽?隻為了江湖上多些趣聞麽?應該不會這麽簡單。


    我想著,感覺出了冷汗。身在這個圈子裏麵,我隻知道朝九晚五的開店賣茶。圈子裏麵的名人軼事倒是聽說過一些,但這種民間活動竟也可以充滿謎團,真是讓我非常費解。


    這時一隻手抹過我的額頭。


    “你怎麽出汗了?”三明治用手指挑了一滴我的汗水。


    “沒什麽,我想到了一些讓我心裏不舒服的事情。”我感覺這些話告訴三明治,三明治也不會有什麽感覺,她隻是一個喜好喝茶的茶友。她不會理解在這個行業裏,看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那種自卑和無助感。或許告訴她之後,她隻會樂觀的告訴我,禾苗啊,你趁機打擊一下一竹,挫挫她的銳氣啊,省的她一天到晚欺負你。


    原來肖一竹也有自己的弱點,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我想著就自己苦笑了起來。


    夜涼下來,微風四起,人慢慢的散了。我和三明治也收拾收拾準備迴家。場地上的燈籠方便參與者照明,可以隨便拿走。三明治點著腳尖幫我從頭頂上取了一個下來。她個子不高,還得站個凳子才能拿著。站上凳子後,我看她拿著燈籠的手停在半空中。就喊她快點,這裏冷死了。三明治突然悠悠的說了句話。


    “禾苗,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皮膚病會讓人滿臉紅疙瘩,那麽惡心?”


    三明治一說完我意識到了什麽,連凳子都不扶,朝著三明治看的方向就跑了過去。一定是紅疙瘩在附近,我怎麽這麽笨,這種活動紅疙瘩怎麽會不知道。而且我在這裏,紅疙瘩必定會出現。我今天一定要抓住他好好地問個所以然。管他是人是鬼,是祥哥還是皮膚病重症者。就算把他的紅疙瘩全部擠爆,我也要問出個結果來。剛才心裏的那些個鬱悶這一刻全部爆發了。


    三明治看我奔了過去以為我著了什麽魔怔,也把手上的東西一扔,掉下凳子跑在我身後。還在喊著,“禾苗,禾苗,你不是這麽重口味吧?你喜歡皮膚病。我有同學在醫學院工作,我可以帶你去實驗室把病毒都愛撫一遍。你跑慢點,我跟不上你了。”


    我哪顧得上和三明治鬥嘴,大聲喊了句。“你給我閉嘴。”


    等我擠過人群,隻看見幾個背著茶席的參賽者慢悠悠的往外走著,根本沒有紅疙瘩的影子。我生氣都怪三明治大聲喊叫害的打草驚蛇,一麵四處張望。


    三明治已經跑到了麵前。累的氣喘籲籲。


    我看了一眼她不想理她。她討好我的推了推我的胳膊。示意我看看她的手。我一看嚇了一跳。原來三明治手上是那隻茶王茶席上的寶藍色青瓷盞。我以為她趁人不注意順來的,有點不高興。我何苗苗雖然窮是窮點,但道德品質還是有底線的。


    “你怎麽拿人家的東西。”


    “不是我拿的,是那個連公子送我的。”


    “他送你這個幹什麽?”


    “不知道,可能我問了問,他為什麽這麽冷淡不愛說話吧。”


    “他說什麽了?”我覺得三明治有點可愛,哪有人這麽直接擊中家弱點的,就像你和一個瞎子說,你看你看這漫天的煙花。


    “他什麽也沒說,把那隻杯子遞給了我。然後就走了。我覺得是送給我的意思。我就拿走了。看這杯子還可以,落還是個九十年代一個小窯口的款。”然後三明治就杯子巴拉巴拉講了半天。我也沒仔細聽下去,這種杯子,隨便一個茶市,轉一圈都能淘一口袋,人家鐵定是嫌她煩,拿個東西轟她走。


    我對那個杯子不感興趣,但我對那個茶有些感興趣。拿過杯子對著鼻子一聞。杯底已幹,可是冷凝香猶在,清新入腹,這個味道我應該在什麽地方聞過,可是怎麽也想起來。我的店裏應該沒有賣過這麽好的茶。果然這個茶王實力不可小視。我還在迴憶是什麽茶的時候,三明治一把搶過杯子。


    “這是人家送我的,你剛才不還說我是偷杯子的賊麽?現在又對這個杯子這麽愛不釋手。你太假君子了。你想要自己問人家要去,這個不給你。”


    “誰要你的東西了,我就是聞聞茶香。”


    “不要給自己找理由。假君子就是假君子。”


    我不想和三明治吵架,本來也是我先沒問清楚就誤會了她,隨著她的性子,讓她說我了我一路。三明治看我服了個軟,也不再得理不饒人。問我為什麽聽見有皮膚病患者之後這麽大興致,難道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隱疾。我笑笑說怎麽可能。


    三明治一再追問,我知道這姑娘不聽點故事,一個晚上又能煎一鍋饅頭。就把紅疙瘩的事情慢慢的告訴了三明治。三明治聽完給我取了個外號,叫紅疙瘩之友。我讓她正經一點,我特別煩。她閉嘴安靜了許久。接著問了我幾個問題,我感歎於她的邏輯能力竟然如此隻好,我竟然都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霧裏尋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lu子小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lu子小姐並收藏霧裏尋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