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飯吃得十分安靜。大家也是嚼的時間長,伸筷子的次數少。就連蘇時婷也覺得氣氛不對,扒拉著飯直咽。白聞生喝了一口魚湯,抬頭正好看到周習坤在看著自己,他連忙低下頭,竟然嗆得輕聲咳嗽了一聲。


    蘇成泰看過去問:“你不要緊吧?”


    白聞生鎮定了一下搖頭:“沒事。嶽父,我下午去見了一個老同學,正好遇到了三弟,才讓三弟誤會了吧。“


    “我知道,沒你事。”蘇成泰說。


    白聞生鬆了一口氣輕嗯了一聲,又不自覺地看了周習坤一眼。周習坤不動聲色地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周習坤知道白聞生去見誰,但是當然沒打算揭穿他。飯後大家各自迴房,蘇家的天氣是由蘇老爺掌控的。如果他生氣了,整個宅子裏那必然是烏雲密布,沒人能高興得起來。


    在離開餐桌前,蘇成泰留下話,誰也不準去管蘇三少爺,就讓他跪一夜。憑蘇時征的身子骨,那是肯定熬不動的,但是大家也沒人敢多替他求情一句。原來今天下午蘇時征打的人竟然是新調來上任的市長的二兒子,嚴秉林。


    這一夜倒是平靜得詭異。蘇時瑛早已拉著蘇時婷睡下,而周習坤則關著門在客房裏。客房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張床,被褥是前些天仆人新鋪上的。周習坤一人也無聊,便拿著一張報紙,靠在床頭在閑看。


    今晚上白聞生看他的眼神,總似有什麽話想說,但是又不主動開口。周習坤看得出來,也沒去應聲。白聞生那人自傲,不會好意思求人說什麽,不過總有憋不住的時候。


    突然“咚咚”地聲音,讓周習坤一驚。可那聲音不是敲門聲,而是敲窗戶玻璃的聲音。這個客房在二樓,這三更半夜的傳來敲床聲,不是駭人麽?好在周習坤並不怕這些,他走到窗邊一下拉開窗簾,窗玻璃外麵黑黢黢的果然有個人影。周習坤眯眼細看了看,本是看不清楚。可緊接著一張臉就貼在了窗戶玻璃上,嘴裏還在細聲喊著:“姐夫,姐夫,快把窗戶打開。”原來是蘇家三少爺。


    周習坤連忙打開窗子。拽著蘇時征的胳膊,把一身僵硬的人給拖了進來,又趕快關上窗戶和窗簾。


    “你怎麽爬窗戶?多危險。”周習坤倒了一杯熱茶讓蘇時征捂著。這時候蘇時征自己已經脫了他那條跪滿了泥土的外褲,縮在床上裹著被子直抖,單單露出個頭來,他模樣英俊隻是臉上還留著紅腫和一道道淚痕,總之相當的狼狽。


    “沒事。以前小時候溜出去玩,都這麽爬上來,這條路我熟。”蘇時征捧著茶哆嗦說,忽然他一副委屈神態看著周習坤,蹙著兩道細長眉毛,快哭了似的說:“我爸太狠了,跪到現在都沒人理我,明天早上不凍死餓死也得累死。姐夫,你收我一夜吧。”


    周習坤笑著開玩笑地說:“那我明天豈不是要落個包庇之罪?”


    “不會!我一早天不亮就過去跪著,別人肯定不會知道的。”蘇時征說。


    “那我再去拿幾床被褥打地鋪吧。”周習坤轉身,蘇時征連忙一把拉住了周習坤的衣服,急說:“那還不叫人給發現了。”說著蘇時征拉著周習坤,自己往床裏麵挪了挪。“床這麽大,我們兩個睡也沒問題。”


    周習坤被他拉得一條腿已經跪在了床上。蘇時征則一手打開了裹著自己的被子說:“姐夫,快進被子吧。還是你嫌棄我沒洗澡啊。”


    周習坤忍不住笑出聲,重新躺迴到床上。蘇時征的手腳就纏上來抱住他,像個孩子似的抱怨說:“我一身骨頭都要跪散了……,為了一個外人竟然不認自己兒子。”


    周習坤躺著不動,任蘇時征抱著說:“你明天好好道個歉就好了。你畢竟是他親生兒子。”


    “哼,說不定是抱養迴來的。”蘇時征氣說。


    兩人正說著忽然又傳來幾聲輕微地敲門聲。蘇時征楞了楞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一聽的確是這屋的,連忙對著周習坤比了一個“噓”的動作,調頭就鑽進被窩裏躲了起來。周習坤一看不禁失笑,這哪藏得住,分明是有人的樣子。


    忽然門口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周習坤便過去開門。他將門打開一條門縫往外一看,發現是白聞生站在門外。兩人四目相對地望了一眼,白聞生也不說話,還是周習坤先開口:“找我有事?”


    “這…。能進去說麽?”白聞生問。他是想來問船票的事情,剛才在房間裏左思右想了好久,猶豫到現在才下定決定找周習坤一試。


    周習坤知道他為什麽來找自己,他也正等著,可惜現在多了一個蘇時征在房間裏,實在是時候不對。他用手撐著門,身體擋住了房間裏一線光,沒有讓開的意思,溫柔笑說:“我準備睡了,可能不太方便,不然明天說?”


    “這……好吧。”白聞生心裏一涼,眼睛朝著房間裏正好看了一眼,見床上一角被褥淩亂也覺得有些不太好。連忙往後一退說:“那明天再說吧,晚安。”


    周習坤知道白聞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才關上房門。這時候蘇時征才從被子裏露頭出來,被悶得直喘氣,一邊氣咻咻地問:“他這個時候來找你幹什麽?你和他很好麽?”


    周習坤笑著走到床邊坐下:“隻是認識。”


    蘇時征眉頭一皺:“也不知道我爸幹嘛那麽喜歡他。我今天膝蓋都跪紫了。”說著他從被子裏露出兩條白花花的腿來給周習坤看。可不,白嫩膝蓋上老大一塊紅紫的血印子,相當顯眼。


    周習坤手掌握到了蘇時征膝蓋上,沒怎麽用力地揉了揉,說:“我給你用藥酒揉揉?”


    蘇時征疼得齜牙一聲,抱住自己膝蓋直喊:“疼疼疼…。不,我就要留給我爸看看,有這麽不心疼兒子的老子麽!”


    “你跟他有什麽好倔的?”周習坤揉了一把蘇時征的亂發,躺到床上,拎來一點被子蓋著。


    蘇時征一頭倒下竄到周習坤身邊,跟他搶著枕頭睡著說:“我爸是被那姓白的下了迷藥了。姐夫,你可得站在我這邊啊。”


    “好吧,好吧。快睡覺吧。”周習坤說,他一側頭,果然蘇時征已經在自己身邊微張著嘴,合著眼睛,睡得迷迷糊糊就要進入夢鄉了。


    第二天,白聞生起床的時候,蘇時征已經開始在客廳裏開始淚流滿麵的哭訴了。他父親要他和自己一起去嚴家登門道歉,可是他哪裏拉得下麵子,死也不肯去。氣得他爸又想動用家規了。


    整個房間裏又是哭罵聲響成了一片。到最後蘇時征也不肯妥協,自虐地將腦袋直往牆上磕。蘇成泰是又心疼又心急,氣的滿臉脹紅。還是周習坤出來說代替蘇時征去賠禮,這件事才算勉強有了結果,都各自找了台階下了。


    白聞生看著這一幕也是心憂。他急得當然不是蘇家的事,隻是這婚期臨近,請帖喜宴早就安排妥當,他實在是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趁著周習坤去換衣服的間隙,白聞生便悄悄跟了去。


    周習坤這時候正在係著一條暗藍領帶,他從鏡子裏看到白聞生進屋。他手上將領帶輕輕一抽,鬆垮地掛在了脖子上,眼睛則一直看著鏡子裏,站在自己身後欲言又止的白聞生。


    “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白聞生低著頭雙手緊捏著拳頭,顯然是費了一番力氣才說出來。


    “什麽事?”周習坤沒有轉過身,隻是注視著鏡子。


    “我……我想要一張三日後去日本的船票。你能幫我買到麽?”白聞生強迫著自己放低自己的心,用懇切的語氣道。


    周習坤眉頭一挑,仿佛是出乎意料地轉過身:“去日本,你要去日本?”


    “嗯。我已經想好了,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我知道這個事很為難,可你說過可以幫我……。這次算我求你了……。”白聞生從來沒有求過人,現在也算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不知道要如何說才能讓周習坤答應幫自己。


    卻沒想到周習坤隻是輕巧地說:“可以。如果你已經決定了的話。”


    “真的,可以?”白聞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一雙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當然,說到做到。不過……。”周習坤笑了笑又沒再繼續說下去。


    “不過什麽?”白聞生掩飾不住喜悅,嘴角情不自禁揚起。


    “不過……還真有點不想幫你。”周習坤看著他那神態,眼神沉了沉。


    “為什麽?”白聞生皺皺眉。


    “你這一走,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周習坤笑說。


    白聞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周習坤的目光總是讓低下頭:“人生何處不相逢,以後自然還可以見麵。”


    “好一個人生何處不相逢。”周習坤笑轉過身,拍了拍白聞生的肩膀:“那我總會等著那個相逢之日了。我走了,不然老爺子又要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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