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習坤帶著一身舞場裏沾染的煙酒氣先把白聞生送迴了房間。進自己屋時,蘇時瑛就像一隻大貓蹲在鼠洞門口終於逮住了想要的獵物。並且用她靈敏的嗅覺聞出了那身味道。在發現沒有女人的脂粉香水氣後,才算放過了他。


    蘇時瑛洗了澡,換了一身絲綢睡衣,坐在她以前閨房的沙發上,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你呀別成天出去亂跑了,我爸那個態度你也看到了。我們蘇家的產業可不能被那個鄉巴佬搶了去。”


    周習坤暗笑了,脫下西裝,鬆扯開領帶,摟住沙發上的美人太太:“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寶貝弟弟,你爸爸總不會先把財產給了別人。”


    “他啊?給了他還不都敗光了!”蘇時瑛了解自己弟弟的秉性。“你以後就多去幫幫爸,他年紀也大了,哪管得過來?”


    “你爸爸可不太喜歡我。”周習坤摸了一把太太的臉蛋。


    “老頭子一向疑心病重得咧。我也想不通怎麽他就那麽喜歡那個鄉巴佬呢。”蘇時瑛嘴兒一抿,蹙著眉心。


    “大概是看他老實吧。”周習坤笑說。“老實人好控製。”


    “誰知道,知人知麵不知心!”蘇時瑛斜眄了一下眼說。


    “不過你二妹總是要嫁人的,與其到時候來了個精明狡猾的,還不如現在的白聞生呢。”周習坤說。


    “那倒也是,我說以後就先住我爸這吧,我真是不放心。”蘇時瑛慎重考慮後說。


    “行,太太說什麽就是什麽,這樣可以吧?”周習坤耐得煩,脾氣也好,態度良好地笑眯眯說。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啊……。”蘇時瑛還沒有完,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周習坤擁到床上去了,再沒了發表言論的機會。


    女人的身體柔軟而芬芳,周習坤全心投入,沉溺在脂粉團裏。這個女人在他生活中的地位,早已脫離了愛情與□。他把著女人豐滿的腰,盯著因為自己的頂撞而顫抖的白臀。腦海裏兀然出現白聞生的影子,如果這個時候是他,又是哪般表情。可這種想法一瞬即逝後,又是各種昏亂的畫麵。周習坤眉頭皺得緊緊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愉悅,最後在大汗淋淋中釋放出來。


    結束後,周習坤抽身翻坐到床頭,從煙盒裏摸出煙,叼著點燃,深吸一口後,一股煙柱噴吐到黑暗裏,嫋嫋騰騰像個灰色的鬼臉。


    周習坤的腦海裏的確藏著一個鬼。


    那是一個披頭散發被關在永遠不見天日的房間,隻靠著一口鴉片活下去的鬼。血流滿麵他還不死,骨瘦如柴他還不死,眼睛成了兩個空洞血窟窿,他還不死。鬼不需要說話,不需要走路,不需要穿衣服。三年,鬼終日隻披著一件紅色的戲衣,開始哭,後來笑。年年月月,隻有無盡地等。


    而那個鬼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在那三年裏,周習坤沒有照過鏡子,可是自己當時的樣貌卻清晰地印他腦子裏。


    他一身冷汗從床上彈坐直起來,煙灰落了一床。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不能唿吸。漸漸的,他看清楚了身邊熟睡的女人,才慢慢迴過神來。


    他俯低身,將這個女人擁入懷裏。女人的溫度,熨帖著胸膛,這是生命與活著的感覺。沒有她,自己很快就會變成那樣的鬼了。可是周習盛還在,那隻手隨時都有拖著他去當鬼的可能。


    從前的周習坤一心隻想要錢,有了錢就能無止境地玩下去。可現在他的那些嗜好已經寥寥可數,周習盛的隱患無時無刻不纏繞著他,讓他幾乎對女人對男人都沒了興致,隻想著如何活下一條命來。他終於發現原來地位與權力更重要。沒有這些保護傘,他就是個屁。


    他自然不能讓這些重演,既然老天給了自己一次重新活一邊的機會,就必須得改變這一切。周習坤摁滅了煙頭,決定一定不能讓白聞生逃這個婚。不但不能逃,還要心甘情願地留在蘇家。


    白聞生醒來的時候已經迴到了自己床上。窗外已經是天光大亮,光線刺得他睜不開眼,腦子裏也是渾濁一片,讓他根本無法去迴憶昨天發生了什麽。 隻有嘴上還殘留著一絲酒的苦味,他抿了抿嘴,忽然就從被窩裏一下彈了起來。剛才那一點還有似無的記憶簡直讓他發了一背的冷汗。


    這怎麽可能?白聞生痛苦地用雙手托住頭。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過荒謬,他從來沒有和人做過如此不禮之事,更何況那人還是男人是自己的姐夫。再想一想,由於昨天喝酒以後的記憶在他腦海裏真的隻剩下模模糊糊的零星半點了,所以或許那根本隻是自己幻覺,或者幹脆說隻是個夢。


    白聞生無法再思考下去,再想下去他一定會混亂和崩潰,所以他逼迫著自己的神經放鬆了幾分。白聞生抬起頭,他發現窗外的日頭已經很好了,現在的時間肯定不早。這是在蘇家,他不能就這麽躺著。蘇家人要是知道自己在婚前大醉而歸,又會有何非議?


    想到此,他連忙去枕頭底下摸自己的眼鏡,可是撈了一個空。於是他把枕頭掀開找,最後把被子也揭開了,可是翻遍了卻怎麽也找不到。難道昨天丟舞場了?或者在迴來的路上弄丟了?


    沒有眼鏡,對於他來說眼前的一切都是朦朧一片,隻有一個顏色的輪廓,但這不算什麽。關鍵是雖然眼鏡是透明的,可這麽幾年來白聞生卻一直把它當做將自己與外界隔絕的麵具一般。任何表情,心情他都能藏在眼鏡之後,沒有了它,就如同人沒了衣服失去了那份安全感。


    白聞生垂著腦袋坐在了床邊上,一動不動地像是失去了魂魄。過了良久,他才從這場神遊中驚醒過來。匆匆碌碌地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睡衣,換上了長袍。又湊得快貼上了鏡子地梳了梳睡得蓬鬆的頭發,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門。


    走道、客廳都極為安靜,一個人也沒有。問了下人才知道老爺一早就出去了,他的太太被姐姐帶著出去買東西了。三少爺又是成天看不到人的。白聞生算是鬆了口氣,他要下人給自己倒一杯茶,自己則去了書房。


    這個書房本來是讓蘇時征學習看書用的,裏麵藏書雖然十多,可是顯然沒有什麽用武之地。隻有後來白聞生來了,裏麵才塵味裏多了絲人氣。白聞生喜歡躲在裏麵,門一關倒是不像在蘇家了。


    然而現在白聞生的心思是無法留在手裏的書上的。他盯著書頁,上麵的字時而清楚又時而模糊,過了不久從他嘴裏又輕輕歎出了一聲。仆人端上了茶,白聞生喝到了嘴裏卻是一股甜滋滋的味道。驚訝了下這才轉過頭。這一看不要緊,差點讓他失手將手裏的杯子給弄翻了。


    “你怎麽在?”白聞生看著悄無聲息站在身後的周習坤,納納說。


    “喝茶不好,你應該喝點蜂蜜水。”周習坤彎著唇角笑說。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唇,不知何意地問:“甜麽?”


    白聞生就像渾身過電似的怵了一下,全身都到了戒備狀態。卻聽到周習坤說:“我說蜂蜜水。”


    “哦……嗯,很好,謝謝……。”白聞生勉強迴答,他下意識地要去推推眼鏡,可是推了一個空。


    周習坤笑了笑,他是想過今天白聞生會有什麽反應的。或許是找自己大吵大鬧要挽迴自己嘴巴的貞潔,又或許從此不願再和自己說話,視自己為空氣,還有一種就像現在裝作若無其事。


    “以後有難過的事告訴我,可是別喝那麽多酒了。”周習坤說。


    白聞生皺眉道:“昨天失禮了,讓你見笑。”


    周習坤道:“酒後吐真言,怎麽算失禮?”


    白聞生張了嘴卻沒發出聲音,一臉錯愕問:“我昨天胡言亂語說了什麽嗎?”


    “這……。”周習坤裝作想了想似的問:“你是指的什麽?”


    白聞生麵色流露出些許緊張聲色,他怕自己把要逃婚出國的事漏嘴泄露出去,嚴肅生硬道:“無論什麽都請你不要在其他人麵前多言的好。”


    “你這話的語氣是在命令我還是求我?”周習坤也好似認真的說。周習坤倒是第一次看到他摘了眼鏡的樣子,於是更加湊進了些,肆無忌憚地打量那張素淨的臉


    白聞生氣得倒吸了口氣,下巴都在細微顫動。他看不清楚周習坤的眼神,卻也能感覺出來他這人的不懷好意。思索前後,自問自己也沒什麽能夠用來命令他,思忖半天隻能說道:“反正說出來對你也沒有好處。”


    周習坤看他那模樣,也不忍心再捉弄了,道:“你放心吧,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一定會守口如瓶。”周習坤又看他一眼,一本正經舉起兩指,煞有其事說:“你不信?不信我發誓……。”


    “不用了。”白聞生皺著眉頭其實還是沒多信的樣子轉身就要走。


    “誒,等下。”周習坤抓住了他的手腕。


    “做什麽?”白聞生警惕地看著周習坤。


    周習坤溫和笑著從口袋裏拿出白聞生的眼鏡,在親手幫他戴上:“昨晚你忘了這個。”


    白聞生清楚地看清了周習坤臉,嘴張著想說聲謝謝,卻還沒發出口就已經落荒而逃似的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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