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端宴


    雨霖婞臉色陡變, 道:“你威脅我?”


    花惜顏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說道:“豈敢。”轉而她轉過臉, 對我道:“師師, 那盞燈現在在我那裏。”


    我和洛神,雨霖婞三人聞言,眼睛一瞬間都齊刷刷地盯著花惜顏看。雨霖婞再也忍不住,抓著我的衣袖,眼神瞥著花惜顏, 與我咬耳朵道:“師師你看她分明就是小偷,肯定是那時候她裝神弄鬼, 從我手裏將那盞燈順過去的。真真是氣死本姑娘了,等下要是發生什麽,你可別攔著我。”


    我急忙小聲道:“你可別亂來, 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人家偷了你東西還會告訴你贓物在她手上麽?再說了,那燈也不是你的, 還不是你在地上順手牽羊拿走的?”


    雨霖婞臉微紅,強辯道:“哼,我和她可不一樣,這盞燈既然先前無主, 那就是屬於墓裏的明器。誰都知道倒鬥的規矩,明器這東西還不是先到先得?所以那寶貝就是本姑娘的。”


    嘖,妖女你這什麽強盜邏輯?我白了雨霖婞一眼, 當下不再和她瞎扯。


    洛神倒是不動聲色,睨著花惜顏,問道:“那盞燈,惜顏姑娘可否借我們一觀?”


    花惜顏笑道:“自然,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說完轉身就要走,洛神自然緊隨在她身後跟了過去。


    說起來,經過先前那番思索,我對花惜顏還存著有幾分顧忌,也不知道她此時要帶我們去哪裏。聽她的語氣悠然,好像在邀請你去一間茶館喝茶一般簡單。這裏是一座周朝王墓,可不是外麵,除了洛神和雨霖婞,我現在對裏麵任何一個出現的人都有一種莫名的不放心。


    花惜顏走了幾步,迴頭見我在原地踟躕,“哧”地一聲笑出來,臉上春風柔和,說道:“師師,怎麽了,你怕我吃了你?”說完眼神示意了下洛神,笑道:“你瞧洛姑娘都並不曾介懷,你不跟著她麽?”


    她那話說得模棱兩可,我好像隱隱聽到了一些別樣的意味,這時洛神垂了垂眼眸,望了花惜顏一眼,淡淡說道:“走罷。”說完對我招了招手,輕聲說道:“清漪,過來我這邊。”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和洛神並肩而行。雨霖婞走到我右手邊,壓著嗓子說道:“師師你可看清楚了,等下若是她耍手段,你可就不能攔著我了,她的性命,可就是我的了。”


    我心裏歎口氣,頭疼得厲害,心道:好吧好吧,她是你的了,我再不管了。


    四個人沿著橫向的甬道一路走過去,那青銅壁畫上的女子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在我的眼前,這種青銅雕琢的人像難免生硬,給人一種滲透入骨血的陰冷之感,恍惚中我都覺得她好似活了過來,正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接下來的道路可謂七拐八折,不時出現很多“十”字形分岔口,根本就和迷宮一般。


    不過我們很快拐到一處懸掛著透晶鎖鏈的墓道,我剛一拐進去,眼睛被地上突然出現的一個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前麵延伸的地麵上居然不間斷地出現了一排焦黑的腳印。


    我脖子上立刻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我不用想也知道這腳印是先前那大鼎裏爬出來的紅色骨架留下的,心裏不由咯噔一下,花惜顏要帶我們去的地方不會是和那排骨一個方向吧?


    我扯了扯洛神袖子,洛神往地上掃了幾眼,蹙了蹙眉,也沒說話,倒是花惜顏“咦”了一聲,麵色蒼白道:“這裏什麽時候多了這些腳印的?”


    我試探地問她道:“惜顏姑娘,你不知道這些腳印麽?”


    花惜顏皺眉道:“我出來的時候地上並沒有這些東西,我得快點迴去看看。”說完腳程匆匆就往前走去。


    我心裏越發忐忑不安起來,沿著那些彎彎扭扭的腳印心虛地往前走了一陣子,居然發現那焦黑的腳印突然就斷掉了,洛神也發現了,立刻擺了擺手,示意我們停下。我一看,發現我們現在居然停在了一間墓室的門口,一片幽冷的黃光正從墓室裏滲透出來。


    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怎麽迴事,那排骨的線索在這裏居然就斷了?那東西到底去哪裏了?


    這腳印斷得非常生硬,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我腦子裏一團亂麻,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心說我難道小看了那排骨,那排骨其實還能飛?


    嘖,這怎麽可能呢。


    洛神沒多說,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問花惜顏道:“你是要帶我們到這裏麵去麽?”


    花惜顏點點頭,領著我們走了進去。我對墓室這種地方一直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小心地抬腳進去一看,才發現這是一間空間頗為狹小的墓室,裏麵四個角落也蹲著那種龍頭模樣的長明燈,靠左邊最裏頭則橫放著一具青銅古棺,而那棺材旁邊居然還半靠著一個人。


    我看見那人蜷縮成一團,在火光的照耀中顯得格外詭異,當下嚇了一大跳,加上又是在棺材旁邊,這兩廂加起來衝擊力更大,我下意識就“啊”了一聲,一下就將錦瑟拔了出來,擋在身前。


    花惜顏笑了笑:“別怕,那是個人。那棺材裏也沒什麽危險的東西,我打開看過。”


    我聞言,當下安心不少,走過去一看,就見一個青年男子閉著眼,安靜地靠在青銅古棺上,身上的外衫不知去哪裏了,隻剩下裏麵白色的褻衣,如今已然髒汙了一大片,並且還沾染了些許暗黑的血跡。


    待得我看到這青年男子的臉,我倒是小小地吃驚了一番,算起來尹墨寒那廝已經算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了,想不到眼前這名男子的容貌猶勝過他。隻見這男子輪廓清朗,皎皎若月,睫毛很長,兩方眼角則微微上挑,透著一股子靈氣,又帶著點風流的韻味。


    雨霖婞狐狸眼上下掃了眼那美男子,挖苦道:“喲,還挺有閑情逸致,出來倒鬥都帶著個男人走。”


    花惜顏白淨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憤恨地望了眼雨霖婞,解釋道:“這男人我並不認識。不久前我見他昏厥在一條墓道裏,便將他帶到這間墓室安置罷了,我好歹是個大夫,見死不救這種事情我可不會做。”


    雨霖婞一愣,表情有些僵硬起來,估計是想起了她的這條性命還是花惜顏救迴來的,訕訕地望了花惜顏一眼,居然不再開口了。


    我這邊見那青銅棺的棺蓋已經被掀開了一半,往裏一瞧,就見裏麵堆了許多玉器之類的陪葬物,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


    我不由得一陣納悶,怎麽這還是一具空棺?裏麵的正主去哪裏了?而一旁棺蓋上則擱著一盞通體流碧的燈盞,裏麵透出隱隱綽綽的一抹昏黃火光,摸上去卻刺骨冰涼,正是那蚩龍琉璃燈無疑。


    洛神從棺蓋上輕輕將那盞琉璃燈取了,放在眼前端詳,眼神一下子迷離了起來。那昏黃的光透過剔透的琉璃燈罩彌散開來,落到她幽邃的眸子裏,霎時好似將她眸子裏的深沉暗夜擦亮了一般,內裏光華聚斂,溢彩流光,我幾乎都看得呆了。


    我光顧著盯著她看了去,隻覺得她側臉線條柔和,在琉璃的映襯下分外清雅迷人。正出神間,卻聽見她突然奇怪地“嗯”了一聲。


    “怎……怎麽了?”我連忙定了定神,問她道。


    “這盞燈的燈座上刻著四個字。”洛神看我一眼,把琉璃燈遞給我,說道:“清漪你看看。”


    我接過來,尋到洛神所指之處仔細一瞧,發現上麵果然刻了四個娟秀的小字:“承君愛憐”。


    承君愛憐?


    看這字體走向,應該是出自女人之手……這四個字雖然簡潔,但是內裏蘊含的柔情倒是很深。


    隻是這琉璃燈本是靈物,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寶貝,怎麽會有人膽子這般大,敢在上麵刻字呢?


    我正疑惑著,不想身後的青年男子突然動了動,一下子伸手攬住了我的腰,將我往後一扯,我被驚了個實在,手中的琉璃燈盞跌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出老遠,跟著我就被身後那人給拉到了懷裏,隻聽耳邊迷迷糊糊的一聲呢喃:“美人……美人別走,跟哥哥我……痛飲三百杯!”耳邊吐息溫熱,卻是那人就要朝我親了過來。


    我感到男人的氣息籠罩而來,腦子一嗡,渾身就似火炭燙了,身子一下子彈了起來,猛地推開了他,完全發自身體本能的,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這一巴掌我幾乎用盡了全身氣力,那男子被我扇了一巴掌,臉頰微微泛紅,捂著臉醒轉過來,好像腦子還不清醒,嘴裏兀自說道:“美人……你好兇,竟然敢舍得打哥哥我。


    “清漪!”


    與此同時,洛神叫了一聲,幾步上前,一把將我攬到懷裏,拉到了一旁。我縮在她懷裏,隻感覺她抱著我的手臂居然瑟瑟地顫抖起來--我甚至都聽到她咬牙切齒的聲音。此時場麵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我以前幾時受過這種對待,還是在陵墓裏,當下也渾身發著抖,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死的!


    該死的!


    這登徒浪子,我真恨不得拍死他!


    那邊雨霖婞和花惜顏稍微離得遠些,哪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模樣,一時都驚呆了,半天沒迴過神。而那男子被我扇了一下狠的,往後一退,頭狠狠地撞到棺材上,“哎喲”了一聲。


    他眼睛狹長,內裏烏黑沉澱,光澤閃耀,將我們四人來迴掃視了一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嘖,剛做夢夢見在閣子裏喝酒呢,怎麽一睜眼就看見四個嬌滴滴的姑娘,這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呢,老天真是眷顧我。”


    我見他先前行為放浪,此時語言輕佻,氣得臉漲紅,一股無名之火就要自五髒裏升騰起來,而那邊雨霖婞更是氣憤,臉色一變,上前就道:“你這廝,你說些什麽!”


    男子咳嗽一聲,眼神挑來,搖頭道:“你們美則美矣,怎麽脾氣一個個這麽壞?”說著望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雨霖婞,佯裝無辜道:“一個打人,一個罵人,當真是傷人的心。”


    死淫賊,傷你鬼的心!


    我正要發作,洛神輕輕伸手攔住我,我一愣,抬頭看見洛神嘴角居然勾著淡漠的一絲笑容,隻是那笑容看上去卻有幾分像笑,但仔細一琢磨,又好像不是。


    那絲淡淡的笑,讓我的心不由得砰砰地跳將起來。


    奇怪,我怎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呢?


    洛神一般都很少笑,雖然相較以前而言,她展顏開懷的次數的確多了許多,但是像現在這般笑得涼颼颼的還是頭一遭見到。


    這時,洛神輕盈幾步走到那男子麵前,蹲下身來,扶著下巴,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那男子見洛神不聲不響地出現他麵前,狹長的眼睛瞥了瞥,跟著不由得一呆,說道:“哎呀,姑娘,你生得真好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


    洛神眼角一挑,眼睛微微眯了眯,殤著眼,說道:“哦,真的好看麽?那就多看一會。”頓了一會,問他道:“你是什麽人?到這裏來做什麽?”


    男子癡迷地望著她:“姑娘你問題真多,可是我方才被人打了,現在並不開心,並不想迴答你的問題。”


    男子說話越發輕浮無賴,洛神卻並不在意,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我被她這目光一瞧,心下大窘,也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的什麽藥,隻聽她淡淡道:“我會讓你開心的,你隻管迴答我就好。”


    她那抹輕描淡寫的笑容太過薄涼,男子好像意識到很不對勁,下意識後退了身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前襟,一副自己就要被□□的模樣,囁嚅道:“等等,姑娘……姑娘你要對我做什麽?”


    洛神一手托著腮,笑眯眯地望著他,說道:“你覺得我要對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說完從背上取下巨闕來,用手撫了撫巨闕幽冷的劍鋒,涼涼說道:“幾日未用,這劍竟是鈍了許多,我該如何是好呢?”


    男子臉色一變,立刻嚇得大叫起來:“你……你別亂來!你……我可沒惹你啊,瞧你長得似天仙,怎麽心這麽……這麽……”


    男子兀自抖得和篩糠似的,洛神淡淡睨他一眼,替他說完:“這麽毒,是麽?”臨了又道:“可真不湊巧,我這人從小就這般模樣,嘴毒,心也毒,倒叫你見笑了。”


    “噗。”旁邊的雨霖婞一時沒忍住,笑噴了出來。


    跟著,雨霖婞就走了過來,抱著手臂,換了一副麵孔,佯裝森森然說道:“這位小哥,我們可都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角色,今天你對我們這位妹妹做下這等忤逆的事情,我們可是看不過眼的。就像你麵前這位白衣服的姑娘,哎,人家可是號稱‘一步殺十人,百步可屠城’呢,人家通常不輕易生氣,如今你卻是將她惹了,你說你該如何是好?”


    一步殺十人,百步可屠城?


    等等,妖女你當你是說書呢!


    花惜顏站在我旁邊微笑,還不停地搖頭,我以手掩麵,都快看不下去了,誑人也不帶這麽誑的,雨霖婞這不靠譜的倒還可以理解,怎麽一向冷靜的洛神也跟著瞎摻和進去。


    原本我對這輕浮男子氣憤得要死,這會子居然有些同情起他來。


    男子一張俊美的臉此時都扭曲了,望著冷笑的洛神,哆嗦說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對那位姑娘做下這等混賬事,又對幾位姑娘出言不敬,幾位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別再折騰我了。我什麽都說,什麽都說。在下名喚端宴,是個風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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