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話冷下臉, 一言不發的翻門而上。


    “別翻了。”慕別收斂了那副不著調的神情,伸長手臂抓住了容話踩在門欄上的腿, 說“你進不去。”


    容話往後踢了一下被慕別拽著的的左腳踝, “玉宇還在裏麵等我去救他,你不想幫忙我也不會強求你幫”


    慕別怕容話情緒激動再從門上掉下來, 暗地裏使了點力將人托住, 義正言辭道“誰說我不幫你了, 我不過是想聽你說句好聽話”


    “你無聊”


    慕別被這聲罵的笑了一下,抓著容話腿的力氣又收緊幾分“不無聊,有你跟我聊,我覺得很有趣的。”


    容話不想搭理慕別, 他單手抓著門欄有些吃力,臂膀顫動一瞬,整個身體都跟著晃了一晃, 口裏卻仍舊逞強道“放手,不用你管”


    “我放手你就摔了。”慕別狀似歎息道“下來, 我帶你進去。”


    容話滿目狐疑的看向慕別,十分不相信對方的作為。慕別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的兔子還等著你去救他。”


    容話聞言這才順著門欄迴到了地麵。


    慕別在校門前站定, 掌心搭在門鎖上, 忽然說“裏麵很髒。”


    容話站在慕別身後,他還沒意識到這個“髒”是怎樣的的髒法, 眼前的門身上便倏的浮現出一個氣流橫飛的黑洞。慕別牽著他進入洞內, 容話眼前一黑, 視野再恢複時,他們已經身處幼兒園內。


    參天榕樹,根莖錯亂,枝葉殘敗。


    汩汩鮮血從樹身被破開的縫隙中洶湧流出,幾乎將整個幼兒園染成了血海汪洋,肉眼所見的場景具是血紅一片,怵目驚心。


    教學樓外部呈現出畸形的殘片狀,磚石瓦礫大片大片的下落,內部的設施器物從空隙裏掉出來砸的變形,整棟樓就像是老人萎縮著脊背,苟延殘喘著最後一口氣,搖搖欲墜。


    充滿著童真的幼兒園在此刻仿佛已經變成了末日,與園外安然無異的景象,徹底分割為兩個世界。


    容話怔愣在原地,久迴不過神。


    “怕了”慕別擋在容話身前,眼視前方問道。


    容話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玉宇在哪兒”


    “別急。”慕別安撫道“你和他還通著電話,問問他現在的情況。”


    容話一經提醒才連忙把自己的手機摸出來。屏幕上顯示通話狀態還在持續當中,容話開了免提,刺耳的電流聲滋滋不斷,他嚐試著叫了幾聲盛玉宇,沒得到迴應。


    “血腥味太重,兔子的氣息被蓋住了。”慕別的袖裏飛出一連串血蝶,成片而去,向園內散開,“找起來估計得費點時間”


    慕唧唧守在不遠處的陣眼前,他看著慕別和容話進到幼兒園內,急急道“你們怎麽闖進來的,快出去,這裏麵很危險”


    容話循聲看去,他和慕唧唧中間橫隔了半個操場,因地勢下陷操場上已經形成了嚴重的地裂,普通人根本無法行走。


    容話隻好仰著脖子費力的喊道“你好,我來找我朋友請問你有看見一個穿著橘色帶帽衛衣牛仔褲的男孩嗎外貌看上去在二十歲左右”


    慕唧唧愣了一下,答道“沒有這個人,你是普通人嗎是的話怎麽進來的怎麽出去,不要再待在這裏了”


    容話聞言心急如焚,正想繞開地表各處的深壑往幼兒園內深入,慕別拉了他一把製住了他的動作,轉而又問慕唧唧“有看見兔子嗎”


    慕唧唧立刻聯想到戒刀身邊的那隻兔子,不假思索道“剛才見到了一隻。”


    “是什麽顏色,有多大”容話緊接著追問。


    慕唧唧迴憶了一下那隻兔子的外形,“黑色的,很小一隻,最多兩個手掌大”


    “他在哪”容話連聲問“那隻兔子現在在哪裏請你告訴我。”


    “啊,我想想”慕唧唧思忖著道“他之前好像和一個和尚在一起,不過剛剛那個和尚好像跳進地底裏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把那隻兔子帶上。”


    離榕樹根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洞,隨著地勢的變動,洞沿一圈仍不斷有沙石往洞內滾落。


    容話道了謝,不管不顧的往洞口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慕別緊隨容話其後。很快,一道十幾米寬的深壑出現在他們麵前,將操場和教學樓的位置分割開萊,擋住了前路。


    慕別突然上前單臂抱起容話,借著路邊倒下的籃球架的力,縱身越過深壑。離榕樹精距離太近,周遭的風忽然一下子變得淩厲起來,慕別發上紮著的黑絲帶被猛地刮落,掉進地縫裏,發絲在風中被吹散,露出整張臉。


    這一幕恰好落到了慕唧唧的眼裏,他盯著慕別的側影看了很久,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慕唧唧”慕吒吒一聲高喊,陡然拉迴慕唧唧的思緒,“你剛剛分神是在和誰講話”


    慕唧唧收迴視線,將注意力集中在陣眼上,“有兩個人闖進來了。”


    “什麽”慕吒吒無法置信,“什麽時候闖進來的,我們怎麽一點都沒察覺到”


    慕唧唧思索片刻,說“應該是高人。”


    慕吒吒問“家主叫來的幫手”


    “沒這麽快。”慕唧唧手裏結著十字印,“十分鍾前才給家主打的電話,不堵車的話至少也得二十分鍾才能趕到。”


    慕吒吒從鼻子裏哼聲道“但願慕地野能撐到那個時候,沒在此之前涼了。”


    慕吒吒和慕唧唧目睹了慕地野掉進地底的一幕,本想去營救,但他們姐弟二人此刻各自守著陣眼,一旦離開結界如果出現故障,周圍的居民也將陷入危險,遂隻好給慕天馳打了電話,請求援助。


    慕唧唧麵色突然變得沉重,“但願地野哥平安無事才好。”


    慕吒吒抿了抿嘴,提議道“要不你再給家主打個電話催一催”


    慕唧唧臉一下子塌下來,“姐你怎麽不打,我不敢再催了”


    慕吒吒欲言又止,道“我也不敢催”


    “那怎麽辦”慕唧唧說“要是地野哥撐不過去,家主會不會讓我們給地野哥抵命啊”


    慕吒吒聞言腦門上流下一大滴汗,“應該不會吧”


    慕唧唧歎了口氣,突然不知想到什麽,問了一句“姐,你手機裏有老祖宗的畫像嗎”


    “有啊。”一提起老祖宗,慕吒吒臉上的沉重一掃而空,帶上了獨屬於女孩的憧憬,“別人家老祖宗的畫像都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隻有咱們家老祖宗又年輕,又俊朗,是我這輩子的擇偶標杆”


    慕唧唧皺了皺眉,道“姐,你臆想老祖宗的畫像是不是不太好啊”


    “慕唧唧你懂個屁”慕吒吒炮語連珠的道“我這不是臆想,是把老祖宗當偶像崇拜他老人家仙逝前,特意留了一張貌美如花的畫像,肯定就是為了警醒我們這些後輩姑娘家,顏值沒他老人家這麽高的,一律不準入我們慕家的門”


    慕唧唧苦澀道“姐,你能不能不犯花癡啊,老祖宗不是你能花癡的對象,是保佑咱們的祖宗啊。”


    “滾滾滾懶得和你說”慕吒吒憤憤道“狗直男不懂少女心,快閉上你的嘴吧”


    “我不說還不成了嗎,你別生氣。”慕唧唧道“你先把老祖宗的畫像發我看一眼唄”


    慕吒吒哼了一聲,熟練的用下巴點著屏幕,把手機裏珍藏多年的老祖宗畫像發給了慕唧唧。


    慕唧唧點開畫像上的臉,認真的端詳了一會兒後,若有所思。


    容話和慕別遠離教學樓繞著幼兒園的邊沿走,剛靠近榕樹精沒幾步,榕樹突然爆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悶響。


    戒刀在榕樹精身上留下的傷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裂開的弧度越來越深,直蔓延進它根部的底端,整棵樹身不斷撕裂,即將被分成兩半。


    榕樹精痛苦的叫喊著,費力的移動著自己龐大的身軀試圖將撕裂的樹身合攏在一起,凹凸不平的地勢因它再一次動蕩了起來。


    慕別往後輕推了容話一把,囑咐道“躲好。”說完,縱身躍上榕樹頂。


    容話想上前幫忙,可腳剛跨出一步就被地震晃的差點摔到地上,他隻能又往後退,躲迴原位。


    慕別站在樹的頂端,容話在地麵上根本看不清上麵的情況,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榕樹精並沒有對慕別出手,大概是雙方正在進行妖精間的洽淡,榕樹精沒有再繼續動作,地震的陣仗也逐漸緩和下來。


    容話心裏的擔憂又全部集中迴了盛玉宇的身上,他現在躲的地方離慕唧唧口中所說的洞並不遠,唯一的威脅便是擋在洞附近的榕樹精,但眼下榕樹精又正好被慕別吸引去了注意力,容話左思右想,很快下了決定,他彎著身體盡量減少自己的體形,迅速的跑到了洞口處。


    洞內很暗,一眼望下去隻有深不見底的漆黑。


    “坦白從寬。”慕別在樹頂落下,腳底踩著一根樹枝,“興許你還能死的舒坦一些。”


    榕樹精感受到一股侵入靈魂深處的陰冷氣息,它恐懼的顫動著身體,蒼老的聲音傳入慕別的腦海裏“是千麵,他騙了我他騙了我”


    慕別眯了眯眸,眼神變得尖銳“他騙了你什麽”


    “他騙走了我百年的修行,害我原本的壽命縮短到半年,半年之後我就會枯萎老死”


    慕別一腳踩斷榕樹精腳下的枝幹,枝幹落在半空時身上突然燃起了一簇暗紅的火焰,瞬間被燒的一幹二淨。


    “你百年修行不易必然將其視作珍寶,千麵縱然狡詐下作,也不可能輕易就把你的修為拿到手。”慕別聲音驟冷,“說,你和千麵做了什麽交易,讓你能心甘情願的把百年修行送到他手上。”


    榕樹精突然一下收攏自己的枝幹,慕別沒了著力點,浮在半空。榕樹精用殘存的根莖向慕別猛地攻去,“吞了你,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有趣。”成片血蝶停在慕別身前,他望著這些蝶發問“我有多少年沒聽過這句話了”


    “吞我”他漫不經心地招手,蝶如幕布瘋湧向榕樹精,“你在找死。”


    榕樹精已是強弩之末,他揮動著根部想要貫穿迎麵而來的血蝶,但這些蝶靈活異常,輕盈的躲過他數次攻擊。


    眼看著攻勢將近,榕樹精隻能合攏根部擋住自己傷痕累累的樹身,可這群血蝶卻無孔不入,鑽入樹縫刺進他的枝幹。頃刻之間,被蝶觸碰到的地方生出血色的火焰,焚燒著他的軀幹。


    滾燙灼熱刺痛,燒焦的味道開始漫入四下的血腥味中。


    榕樹精瘋狂的用根莖拍打著枝幹上的火焰,試圖將其撲滅,可根莖一觸碰到火便被同時引燃。榕樹精看著自己逐漸變得焦枯的身體,最後一絲理智也全部喪失,他將自己最後沒入土地的根部全數拔起,連同整個龐大的身軀向慕別撞去,衰老的聲音裏夾雜著恨意“我要吞了你”


    容話仍舊伏在洞口,地麵突然開始劇烈晃動,他倏的抬頭,見慕別的身形被擠在危樓和榕樹精之間岌岌可危,慌亂道“慕別”


    慕別聽見了他這聲喊,目光向他這邊望來,卻不知看見了什麽,突然怒吼道“容話躲開”


    地勢塌陷,容話所處的位置受到波及,他還來不及往迴跑,整個人便被泥沙吞噬,掉進了洞中。


    盛玉宇靠在角落緊握著掌心裏的手機,又怕又困,昏昏欲睡。


    躺在盛玉宇身後半死不活將近一個小時的慕地野,手指忽然動了一下,緊接著緩慢的睜開雙眼從地上坐了起來。他從地麵上掉下來的時候,後腦勺摔破了一條口子,他用手摸了摸那口子,血不流了,就是疼。


    慕地野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坐著,目光呆滯的凝視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片刻後才逐漸適應這樣昏黑的環境,隱隱約約的看見前方有一個人的輪廓。


    慕地野一顆心瞬間提上了嗓子眼,他拍了一把臉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吞咽著唾沫開口“喂,活人嗎”


    盛玉宇睡的昏昏沉沉,隻覺得耳邊有嗡嗡嗡的聲音,分不出神去理會。


    慕地野大著膽子從地上爬起來,剛一站穩便感覺自己腿上涼涼的,他摸了一把,愕然發現自己下半身竟然隻剩一條褲衩了,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變態樹精還扒人褲子,真是下流”


    他罵完把僅剩的褲衩往上提了提,朝著角落裏的盛玉宇走去,隨後蹲在盛玉宇跟前,試探了在盛玉宇身上拍了一把,“喂,你還活著嗎”


    盛玉宇被慕地野一拍猛地驚醒從地上跳起來,慕地野被他的動作撞到在地,磕到了後腦的傷,“你搞什麽啊”


    盛玉宇看清慕地野的臉,嚇的手裏的手機掉在了地上,恰巧撞到了開關鍵,屏幕瞬間亮起來,印亮了盛玉宇腳下的區域。


    慕地野揉著頭朝光亮起來的地方看去,看清盛玉宇後一愣,“你怎麽穿著我的衣服”


    盛玉宇害怕極了,支支吾吾半晌也說不清一個字。


    “我知道了。”慕地野從地上站起來,一針見血道“你就是那個扒我衣服的變態”


    盛玉宇小聲的辯解“我,我不是變態”


    “你趁我昏迷扒了我的衣服,還說不是變態還有我的手機”慕地野撿起地上的手機,逼近盛玉宇,“不然就是私生飯一路跟蹤我你這是違法行為,我可以報警的。”


    盛玉宇哆嗦著身體說“別報警,別報警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你千萬別報警”


    “晚了。”慕地野一把抓住盛玉宇的肩膀,“把衣服給我脫下來上去就送你去警察局”


    盛玉宇驚恐的僵在原地,慕地野抓住外套的領子剛要從盛玉宇的肩上扒下來,一聲沉悶的打嗝聲突兀的響起。


    慕地野扒著盛玉宇外套的手一頓,他抬眼往盛玉宇臉上掃了一眼,見對方目光凝滯,又連打幾個嗝。


    “哼,還害怕的打嗝了。”慕地野麵含鄙夷,“犯罪前怎麽不知道先”


    一隻手陡然抓住慕地野扒衣服的手,力道狠厲,“你在扒誰的衣服”


    慕地野疼的五官猙獰,“撒手撒手”


    盛瓊樓反手抓住慕地野的後肩,將慕地野臉朝地的按在了地上,慕地野疼的悶哼一聲,“你瘋了”


    “敢扒我衣服的,你還是頭一個”盛瓊樓臉上的笑有些滲人,“生吞還是油炸,讓你選一個。”


    慕地野作為受害者,此刻還被這麽無禮的對待,火氣蹭蹭直冒“變態是你扒我的衣服,你還有理了你這種人就該去局子裏蹲幾天受受教育”


    他說完就要翻身而起,卻被盛瓊樓及時察覺,赤腳踩在他後背上,把慕地野生生又踩迴了地麵。


    “我盛大爺扒來穿在身上那就是我的”盛瓊樓厭惡的擦了一下眼角濕潤的痕跡,“隻會哭的窩囊廢”


    “我哭你大爺”慕地野會錯意,氣的牙癢癢。他乘盛瓊樓不備反手抱住了盛瓊樓踩在他後背上的腿,往旁邊一拉。盛瓊樓重心不穩被晃了一下,慕地野在地上幾個翻滾後遠離了盛瓊樓的範圍,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


    他打開照明對著盛瓊樓的臉,一字一頓道“你好得很我記住你這張臉了,我出去後跟你沒完”


    盛瓊樓被白光照射的眯了眯眼,聞言咧了咧嘴,“進了我的嘴,你還想出去”


    他說完,一個生撲將慕地野直直的撲倒在地,手機砸落,照明的一麵又掉到地上,周遭陷入黑暗。


    慕地野後腦著地,牽動傷口疼的他嘶了一聲,“你他媽到底要幹什麽”


    “幹什麽。”盛瓊樓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牙齒,在黑暗裏粗暴的扯開慕地野的領子,露出鮮活的皮肉,他饞的兩眼放光,“當然是吃你的肉啊”


    他猛地埋下頭,張大嘴含住慕地野脖子上的一塊肉,正要合齒咬上一口,身體便不受控製的僵住。


    這是盛玉宇在體內阻止盛瓊樓。


    盛瓊樓鼻尖發出不滿的悶聲,他強硬的想奪迴身體的主權,憑著本能吃掉慕地野。但這想法一生出,他便察覺自己掌控身體的力量更弱幾分。盛瓊樓表情猙獰的仰起頭,把慕地野拍到一邊,“我不吃了我不吃了好不容易出來讓我多待一會兒”


    慕地野被拍的頭暈眼花,神誌恍惚,聞言才打起幾分精神,嫌惡的抹掉自己脖子上殘留的口水,在黑暗裏對這一團人影罵道“死變態,你給我等著”


    盛瓊樓臉頰上長出一圈黑色的兔毛,“想活命,就離我遠點別等我把你吃進肚子裏的時候,再給我哭”


    他說完爆發出一聲壓抑的獸吼,慕地野雖然看不見眼前的人現在是什麽樣子,但憑借這聲獸吼他隱約察覺到對方恐怕是妖非人,他被震懾住,呆坐原地噤若寒蟬。


    盛瓊樓煩躁的用手指磨了磨長出來的兔牙,突然鼻頭動了動。他轉了個方向,像是聞到了什麽味道,跳著從地上站起,尋著那股味道的方向跑去。


    慕地野聽到跑遠的腳步聲,長舒了口氣,在黑暗裏摸索著自己的手機,摸了好一會兒,冷不防的摸到一個冰冷的物體。


    “嘿,你找什麽呢。”


    一束光打在慕地野的臉上,盛瓊樓無聲無息的折返,此刻獸相畢露的看著慕地野,臉上還噙著古怪的笑。


    慕地野瞪圓眼,眼前的人果然不是人,而是一隻修成人形的兔子精。他一改之前的氣勢洶湧,笑著說“我,我找我的手機”


    盛瓊樓呲了呲牙,把手機丟迴慕地野懷裏,威脅道“跟緊點,要是敢亂跑我咬斷你的腿”


    慕地野心說你走就走了,幹嘛還得非要半途迴來帶他一起他心裏緊張,但嘴上的話卻說得從容不迫“這位兔大仙我剛剛從上麵掉下來的時候不慎傷到了腿,走不了多久。您要是有要事,可以先走一步,不用管我的哈哈哈哈”


    要不是那個哭包逼著盛瓊樓折返迴來救一個人族,他才懶得管這種口糧的死活,不耐煩道“你以為是你大爺我想管你嗎”


    慕地野暗罵了句操,麵上卻還裝得畢恭畢敬,正想推辭說不用麻煩,盛瓊樓猛地上前單手一勾,把慕地野的身體倒扛在了肩膀上。


    盛瓊樓也沒管慕地野舒不舒服,扛起人就往一條黑道上跑,途中感受到慕地野的掙紮,他在慕地野的腿上狠拍了一掌,“安分點”


    慕地野肚腹被盛瓊樓的肩膀頂的翻江倒海,冷不防又被打了腿,疼的他倒吸口涼氣,卻又敢怒不敢言,生怕惹得麵前這兔妖一個不快,轉頭就把他吃了。


    盛瓊樓不知疲憊,扛著慕地野在漆黑的地底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鼻頭動了動,猛地停下腳步。他把肩膀上扛著的慕地野往旁邊一丟,將兩隻爪子幻化成兔爪,趴在地上,對著腳下的泥沙快速的挖了起來。


    慕地野被晃的全身散架,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動也不能動,直到被刨地的盛瓊樓丟了一臉沙,這才咳嗽的支起半身,“兔大仙,你是要幹嘛啊”


    盛瓊樓刨洞的速度飛快,等挖到一定深度時,他突然改刨為掏,兔爪伸進泥土裏仔仔細細的摸索一番後,掏出來一顆泛著翠光的珠子。


    這顆珠子有鴿子蛋大,色澤瑩潤,晶瑩剔透。盛瓊樓把珠子放在鼻子邊用力的嗅了嗅,一股獨屬於生命的鮮活氣息充斥進他的體內。


    “時來運轉啊時來運轉”盛瓊樓心情大好,他張大了嘴想一口把這顆珠子吞下去,牙齒還沒碰著,被他刨出來的小洞裏便忽然瘋長出幾條榕樹根,取下他手裏的翠珠用枝條緊緊包裹著。


    慕地野看的愣愣,“這是什麽情況榕樹精的枝條長到這底下來了”


    到嘴的珠子飛了,盛瓊樓竟然一反常態的沒有去搶,反而盤膝坐在地上,“你雖修百年,我修數十年,可我吃過的人妖鬼恐怖比你見識過的還要多。你也犯不著用帶毒的根來引我上鉤,我就是坐在這裏讓你吞,你也沒那個本事。”


    這是榕樹精在地底和主體的根部分離開的一條分支,神識和主體相通,紮根在這裏的原因,就是為了保護此刻被枝條覆蓋的嚴實的翠珠子。


    這顆珠子是榕樹精修煉百年的精魄,但榕樹精如今修為已無,精魄對他來說並沒有用處,前幾刻被盛瓊樓摸到,不過是在故意引對方上鉤,借由枝條上的毒素吞噬盛瓊樓,取走盛瓊樓的修為。


    計謀被拆穿,榕樹精年邁的聲音響起“想白白拿我的精魄,不可能”


    盛瓊樓用爪子磨了磨牙,含糊道“說說吧,臨終有什麽願望。珠子歸我,我替你了個遺願。”


    榕樹精“我憑什麽要相信你這無名之輩”


    盛瓊樓磨牙的動作一頓,“無名之輩”他仰起下巴,趾高氣揚的道“你大爺我行不更名,名諱瓊樓”


    “王京瓊,木婁樓”


    慕地野聞言瞳孔緊縮,“你、你就是那個瓊樓”


    盛瓊樓舔了下手背上的兔毛,“還有哪一個敢跟我重名的”


    “魑魅魍魎上的第四”慕地野驚愕的從地上蹦起來,指著盛瓊樓的臉道“你是那個噬血成魔無惡不作的兔子精瓊樓是你”


    盛瓊樓瞥了眼慕地野的腿,笑的古怪“腿還能蹦跳。”


    慕地野一屁股坐迴原位,把自己沒穿褲子的腿用手臂擋住,笑的難看,“這是激動引發的暫時性疼痛麻痹純粹是見到您本人給激動的”


    瓊樓原身雖是一隻體格嬌小的兔子精,但是從沒有人因為他的原形而輕看過他。實在是因為這隻兔子精是隻瘋兔子精,嗜血成狂,殺人如麻,傳言他最喜生吞活剝各類獸妖,一整隻吞下肚連骨頭也不吐。


    連魑魅魍魎上同為獸妖的第五位,狼妖稜歲的兇惡程度都不及他,因此還被壓了一位。


    要說之前慕地野知道盛瓊樓是妖還能冷靜自持的思考,眼下知道他是瓊樓之後,完全是靠著求生的本能和盛瓊樓同處在一個空間。


    因為聽說瓊樓這隻瘋兔從前興致來了最喜歡玩的就是“你跑我追”的遊戲,口糧跑的越快,他就在後麵追的越興奮,每次總是把逃跑的最遠的那隻抓迴來,吃的連渣都不剩。他現在要是逃跑,豈不是讓自己死的更快


    “你活不了多久了。”盛瓊樓等的急躁,“趕快說了遺願,把珠子給我”


    榕樹精從枝縫裏露出一點微弱的珠光,緩慢的說“我要你,幫我報仇”


    盛瓊樓道“殺誰”


    一塊白色的麵具突然從地下被枝條拖出來,丟到盛瓊樓眼前。


    盛瓊樓低頭一看,看清麵具上的紋路,嗤笑道“千麵”


    榕樹精“是。”


    盛瓊樓撿起麵具,說“他之前一直被關在淵澤,怎麽和你扯上關係了”


    “他被放出來了。”


    “淵澤之主那個老不死的放的不會吧。”盛瓊樓一把捏碎麵具,殘片從他掌心中掉落,“千麵那小兒見了老不死每次都嚇得屁滾尿流,多半是忍受不了淵澤的極刑,給逃出來了”


    慕地野僵坐在一旁聽了一連串隻有在傳說異聞裏才能聽到的名字,咽了咽口水,暗搓搓想你們這些神仙打架掰扯,別傷到我這個無辜的半吊子神棍就好。


    榕樹精不知道千麵的具體情況,隻將自己的遭遇說出來“千麵偷走了我的修為,取走我的哀怨做成麵具。”


    “這都多少年了,他還在玩偷人情緒做麵具給自己當臉皮這事”盛瓊樓嗤之以鼻,隨即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不過我不喜歡有人有求於我,還故意隱瞞,你最好實話實說”


    榕樹精沉默了幾秒,“我和千麵做了交易。”


    榕樹精從有記憶以來就長在土地裏,每日吸取天地精華,靠著天地間的滋潤修煉成長。他的樹根隨著日新月異,刺穿堅硬的地石不斷的紮根於地底,根莖盤中錯節,越埋越深。


    他每天見到的都是同樣的風景,天空、浮雲、棲息在他枝頭的鳥蟲,一成不變,乏味枯燥,卻又充滿著生命的氣息。


    每一棵樹的生涯都是如此,從開始到結束都是在同一個地方。


    榕樹精沒花多長的時間就輕易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本份的行使自己的天職。直到他的四周開始圍上圍牆,身旁多了一棟和他並肩的建築。


    他長在城市裏,也見識過城市裏的許多東西,知道將他圍起來的地方建造了一座幼兒園。漸漸的,他的聲音裏除了千篇一律的鳥叫蟲鳴聲外,多了人族的歡笑聲;他的視野裏除了原封未動的天空浮雲外,多了人族孩子的笑臉。


    榕樹精每天麵對的景象開始不那麽單調,慢慢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人族的小孩在人族老師的帶領下,在操場上玩耍遊樂,在教學樓裏朗讀寫字,他們肆無忌憚做著一切可以讓自己快樂的事。榕樹精在一旁無聲的注視著他們的歡聲笑語,一個念頭慢慢的在他的腦海中成形。


    他也想和人族的小孩一樣。


    他也想在有太陽的時候,擁有一雙可以在陽光下自有奔跑的雙腿;在下雨刮風的時候,躲進屋子裏遮風避雨;在雪蓋滿整個城市的時候,堆砌一個屬於自己的雪人。


    而不是永遠佇立在泥土裏迎接著風吹日曬,雨雪霜飛。


    一棵樹擁有這樣的想法,有悖本職。


    可他卻向著這個可笑又荒唐的想法越走越遠,越陷越深。


    但他是一棵樹,一棵注定開始和結束都要在同一個地方留守的樹。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欲望變得越來越強烈,卻又得不到滿足之時,一股名為“哀怨”的情緒油然而生,吸引了情緒的收藏者,千麵的到來。


    榕樹精和千麵做了交易,用自己百年的修為換一個可以離開這裏的機會。


    但很快榕樹精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他的根部早已經紮根進地底不知多深的地方,隻要他一挪動身體,就會造成四周地基的塌陷,引起地震。


    他抱著殘存的一點希望開始緩慢的嚐試,在夜深人靜時,拔出自己的樹根挪動自己的身軀,換來一點點抽離自身的機會。而接踵而來引發的,就是幼兒園發生的一係列事故。


    榕樹精看見那些孩子摔倒在地,被砸的頭破血流,從前的歡聲笑語變成了哀嚎痛哭。


    他徹底明白,他根本離不開。


    他隻能永遠的留在這裏,從開始到結束。


    容話頭疼欲裂,神誌恍惚時,察覺到有一滴濕潤的東西滴在了他幹裂的唇皮上。


    有人在黑暗中輕拍他肩,喚道“施主,醒醒。”


    容話想睜開眼,但眼皮卻跟打架似的一直闔上,想答話,嗓子裏半晌擠不出一個音。


    戒刀又擠了幾點血滴進容話的嘴裏,容話下意識的張嘴咽下,卻被喉間的血腥味嗆的咳嗽。


    戒刀見狀,明白容話是不適,便收了手不再繼續喂。


    容話模模糊糊的感覺有人把他背在了背上,不知道在往哪裏走著。


    戒刀背著容話在地底行徑,黑刀咬在口中。榕樹精受他多處砍傷,活不了多久,戒刀並不擔心。他來到洞內是為了找掉下來的慕地野,卻在偶然間撿到了被一波泥沙衝陷進來,昏迷不醒的容話。


    這地底下四處的環境如出一轍,一時半會很難摸索到門路。戒刀背著容話走了一會兒,察覺自己似乎是在原地打轉,便把容話放躺在地上,將黑刀重新背迴身後。隨即從手腕上摘下一串佛珠,念了一句“散”,佛珠便散開滾落進四周。


    戒刀盤膝坐於地上,一雙眼睛早在十幾年的降妖伏魔中習慣了黑夜。他看見容話麵色蒼白,滿臉都是汗,便伸出兩指搭在容話的手腕上,替對方號了號脈。


    氣喘不勻,心律不齊,像是陷入夢魘的狀況。


    戒刀又在容話的手臂上拍了拍,“施主,醒醒,不可再睡了。”


    容話卻在半夢半醒間,做了一場夢。


    一人立於一片茫茫白霧中,通身上下,白似寒霜。唯有手中撚動的一串紅佛珠,點綴著一點亮色,不教他那麽純粹,好似風一吹就要把他吹散了。


    “哥哥,你別哭”


    “貧僧從不曾哭。”


    容話站在他身旁,仰著頭發問“可是你很傷心,你是和我一樣每天要吃很多藥所以才不開心嗎”


    “小施主總是語出驚人。”他垂著睫,迎風而立,身似鬆雪。


    容話覺得有些冷,便牽起對方的一角袈裟往自己肩上披了披,“你要怎麽樣才不會哭哥哥,我不喜歡你哭,也不喜歡你傷心”


    他寬大的袈裟袖下裹著他,撚動佛珠的動作不自覺的停了。


    他伸出手,揭開擋住他半邊臉的袈裟,緩聲道“小施主不喜貧僧傷心”


    容話認真的點頭,“不喜歡。”


    他聞言頓了須臾,又放了手。袈裟落迴原位,重新遮擋住容話的臉。


    “不喜歡,那要怎麽辦”


    容話被問住,臉上顯出迷茫。


    他又開始重新撚動著手中的佛珠,片刻後,狀似漫不經心的道“不如便把小施主的心交給貧僧,不定能讓小施主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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