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武將的楊畏知卸去了沉重明亮的甲胄,換上了士人常穿的寬袍大袖。雖然如此,他仍是目光灼灼、挺胸昂首而來。


    孫可望遙遙看著,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地微笑。“孫將軍!”人還未進門,洪亮的聲音卻震得孫可望、李定國和艾能奇三人耳膜鼓鼓作響。


    “孫將軍呀!”楊畏知步入大廳,抱拳說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麵,今日一睹將軍風采,果然英姿颯爽、頗有周公瑾之模樣啊!哈哈哈……”


    孫可望微微一笑,和兩位義弟一同起身相迎。四人互通了身份姓名,又寒暄了幾句之後,才彼此落座。


    “楊總兵此番來,可是為了楚雄之困?”李定國性情剛烈,率性直言了。


    楊畏知歎了一口氣,臉上現出焦急地神色來。“李將軍所言極是。黔國公受困楚雄,危在旦夕。客套的話在下不想說,隻願三位將軍能夠摒棄前嫌,不讓沙定洲這豎子得逞!”


    李定國和艾能奇都將目光移向了孫可望。孫可望緩緩起身,踱步道:“這沙定洲原是雲南土司,歸黔國公管轄。我大軍也被清軍所趕,被迫出川入滇,理應助上一臂之力。隻是……”


    孫可望忽然凝語不發,可愁壞了楊畏知。“隻是什麽?”楊畏知頗顯焦急地問道。


    “隻是沙賊悍勇,我軍也無必勝之把握。”孫可望笑著說:“更何況,我軍乃是流賊,入滇平叛名不正言不順。”


    楊畏知說:“這個好辦。隻要孫將軍肯放棄大西國號,與黔國公一道扶保明室,朝廷自然會下旨招安。將軍大軍一至,賊匪必土崩瓦解。”


    孫可望嗬嗬笑了,道:“大西國號乃我義父苦心所建,若是孫某擅廢,何敢稱忠義乎?”


    楊畏知略微一愣,正要再勸,孫可望卻將手一抬,止住了他的話:“楊總兵一路辛苦,此事可緩緩再議。不急,不急。”:筆瞇樓


    聽了這話,楊畏知更是憂心如焚。他謔地站起身來說:“孫將軍,黔國公堅守危城,朝不保夕。即使將軍此時發兵都有救援不及之危。如何能緩?如何敢緩?”


    說到最後,楊畏知將兩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地樣子,這番話也激起了李定國心中的義憤。他身子向前微微一傾,道:“楊總兵不必心憂,我大哥是明白人,自會發兵解黔國公之困。”


    “好了好了。”孫可望笑眯眯地說:“楊總兵可先下去稍作休息,我們三兄弟要認真謀劃一番。來人,送楊總兵去休息。”


    楊畏知麵色通紅,叫道:“孫將軍!救兵如救火啊孫將軍!”兩個士卒不由分說,上來就拉扯著楊畏知向帳外走去。


    “孫將軍!孫將軍!”楊畏知大聲咆哮著,但身在人家的大營中卻也不敢造次,隻得任憑士卒簇擁著自己進了不遠處的一座小帳篷。這帳篷裏有一張矮腳桌,一壺米酒和一碟花生米。


    “楊總兵,請您在此稍後。”士卒說完行了一禮便退出去了。但楊畏知焉能罷休。他奮力想要衝出這頂帳篷,看守的士卒將長槍當空一交,阻住了他的路。


    “我要見你們孫將軍!讓我去見孫將軍!”楊畏知雙目圓睜,眼珠子血絲滿布,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正在咆哮的雄獅。


    士卒對視了一眼,說:“楊總兵,我們奉命在此看護你。這是孫將軍的指令,小的可不敢違背呀!”


    楊畏知心中惱怒,卻是咧嘴一笑,道:“一壺酒一碟花生米就想要我安然做階下之囚?焉有此理!”


    “酒是我奉給楊總兵的。”說話之人正是從側麵踱步而來的艾能奇。


    楊畏知和那兩個士卒都是一愣。士卒急忙將長槍放下,肅立道:“艾將軍好!”


    艾能奇悠然進了軍帳,踱步到那矮腳桌旁盤腿而坐,笑道:“楊總兵不想嚐嚐在下的酒嗎?”


    楊畏知按下了心裏的怒火,將手往身後一擺,說:“小公爺數日都隻有糙米充饑,為人臣者哪裏有閑心喝酒。”


    艾能奇斟滿了一碗酒,揚手道:“楊總兵過來喝一杯,喝下一杯酒,咱們就是朋友了。”


    楊畏知將他一望,懷著滿腹地狐疑,接過酒碗,一飲而盡。“口齒留香,好酒。”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說著。


    艾能奇笑道:“楊總兵也是雅量之人,該知道烈酒入口太辣,隻得細細品味。而這稻花酒入口香醇,或牛飲或龍吸,都更脆爽。”


    楊畏知也盤腿坐在了他的對麵,問道:“艾將軍這話像是別有深意?”


    “是啊。”艾能奇點了點頭,便又將聲音壓低了:“我那義兄就是個性格暴烈之人。越是這樣的人越不可激他。隻有讓二哥去跟他說,曉以利害。”


    “艾將軍的意思是讓李將軍去和他說?”楊畏知現出狐疑之色:“李將軍勸得動他嗎?”


    “勸得動。”艾能奇頗為篤定地說:“在我們四兄弟之中,就屬我二哥用兵最妙,即使是大哥也得拜服。由他去說最好不過。”


    “唉!”楊畏知深深一歎,道:“隻是不知他們要議論到何時才能出兵救人啊!楚雄城外的沙定洲可不會等啊!”


    “沙定洲區區一草寇,不足為慮。”艾能奇說著便捏了一顆沾滿鹽粒的花生米拋入口中,“吭哧吭哧”地咀嚼了起來。見狀如此,楊畏知除了深深一歎,似乎除了等待,也再無他法。


    而此時大帳之中的空氣也頗為緊張,孫可望正陰沉著臉與李定國遙遙對望著。兩人越不說話,站在一旁的士卒心情就越是忐忑。忽然,孫可望將嘴一咧,哈哈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可令李定國有些莫名其妙。“大哥,你這是……”李定國有些摸不著頭腦。


    孫可望笑道:“你和能奇的想法我豈能不知?沐氏一族鎮守雲南兩百多年,早已深得民心。咱們若能發兵將沐天波解救出來,必得百姓愛戴。哈哈哈……”


    李定國臉上現出一絲歡喜,忙道:“大哥不是要隔岸觀火嗎?”


    “我若隔岸觀火,你和能奇可答應?”孫可望如此問道。


    “不能。”李定國脫口而出,沒有半分的猶豫。但他立即現出了窘態,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那就是了。”孫可望從案幾前踱步走來,笑著說:“我確有意隔岸觀火。但那也是建立在沐天波不請咱們幫忙的基礎上。既然他們來請咱們,咱們可得改弦更張了。”


    李定國也跟上步子來問道:“既然如此,剛才大哥為何不爽快地答應楊畏知,也好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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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定國恍然之餘卻也有些不以為然,說:“隻怕咱們一耽誤,楚雄那邊的黔國公就危險了。”


    “放心,你大哥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孫可望一副胸有成竹地表情表情。他又將麵皮一繃,低聲說:“今夜子時,你率領本部的兩萬人馬喬裝改扮,潛到楚雄去。一旦發現楚雄有城破的跡象,就立即發兵!記住,人銜枚、馬裹蹄,若是露出了風聲,軍法從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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