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颯然,坐在帳中的沙定洲忽然打了個寒顫。這突如其來的一陣寒意令他的心神有些搖晃。他移目四望,坐在帳中的依然是甲胄鮮明的十數名心腹愛將,自己所在的依然是燭火透亮的寬敞軍帳。


    這時,一名低級武官闊步走來。他將手一拱,放聲說道:“沙將軍,三軍將士已做好預備,火銃和大炮火藥充足,今夜總攻,必克楚雄!”


    “好。”沙定洲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眾將士的臉上現出了一絲詫色。


    沙定洲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既然如此,大家就按原定計劃,分頭準備去吧。”


    “將軍!”眾將中一個腰肥體壯的漢子豁然站起,粗著嗓門說道:“大戰在即,勝利在望。將軍難道就不想說點什麽,以鼓舞軍心嗎?”


    “是啊將軍!”其餘人眾也都隨聲附和,本還靜謐地軍帳有了些喧囂的氣氛。


    沙定洲勉強笑了笑,說:“實不相瞞,起事以來我的心就沒安寧過。今夜尤其如此。我總覺得,咱們會栽個跟頭。”


    眾將原以為沙定洲會慷慨陳詞,沒想到竟是一句喪氣話。


    “將軍,士氣可鼓不可泄!”那個壯漢子將頭盔夾在腋下,邁步上前說:“隻待本將率領火銃手突入楚雄城去,將那半死不活地沐天波捉來。沙將軍心頭的鬱積自然瓦解冰消!”


    “哈哈哈……”在場眾人哄堂大笑,緊張壓抑地氣氛自然被衝淡了一些。


    沙定洲端起麵前的一碗酒,緩緩起身道:“李將軍,願你告捷!”


    這壯漢子邁步上前,接過碗來便將酒喝了,說:“沙將軍且在帳中安坐,待末將去捉那沐天波來!”


    他說完轉身便走,一身鮮亮的鎧甲森然作響。其餘眾將也都紛紛起身,彼此唿喝著:“這就去殺了城裏那幫兔崽子!”、“報效沙將軍的時候到了!”、“哈哈,城裏的女人可都得歸了老子!”……


    那個壯漢子出營上馬,一雙虎目遙望著被月光籠罩著的楚雄小城。他將頭盔戴到頭頂,一邊係著頭盔的帶子一邊嘟囔著:“哼哼!沐天波那小子可別想安然過了今晚。”


    說完之後他吩咐道:“所有火銃手上馬!咱們出發!”


    一眼望下去,數不盡的黑影翻身上馬,山崩地裂般的馬蹄聲轟然響起,塵煙也隨即揚了起來。緊接著,弓箭手、炮手以及騎兵和步卒紛紛出動,整個大營就像是南歸的大雁,迅速又秩序井然地向楚雄的方向移動而去。


    伏在灌木叢中的李定國眯眼一瞧,正瞧見高坡下麵的火光星羅棋布,與夜空中的繁星彼此映照。


    他不覺冷笑一聲,說:“咱們來的還真是時候。看來沙定洲沒了耐心,要發起總攻了。”


    “那咱們怎麽辦?”李定國身旁的一個年輕人微微將頭揚起,抖了抖頭上的雜草說著。


    李定國側目將他一望,笑道:“若換了你是主帥,此時該當如何?”


    年輕人想了想,說:“咱們輕裝突進,沒有大炮做掩護,隻得以奇襲之策,攻其兩翼和後背,或能一舉潰敵。”


    李定國露出了滿意地笑容,說:“雙禮,看來這些年你也在苦讀兵書,早已不是昔日阿蒙。”


    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還是李將軍指教得是。”


    “你的計策雖妙,但卻很容易受製於人。”李定國望著高坡下移動著的大軍說:“若按你的計策,我軍必當全力出擊,企圖在沙定洲大軍還不能反攻時將其擊敗。一旦陷入苦戰,我軍火器不足的弱點將暴露無遺。”


    年輕人眉毛稍稍一挑,心情又沮喪了下來,問道:“那依李將軍之意,此戰該怎麽打?”


    “容易。”李定國揚手一指楚雄城,說:“我率火銃手猛擊沙軍的先頭部隊,將他們的主力吸引過來。你再瞅準時機攻取他們的營寨。一頭一尾,兩麵受敵,沙軍必敗!”


    年輕人有些吃驚,叫道:“將軍!咱們可隻有一千火銃手啊!靠這麽點人去迎頭攻擊,豈不是太危險了?”


    “兵行險著,若要以寡勝強必得出奇製勝。”李定國說完便要起身,年輕人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說:“將軍,您乃國之棟梁,不可有絲毫的閃失。帶火銃手去迎擊沙軍還是由末將來吧。”


    李定國眼睛一瞪,厲聲道:“好你個馮雙禮!竟敢公然抗命?到底你是主帥還是我是主帥!”


    年輕人一愣,沮喪地低下頭去,說:“您是主帥。”


    “那就快行動,沒時間了!”李定國說完起身便走,這個叫馮雙禮的也是深深一歎,同樣轉身走了。


    趁著夜色,李定國的一千火銃手已分成三排埋伏在了楚雄城邊的一片草澤灘中。好在這泥潭並不深,將士們趴在冰冷的泥水中也不至於陷下去。


    不多時,大地微微震動了起來。將士們紛紛以耳伏地,細細分辨著來人的距離。“將軍,敵軍還有八百丈!”


    李定國凝目望著,眼眸中放出冷峻的光來。月色灑在他的臉上,更映的麵容清冷。


    “還有五百丈!”士卒說著。李定國仍然一言不發,細細望著他們奔來的方向。


    “還有兩百丈!”士子不自覺地揚起了聲調。


    李定國雙目一張,伸手道:“那支銃來!”身旁的士卒立即將一支填好了彈藥的火銃遞了給他。他將火銃端起,就像個狙擊手似的,眯起一隻眼,隻憑右眼望著那方向。


    隨著大地的震顫越來越劇烈,士卒們的身子也就伏得越低。他們的身子雖低,但右臂卻微微抬起,不敢沾上半點泥水。因為右手的手腕上纏繞著一截火繩,這便是點燃火銃的引線。


    一陣得得的馬蹄聲自遠處襲來。李定國瞳孔收縮,忙用火繩將引線點燃。“滋”火銃的銃聲發出這細微的聲音來。待引線燃盡,隻聽“嘭”地一聲巨響,對麵一個碩大的身軀應聲而落。“噗通”一聲,那人一頭栽進了泥水地裏,濺起了無數泥水點。


    “打!”士卒們吆喝一聲,幾百支火銃同時開火,隻聽得此起彼伏地“嘭嘭”聲響,每一支火銃都冒出憤怒地火舌。一片黑暗中突遭襲擊,沙定洲的火銃兵也是一陣大亂,叫喊聲、唿號聲響成一片。他們紛紛從馬上墜落,濺起了更多更大的水花。而受驚的馬匹都是長鳴一聲,拔蹄四奔,本還整齊的隊形瞬間就被衝得七零八落。


    “還擊!還擊!”沙定洲的火銃兵們也急忙擦著火折子來點火銃的引線。但他們心慌意亂,倉促之間的還擊也是稀稀疏疏,難以形成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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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排打!打馬腿!”從泥水灘中揚起頭來的李定國衝身後吆喝了一聲。於是,又是一陣火光閃爍了起來。火銃噪聲大作,沙軍騎兵們還未迫近,戰馬的腿部紛紛中彈,一聲嘶鳴之後將馬上的人甩了下來。


    李定國將手中火銃倒轉,第一個疾奔而出,抓著一個摔落馬下的敵軍,掄起倒轉的火銃猛烈砸了下去。那敵兵慘叫一聲,鮮血濺起,正濺在了李定國的臉上。第一排放完銃的士卒們也都跟著湧上來,手起銃落,將摔下馬來的敵軍活活砸死。


    第二排的火銃很快就放完了,但是第三排也已經接上。這“劈啪”作響的放銃之聲絲毫未歇。衝上前來的沙軍一批接一批的倒在了水泥灘中,哀嚎聲和著火銃的巨響,響徹四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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