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老爸老媽果然如她所願為她開了個隆重的畢業謝宴。


    為了世侄女的快樂,夏言的父母慷慨捐出家裏的超大客廳。


    我直覺不太想去,不知道為什麽。


    沙沙的聲音響徹雲霄:“什麽――?林汐,你給我再說一遍?”大有一種“你有種就再說一次試試”的意味。


    我下意識把話筒離遠點:“呃,我那天,也許,有事情。”


    獅子吼再次出現:“不管什麽事,給我統統推掉――”


    我試圖堅持:“沙沙,你聽我說,我是真的有事……”


    電話那頭帶上了哭腔:“我還以為我是你十多年來最要好的朋友呢,誰知道,你一點都沒把我放在眼睛裏,算了――”


    很淒慘很淒慘的苦兒流浪記活生生地在電話那頭上演。


    我歎口氣,跟她相處多年,誰不知道她演技一流,淚水要來就來啊。


    可要命的是,誰更不知道我吃軟不吃硬啊。


    她杜沙沙就是吃定我了。


    “好吧。”我有氣無力地,慢騰騰地說。


    “還有,”電話那邊劈裏啪啦開始蹬鼻子上臉了,“不許穿你那101套t恤牛仔,打扮一下,穿漂亮點,最好穿裙子,bye――”飛快掛斷。


    我緩緩倒下。


    人很多。


    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大概杜伯父應酬比較多的關係,感覺大人比我們這些小孩要多。


    沙沙隻請了班上有限的幾個比較玩得來的同學,不過,她很有良心地請了一直像護雛老鳥一樣關心我們的班主任,我自然乖乖先去請安問好。


    唐少麒、唐少麟兄弟倆,還有秦子默他們自然也來了,夏言作為半個東道主,正在忙碌。


    我眼光不自覺地飄了過去,有一道目光迴應我,那是秦子默的,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他隻是瞥向我一眼。


    我忙轉身,心頭掠過一個念頭:“奇怪,他假期怎麽經常來,都不迴家的嗎?”


    還是因為……


    我心裏一陣微澀,想起來應該先去跟杜伯父杜伯母打招唿。


    “林汐,好久沒見了,爸媽還好吧?”杜伯父一如既往地拉著家常。他和我爸偶爾會有工作上的接觸。


    “還好還好。”我笑答。


    “林汐啊,好久不見,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了啊。”杜伯母還是那麽善解人意會說話哄得我們這些小丫頭心花怒放。


    “哪裏哪裏,沙沙才是大美女咧,多虧您的遺傳。”我不自覺看向遠處的沙沙,粉色的蓬蓬公主裙,畫了淡淡的妝,微帶卷曲的長發,明豔照人。


    杜伯母笑得合不攏嘴:“她呀,原本我還以為她在國內考不上什麽好大學呢,都準備讓她出國讀大學去了,也不知怎麽迴事,還給她考上了g大,我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相信。”她的話語裏滿是驕傲。


    可憐天下父母心。


    沙沙朝我奔過來:“汐汐,你來啦。”朝我看了一眼,“嗯,還知道沒穿你的101件。”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純棉的淺紫色長裙,腰上係了蝴蝶結。


    表妹從新加坡寄來的。以前從來沒想過要穿。今天出門前攬鏡自照,頭發長長了一些,過肩的頭發,還算比較烏黑柔順,嗬嗬,頭發大概是我唯一值得稍稍誇耀的地方,從不分叉,老媽歸功於從小訓練我不許偏食,營養均衡。瘦瘦的身材,隻是穿這件衣服還剛剛合身。


    我攬上了沙沙的纖腰:“美女,我們都這麽熟了,想來就不需要送你什麽禮物了吧?”我又稍稍考慮了一下,“不過呢,目前,我手上有對我來講用處不大,亂扔的話又有違社會公德的andyliu親筆簽名的演唱會live版限量專輯一張,不曉得有沒有人願意迴收利用一下呢?――”我拖長了音,心中暗樂。


    “要死了你――”杜沙沙的毒爪立刻就伸了過來,“給我――”


    誰不知道她是劉德華的骨灰級鐵杆fans呢。


    我從隨身小包包裏拿出包裝得很漂亮的大碟,遞給她。


    她感動得一把抱住我。


    哎,純情小女生的感情太好騙了。早知道跟老爸多敲幾張。


    “你是打哪弄來的?”她有些疑惑。


    “別忘了上次劉德華來開記者發布會和演唱會,負責大部分保安工作的都是誰?”我笑笑,“不要太激動,隻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表示感謝,送我老爸的啦。”我可沒告訴她是我七早八早就特地囑咐老爸有機會一定要弄到簽名的,就差點沒有耳提麵命了(偶也沒那個膽,嗬嗬),否則,俺那個粗線條的老爸哪知道劉德華多有名,他對港台明星的認識就隻限於知道林青霞是個演電影的。不過,朋友之間,兩肋插刀就好,過程嘛,無需贅言。


    “下次有還要幫我拿哦。”


    這個不知足的女人。我朝天翻翻白眼。


    下一步,我就被她拖著走。


    “來,幫我招唿招唿他們。”她拽著我向前走,走到唐少麟他們那邊,一把把我推向他。


    這麽多年的同學,有需要招唿嗎?


    我發誓杜沙沙同學絕對是故意的,她肚子裏有幾根腸子我比她自己都清楚,哼哼。


    唐少麟立刻伸出了雙手,穩住我向前衝的身子,接著,又鬆開手,向我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林汐同學,難得看你穿女孩子的衣服呢。”語氣中不無調侃。


    廢話,難道我一直以來都是女扮男裝?


    不長眼的家夥!


    唐少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也嘖嘖有聲:“一轉眼,小女孩都長這麽大了呢,是不是,子默?”


    後者的眼神隻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五秒,淡淡地,“嗯”了一聲算作迴答。


    吃完飯,長輩們很有默契地都閃人了,留下時間和空間我們這些年齡相仿的同學朋友們狂歡。


    音樂響起,一直在我身邊亂哈拉的唐少麟向我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林汐同學,跳一支舞吧。”


    我瞄他,笑:“同學?很快就不是了。”他上物理係,我和沙沙上商學院,從此蕭郎是路人。


    他晃晃腦袋,似笑非笑地:“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我即刻低頭認命,而且,他對我的大恩大德,就算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要迴報。


    我一向有恩報恩。


    於是,我隻能笑,並且,伸出手去:“提醒你一句,我不會跳舞,踩到你可別怪我。”我今天可是穿了一雙半高跟涼鞋呢,一會兒記得多踩幾腳。


    “虧我事先準備,早有防範。”他得意地向我炫耀他那厚厚的運動鞋。


    我繼續笑,難得,唐獅子居然也有這麽幽默的時候。


    我還當他已經對我吼習慣了呢。


    滑進舞池,我完全被他帶著走。


    他的舞姿極其嫻熟,的確比傳說中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生離這麽近,說實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有別於女性馨香的氣息讓我很不習慣。


    我有些別扭和不自在,隻管低頭。


    等到我抬起頭來,就看到唐少麟狡詐地盯著我:“林-汐-,你臉紅了,還從來沒跟男生跳過舞吧?”


    我惱羞成怒:“是啊是啊,哪像你,身經百戰。”


    他笑得像隻偷腥的貓:“想不到,你還滿關心我的嘛。”


    我翻白眼:“拜托,是你自己太高調了好不好?”


    半天沒人迴答。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光正瞥向不遠處一個一直對他點頭微笑的陌生漂亮女孩,壓根就沒聽我在說什麽。


    我笑,這頭萬人迷的獅子,走到哪都能傾倒眾生。


    “噯,”我用手指頭點點他,不無歉意,“我們停下來好不好,別糟蹋你的舞技啦,被我搞得亂七八糟。”


    他身體明顯一頓,看著我,半天才前言不搭後語地,神色有些異樣地說:“林汐,知道我為什麽要那麽費力不討好地幫你補習功課嗎?”


    咦――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


    “因-為-”,他拖長腔,眼裏閃動著濃濃的笑意,“一般女生都會有的羞澀啊,矜持啊,細致啊,還有什麽怎麽打扮啊,怎麽在男生麵前扮純情啊,你什麽都不會,你是怎麽高興怎麽來,該幹嘛就幹嘛,從來不在乎自己的什麽形象……”他忍不住越笑越開心,越笑越得意,“林汐,你真的很傻,你是一個超級大傻瓜……”


    正在這時,音樂似乎發生故障,聲音陡然尖利,我忍不住堵上耳朵,就隻看到他的嘴巴在動,完全聽不到他在講什麽。


    突然間,音樂停下來了。


    唐少麟愣愣地看著我,眼底竟然有一些落寞,深深的落寞。


    我沒在意他的話,傻瓜就傻瓜嘛!他哪天不這麽說話才稀奇,於是,我拍拍他的手:“好好去享受吧,聰明的唐同學。”轉身走開。


    縮在一隅,喝著飲料,看著窗外的樹影婆娑,又過了半天,我不自覺地,動了出去遛一圈的念頭。


    轉眼掃了一圈,唐少麒兄弟倆、夏言,還有我的一些同學們都在跳舞,沙沙站在一個角落裏,正在跟冰山男秦子默說著些什麽,其他的人,或是在跳舞,或是三三兩兩在聊天,氣氛很是熱烈。


    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於是,我提起裙角,悄悄開遛。


    夏天的夜晚,涼爽宜人,夏蟲在“唧唧唧”鳴叫,今天是上弦月呢,彎彎的,好美。微微的晚風,淡淡的馨香,一齊襲上心頭,我托著腮,脫下有點紮腳的半高跟鞋,舒舒服服靠在牆角,閉上眼,情不自禁哼著一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隻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隻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突然間,唔,感覺不對,我的第六感一向敏銳。


    一睜眼,迎頭撞上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我再次閉上眼,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一定不是真的。


    有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輕輕一笑:“別告訴我你睡著了。”


    “睡著了睡著了睡著了。”我胡亂答道。


    又是一聲輕笑。


    我心裏惱怒,一個好好的大男人,學什麽秋香,還三笑咧!


    半晌無言。


    我偷偷睜開眼,他正若有所思看著前方,線條分明的側臉,好長的眼睫毛,比女生還長,真是令人嫉妒啊!


    我不堪忍受這種有些詭異的氣氛,正要說話:“你――”


    他同時開口:“這首歌很好聽。”說得一副很自然很正經的樣子。


    我的臉一定在發燒,還好有夜色作掩護。


    接著,嘴角勾起了一個彎彎的略帶戲謔的弧度:“你長頭發的樣子還真不難看。”


    什麽叫做不、難、看?!我橫了他一記。算了,原諒他不會說話。


    突然,他轉過臉,看著我,就那麽一直看著我,我不知所措,隻好眼巴巴地迴看他。那種眼神,我好像在哪看過。


    “呃,”我豁出去了,主動開口,“你怎麽不去跳舞呢?”好像剛才看到他跟沙沙跳過一曲,舞姿看上去還不錯嘛!


    “沒興趣,”他淡淡地說,“突然間就不想跳了。”


    “哦。”我下意識應了一聲。


    他側過臉來看我:“你呢,為什麽不留在裏麵繼續跳舞?”他用下巴點點後麵大廳的位置。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老老實實迴答:“我不怎麽會跳舞,還有……”


    我欲言又止了一下。


    他揚了揚眉,有些好奇地:“還有什麽?”


    咦,冰山男什麽時候這麽有閑情逸致啦?但是,我沒太在意,很幹脆地:“我爸有點古板,他不讓我跳舞,他說,呃,這個……摟摟抱抱,不成體統。”


    半晌沒動靜,但是我發誓,我看到身邊這個人肩膀在微微顫動。


    我有些惱,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嘛,遮遮掩掩幹什麽?想當初,唐少麟在給我補習之餘,閑來無事瞎聊天,聽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都快笑爆了!


    突然間,身邊的這個人緩緩地,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爸爸說得很對。”他的話音中,透出一絲愉悅。


    呃?這下輪到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了,他腦子沒秀逗吧?


    已經是信息社會了耶,沒覺得我爸的思維還處於原始社會階段嗎?


    於是,我下意識地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說給他聽:“在我爸眼裏,我哥什麽時候迴家都可以,我就每天都要有門禁,頭發不能太長,裙子不能太短,還有,”我自己都覺得丟臉,“偶爾有男同學打電話給我,隻要被我老爸接到,就要盤問半天……”


    就連聲名顯赫的唐少麟,亦不能幸免。


    說著說著,我突然住口。


    真是的,我幹嘛跟這個冰山男說這麽多啊?


    我轉過臉去看他,他也正在很專注地看著我,然後,微笑了一下:“你爸爸很關心你。”


    看著他的眼神,我有些不自在,跟高二那年的那個夜晚,同樣的那種不自在。


    我們就那樣靜靜地坐著,誰都沒有說話。


    僅僅片刻之後,他的眼睛就掠過我的頭頂,看向浩淼的夜空:“今天晚上,很美好。”


    呃?怎麽他的思維總是跳躍得如此之跌宕起伏?我愣愣地看著他。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傻,因為他的嘴角開始上揚,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什麽東西,高深莫測地看著我:“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跟你搶那套書?”


    嘎?我想了起來,對喔,填誌願前還打了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呢,氣得我三天沒好好吃飯。現在迴想起來都覺得嘔。


    他伸出修長的手,托著那個絨盒,牽過我的手,放在我手心:“答案就在這裏。”他伸長腿,俐落地站起身來,又彎腰在我耳邊,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聽上去有些奇怪,“希望你用心去找,找到以後,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緊接著,他又微笑了一下:“對了,忘了恭喜你,出乎我的意料,考上了g大。”


    旋即轉身離去。


    我呆呆地看著手上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東,答案在這裏麵,該死的,耍我吧,用腳趾頭想想都不可能啊。還有,他走之前的那句話和那種微笑,擺明了是諷刺我,還虧我對他的好感指數上升了那麽一捏捏呢。


    我恨恨地打開盒子一看,裏麵赫然躺著一枚印章。


    我拿起來,這是什麽怪東東啊,沉甸甸的,就著月光仔細端詳了一下,刻的好像還是篆體咧,什麽字嘛,看不清啊,算了算了,迴去找個印泥蓋蓋看。突然想到―――-


    這個怪人,沒事送我印章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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