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蘭是覺得自己又死了一迴,第一次踩在一塊西瓜皮上就見到三仙了,留著軀殼在醫院裏插管子,這次她是疼的死去活來,見到的是自己的兒子,聽著嬰兒的哭聲淩蘭繃緊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昏昏沉沉睡去,一睡就睡了三天,也不知道自己這三天裏都吃了些什麽,就聽見博爾術喊她叫她張嘴,她就依言閉眼張嘴,一切反應皆靠本能,能咽的就往下咽,不能咽的就順著嘴角都吐出來。


    淩蘭覺得人在生死一線之際毫無美感可言,她掙紮著能坐起來的時候端著盆照了一下,嚇的差點沒把盆扔掉,一張慘白的臉眼眶深陷,大概是汗水幾起幾落的緣故,頭上就像是頂著一塊油氈。


    “啊!”淩蘭一聲尖叫,“我怎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博爾術手快接住了木盆:“變成哪般模樣 ?”


    “女人生子當真便是一場摧殘,我的花容美貌隻這幾日便就失去了。”


    博爾術端著木盆看著淩蘭笑:“你幾時有的花容美貌?”


    淩蘭拿眼睛瞪他,博爾術點頭稱讚道:“花容美貌雖逝卻換來沉魚落雁之顏。”


    博爾術抱著繈褓之中的嬰兒,湊在淩蘭旁邊:“未曾見你多食何物,兒子倒是壯實的很,我這幾日都在喂他馬奶,他胃口也好的很,你這作額吉的若是覺得能為,便喂他一喂,也讓他知曉親生額吉是何種情懷。”


    淩蘭看著自己拿命換來的小家夥一時母愛泛濫,滿臉溫情的接了過來,伸手逗弄了兒子的小嘴,小家夥的嘴張了幾張。


    “應是餓了。”博爾術湊在一旁滿麵慈笑的看著小家夥,話音剛落,小家夥哇的哭出來,越哭聲越大。


    “你喂他吧,我在帳外等候,若有事你喚我便可。”


    博爾術伸手又伸手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孛安台,阿爸就在帳外不會走遠。”說完博爾術就轉身出了帳。


    淩蘭喂著這個壯實的小家夥,沉浸在幸福之中難以言語,合滿的三口之家,女主人見淩蘭挺過了生死劫難,常說她有後福,更說淩蘭是好造化之人,一生便是男孩,此種福分哪是隨意而得。


    博爾術聽別人如此說,似是比淩蘭還要高興幾分,每每入夜孩子一醒博爾術倒是先比淩蘭更是敏感,有許多時候淩蘭也恍惚到把博爾術常當成自己真正的男人,在一個氈頂之下一個氈塌之上,時間久了,淩蘭自己也顧不得那許多忌諱,常是半夜博爾術把她搖醒:“該喂兒子了。”淩蘭睡的迷糊,半眯著眼醒過來寬了衣服,象征性的半轉個身就喂起孩子來了,迷迷糊糊把兒子喂飽,往旁一遞,博爾術就接過去,淩蘭便躺倒繼續睡去。


    這許多時日她一直在迴避一個問題,就是她和博爾術究竟算是何種關係,隻這一次劫數,她便覺得他們之間的牽絆已然超過男女之情之上了。他們之間仿佛再無男女的秘密可言,可偏就是僅守著男女之事的界限,這牽絆之中,在外人眼中合滿的三口之家有額吉、有阿爸、有可愛的兒子,偏就沒夫妻。兩人似乎都不願打破這種關係,沒人提鐵木真沒人提將來怎麽辦,兩人都很沉迷在此種狀態中,生怕做了什麽事破壞了這種幸福的平靜時刻。


    博爾術的好箭法都拿去狩獵用了,帶迴的獵物也多,跟氈帳的主人換了隻產奶的綿羊,弄些羊奶出來有時候孛安台喝,有時候淩蘭喝。淩蘭常覺博爾術這人骨子裏真有些浪漫情調,每日狩獵出去迴來之時,便摘把好聞的各色野花迴來,這大概就是草原的優勢之處,想要花隨手便可摘得五顏六色的一大把。時間久了舊的花還未敗去,新的花又擺了滿帳。


    “你為何日日都要帶花給我?”


    “你不喜歡?”


    “喜歡,隻是覺得長在草中便也是美的。”


    “你悶在帳中看管孛安台未曾遠出,怕你悶壞了心思,想讓你在帳中也如在外廣闊天地一般。”


    “你可知在我家鄉有句女人勸解男人的言語叫作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何意?”


    “男人常摘野花便是動了煩亂的心思,容易他處留情,自己家裏的女人說此話勸解男人莫要如此。摘一朵花便寓意在外留情一次。”


    “什麽?”博爾術滿臉吃驚的站起來:“我……你……若是有此種說法你怎就不早與我說,我日日迴來都帶滿把花與你,這我可如何說清?本是想如今生活的清苦,也沒貴重之物相贈,你怎就冒出如此怪異之想?”


    淩蘭看著博爾術的樣子咯咯的笑出了聲:“現在這般,就是很好很好的了,你不用怕我嫌棄此時清苦。”


    “當真是很好很好的了?”


    淩蘭點頭嗯了一聲。


    博爾術柔聲低語:“我也覺是很好很好的了。”博爾術話音剛落,孛安台睡醒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博爾術看見一笑:“他若是能快些長大,我帶他騎馬射箭便是更好的事了。”


    淩蘭生下兒子之後的兩個月裏,鐵木真已經率領借來的四萬騎兵,行至蔑兒乞氏族不遠之處,百裏外紮營休整兩日,以便啟程之時一鼓作氣直搗蔑兒乞部族之心。鐵木真與各部族之長詳說,戰利品他可以一概不要,他隻要一個女人,此次之戰他也隻為此事而來,乞顏部不能蒙受此種恥辱,他會帶乞顏部幾百族人與戰前先鋒入族,鐵木真不願想淩蘭在蔑兒乞遭受了何事,一想便連牙都快咬碎了,他此時心裏滿是仇恨的火焰,蔑兒乞部族的女人一個都不能放過,是他又重複的言語,他心裏也怕戰事一起,這些男人是狼性獸心大發,亂作一團景象怕是難以控製,若是他最先入族淩蘭看見是她定會出來迎他。


    此話在騎兵部族間傳遞,部族之間大概都知曉,此次戰事是為了乞顏部鐵木真一個心愛的女人而來。部族長之間也對此令有了新的解釋,若是搶得了蔑兒乞部族長的女人要先送去鐵木真過目,若是不慎辱了他要找的女人,怕是自己的命也留不長久。


    起兵之日鐵木真起身很早,他朝紅日敬了祈福之酒,心中暗許諾言若是就不出淩蘭,他也不配再當男人活著了,他帶了乞顏部誓死追隨的幾百騎兵,又從王罕和劄木合處挑出的各兩千精騎,快馬神速奔馳了百裏地一刻不停毫不猶豫的直殺進蔑兒乞的部族之中,遙看見蔑兒乞的氈帳之時,便吹了號角放了衝天黑鷹,左右各翼的四萬騎兵,看見黑鷹之號便都動身,左右夾攻而來。


    鐵木真從他騎馬動身的那一刻心裏便隻有一個信念再無其他,入族射殺的第一箭便是由他而發,瞬時殺聲頓起,哲勒篾雖同側騎馬入族一直高喊,伏地跪下,蔑兒乞奴人跪下卻並未幸免,鐵木真箭袋裏的箭射完無一虛發,箭箭奪魂,大概是這許多時日憋在心裏的忿恨在此時一並爆發,箭袋一空他把弓一甩,摘下了掛勾在馬腹的長矛槍大喊一聲:“與我一路殺進去,砍了脫脫的人頭。”


    一杆長槍,一騎栗色快馬,一條血路,鐵木真不迴頭不旁顧,於馬前攔阻之人不分男女老幼一概長槍穿腹,誰阻他誰死,這便是鐵木真此刻所想,周圍的哀嚎哭喊之聲,綠色草地白色的氈帳均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眼中的一切都隔絕在鐵木真的心事之外,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穿殺進蔑兒乞部族之中。兩側轟天的殺聲漸漸傳來,蔑兒乞為三姓部族,兩側各為蔑兒乞大姓兵力也是不俗,中間便是首領居住之地,他從背後突襲,不碰側翼直入主部,鐵木真心裏盼淩蘭活著等他來救,而在追隨廝殺的這四千多人眼中他卻猶如戰神轉世一般,一馬當先無人可阻,在許多部族長眼中鐵木真本是個初入戰事的後輩,可見他如今的樣式不免感歎到底是也速該罕的兒子,在他這般的氣勢之下殺勢更勝,無人旁顧一路追隨殺入蔑兒乞主部之中。


    鐵木真帶領的精騎突襲之快,令人猝不及防,接近主部之時終於碰到了抵抗之勢,飛箭襲來,有人應聲倒地卻未減低鐵木真的速度,鐵木真高喊:“伏低側騎,與我殺進去。”鐵木真令迅速的階傳下去,追隨之人都依言伏低身體,瞬間便衝進了族群之中,混戰廝殺成一片,鐵木真的騎兵來勢過盛,一入主部便都殺紅了眼,有蔑兒乞族人跪地求饒也無濟於事,屍首滿地血流成河,側翼漸有騎兵突圍進來,主部之人似是感覺大勢已去,出現了漸打漸退的意思。脫脫早就帶領貼身的族親退出到五十裏之外了,鐵木真衝進主部之中,挨帳翻查,女人、全是女人,各帳之中留下的都是女人來不及帶走的女人,鐵木真進去挨個檢查不是他要找的人,轉身便去別帳,這帳中的女人便是可碰觸的戰利品。


    鐵木真在找他的淩蘭,一路邊殺邊翻查,直到太陽西落也未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他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他怕淩蘭已經死了,喊殺之聲減弱,不願抵抗的男人都跪在地上祈求寬恕或者祈求一死,原本的喊殺之聲變成了四處女人們此起彼伏的喊叫之聲。鐵木真血往頭湧險些暈倒,哲勒篾一旁忙攙扶住他:“大人,你莫心急,我們一定能找到她的。”


    鐵木真猛推了哲勒篾一把:“去與我找,去把她給我找出來。”


    哲勒篾帶了一百人去細查淩蘭,鐵木真手扶一杆長槍立於蔑兒乞主部之中,他覺自己彷如隔空隔世一般,耳畔都是蔑兒乞女人們受淩的嚎叫之聲,卻未讓他心裏好過半分,他心急頭暈竟覺喉頭發甜吐了一口血出來,突然有個族人跪在他的麵前:“大人,在西部小帳碰到個貌美的大肚子女人,被劄達蘭氏的族人圍了,正要撕那女人的衣服,她卻喊她是鐵木真大人的妻子,我一聽趕忙攔下來報大人來了。”


    鐵木真一把拽了那人的脖領子把他拎了起來,麵露難掩的喜色:“快帶我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追元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菲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菲勒並收藏追元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