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安台如何?”


    入夜淩蘭以為博爾術睡著了,卻又聽見博爾術和她饒有興致的討論起孩子的名字問題。


    “何時了還不入睡?”淩蘭的話聽起來像是抱怨,卻對博爾術無半分影響,他緩慢的側過身看著淩蘭的背影:“不如你說一個,讓我聽聽。”


    “拖雷。”


    “拖雷?拖雷也是好的,我還是覺得孛安台更好些,你細想想。”


    淩蘭沒跟博爾術說這名字是鐵木真取的,從博爾術醒來之後,淩蘭很少在他麵前提鐵木真,許多次都是博爾術提起,淩蘭不知從何時起竟不想看博爾術失落的表情,看他一人悅心的在美夢之中叫醒他的人實在不該是自己,淩蘭偶爾會想起鐵木真的話,說他們若是世世牽絆結緣,那這世的一切不過是個夢而已,淩蘭恍然意識到那夜她竟與博爾術許了來世。


    淩蘭琢磨她不願叫醒博爾術大概是她也是入夢之人,如今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動起來很是不便,真要跋涉到某處去找鐵木真此時確是難以實現的事情何況她現在真的不知道鐵木真在何處,她想一切要等她生產之後再說了。


    女人懷孕的時候常覺自己脆弱無助,需要丈夫在身側陪護照顧,博爾術的身體恢複的越來越好,自己是越來越顯笨重,有時候她想還好博爾術在,他如今倒真像一個丈夫、一個普通牧民的樣子,氈帳主人交代的事情,他都做的安妥,他出去狩獵總是滿載而歸,偶爾陪氈帳的男主人一起喝酒娛興,時間久了,氈帳的主人倒是更喜歡博爾術一些,大事小事也不去問淩蘭,一切都讓淩蘭的男人做主,淩蘭閑暇的時間一多,能吃能睡半點憂心的事也沒有,自己也長的白白胖胖的。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淩蘭心裏不免有些擔心,女主人有兩個孩子差不多兩三歲的年紀,博爾術早與女主人說好,若是自家女人生孩子的時候還需女主人在旁照料,女主人痛快的答應了。草原上的女人都身體壯實,生孩子的事許多女人自己就解決了,要不就是婆婆在一旁看著,貴族女人可能還要再帶一兩個有經驗的女仆。淩蘭他們現在是什麽都沒有,也就是氈帳的女主人還有些經驗,女主人常安撫淩蘭告訴她生孩子實在是個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她越是這麽說淩蘭就覺得越緊張。


    這日淩蘭睡到了日頭高掛,醒來的時候博爾術已經將早飯擺在了帳中,“你這女人也實在是能睡。”


    “哎,我有了身子,你當是我要睡,是兒子要睡。”


    “那如今你醒了,兒子可也醒了?”


    “自然是一起醒了。”淩蘭坐起身,做了深唿吸,在木盆裏洗手洗臉。


    “你如今也覺是兒子了?”博爾術笑笑的看她,淩蘭白了他一眼。


    博爾術問淩蘭今日要做何事,淩蘭說要繼續出去溜達,有助於生產,博爾術認為不妥,覺得她可能就要生產,讓她在帳中休息。淩蘭琢磨這日子不可估量,就算現代說算預產期到了日子不生不也是要幹等,她想多動動沒準就把這小家夥給動下來了。淩蘭一說話就一套套的博爾術也拗不過她,最關鍵在生孩子之事上都是他們的盲區,淩蘭執意要出去走,博爾術隻得帶著赤雲陪著她。兩人商議走到太陽中懸便迴返,休息一陣下午再出去走走。


    兩人走的不快,日頭漸毒,淩蘭走的都出汗了,有些疲累,她想迴去休息,博爾術陪著她又往迴走,淩蘭剛一轉身嘩啦一下她低頭一看,袍子濕了半塊,淩蘭抬眼的時候發現博爾術也在轉身看她,她覺得很是尷尬,她想大概是自己肚子太大,連尿都憋不住了。


    “不妨事,迴去換洗了便可。”博爾術笑著安慰了一句。


    淩蘭又邁了一步,感覺又似有水流出,她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羊水破了,她皺著眉頭蹲了下去,躺在地上帶著哭腔:“博爾術我要生了。”


    博爾術一聽慌的無所適從,他蹲在淩蘭旁邊:“你肚子疼了?你可是肚子疼了?我扶你上馬,我們快些迴去。”


    “還未疼,可是我羊水破了,騎不了馬。”淩蘭話剛一說完,就覺得自己被博爾術橫抱起來,博爾術一抱起淩蘭就開始發足狂奔,一邊跑一邊抱怨:“我說不讓你出來,你偏就是不聽。”


    “博爾術,出都出來了,你還在抱怨這些何為?”


    博爾術長歎一口氣,腳下卻一步不停:“我早想過我遲早得因你而死,如今我更是確信了此種念想,我必是有一天要被你氣死。”


    “啊!”淩蘭開始陣痛突然,一聲叫死抓著博爾術的肩頭,“你再跑快點。”


    博爾術又跑快了些,大概是赤雲看見兩人覺得莫名其妙,自己主人寧可自己跑也不騎它,赤雲常跑到前頭迴頭等他們,等博爾術跑到了,赤雲再向前跑一段。


    淩蘭陣痛過去頭上一層汗水,再看博爾術比她出的汗還多。


    博爾術低頭看著淩蘭,開口問到:“羊水是何物?”


    博爾術剛問完,淩蘭的陣痛漸起,她又開始忍不住大叫起來:“博爾術你就快些帶我迴去便可,你倒是能耐,還邊跑邊想些我的怪話。”


    “你也知你常說怪話。”


    “博爾術我要生孩子疼痛難耐,你就不能讓我一句?”博爾術聽淩蘭說完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淩蘭又拚命捶他肩膀:“你這人怎麽如此心窄,我不讓你說你便一句都不說,你知不知我疼痛難忍,你倒是說些話來散我的心意啊!”


    “你要聽何話?”


    淩蘭喊聲更大:“你不是一向自視才智過人,讓你說些好聽的言語,你都說不出來了?”


    “我要被你氣死了!”


    淩蘭猛捶他一拳:“我不要聽這個!”


    博爾術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到:“我會用一生陪伴你和孩子絕不離開半步。”


    博爾術說完淩蘭覺得眼冒熱氣,有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博爾術帶她迴到了帳房之中放在氈塌上,急匆匆的奔出了帳子去喊女主人來。女主人顯得很是沉著,進帳的時候看見淩蘭正躺在氈塌上嗷嗷大叫,博爾術要跟進來,女主人轉身攔了他:“女人生孩子的事,哪有男人在旁觀看?你也不怕犯了小兒神的忌諱。”


    博爾術點頭沒再進帳,站在了外麵看著女人進到帳中,他站在門卷之外聽著淩蘭的嚎叫的聲音,心急如焚的盼著能聽到孩子的哭聲,他似是隱約記得額吉在生大妹的時候,也是這般嚎叫,隻是那時自己太小什麽都記不真切了,隻記得大妹有了哭聲,額吉沒了喊聲,氈塌之上滿滿都是鮮血。


    淩蘭的喊聲越來越大,女主人也喊讓她使力的言語,博爾術遞了兩盆熱水進去,半個時辰過去,女主人突然掀簾走了出來,臉色煞白,嘴唇都在抖動一直低語:“神忌之意,神忌之意。”


    博爾術耗住女人小臂:“如何了?”


    女人一臉的懼意:“小兒神改了心意?”


    博爾術大聲的叫喊:“你說明白些,小兒神如何改了心意?”


    女人的聲音裏都是哭腔:“隻見小兒左足,未見其他,小兒神定是不願賜福了。”


    “你胡言。”博爾術大力推了女人,女人一下跌坐在地上。


    “博爾術!”淩蘭在帳子裏高喊,博爾術一急掀了簾子走了進去,他看淩蘭滿頭是汗幾盡虛脫的樣子,竟有忍不住的眼淚在眼裏打轉。


    “淩蘭!”他喊了一聲,一滴眼淚流了下來:“怎會如此?”他仿佛意識到孩子生不下來,淩蘭過不了多久便會從此離開,此生再不會相見了。


    淩蘭在氈塌上聽見女人的話,知道自己是難產了,她的聲音很是虛弱,“你且看看孩子是哪支腳在外?”


    博爾術看了一眼:“左足。”


    博爾術剛說完話,女主人進得帳來,在一旁唱起了驅瘴的悲歌,通常這歌都是給將死之人唱的,歌詞雖是讓鬼瘴邪氣離開請求神明諒解賜福的言語,但大多數時候那些人都不會好轉,聽起來便像是一種送魂曲。


    “滾出去!”博爾術轉頭朝女人高喊,女人嚇的倒退著跌撞出帳外。


    淩蘭琢磨孩子左足在外,那頭大概在自己的左手邊,“博爾術,孩子的頭在此處。”淩蘭扶了扶下腹左側。


    博爾術牽著淩蘭的手看她:“我要如何?”


    “博爾術這事隻能你來做,那女人定是不敢,我命也留不得一個時辰了,還會帶著孩子一同離去。你代我一試吧。”


    “快說我要如何做?”


    “你把孩子的左足推壓迴腹中,你將手伸進去看可否將孩子的頭轉下來。”


    博爾術瞪大的眼睛看著淩蘭:“這如何能做?”


    “不做便是都活不得了,你若一試,興許我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博爾術聽了淩蘭的話似是有燃起些希望,他看著孩子那支脆弱的左腳,覺得自己唿吸都困難:“我若傷到他該如何?”


    “有命才有傷,我到是不怕你能傷他。”


    博爾術覺得淩蘭說的有理,顧忌再多也是枉然,他心愛的女人此刻就要魂去了,能救她的事他都會去做。博爾術依著淩蘭的話,把孩子的左腳塞了迴去,他伸手摸到了孩子的側臀,咬著牙向上推孩子的腿,淩蘭疼的又是一陣陣嚎叫,一隻手拚命的在肚子外推孩子的頭部:“博爾術,若是再一個時辰我生不下這孩子,你便拿刀將我肚子破開,把孩子取出來。”


    “你胡言些什麽?”


    “一屍兩命太過不值得,我心有不甘啊!”淩蘭一邊幫忙推孩子一邊大聲的喊:“若是孩子能活,你幫我帶迴給鐵木真,說我此生對他盡心了。”


    “我要你活著,淩蘭,我要你活著,你活著自己去跟他說!”博爾術不敢看淩蘭的臉,隻覺得自己有眼淚流下,他想也許是真的有神明聽見他的心意,他向上推了孩子半分,淩蘭在外按著肚子向下推了孩子半分,這孩子似是自己有了心意,將頭慢慢的轉了下來,淩蘭說一個時辰過了就讓博爾術破她的肚子,其實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到孩子‘哇’的一聲大哭,一個壯實的男孩被博爾術拽了出來,全身紅彤彤的個頭實在不小。


    博爾術抱著嬰兒,激動的情緒難以自製,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抱著孩子坐在氈塌上淩蘭身旁輕聲到:“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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