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術邀了賞,塔兒忽台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些,剛剛還圓睜的眼睛如今又半眯了起來。


    “我們泰赤部,雖是草原最強悍的部族,可是我們素來與像阿兒剌氏這樣的這樣的小部族交好,實在是因為她小到不值得我們舉兵,阿兒剌氏離這裏路途遙遠你趕來此地也實屬不易,既來之我們自當以禮相待。”塔兒忽台說完努了下嘴角:“來人,賜座。”


    隨伴搬過個皮氈椅來讓博爾術坐下,塔兒忽台又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也該離開乞顏部已經數月了,你趕來這裏不曾見到他也未嚐不是你的幸事,他一項狂放自大,不一定會將阿兒剌氏放在眼中,並不一定能如你心願收你做他的那可兒。”


    淩蘭在一旁聽著塔兒忽台的話,心裏暗想這胖子定是個愛算計人的玩意,這一句話裏帶著拉攏、威脅恐嚇、自我拔高外加還踩了也該一腳,也算是個攻心的全能份子了。


    “阿兒剌氏雖不是草原大部,但也不是攆指一滅的小族,蒙古部和塔塔兒征戰多年卻始終勝負未分,隻聽聞也該罕曾生擒過塔塔兒部長霍裏不花,阿爸納忽伯顏多年前曾與也該罕結友,如今我已到了成人之年,投靠也該罕不止是我的心意也是阿爸心中之意。”


    塔兒忽台捂著嘴打了個哈氣,轉頭看著隨伴:“弄些有趣的事情來樂樂,坐在這裏說話,精神都被耗去了一大半了。”


    淩蘭忍不住抽動了嘴角,心想這攻心份子碰上鐵杠頭也是白搭,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還在想著他們的對話,越想越覺的有趣,抬眼卻現博爾術又在盯著她看了,心想如今這人、狗圈裏就剩她一人了,自己突然一個人站在圈子裏笑也確實是有些古怪,她左右四下看了看還好沒引起別人的注意,餘光掃見胡勒根朝著自己又皺眉頭又擺手的,心想這小子估計又被嚇的夠嗆了吧。


    “部長大人最喜的跤力是否要賽?各大人那裏似乎都收了些跤力的好手。”


    塔兒忽台微收了下巴,隨伴便明白了意思,立即高喊令跤力者上前,吉達等這個時刻似乎等了太久,隨伴的話音剛落他便第一個衝進了場中。他□著上身,一身腱子肉在日光下被曬的黑紅亮,淩蘭琢磨著先不說這跤撂的怎麽樣,至少吉達這身賣相算是達標了,如此季節雖是紅日當頭,一陣風吹過也能寒到骨子裏。此時吉達躍躍欲試的表情像是準備撂倒全世界一樣。


    淩蘭的心跳有些加,自從她為了自保,逢人便說自願做了胡勒根的女人,吉達也曾一臉不滿的跑來質問過她:“我都許過你,若是能射下大鵬來,必將一對鵬翅分你,你怎麽便做了胡勒根的女人了?他許了你什麽?他那樣的男人能許你什麽?”


    吉達的問題問的有很高的技術難度,淩蘭支支吾吾的半天迴答不上來,想了半天想說她跟胡勒根互許了一生一世,自己都覺的後槽牙往外冒酸水,“他把他的合安答許給我了。”


    “我當是什麽?就是匹瘸馬。他日我若贏了跤力,別說一匹兩匹也是有的。”


    “原來你連條羊腿都不舍得,如今要把整匹馬送我?我瘦的像把幹草,這的女子個個都比我美,你怎麽就非看上我了?如今你不僅是眼睛不好,連腦袋都不好了?”


    “我隻是想像他們一樣。”吉達很是羨慕他們剛來的那日借給他們氈房住的那對夫妻,那對夫妻也確實是相處的恩愛,無論男人出去放牧遊獵,女人都把他們的氈房收拾的幹幹淨淨,做好了食物等著男人迴來,兩人眉目間總是含笑相望,看多了是挺叫人心癢癢的。


    “我也沒有家人,隻是想找個女人心裏老能惦記著我,來來迴迴轉了那麽多部族,半點值錢的東西也沒有,有過也被搶的搶殺的殺,如今我這樣,哪個樣貌好的女人肯跟我,想來想去也隻有你了。”


    “你額吉的……”淩蘭白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我額吉怎麽了?”


    淩蘭從那日起便不再理吉達了,想著這小子不是一般的缺心眼,前麵說話挺煽情後麵逼的人想罵街。


    淩蘭想著吉達的事情一時間晃了神,迴過神的時候,吉達已經連著撂倒兩人了,這跤力大致上沒什麽規矩,直到你把那個摔的爬不起來就算你贏,要跤力的兩個人一過手不出幾個輪迴便能知道誰輸誰贏,著著實實的被摔在地上,有上三五迴自然也知道力或者技不如人了,誰還願被再多摔上兩次,都甘願認輸退出了。如今吉達已贏了兩局,按著隨伴的話說再贏一局,便可以領賞了。看他的樣子勢頭正興,揮舞著胳膊喊著誰來誰來。


    伊仁台大人手下的撂跤好手,今日不在部族中,吉達抖著一身的黑亮腱子肉到把場麵震懾住了,怎麽說他也是伊仁台的奴人,伊仁台坐在前麵好不得意。塔兒忽台困的像是要把眼睛閉起來了。


    吉達還在大叫著,遠遠的胡勒根一點點的蹭進場內,還有些靦腆的低著頭站在吉達麵前,想著剛過門的小媳婦,小聲的說了句:“我試試。”近處聽的見的人,頓時哄笑起來。把昏昏欲睡的塔兒忽台愣是給笑醒了,塔兒忽台看著眼前的一高一矮,一個壯的像頭牛,另一個撅吧撅吧能燒火,臉上帶著笑一下子又來了精神。


    “胡勒根,你幹什麽,真過了手我是不知輕重的,沒準摔的你幾日都爬不起來。”


    胡勒根忽然聲音提高了數倍:“若能讓塔兒忽台部長大人高興,我就算受些傷那又何妨,更何況我胡勒根也不一定就如此的沒用。”


    “好,你若能贏我便重重的賞。”塔兒忽台坐在羊絨皮椅上聽見了胡勒根的信誓旦旦,一臉的興致高漲。


    塔兒忽台的賞字剛一出口,胡勒根就大叫著衝上去抱住了吉達的腰。


    “你幹什麽,你撒手。”吉達左右轉動了倆下,胡勒根像是抱的更緊了,他緊閉著眼睛咬著牙:“我不撒,不撒。”


    “胡勒根,那你可別怪我要使力了。”吉達向外掰著胡勒根圍在他腰跡的胳膊,胡勒根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胳膊上了,吉達也不是隨意就能掰開的,他低吼了一聲順勢在胡勒根的腿上踢了一腳,胡勒一下失去了重心,趴在了草地上,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胡勒根順著草地爬過來抱住了吉達的腿一使勁,吉達有些猝不及防的摔了個屁蹲,引起了圍觀人的一陣狂笑,吉達有些惱怒的從地上站起來,胡勒根又衝過來再次抱住了他的腰。


    塔兒忽台看的甚是開心,坐在前麵滿臉的笑意晃著他雪狼灰鬃的靴子。


    “哪有你這樣跤力的?”吉達被胡勒根粘的有些心煩。


    胡勒根緊閉著眼睛,兩隻手緊緊的扣在一起,把頭紮在吉達的腰部一句話都不說。


    淩蘭看出胡勒根並不是要贏,他隻是想在塔兒忽台麵前露個臉,塔兒忽台在那裏笑的越是大聲,他雙臂捆的吉達越緊了。


    吉達越法的焦躁了,他舉起拳頭狠狠砸在胡勒根的背上:“鬆手。”


    胡勒根悶哼了一聲,就是不肯放開。


    吉達高舉了拳頭又照著胡勒根的後背猛砸了數拳,聲音之大像是在敲一麵戰鼓,人群中不時傳出驚唿聲,吉達一麵捶著胡勒根,一麵不停的四下轉動著,淩蘭站在不遠處看著胡勒根嘴角已經滲出一絲血跡。


    “胡勒根,你放手,你這是何必呢?”淩蘭站在圈賞位急的直跺腳,嘴裏不停的念叨著。


    吉達徹底急紅了眼,抬起膝部照著胡勒根的腹部狠狠的一頂,胡勒根終於鬆了手再次趴在了地上,他匍匐過去抱住了吉達的腳腕,想要借力站起來隻向上移了幾寸,抱住了吉達的小腿又將眼閉起來死死不肯撒手了。


    吉達如今想要捶他更是不方便了,還要鞠下腰去,他被氣的哇哇大叫,腿上使力卻也沒分開胡勒根的胳膊。


    “你……就是你……”塔兒忽台突然拿手指著趴在地上抱著吉達的腿的胡勒根。


    族人頓時變的安靜了,不知道部長大人要說些什麽。


    胡勒根還在緊閉著眼睛聽著周圍的笑聲和喊聲都靜了下來,他才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著周圍,現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他轉頭看著塔兒忽台,現大人的隨伴正拿手指著他讓他上前去。一時間他喜悅掛了滿臉,連滾帶爬的撲到了塔兒忽台的腳下,本想跪起身卻現腹痛實在難忍,他仰著臉朝塔兒忽台擠出一絲笑來。


    塔兒忽台一隻腳搭在胡勒根的肩膀上:“你叫什麽名字?”


    “迴大人,胡勒根。”


    “誰的奴人?”


    “伊仁台大人。”


    塔兒忽台轉頭看著伊仁台:“連這種人你也收得?”雖是句譴責的話,卻仍是滿臉笑意,把伊仁台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不知如何迴答。


    “部長大人,我胡勒根自知瘦弱不善跤力,隻是遠眺大人容顏,忽感見到日月之光輝,一時間盡不自製,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和膽識,想必是借了大人麵容之光的神力才會如此,實在是有些不知輕重了。”


    塔兒忽台聽了他的話哈哈的連笑了數聲,胡勒根也仰著頭看著跟著咧嘴傻笑,不經意間嘴角的一滴血甩在了塔兒忽台的靴子上,塔兒忽台的臉色頓時凝結在一起。


    “大人恕罪,恕罪,我這就替大人擦幹淨。”胡勒根卷著袖子去擦那一滴血,卻將血跡暈的更大了。


    胡勒根眼珠子轉了一下,用袖子拭去了嘴角的血跡,滿臉堆笑的看著塔兒忽台,“大人莫怪,我這就替大人舔幹淨。”


    博爾術坐在一旁眉頭擰的像個疙瘩,他看了眼塔兒忽台又看了眼胡勒根,臉上掛了些許的不屑。


    塔兒忽台抬腳蹬在胡勒根的頭頂:“不必了,你舔了的也穿不得了。”說完將靴子拔下來扔進了胡勒根的懷裏:“賞你了。”


    胡勒根忙搗蒜似的磕頭,“謝大人。”


    隨伴很快為塔兒忽台又拿了雙新靴子,塔兒忽台指了指一旁,“去挑了你的賞。”


    “謝大人,謝大人。”胡勒根聲音裏有些激動,他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踉蹌著走到了圈賞位,胡勒根從頭看到了尾,他站在淩蘭麵前滿臉的笑:“合安答,你看見沒有,塔兒忽台大人賞識我,他問了我的名字。”


    淩蘭沉默不語的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我活了十七年,這輩子還從來沒這麽風光過,我如今就叫你也風光風光,我在塔兒忽台麵前討你做賞。”說完胡勒根就弓著身子想要像別人一樣把淩蘭扛在肩膀上。


    “別,別,別,別胡勒根這樣不妥,你的腿都在抖,你扛不起我,我不用太風光,你自己風光就行了,我特低調,我一直是低調路線。”淩蘭看著胡勒根蹲下都勉強,實在是覺的他要做的動作過於危險了。


    “又在胡說什麽?”胡勒根很執拗,一隻手已經卡住了淩蘭的腿。


    淩蘭覺的自己的腳已經緩緩的離開地麵,一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要不然咱倆換個別的方式,比如手牽著手繞場一周,向大家揮手致意,你不覺的這樣更風光嗎?”


    “莫要再胡言了,我要扛著你轉上十圈,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女人了。”胡勒根扛著淩蘭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淩蘭覺的自己大頭朝下,似乎很受地心引力的青睞,覺的自己的上身一直在朝下方移動,胡勒根似乎有些控製不住他的腿的。


    “要不然就轉上半圈意思一下得了。”淩蘭緊張的直冒汗,淩蘭的話還沒說完胡勒根已經扛著她在中間轉開了,借著慣性越轉越快,大笑著還拍了一把淩蘭的臀部。


    “可以了嗎?我頭要暈了。”淩蘭的話音剛落,她體會到了在她二十四年的記憶裏令她覺的最風光的一件事,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在一千多圍觀群眾和部落領導的關注下,和一個男人同時以高技術難度完成了‘老頭鑽被窩’以及‘飛躍式臉部除草術’,胡勒根腿軟腳滑一下摔了下去,扛在肩上的淩蘭也被慣性甩了出去,控製不住的臉先著了地。


    “哎呦。”淩蘭忍不住叫了出來,臉搓掉了一大塊草,她覺的臉火辣辣的疼,伸手摸著覺的臉部被蹭破了一大塊皮。


    “你額吉的,我早說什麽來著?我都長成這樣了,你還讓我拿臉先著地,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啊?”淩蘭跪坐在草地上有些欲哭無淚,隻是自己的抱怨已經被族人的笑聲掩蓋的一點都聽不到了,她看著塔兒忽台此刻笑的像是踩電門上了,全身的肥肉都在抖,一眾隨伴也笑的前仰後合的,似乎唯一不笑的人是博爾術,他坐在氈椅上麵無表情的看著淩蘭,一時間竟看不出喜怒。


    胡勒根揉著腰,跪行帶爬行到了塔兒忽台麵前:“大人。”他似要說討淩蘭為賞,還未開口,隨伴湊在塔兒忽台耳畔耳語了一陣。


    “什麽?”塔兒忽台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隻是他此刻的表情十分微妙,似是嚴肅嘴角卻難掩笑意。.


    “消息可確實?”


    “確實。”


    塔兒忽台的嘴角又繼續上揚了下:“備馬,都隨我過去看看。”


    塔兒忽台轉頭看著博爾術:“族內出了些事情,我就不便再多留你了。”


    “敢問是……”


    “我們蒙古部的事,不需要你們阿兒剌氏多問,我就不便送你了也請你盡快離開此處,其他的我也不便與你詳談。”


    博爾術微額,他轉頭看著跪在三米開外的淩蘭,突然看向塔兒忽台:“我想請大人,將這個女人賜給我。”


    “你說什麽?”塔兒忽台帶著點質疑的笑意:“你跟我要這個女人。”


    博爾術沉默了片刻緊抿了嘴巴:“是。”


    “阿兒剌博爾術,行事怎是如此的奇怪,我剛剛賜你二十肥羊,十匹駿馬,族內的女人任你挑你不要你偏挑了隻狗,現在又開口跟我討要這個女人?”


    “是。”


    “大人。”胡勒根在一旁插了話,塔兒忽台掃視了他一眼。


    “這女人我已經賞了,你若想要她,拿五匹駿馬和這個奴人換她的女人你看如何?”


    “好。”


    塔兒忽台對博爾術如此爽快的答應倒是有些吃驚。


    “胡勒根五匹駿馬你可願換啊?”塔兒忽台斜視著胡勒根,等著他的答案。


    胡勒根一時間竟有些躊躇了,他緊咬著嘴唇半天迴答不上來,他低頭斜眼看著跪在他身後的淩蘭,滿臉的糾結。


    “看來是不願,那十匹可好?”


    “啊?”胡勒根跌坐在地上一時間不好判斷此時的狀況了。


    “十匹你可願出?”


    博爾術麵無表情看著塔兒忽台,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好。”


    他此話一出塔兒忽台突然勃然大怒了:“你以為我泰赤部是何地,你想要怎樣便怎樣?我的賞賜不要,偏要挑一條狗,如今想要怎樣?替我打賞奴人?用十匹馬換這麽個女人?”


    “誰要的十匹馬?合安答是大人賞的,我隻領塔爾忽台大人賞。”胡勒根看出了形勢,立刻插了嘴。


    “我說過了我族內出了要緊的事,我是不能奉陪了。那日蘇,替我送客,要到百裏之外不許迴頭,過百裏之外便不再是客人,你可聽明白了嗎?”


    “是。”


    “大人實在是多想了,博爾術這便離開了,也不必安排相送。”</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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