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歆然記性十分好。在昭寧生日後第二天進宮的時候,她就等著機會去詢問昭寧。正因為她一直在留神,很快就現昭寧上課的時候簡直是神思不屬。還不是一般的走神,一會兒臉紅,一會兒遠望,顯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件事,負責上課的奚白也現了。不過他什麽也沒說,隻摸著一把雪白的胡子,在比平時早的時候就宣布下課了。


    左歆然故意拖拖拉拉的,等到其他人都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就借口尿遁,讓其他人別等了。不過她轉出去之後,看到該走的都走了,這才重新走進書房裏去。昭寧說話算話,還坐在自己座位上,不過這時候已經是明目張膽地走神了——她盯著窗外,卻顯然不是在看風景,而是在朝某個特定的方向呆。


    “殿下。”左歆然走到她附近,覺得通過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她大概已經能猜出來一點了。“您就直接說了吧,哪個家夥那麽好運?”竟然在她們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勾走了她們公主的心?這手段也過分高明了吧?


    聽她這麽一針見血,昭寧目光頓時閃爍起來。這就是身邊有這樣一個朋友的情況啊!好處是,不管你想什麽,她都一定會體貼地現,該幫忙幫忙,該裝不知道就裝不知道;壞處也有,偶爾有什麽小秘密的話,就算對方不說,你也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也不是什麽好運啦……”她扭扭捏捏地說,指望不用她自己說名字。


    “就算殿下您不說,這也就幾個人的選項。”左歆然出了口氣。這情況明擺著,昭寧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宮裏,最近更是這樣。如果說是一見鍾情,也要有機會碰到什麽別人才行啊!


    既然不是這選項,剩下的隻有日久生情了。想想能經常進宮的、適齡的少年,基本所有人都會想到太子書房裏那一幫。那就更簡單了,兩個已經成家了,就剩兩個——


    左歆然想了想之前的情況,覺得吳修永好像的確有那個意思。她也算認識吳修永有段時間了,害臊什麽的從沒見他有過,不過上次昭寧直接讓他臉紅跑掉了;後來的話,脾氣也收斂了不少,絕對算得上罕見。但是這結果讓她直接驚悚了——不是真的吧?她沒看出昭寧有任何那方麵的意思啊?


    可是如果說太安的話,好像也不怎麽說得過去。昭寧過去和太安的恩怨,左歆然也耳聞了,除了見麵就犯衝之外,她想不出別的什麽詞來形容。太安長得好,沒錯,勤奮上進,也沒錯,但是他那張臉就足以凍住任何一個懷春少女的心。而且她都已經很久沒看到太安了,能是他嗎?


    左歆然在心裏比較了起來。如果一定要在吳修永和太安兩人中間選,她還真選不出一個——吳修永脾氣躁一點,但是隻要找對方向,順毛很容易;太安呢?那是怎麽看都看不出怎麽接近啊!


    不過,這也僅僅是出於她的立場說的。吳修永在她麵前可不會臉紅跑掉,也許太安在公主麵前也可能不是一直板著一張臉?雖然很難想象太安笑起來是什麽樣子,但估計肯定差不到哪裏去吧……


    左歆然沉思的時間久了一些,目光就一直落在昭寧臉上。昭寧被她那種飽含分析的視線盯毛了,覺得她自己都要被看穿了。早知道是這種感覺,還不如她一早就自己坦白算了呢。不過就在她這麽說之前,左歆然終於有了反應,一手敲在了另一手上。“看起來肯定有些是我沒看到的!”


    “……什麽?”昭寧被她沒頭沒尾的話弄懵了。不會想到了什麽奇怪的地方吧?


    左歆然已經拿定了主意。沒看到不代表沒有,但是看到的就是板上釘釘了。她能肯定,她沒看出昭寧對吳修永有興趣,那八成就是……“殿下,您肯定是不會自己主動說的吧?”她問,臉上掛著促狹的笑容,“那是不是可以給微臣說說,太安是怎麽入了您的眼的?當然,如果您覺得不方便,微臣剛才就是什麽也沒說!”


    昭寧這會兒終於明白了。左歆然這是認定她和太安底下肯定有什麽小動作,這才說了那麽一句。“就是國宴的時候,他遞了個紙卷給我……”她低聲說,臉又紅了。


    這麽一聽,左歆然大為震驚。她還以為太安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人——從平時相處完全看不出——卻沒想到,原來是真人不露相啊!他不僅會出手,一出手還真直接!“所以殿下您就……”她了然了。感情這兩人之前吵吵鬧鬧不是他們想象的那種情況啊!明明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嘛!“原來誰這樣,微臣之前的眼睛真是白長了……”


    聽她拖長的語氣,昭寧條件反射地否認。“才不是。”她說,然後現她完全不能解釋那個亭子裏生的事情——為什麽眼神對上氣氛就變了?為什麽隻是問了幾句話窗戶紙就破了?那不是肯定會被解釋成後知後覺嗎?


    “微臣已經都明白了。”左歆然好笑地迴答。細節什麽的她不需要知道,她隻知道結果就夠了。“沒人會想到這個的——”她又拖長了音。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話看起來也沒錯。她原來還想,如果是吳修永的話,她還能去敲打他一番,結果現在看起來,她插得上手才奇怪——以太安的個性,開始采取行動就已經說明了他會堅持到最後。


    可是公主今年才十一啊!那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就開始打主意的?然後左歆然想到了大越律,突然明白了太安的顧慮——如果他知道要和吳修永競爭的話,那的確沒什麽時間剩下來了。不過想來想去,她都感覺她們公主好像早就被人盯上了。這主意打得可真是明晃晃的,可她竟然沒有現!


    昭寧沒注意她有點悔之晚矣的表情。“反正現在還有空,不如……”她原本就是等著左歆然一塊兒去朝明殿的,可惜現在有點說不出口。


    左歆然聽出她期盼的語氣,默默地站起了身。“殿下請先行。”這態度,明擺著是去看意中人的嘛!她果然小看太安了!


    雖然兩人一起去了,也看到了人,但是實際上什麽也沒生。因為太子書房裏一如既往有很多人,想讓小情侶對上個眼色也難,隻能用眼角餘光看。左歆然一麵覺得這還不如不來,另一麵又沒忍住偷偷打量太安。在她看起來,對方基本和之前沒區別——不還是那張缺乏表情的臉嗎?


    昭寧說了幾句話,也現沒用。身份差距擺在那裏,除了昭宥之外的其他人搭話都要小心。等到後麵,其他人都識趣地退下去了,把空間留給兩個主子。這要怎麽辦?真是失策啊!


    昭宥端著茶杯,一下子就把他妹妹那一閃而過的心不在焉看在眼裏。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這又是怎麽了?不過他知道,如果昭寧不想說某件事,那嘴一定很嚴,所以沒打算直接問,而是很快想到了別的主意。


    半刻鍾之後。


    因為實在沒有機會,昭寧很快就帶著左歆然告辭了。等她們走到朝明殿外頭,昭寧才開口說:“這根本就是……”她氣嘟嘟地鼓著嘴。


    左歆然覺得,這簡直就是必然的,但是這話可不能現在跟昭寧說。“殿下,再過兩個月吧。等那時候,春試成績也該出來了。”


    她這話說得比較隱晦,但是昭寧聽明白了。說起來帝後不大可能指定她嫁誰,怎麽說也都是下嫁,但是肯定會優先考慮相對門當戶對的。朝中權貴也不是沒有其他合適的選擇,而太安的身份……心急也沒有用。不過雖然心裏這麽說,她說出嘴的卻是:“我可沒說要等他!”


    左歆然無奈了。她一貫知道公主嘴硬心軟,結果現在也是這樣啊。不過話說迴來,這也算是件好事,如果公主被迷得七葷八素非君不嫁,這事情才要黃。不過,她看公主已經用了心,太安呢?該不會打著什麽趨炎附勢的主意吧?


    雖然這件事概率實在不大,但是左歆然深諳一件事,知人知麵不知心,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態度。她和太安沒打過多少交道,聽著風評是不錯,但是這件事還是小心點為好。她一路陪著昭寧迴到玉瀾殿,告辭出來的時候卻沒出宮,而是轉頭又往朝明殿去了。


    而朝明殿裏,太安知道昭寧是有意來看他,隻是實在沒什麽機會。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很滿足了。隻不過,當他結束一天的功課、準備出宮的時候,卻在路上被左歆然給攔住了。


    當然,左歆然不可能真的就站在路中間堵人,但是一群人中她就客氣地請太安去說話,擺明了就是衝著他來的。同行的吳修永一看到左歆然就怵,當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蘇文軒和伍正平倒都還有心思給太安一個促狹的眼神。左歆然是繼桑曼容之後雍都裏有名的才女,可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


    但是太安知道,左歆然才不可能像他們猜的那樣,對他有好感什麽的。事實證明,果真如此。因為左歆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公主說她不等你。”他定了定神,才沉聲道:“微臣不敢讓殿下等。”而且他也等不了。


    左歆然沒馬上迴答,而是繞著他轉了兩圈,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最後直盯著他眼睛看。“你是個聰明人,”她說,“最好是說到做到。你知道,這可不是威脅。”因為她從來不想看到昭寧失望——之前責任是一迴事,現在相處久了是朋友又是另一迴事。


    太安不閃不躲地讓她看,聽到這裏時點了點頭。左歆然這是先替昭寧驗貨來了,這心思絕對是好的,他也不介意自己被故意攔下來。“做不到的事情,我從來不會說出口。”


    左歆然略有驚訝,然後哼了一聲。“你倒是有自信,不過最好是這樣。”她剛才已經注意力,對方說話的時候眼神從來不閃爍,而且十分堅定,這基本上不是一個心虛的人會有的表情。這點她和她祖父學過,看人一看一個準兒,所以稍微放了點心。“今天你說的話我可都會替殿下記得的。”她最後強調了一句。


    “那是自然。”太安說。


    兩人在寥寥幾句之間達成了初步共識,然後道別,一前一後離開。太安先走得不見影了,左歆然才慢悠悠地繼續往外。她一邊走還一邊想著對方的表情和語氣,結果差點在廊橋拐角的地方撞到人。她一抬眼,立刻就僵住了。


    來人一身玄袍玉帶,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正是原本該在朝明殿的昭宥。


    “……太子殿下!”左歆然硬著頭皮道。這下壞了,肯定是被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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