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精神病反派


    “這球拍有問題。”


    語琪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迴避這個令人尷尬話題。


    於是,她若無其事地轉向一旁幾名患者“你們有不用牌麽?”


    從剛才他們開始打乒乓球開始,那幾位患者就以一種看精神病眼神看著戚澤,尤其是他連續發了六次球時候,他們眼神就是‘果然是精神病’幾個字佳詮釋……管他們自己精神也有些問題。


    語琪患者中威信還算不錯,而並不犯病時候,很多患者意識是很清醒,所以她問了一句之後,便立刻有個患者將散亂撲克牌收拾了一下遞給她,順便低聲問她,“那個是來?”


    她順著這個患者目光看過去,果然看見戚澤背影——他正被另一個患者纏著,兩人不知道說些什麽。


    可能是戚澤來了之後就一直住單人房不出來緣故,很多患者都不認識他,隻以為他是剛進來。


    隨意跟那個患者聊了幾句之後,語琪拿著牌朝戚澤走過去。


    遠遠地便聽到那個患者問他,“你看我這幅畫怎麽樣?”


    其實很多精神病都很有意思,比如這一個——他經常‘娛療’時候一個人畫畫,不打擾別人也不用護士看著,算是非常讓人省心病人。但一旦他完成了他畫作,麻煩事情就來了——他會抓住每一個路過人,逼迫他們發表一番評論,不讓他滿意話就不讓走。


    如果他纏住是別人,那麽毫無疑問,倒黴肯定是被纏住那人——但如果被拉住人是戚澤話……誰倒黴還真不好說。


    說真,語琪同情這位患者,想也知道秀智商失敗之後戚澤心情會多糟糕,他這擺明了是撞了槍口上,能聽到好話才叫奇怪。


    果然,戚澤煩躁地皺了皺眉,不耐地瞥他一眼,“什麽怎麽樣?”


    那人還不知道自己行為等同於找罵,仍得意洋洋道,“你應該看得出,我是個極為優秀畫家,無論是對於色彩把握還是對於結構體悟,都堪稱完美——而這些特質,這幅油畫上體現地為明顯,是,這幅《走廊頭洗手間》一定會成為我代表作——”


    “等一下——”戚澤速地勾了一下唇,輕蔑地笑了一下,“油畫?”他頗為欠扁地微微一笑,“你管這種連幼稚園三歲小孩隨手塗鴉都比不上玩意兒叫做油畫?你真正明白什麽叫做油畫麽?”


    “我當然明白!我是個天才,我就是為油畫而生,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懂它!”


    看到那位患者情緒明顯十分激動,為以防萬一,語琪立刻上前,隻是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戚澤就已經開始語速飛地嘲諷道,“那麽你告訴我擺你手邊那一盒兒童蠟筆是幹什麽?用來j□j那愚蠢鼻孔麽?——真正油畫需要用到顏料、鬆節油、畫筆、畫刀、畫布等等……如果真如你所說,用那種劣質蠟筆一張隻夠資格打草稿白紙上胡亂畫一通就算油畫話,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從垃圾堆裏隨便揀出點爛魚臭蝦攪拌一下,你也可以算作一個世界一流廚師了。”


    語琪和那個患者同時陷入了難言沉默,片刻之後,她實是忍不住湊到戚澤耳旁,“……太刻薄了,你多少收斂一下。”說罷她幹咳一聲,轉向那個患者緩聲道,“別聽他,我就覺得你畫很好,非常……”她盯著那副酷似兒童塗鴉《走廊頭洗手間》看了足足三秒鍾,才想出一個不那麽有違良心讚美詞,“——有創造性。”


    她說完後略有些心虛地迴避了那患者目光,偏過頭去看著戚澤低聲解釋道,“畫材簡陋是我們資金不夠緣故,這是沒有辦法事情。”


    或許是戚澤太過招人厭,那患者現看語琪眼神簡直是俞伯牙看鍾子期,頗有天上地下隻此一個知音意味。


    “這不是畫材問題。”戚澤明顯還是不打算放過他,冷冷地道,“真正問題於——他明顯沒有到達那個水平,還要來侮辱這門藝術,簡直可笑。《走廊頭洗手間》?他怎麽不畫一幅《精神病院裏蠢貨》?不用別人做模特了,他隻要對著鏡子來一幅自畫像就足夠了。”


    見他越說越過分,語琪隻得放棄剛才柔化政策,緩緩肅起神色,“戚澤,藝術沒有好壞對錯,隻有被人欣賞與不被人欣賞區別,哪怕你再看不上畫作,或許也會有人真心覺得它是無價之寶——你不能這樣簡單地下斷言。”


    不知何時,這已經轉變成了兩人間討論,那個患者抱著他寶貝畫紙茫然而無辜地坐一旁,像是一個觀看父母吵架天真孩童,臉上滿是不解困惑神色。


    “我承認你說得有些道理,僅僅限於那句‘藝術沒有好壞對錯,隻有被欣賞與不被欣賞區別’這句。”戚澤多少收斂了一些麵對那患者趾高氣昂和刻薄,神情和語氣都軟化了許多,隻是仍滿含不屑,“但是對於他和他那所謂大作,就算是一個對藝術和繪畫都毫無了解普通人都可以看得出,那跟三年級小學生隨手塗兩筆玩意兒是同一等級。”


    其實語琪心中也是這樣想,隻是她想問他為什麽要和一個精神病患者斤斤計較……但出於種種考慮,她到底還是沒開口。


    沉默了片刻,她緩緩道,“戚澤,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那些所謂正常人將自己認為對強加到別人身上——這樣行為不但野蠻而且粗暴?”


    他略帶詫異地看她一眼,像是發現了一隻會爬樹豬仔,“我沒有想到,你記憶能力還算不錯。”


    “……謝謝。”語琪看他一眼,緩和了一下麵部表情,“那麽,或許你現對他這些評價,某些程度上就像是你自己所說一樣,將自己認為是對強加到他身上——你覺得呢?”


    戚澤皺起眉,“你把我和他相提並論?他們覺得我奇怪是因為我智商和思維對他們而言是永遠到達不了峰巔,而他——他頂多就是一個精神病。”頓了頓,他刻薄地挑了挑眉,“不,既然他已經這裏了,那麽很顯然,他就是個精神病。”


    語琪沉默地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而被黑了個底朝天那人卻絲毫沒有自覺地捧著他畫湊了過來,興致勃勃地問她,“你覺得我這畫值多少錢?能不能賣到十萬塊?”


    對麵戚澤嘲諷地勾了勾唇,“你倒貼十元都不一定有人願意要。”


    “……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語琪頭疼地將那個患者按到一旁座位上,然後拉過戚澤繞過兩張桌子角落裏坐下。


    她從來都知道他隻是嘴巴壞但心不壞,但是有時候從他嘴裏冒出話實是太欠揍了——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毫無疑問他會得罪身邊所有人,就算僅僅是作為普通朋友,也有對他進行勸說義務。


    語琪斟酌了片刻,看著他眼睛低聲問,“從你記事起到現,有沒有人曾用一些不好詞形容你——比如奇怪家夥或者……精神病?”


    戚澤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緩緩移開了視線,故作無所謂地撇了撇唇角,“嗯,神經病、怪胎、瘋子、變態……從小到大就是這些詞,毫無意——反正他們眼中,我就是個孤僻古怪腦子有問題家夥。”頓了頓,他冷淡地勾了勾唇,“這就是人類,一旦出現了他們無法理解事或人,不會去反思自己,隻會否定他人。”


    管他語氣十分輕描淡寫,但語琪還是有些心軟,原本還帶著些嚴肅語氣不知不覺地便放緩放柔了,“無論如何,聽到這樣話都不好受對不對?——他確是這裏病人,但是當麵這樣稱唿他也是不禮貌。”她溫和地道,“比如那些曾經這樣說過你人,就很無禮。”


    戚澤抬起眼來同她四目對接,漆黑瞳仁烏沉沉一片,沒有多少感情波動,但是不知為何語琪還是覺得這個眼神有些像是受了傷動物,帶著一種並不聲張、深藏、沉默委屈——就像是無緣無故被人欺負了大型犬,無力地聳耷著雙耳,尾巴低垂著蹲坐你麵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低落氣息,讓人特別想他腦袋上安慰地輕輕撫摸上幾下。


    他並不作聲,盯著她看了許久才緩緩道,“他們憎恨我遠高於他們智商。”頓了頓,又語帶刻薄地開口,“當然,我也憎恨他們非比尋常愚蠢。”


    語琪輕聲勸道,“或許他們隻是不理解你世界,就像你不能理解那個患者世界——但無論能否理解,至少都該給予對方尊重。”


    戚澤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遲鈍地道,“所以……你說了這麽多,意思是要我尊重他?”


    她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他道,“你看過他病曆,但應該不知道他家裏具體情況——他被送來那年才十八歲,剛剛被美院錄取,但由於母親重病,家裏所有積蓄都付了醫藥費,他父親為了湊齊供他上大學錢隻有四處借債,同時自己一天打幾份工。而這樣過了半個月後,他父親便因過於勞累而突發心髒病去世了,母親本就病重,沒拖幾天也去了。一個年僅十八少年無法承受這樣打擊,一夜之間便瘋了。若不是他姑姑還算有錢,將他送來了這裏,或許他現便是街上乞討流浪漢了。”


    她說完之後,戚澤沉默了許久,漆黑瞳仁中翻湧著複雜情緒。片刻之後,他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去跟那個患者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從他手中拿過那張畫紙,撿起桌上那剛剛被他稱為“兒童蠟筆”東西開始低頭修改起他那副《走廊頭洗手間》來。


    語琪往後靠了靠,窩座椅中看著他背影微微一笑。


    大約十五分鍾之後,戚澤將修過畫交還給他,鎮重其事地跟他又囑咐了幾句,才起身走迴來。


    “你剛才跟他說了什麽?”語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個患者,“你往這走時候,他一直茫然地看著你背影。”


    戚澤沒有作聲,臉上浮現出幾絲尷尬神色,他十分生硬地從她手中搶過撲克牌,麵無表情地道,“我們隻有兩個人,玩什麽?二十四點?”


    “你竟然知道二十四點?”她笑了笑,並不被他拐走話題,“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麽?”


    戚澤抬眼看了她片刻後移開了視線,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說他畫得很好,如果以後每天堅持畫一定會有進步……”


    他話還未說完,語琪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夠了之後將桌上擺著一盤點心推向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做不錯,你獎勵。”


    “……”戚澤低頭看了看那疊小點心,危險地眯起了眼睛,“你什麽意思?”


    她忍笑道,“沒什麽意思,我隻是覺得你越來越可愛了。”頓了頓,她挑了挑眉,“我以為你多會過去道個歉——原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心軟。”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後,緩緩地垂下視線,“不是心軟,隻是覺得你說得有些道理——比起他來,我要幸運得多。”


    語琪聞言不動聲色地直起了上身,以為他下一句就是‘至少你懂我’這樣句子,誰想到他下一句卻和她半點幹係都沒有——


    “至少,我遇到了一個能夠理解我教授。”他罕見地提到一個人時,沒有露出半分輕蔑神色,反而眼中帶著全然敬重。


    這是他第一次跟她提到國外事情,所以語琪聽得格外認真。


    她第一次聽到他堆了一個以上褒義詞同一個人身上,據說這位地質災害方麵權威學者大方、和藹、有學問,並且是那些美國人中少數具有英國人氣質和教養——他會這樣誇人而不含半絲嘲諷實是一件令人驚訝事情。


    語琪對此頗感興趣——若是能學會那教授一星半點,對完成任務肯定有好處。


    ——如果說戚澤也會有崇拜人話,那麽這位教授肯定是唯一一位。


    事實上,他描述之下,就連語琪也很難不起崇拜之心——作為一位國際知名學者,他學術上造詣十分深厚,除此之外,他還十分博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對一些各地風俗和趣聞軼事也了如指掌——這一點上,戚澤倒確像是他得意弟子,兩人同樣對於其他領域知識廣泛涉獵。


    而與戚澤不同是,他幽默、風趣並且親切,為人隨和,絲毫沒有架子——似乎戚澤隻諷刺人這方麵學到了他幽默感。


    戚澤並沒有提到為何這個教授對他而言如此特別,但是語琪多少能夠猜得到——如果所有人都疏遠你排擠你時候,有個堪比完美長輩提點你、栽培你、表示出他對你重視,視你為得意弟子……即使是戚澤也不免產生‘士為知己者死’心理。


    聽他講完之後,語琪半眯著眼睛,試探性地道,“既然你教授這麽好,你為什麽突然迴國了?”


    戚澤沉默地垂下了眼,定定地盯著他手中撲克牌,修長白皙手指無意識地牌麵摩挲,黑沉沉瞳仁仿佛幽暗深海,深不見底。


    “戚澤?”


    他嗯了一聲,卻並不作聲。


    就算是個傻子,這時也看得出來他不想迴答了,語琪也識趣地不再多問。


    但是心裏有個直覺告訴她,戚澤患病原因,應該就跟他突然迴國原因有關,而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那個教授因素裏麵。


    ——————————


    戚澤忽然像想起什麽一樣挑了挑眉,“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戚澤往椅背上靠了靠,像是一隻高傲暹羅貓一般優雅地抬起下巴看她,“你是不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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