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酉時, 郎大人也沒親自登沈家的門,隻派了個兵卒捎來口信, 說這兩日暫不要讓人進山, 沈家人摸不著頭腦, 不知這是確指兩日還是要延續多久, 隻能做最壞打算。


    沈庭隨即也分別往另三家告知, 理由含糊說成:杭州城外的駐軍要在霍山演練幾日, 安全起見不讓貧民靠近。


    至於這兩日耽擱了采摘,三家佃租受了損失,沈家願意把之前定下的一個月的租期往後順延;若是不幸往後都不能再進山,沈家也願意退還全部佃地的租金,兩廂契約算是就此作罷。


    崔、薛兩家雖然覺得事發突然, 有些心疼地裏出息, 但也表示理解,隻說剛好田間積下了不少農活也該理理。


    楊家則更不敢貿然行動,他家楊老太今日才在山裏受了驚也丟了醜, 迴家把在山上遇見官兵的事和楊老漢一講,全家人頓有劫後餘生之感。


    就算沈家不親自囑咐,他們也不打算這時候上山,倒省得沈庭費口舌解釋。


    而且, 楊老太聽說官軍往後還要繼續在霍山練兵,歸期不定,唯恐再上山難免撞見,於是當場表示要和沈家解約, 原話是:“你就是把座金山銀山都捧到我眼前,我也要有老命消受才行。”


    沈庭迴家和沈趙氏學了,沈趙氏也覺得和楊家早斷了租約省心。不然到時候夾在老街坊和兒媳婦中間她也難做人。


    這一晚,沈家人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置了一桌六個熱菜不算,又破例飲了酒,一邊唏噓這兩個月來遭遇的事跌宕起伏,一邊又慶幸全家老小齊齊整整都還安泰,直到近戌時才停了箸。


    襄桐和沈慶攙著有些醉意的沈庭迴了西廂,又伺候他洗漱躺下。


    襄桐不急著睡,隻趁著有空,整理起這兩日來不及記錄的賬本來。


    不知不覺,她和沈慶的積蓄加起來已有二十餘貫錢。


    按著她的預期,到了這個月月底就能攢出個四五十貫。可如今霍山出了這檔子事,一切幾乎又歸到了起點。旁的不論,隻城裏太和樓和鹿鳴齋兩家的邀約就不得不被擱置,到時想要挽迴恐怕又要花些氣力,想到這兒不覺歎了口氣。


    她轉身把筆墨收好,又吹滅炕沿落地桌上的油燈,準備也早些睡了,可不期被一雙溫熱的臂膀擁進了一個更加滾燙的懷抱。


    襄桐下意識地就拚命掙紮反抗。


    可沈庭力氣太大,還在醉中,反將手臂收得更緊。


    襄桐隻當他要行那不軌之事,用手沿著炕緣四處摸索,終於被她拿到個黃銅燭台,正猶豫要不要下這個黑手將他打醒,又會不會失了力道把他打傷打殘,沈庭沉甸甸的腦袋直接搭靠上她左邊肩膀,溫熱鼻息就在她頸後撩動她敏感肌理。


    “娘子,我方才聽見你歎氣了,你心情不好嗎?是不是擔心霍山會被官府收迴去,而咱家往後又要靠著地裏出息過活了?”


    襄桐聽他聲音含混,鼻音很重,猜他並沒完全醒酒,但好歹手上除了環抱著她沒有更多過分舉動,便試著掙脫他,“我沒有不開心,你先將手鬆開。”可惜沒有奏效。


    沈庭“哼”了一聲,沒聽她話反倒把胳膊收得更緊了,“我不鬆,我一鬆你準保就要跑了,再也不迴來了。我都知道,你其實一點也不想和我成親,你是舍不得娘和三郎,還有院子裏的銀子,我如今眼瞅著又要做迴地裏刨食的窮小子了,你肯定更不想同我過日子了……”


    襄桐眼下十分確準了,這沈庭是醉著的,且還醉得不輕,一番話毫無道理也就算了,連銀子都被他拿出來胡謅。


    想了想,還是得先哄他撒手再說,孤男寡女的摟抱在一起,便是沈庭沒有歪念她也不習慣。


    “二郎別亂想,我何時嫌棄過你,當初我來沈家時,你可沒得過什麽山田的,我那時都沒走,如今更不會走的。”“咱們好好說說話,你也把手先鬆鬆,我喘不得氣了。”


    沈庭似是不十分相信,手上力道不鬆。“你既不嫌棄我,為甚從來不肯叫我官人?說到底,你就從沒想過跟我成了真夫妻,你果然還是要走的。”


    襄桐在黑暗裏身上一僵,沈庭已不覺將手往下挪了挪,擱在她肋下的癢肉上頭。


    她隻得扭動身子躲閃,卻感覺沈庭愈發躁動不安起來,甚至已經把臉靠近她臉頰,那感覺,竟像是在,索吻?


    慌忙中,襄桐趕忙自救,“官人,我叫你官人了,你先鬆手。”


    對麵的沈庭聽到這兩個字果然似被觸發了某個機關,立時將臉拉開了距離,手也由環抱改做扶著她雙肩。


    “娘子,娘子你肯叫我官人了!娘子肯叫我官人了!”


    襄桐看他大吵大嚷的,唯恐驚動了南屋的沈趙氏和沈慶,趕忙伸手去捂沈庭的嘴。


    “你小聲些,娘和三郎都睡下了,別吵醒他們。”


    沈庭“唔”了一聲,由吵嚷變作嘿嘿竊笑,還不由分手把襄桐捂他嘴的那隻小手拉下來,包裹在他一雙大掌之內,“娘子說的是,不能給娘知道,你從前隻是勉強留在咱家的。”“娘子你放心,就算咱家往後沒有山了,我也不會讓過苦日子的,大不了,我就去從軍,到時當了武官也能給你和娘掙來誥命,不會比大哥差的。”


    襄桐聽他提起沈庚,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在沈庭心中,其實隱約也是有過比較和自卑的,包括他害怕失了霍山後自己會離開,在強硬外表下也是充滿了不安和憂慮,所以今晚,他才會如此容易喝醉吧?


    其實也挺讓人心疼,隻怕過去沒遇見自己的時候,他也是一貫偽裝成家裏的頂梁柱,連個能發泄傾訴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她輕輕將手抽出,反握住沈庭的大手。


    “無論二郎貧也好,富也好,你都是我心裏最了不起的人,你若真心想從軍,也定是成百上千人裏頭最威風凜凜的那一個。”


    沈庭聽她誇讚,卻似極其不滿,又一把把人抱緊在懷,“娘子怎麽又叫我二郎?不是說好了要叫官人嗎?”


    襄桐越發覺得沈庭醉酒後仿似變了個人,倒比個三歲頑童還難哄,但她被人製住動彈不得,想著叫一迴也是叫,叫兩迴也是叫,豁出臉麵又在他耳邊喚了一聲,“官人,夜深了,你該睡了。”


    沈庭懵懵懂懂“哦”了一聲,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那我要抱著娘子一起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寒門典妻(種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舴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舴舟並收藏寒門典妻(種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