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如此情形,上官婉兒覺得,呆坐在身邊的太平就像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


    他們隻是把她的人帶迴來,可她的心還留在獵戶村,留在袁一身邊,她終日冥思苦,隻為找一個原諒他的理由,可她還沒有找到,所以,隻能用恨來掩蓋她剪不斷,放不下,忘不了的愛。


    對於這種羞於啟齒的愛,用恨來表現可以在人前顯得更加理直氣壯,也能完美地騙過自己內心的羞愧。或許,愛極一個人,比起忘記他,恨要容易太多太多。


    想到這些,上官婉兒不由得替太平感到難受,她拉起太平的手,關切道:“公主,一切都會過去。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公主可以吩咐奴婢去做。”


    太平抬起頭,用迷茫的眼神看著上官婉兒:“我很好。你不用擔心。”說著,她停頓了片刻,又繼續道:“我有件事要你幫我。”


    “請公主吩咐。”


    “你在母後身邊辦事,朝廷官員的情況你都了解,要那混蛋迴長安接受封賞,立刻告訴我。”


    見此,上官婉兒的心不由得被揪了一下,方才她因為無法推辭,便喝幾杯酒,雖然不至於喝醉,可一直在全身沸騰的酒氣,在此時毫無征兆的湧了出來,讓她顧不得場合和身份,說起肺腑之言:“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公主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手呢?你這樣讓大家多擔心,尤其是薛駙馬,你考慮過他的感受嗎?你不能這樣自私!”


    聽到上官婉兒指責起太平,薛紹和同席的李顯,韋杏兒等人都看傻了眼,幸好,院子裏奏著喜樂,首席也與其他席位有一定的間隔距離,因此,上官婉兒的這番話其他席位的人並未聽到。


    上官婉兒剛把話說完,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急忙起身向太平賠罪道:“奴婢真該死!多喝了幾杯,就醉得胡言亂語,望公主恕罪!”


    太平搖搖頭:“不是你的錯。你說得對,我太自私了,我真是太自私了。”說著,她的眼淚便簌簌地往下落,她看向身邊的薛紹,聲音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薛紹心疼地將淚眼漣漣的太平擁入懷著,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去習慣。”


    見此,上官婉兒很是內疚,想要上前再說些什麽,隻見薛紹搖搖頭,她便不再多言。她深感到喝酒誤事,她在席間坐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來到院子附近一處僻靜地方,打算醒醒酒再迴去。


    她坐在池塘邊的山石上,看著池中的錦鯉潛遊,看著細弱的柳枝在風中搖曳,看著夕陽徐徐下墜,漸漸地酒氣便散了,那些讓自己愁腸百結的心事也跟著散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跳下山石邁開步子,她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兩個說話聲,她仔細一聽,聲音是從不遠處的一處涼亭傳來的。


    她並沒有偷聽的癖好,她便提起步子正要繼續往前走,卻隱約聽到他們說起了自己的名字。


    出於好奇,也出於疑惑,她便借著亭子附近假山的遮擋,慢慢的靠近亭子,她隔著假山的間隙往亭子瞧去。


    因為,此時天已斷黑,所以,她並沒有瞧清那兩人的容貌。可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她不由得吃了一驚,竟然是梅仁和太子妃韋杏兒。


    隻見,韋杏兒靠著欄杆抽抽搭搭地哭著,而梅仁則在一旁安慰著她:“杏兒,你就別多想了。我了解上官姑娘,她不像狐媚之人,應該不會勾引太子,你就胡思亂想了!”


    韋杏兒辯駁道:“你是她肚裏的蛔蟲嗎?怎麽知道她不會?剛才你是沒看到,她一個做奴才的,竟然教訓起了公主。要知道太平公主可是一個無法無天的人物,被她這麽一教訓,不但沒脾氣,還嚇得哇哇大哭,一個勁跟她說對不起。她仗著有皇後撐腰,有什麽事不敢做,別說勾引太子,若是有機會,她連皇上都敢勾引!”


    梅仁警覺地看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別人聽去了,可壞了上官姑娘的名聲。再說,你手上又沒有真憑實據,這樣說一個姑娘家,讓人聽到了,多有*份。”


    韋杏兒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她低下頭歎了口氣:“我之所以這樣說她,是因為我太害怕了。”


    見她欲言又止,梅仁道:“你現在已經是太子妃,又剛剛為太子生下子嗣,就算上官姑娘真做出些什麽,依舊無法動搖你太子妃的位置。”


    韋杏兒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可看著自己的丈夫,心心念念想的卻是別的女人,而且,就算當著我的麵,他也毫不掩飾對那個女人的愛慕,這種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梅仁皺眉道:“既然如此,那當初為什麽還要進宮?為什麽還要嫁給太子?”


    “皇宮就像一個漂亮極了的金絲鳥籠,飛進去了才知道,裏麵究竟有多難受。”


    韋杏兒是一個連做夢都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女人,她說的不過是無痛□□之言,可一旁的梅仁卻將這番話聽進心裏去了,因而,他便信誓旦旦道:“如果覺得難受,那就離開。隻要你願意,我可以陪你逃到天涯海角!”


    韋杏兒愣了片刻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人生在世難免遇到煩心的事,可能最近剛生下潤兒,變得有些心浮氣躁。你也知道,宮中是個是非之地,平常就算我再不痛快,也不敢向別人傾訴。現在你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所以,我才會跟你說這麽多。”


    梅仁神情難掩失落:“我明白了。現在,我已經被調來東宮,以後,隨時可以找我傾訴,要是誰敢讓你不痛快,我梅仁一定替你好好的教訓他!”


    韋杏兒笑了笑:“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你能不能替我做件事?”


    “能。什麽事?”


    “你是衛率,時常都太子左右,你替我看著他。若看到有女人接近他,尤其是上官婉兒,立刻告訴我。”


    梅仁很清楚,衛率的職責不但要保護太子安全,而且要對太子的*守口如瓶。若他真按韋杏兒說的去做,要是被發現了,惹得太子不高興,丟了官是小,可能還會有牢獄之災。


    他雖然對韋杏兒癡心一片,可在這件事上他還是不糊塗:“他可是太子,我隻不過是一個衛率,怎麽看得住他?”


    韋杏兒身份低微,現在做了太子妃,一則沒有說得上話的朝廷權貴,二則沒有銀子去拉攏宮中的人,替她這個太子妃辦事。


    因此,她時常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太子妃,要是哪天太子身邊有了一個家世背景都要強於自己的女人,恰好也給太子生了個兒子,以後,等太子登基以後,皇後的位置還不一定是自己的。


    當她清醒地認識到當前形勢,她幾乎每天都在被取代的惶恐中度過。幸好,梅仁在這個時候被調來了東宮,而且,她還聽到一個消息,袁一在突厥和吐蕃立了許多戰功,朝廷也正值用人之際。


    因此,聖上和皇後商量之後,決定破例賜封他為榮郡王,還要任命他為折衝府總都尉,統領駐守在長安城的三萬府兵,她聽太子說這個官職可非同一般。


    她知道梅仁和袁一的情同手足,若她能夠拉攏梅仁,那麽,她就等同於有了袁一這個大靠山。


    她深知梅仁依舊對自己癡心一片,要他死心塌地為自己辦事,隨意用點女人管用的小花招,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這樣想著,韋杏兒便拉了拉梅仁的手,眼睛濕潤道:“你的好,我一直都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記在心裏。現在,我雖然貴為太子妃,可我出生卑微,宮裏的那些人壓根就瞧不起我。我現在隻有你,若你都不肯幫我,那就沒人幫我了。”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梅仁沉默了片刻,點點頭:“好!我幫你。”說罷,他從兜裏拿出一條手帕:“把眼淚擦擦吧!”


    韋杏兒擦了擦眼淚,而後,將手帕還給梅仁道:“皇宮是個是非之地,現在我是太子妃,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而你又是東宮的衛率,凡事都得避諱點。在人前我們盡量保持一些距離,至於,以前的那些事就當作我們之間的秘密,可以嗎?”


    她雖然說得很委婉,可梅仁還是聽明白了,這是讓自己跟她裝不認識。


    見梅仁半晌沒吭聲,韋杏兒拉著他的手,一臉委屈道:“我之所以要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你,也為了保護我自己。你想想,我剛做了太子妃,你就來了東宮做衛率,讓別人知道,我們以前走得那麽近,若有人在太子麵前亂嚼舌根,肯定會引起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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