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以為,可汗將他召來都城,就是有心與大唐鞏固邦交,最多三個月,他就能完成任務返迴大唐。


    可讓他沒料到的是,可汗對他的求見,總是推三阻四,好不容易見一麵,他又大擺筵席,每當他提到正事,可汗就要群臣給他灌酒,酒過三巡,不是他喝得趴下,無法商談事情,就是可汗裝醉讓他有口難言。


    對於可汗這番既不拒絕,又不答應的曖昧態度,袁一和尹玉書都覺得,他是把自己當成了香餑餑,想抬高身價,獲得最大的利益。


    事實也是如此,袁一達到牙帳城沒多久,吐蕃派使者也帶著禮物來到突厥。相對而言,吐蕃的這次到訪,要比大唐客氣許多,不僅,帶來的金銀珠寶是大唐的兩倍,而且,隨軍的士兵不過一千五百人。


    沒想到,狡猾的可汗,也將那套對方袁一的曖昧外交,如法炮製套用在吐蕃使者身上。


    後來,吐蕃兵也被迫在離城三十裏的地方駐紮,有意思的是,牙帳城三十裏之外恰好是沙漠,隻有一塊還未被沙漠吞沒的綠洲,所以,唐軍與吐蕃軍都選在那兒安營紮寨,而他們的營地不過隔了一個條河。


    兩個敵對的軍隊每日隔河相望,厭惡情緒自然與日俱增,明裏不能動手泄恨,可使花招惡心對方,還是可以的!譬如,當唐兵看到吐蕃兵在對岸挑水,唐兵就排成一列往河裏撒尿。


    吐蕃兵也不甘示弱,遇到到唐兵來挑水,領頭兵一聲口哨,上百吐蕃兵從草叢冒了出來,一齊蹲下脫了褲子往河裏拉屎,唐兵變惡心得大吐不止。


    後來,這種惡心的報複,受到兩軍將領製止,可士兵們的較勁並未偃旗息鼓。他們會選在突厥最冷的冬至,光著膀子跳入河中遊泳,一則向對方展示健碩完整的肌肉,二則告訴對方自己擁有強健的體魄。


    在漫長的等待中,士兵算是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樂子,可對於袁一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因為可汗兩麵討巧的態度,讓袁一計劃的三個月,變成半年,而後成了一年。


    他雖然把這種尷尬處境上奏給了朝廷,可得到的答複是,不要采取任何行動,先陪吐蕃耗著,可汗再狡猾,最後,也得給大唐一個交代。


    如此,袁一肩負的固盟任務,雖然停滯不前,可有了許多時間操練軍隊,鑽研那本《喚雨說》上的兵法列陣,也算另外一種收獲。


    轉眼到了第二年冬至,前天還冷得縮頭縮腦的士兵,今天都昂首闊步走出轅門,來到河邊。他們向著對岸蓄勢待發的吐蕃兵,大吼一聲脫下兵服,而後,如示威般捶打著滿身的結實的腱子肉。


    這時,袁一同梅仁從營地走了出來,看著兩岸擠滿了光著膀子互相叫嚷的士兵,梅仁笑了笑:“他們彼此語言不通,這樣說來喊去,簡直就是雞同鴨講。”


    袁一道:“都是圖一樂,他們高興就好。”


    自從入冬以來,唐兵與吐蕃兵間這種暗自較勁的冬泳比試就未停過,相對之前三五成群,全由一時興起發起的比試,冬至的這場比試更像兩軍間的默契約定,幾乎所有體魄強健的士兵都會參與其中。


    對於這種既能增加軍隊士氣,又能強身健體的比試,袁一的態度如同吐蕃使者一樣,用不阻止,表示默許。


    梅仁指了指河的下遊:“比試的起點在那兒嗎?”


    袁一打量了他一眼,笑問:“怎麽你也想參加一個?”


    梅仁扯開衣領,埋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笑道:“這一年多來,在將軍製訂的強化訓練下,我的腹肌也是初具規模,是該讓他們在肌肉橫飛的當下,出來透透氣了。”


    “如果沒記錯,我讓你練的是騎馬射箭砍殺,可不是肌肉。”


    這一年多來,梅仁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苦練武藝騎射,袁一每天都有軍務要處理,很難顧及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靠他自覺練習。


    他從來沒吃過苦,身子本來弱,所以,剛開始那兒,練射箭,拉弓拉得抬不起手臂,練騎馬,經常墜馬摔得斷過骨頭,練大刀,把自己砍傷都成了家常便飯。


    久而久之,感到太苦太累的他,趁袁一出外辦事就偷懶不練,後來,他被抓了現行,袁一半分情麵也不講,拿起長棍對著他一頓猛打,打得他十天下不了床。


    為此,他本來恨透了袁一,可後來,尹玉書告訴他一個道理,士兵上了戰場麵對不是敵人,而是生死,往往強者才能生,弱者則死於強者刀下,袁一不管如何對待他,都是對他負責,讓他不至於成為戰場上的弱者。


    當想明白這個道理,他不再埋怨,也不敢再偷懶,而是不斷努力完成,袁一給他製定的目標。


    想到這兒,梅仁擔心袁一責怪他訓練不專心,便抿了抿嘴道:“我記錯了,不是訓練,是每天睡覺前,跟著同營的兄弟鍛煉半個時辰,練出來的。”


    “是嗎?我還真想看看,有了健壯肌肉的梅仁是怎麽樣的?”


    梅仁挑了挑眉:“可是非常偉岸哦!”說著,他背過身,慢條斯理地脫下兵服,而後轉過身,將自以為不錯的身材,展示給袁一看。


    袁一看過後,笑道:“不錯。既然,毽子有了,衣裳也脫了,不如也下水遊遊?”


    聽到這話,在冷得瑟瑟發抖的梅仁,搖頭道:“不行,太冷了!”


    見他要把衣裳穿上,袁一不由分說將衣裳奪了去,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說完,抱著衣裳,拔腿就往下遊跑,待引得梅仁追上,他壞壞一笑:“熱身做完了,該進入正題了。”說著,一把將梅仁推入了河中。


    比試沒有常規的號令,當有人第一個跳進刺骨的河水中,就表示比試開始。因此,哪方有人先跳進水中,就獲得的先機,為了出其不意,雙方的士兵都會在岸邊僵持了許久,可沒想這種僵持,卻被掉入水中的梅仁打破了。


    一時間,兩岸的士兵紛紛躍起,在此起彼伏的“噗通”聲中落入河中,上千士兵奮力向終點進發,此刻,士兵們拍打起的浪花,就如聲勢浩大的錢塘江潮般,讓人不由得拍手叫好。


    這時,梅仁避開奮勇向前的人,遊到岸邊向袁一喊話道:“把我推下水,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就下來,遊到終點,拔旗取勝。”


    “好,接受挑戰!”袁一說著,扯下衣裳,光著膀子跳入河中。


    因為遊在河麵的人太多,袁一不被碰撞推擠,耽誤了時間,就憋氣從水下一直遊到終點。


    當他從鑽出水麵時,看到自己把眾人甩了後麵,得意一笑,轉身遊上岸,去拔旗子時,看到三個牽著馬做吐蕃打扮的男子,已走到旗幟前,其中一個男子伸手,好似要將旗子拔起。


    見狀,他一拍水麵借力躍到男子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喂!這旗可屬於我,不能隨便拔。”


    男子見光著身子的袁一,突然從水中冒了出來,先是一驚,而後,臉刷得一下紅了,用流利的唐語道:“我隻是好奇,不知道是你的。”


    袁一見他聲音,忸怩的神態像極了女子,嚇得鬆開他的手,連退幾步:“你是女的?”


    他還沒來得及迴話,另外的兩個男子趕來,用吐蕃話警告了幾句,袁一隱約了聽懂了他們的意思,便用有些結巴的吐蕃話,對他們道:“說清楚,不是我故意耍流氓,是你們突然出現妨礙了我,還要提醒那位姑娘,待會有更多光著膀子的漢子,從這裏上岸,現在走還來得及。”


    聽到這話,他們眺望了眼,看到河中是許多男子往這兒遊來,他們帶著那位作男子打扮的姑娘,騎上馬行色匆匆往吐蕃軍營去了。


    晚間,袁一坐在燈下,想起白天遇到的三個吐蕃人,見他們的所穿著的衣裳,頭戴的塔狀帽,完全一副吐蕃貴族的裝束,而且其中有個男子腰間係著金玉蹀躞帶,說明他在吐蕃極有地位。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擔心,他們在這個敏感時期,來到突厥到底意欲何為?


    有了這種擔心後,他便讓尹玉書對三人身份進行調查後,發現,那個係著金玉蹀躞帶的男子是個吐蕃王子,名叫阿布紮,雖然年紀不大,可頗具膽識,也極有城府,受到吐蕃讚普的鍾愛,本想立他為儲,可因為他是庶子,繼承皇位有違祖訓,便因此作罷。


    再是另外那個吐蕃少年是,篤魯的兒子琅格撻,所謂虎父無犬子,篤魯有戰神之稱,琅格撻也是少年英雄。據說,他十二歲那年意外遭遇狼群襲擊,單憑一把匕首就製服了狼群,還有,他臂力驚人,彎弓便能射下雲中飛燕。


    至於那個男裝打扮的女子,不但會說唐語,還會說突厥語,像是阿布紮帶來的翻譯。為此,袁一很疑惑,吐蕃應該不缺翻譯官,阿布紮為何讓一個女子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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