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士兵隨聲附和道:“我也是。聽說袁將軍和將官都吃小灶,每頓都是大魚大肉,一定是把給我們買米的銀子克扣了,供他們自己大吃大喝,呸!真夠他娘的惡心!”


    “你小點聲,讓他們聽去了,看不打得你滿地找牙。”


    “他們都在營裏享受大餐,哪有閑工夫聽我們說話,喊得他們聽到才好!還有,那個姓袁的家夥,又是發布告,又是賞銀子,不就是想咱們服他,做這些門麵工夫,還不先喂飽咱們的肚子。”


    聽到這兩個士兵,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著他的各種不是,他心中雖然很不是滋味,可想到這些都是平常聽不到的大實話,便稍稍舒坦了一些。


    排到頭的袁一從籃筐中拿了碗,伸到負責盛飯的士兵麵前,士兵抬頭瞟了他眼,見他身著普通軍服,沒有佩戴代表官銜的腰帶,以為他是普通士兵,便從木桶中舀了半勺飯給他,見狀,他向士兵道:“這點飯吃不飽,能再多給點嗎?”


    士兵頭也沒抬,冷冷道:“沒有,下一個!”


    討了沒趣的他,隻好走到另一邊盛菜,同樣也隻給了他半勺,以為這又是某種慣例時,他卻看到,一個什長上前盛飯,士兵卻給他舀了滿滿一大勺飯。


    見狀,袁一上前向士兵理論,道:“我就不明白了,同在一個地方盛飯,為什麽他的飯,要比我的多了一半?”


    士兵看了眼他一眼,不以為然道:“因為,他是什長,你不是。”


    “按你的意思,官職越大,飯量就越大嗎?”


    士兵用飯勺指著他的臉,怒道:“喂!你是哪個營的,想搗亂啊?”


    “我可不覺得,這是在搗亂。”


    這時,聽到吵鬧時的小都統,從營帳中走出來,正要嗬斥,卻瞧見是袁一,慌得愣了片刻,躬身賠禮道:“這些兔崽子,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袁將軍見諒!”


    原本趾高氣昂的士兵,聽到“袁將軍”三個字,頓時嚇得麵如土色,跪地想要求饒,卻結結巴巴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袁一看了眼小都統:“晚上,你到我營帳來。”說完,端著飯走開了。


    這時,袁一剛找了個空位剛坐下,滿桌原本聊得熱火朝的士兵,突然一齊起身,找各種借口離去。


    袁一雖以武狀元入伍,卻是從百夫長做起,自然明白,士兵麵對將軍的這種不適應,唯一的辦法隻要忍受,希望他們不再把這種平等,看成一種恐懼。


    悶頭吃飯的袁一,突然聽到有人拍桌子,道:“你就是那個,說我名字太娘,把我從前鋒兵變成夥頭兵的袁將軍?”


    袁一抬頭,看見麵前的梅仁蓬頭垢麵,左手拿著隻削了一半的蘿卜,右手握著把菜刀,像是灶邊幹了一半活,臨時起意,跑來發泄不滿的。


    袁一點點頭,笑道:“沒錯,正是我。”


    等看清他的容貌,梅仁臉上的憤怒,變成驚訝:“怎麽……怎麽會你?”


    “你在校場不是見過我嗎?”


    “托你的福,第一天校場集合,我什麽都沒看清,就成了夥頭兵,所以,你難道,不知道……”說著,梅仁拉大嗓門,喊道:“火頭兵是不用操練!”


    袁一看了眼頭頂的菜刀:“你這是想幹嘛?”


    意識到不妥的梅仁,放下菜刀,而後,一腳踩在凳上,雙手撐著桌子逼近袁一,壓低聲音道:“我參軍,本立誌拋頭顱灑熱血,為國效力!可就是因為,你的一句話,我隻能委身於髒亂差夥頭營,每天隻能跟蘿卜白菜較勁,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


    “受夠了,想要退伍?我考慮看看。”


    梅仁擺了擺手:“我可沒說退伍,你不是發出告示說,能打敗你的人就可以成為統領嗎?你猜怎麽?”


    “怎麽?”


    “我要把你打倒,讓所有人看看,我梅仁可不是吃素的!”


    袁一上下打量眼他,道:“你可不是我的對手,想清楚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被打趴下的滋味,可不好受!”


    “知道,我在營中空地等你!”梅仁說著,拿起桌上的菜刀,頭也不迴的走了。


    一旁原本看呆的士兵,見梅仁這個冒冒失失跑來的夥頭兵,竟有如此膽量敢向袁一發起挑戰,都不由得歡唿鼓掌起來。


    見此,袁一喃喃道:“有意思。”他笑著放下碗筷,也走了出去。


    梅仁挑戰的事,不一會兒就在軍中傳開了,士兵紛紛放下手頭的活,從四麵八方趕到空地看熱鬧。


    雖然,手持菜刀的梅仁對陣赤手空拳的袁一,可他們間的懸殊依舊是螞蟻對大象,所以,當梅仁揮舞著菜刀衝來,袁一不過伸腳,順便就將他絆了個倒栽蔥。


    如此,幾個迴合下來,梅仁摔得鼻青眼腫,可他還是沒打算放棄,隻見他丟下菜刀,向圍觀的士兵借來長棍,再次發起攻擊。


    袁一抓住長棍,輕易一拉便奪了過來,見被逼急的梅仁,張牙舞爪的飛撲而來,袁一下意識提起長棍,朝著梅仁身子淩空一擊,等他打得翻了幾滾,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袁一這才意識到下重了手。


    袁一跑上前,拍了拍躺在地上的梅仁:“還好嗎?醒醒!”


    正在他焦急萬分時,梅仁的眼睛突然一睜,伸出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掀翻在地,情急之下,他一拳都在梅仁臉上,本騎坐在他身上的梅仁,便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袁一起身喘了口氣,看到趴在地上的梅仁,吐了口血,皺眉道:“你都這樣了,認輸吧!”


    梅仁抹去嘴邊的血,扶著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搖頭道:“我不要做夥頭兵,我不要做娘人,我要成為一條真漢子,繼續吧!”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袁一突然感覺,自己剝奪了他選擇的權利。


    袁一沉默了片刻,釋然一笑:“算我怕了你,不做夥頭兵就不做。不過,想要重歸先鋒營,就該有匹配的本領,今日交手,並不覺得你有那樣的本領。”


    聽到這話,梅仁神情悵然若失道:“沒有……我該怎麽辦?”


    “既然,你有這股韌勁,我也不嫌麻煩,以後,每天我抽出一個時辰訓練你,覺得合格了,就讓你做個先鋒兵,怎麽樣?”


    梅仁臉上出現燦爛的微笑:“真的嗎?”


    “當然。還要繼續打嗎?”


    “我的心願都實現了,還打什麽,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袁一從侍衛手中接過準備好的銀子,放到梅仁手中:“這是賞給你的銀子,你傷得不清,讓營裏的大夫給你去看看吧!”


    梅仁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被一擁而上的士兵,當作英雄般舉起抬走了。


    袁一跟在歡唿人群後,看著梅仁青腫的臉上,綻放出自豪的笑容,他突然感到無比欣慰。


    這時,走來的尹玉書,看了眼袁一,道:“將軍,如此收服軍心的手法,還真夠高明。”


    袁一轉過身,看到尹玉書臉上浮現一抹微笑,不像嘲諷,好似是有幾分欣賞的意思。


    袁一沉默了片刻,道:“說實話,我是識梅仁,可今日的挑戰,並非設計好的做戲。還有,發出的告示的目的,如你所說,我是想要在收服軍心,可上麵的承若,一字不假。”


    尹玉書摸了摸額頭,笑道“我不覺得,將軍有必要掏心掏肺,說這麽多。”


    袁一神情誠懇道:“我知道。可我需要你,幫助我把這些水軍,變成真正的精銳之師!”


    “將軍太瞧得起我了!”


    “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我相信你。”


    尹玉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將軍,真有心向我學吐蕃,突厥,波斯等國的語言?”


    “如果沒記錯,我連續四日去你營帳中討教,可惜你不是忙公事,就是就寢了,難道這還不夠誠心?”


    尹玉書笑了笑:“劉備三顧茅廬也不過如此,看來卑職是跑不了。”


    “當然,今晚還是戌時到你營帳。”


    “卑職恭候將軍。”


    自從梅仁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軍中蠢蠢欲動的士兵,便紛紛響應起告示,可眼見,一輪又一輪的比試下來,那些自以為精通棍棒刀槍,或弓馬騎射的人都在袁一手下,敗得灰頭土臉。


    這時,士兵們不得不承認,這位年紀輕輕的將軍,的確有著過人之能。


    有了這份了解與敬畏,原本肆無忌憚的士兵漸漸變得順從,不再把違抗軍令當作勇敢,不再把戲弄長官當作有趣。這些改變,也影響了整支軍隊,士兵對軍隊抱怨少了,列隊也整齊了,行軍也更快了。


    當袁一發現,士兵不再抗拒與他同桌吃飯,偶爾還能同他們,聊上幾句家常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融入了這支軍隊,或者說,士兵已經接受了他。


    袁一率軍即將到達突厥境內時,曾派人送信給突厥可汗說明了來意,得到答複是同意袁一前往突厥都城牙帳城商談。


    袁一率軍走過草原,穿過荒漠,眼看就要達到牙帳城時,可汗卻派人來說,唐軍太多,不方便靠近都城,讓他在三十裏外的地方駐軍。他認為可汗的顧慮,不無道理,便按照使者的要求,在一塊水土肥沃的綠洲邊安營紮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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