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有天黃昏,袁一像往常一般,騎馬來到臨近沙漠的小山丘上,欣賞著大漠的落日,正沉浸在荒涼卻壯觀的景色中時,聽到一陣“噠噠”的馬蹄聲。


    當馬蹄聲止,袁一從草地上坐起,低頭看了眼,見在山丘腳下,阿布紮翻身下馬,而後,走到另一匹馬前,隻見他滿臉殷勤地伸手,對馬上的那名男裝女子說了幾句吐蕃話,女子嬌羞一笑,柔情扶著他下了馬。


    此時,袁一剛好聽清對話,瞥見身邊屈膝臥著的馬,也轉過頭,看著山下柔情蜜意的倆人,便笑著小聲道:“老白,你又聽不懂吐蕃話,瞎湊什麽熱鬧。”


    見馬豎起尾巴搖了搖,袁一問道:“想讓我用唐語說給你聽?”


    聽到問話,馬就垂下了尾巴,見此,袁一點頭道:“好吧!他說的是,穆赫珠,我的月亮,請下馬。原來那女翻譯叫穆赫珠,話說迴來,這吐蕃王子嘴還挺甜,老白,可得學著點。”


    阿布紮和穆赫珠依偎在一起,柔情蜜意的說著情話,而袁一則躺在山丘上與那匹叫老白的馬,看著夕陽漸漸遠去。當聽到阿布紮說,等把突厥的事辦完,迴去就娶穆赫珠過門,袁一喃喃道:“原來是訂了婚約,難怪會不避嫌地把她帶在身邊。”


    突然,一個吐蕃兵騎馬前來,對阿布紮耳語了幾句,他便留下穆赫珠,隨吐蕃兵先行離開。這時,穆赫珠被天邊絢麗的晚霞吸引,一步步往山丘上走。


    袁一見她往這邊來,看了眼老白,頗有鬱悶道:“待會看到我們,一定以為我們故意躲在這兒偷聽,我倒是身輕如燕,隨隨便便就溜走了,可你,一抬腿就暴露了目標,所以,為今之計,隻有裝睡。”


    說著,他閉上眼睛裝睡,穆赫珠走來,看到這山坡上的一人一馬,先是一愣,而後想到與阿布紮說的那些情話,臉不由得紅得如天邊的晚霞般,待她再瞧仔細些,看到躺在地上人似乎睡著了,因此,便鬆了口氣。


    她轉身離去時,覺得袁一有幾分眼熟,便躡手躡腳地走上前,當看到身上的唐軍兵服,滿臉的絡腮胡,便想起他就是前幾天,光著膀子從河中冒出來,跟她搶旗子的人,驚訝之中,她脫口而出:“大胡子!”


    聽到的喊聲,袁一不好再裝睡,便睜開眼打了哈欠,隻是看了眼滿臉驚愕之色的穆赫珠,便走到馬前道:“老白,走了!”


    說罷,見老白起身,袁一便騎上馬背絕塵而去,留下還沒緩過神的穆赫珠,在最後一抹夕陽中。


    自從知道阿布紮的身份後,袁一猜測吐蕃讚普派他是想打破僵局,獲得與突厥的結盟。


    可至於吐蕃在下什麽棋,袁一看得有些糊塗,因為,自從阿布紮來突厥,可汗也沒高看他一眼,他來也一個月有餘,也隻是來時被召見了一次,其它時候也像袁一那樣吃盡閉門羹。


    當袁一把阿布紮的到來,看作吐蕃的多此一舉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這晚,可汗破天荒的將袁一與阿布紮一起召進皇宮,讓他感到很意外是,沒有歌舞升平的宴會,也沒有酒量驚人的大臣,可汗規矩跟他們分賓主坐在殿中,身邊隻有一個心腹大臣充當著三國的翻譯。


    見到如此景象,袁一知道,可汗這隻老狐狸把他和阿布紮招來這兒,就是想來一場“價高者得”的把戲,讓大唐和吐蕃都看清楚,在這場逐鹿之爭中,突厥到底有多重要。


    可汗先含蓄的把作為盟友的條件說了一遍,而後,再試探問了他們的君王會給出什麽條件。


    大唐與吐蕃雖針鋒相對,可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所以,無論是袁一還是阿布紮都十分含蓄,並且謹慎地迴答著可汗的問話。


    最後,聽他們說完,可汗點點頭,微笑著向身邊的大臣詢問道:“你是本汗最看重的葉護大人,覺得與哪國交好,可永保突厥昌盛?”


    葉護大人向前邁了一步,靠近可汗,嘴角出現一抹詭異的微笑,低聲道:“微臣覺得,隻要讓微臣取而代之,才能永保突厥昌盛。”


    可汗蒼白的臉龐上,浮現出極度驚恐:“你想……想幹……呃呃……”他的話還沒說完,葉護大人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麻利地劃破了可汗的咽喉。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待袁一緩過神來時,看到斷了氣的可汗已倒在血泊中。


    袁一起身向前走了兩步,隻見葉護大人把那把割喉的匕首,刺到自己的身上,朝殿外大聲喊幾句,不一會兒幾百士兵就衝了進來,將袁一和阿布紮團團圍住。


    這時,葉護大人抬手指向袁一,道:“他殺了可汗,刺傷了我,將他拿下!”


    袁一懂得一些突厥話,聽到葉護大人這麽說,他看了眼阿布紮,用吐蕃話求助道:“是他殺了可汗,你都看到了,快說句話啊!”


    阿布紮冷冷一笑,對著一眾士兵,抬起手指了指袁一,又指了指血泊中的可汗,而後在頸部坐了個殺的手勢,會意的士兵,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憤恨,一齊提刀向袁一砍去。


    麵對如潮水般湧來的士兵,袁一拚勁全力從皇宮殺出條血路,在牙帳城東躲西藏避開追兵後,最後,他躲在一輛馬車下出了城。


    袁一迴到軍營,看到轅門前,擺放了許多防禦進攻的拒馬與塞門刀車,瞭望台上站著數名手持弓箭的士兵,瞧見這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他心想,尹玉書向來謹慎,見昨晚可汗同時召見了他與阿布紮,而他偏偏一夜未歸,怕他遭遇了不測,可汗趁機攻擊唐營,所以,尹玉書便預先做好防範。


    待袁一見了尹玉書,他們各自把遭遇一說,袁一方才發現,昨晚不止他經曆驚心動魄,尹玉書和所有士兵都曆經了一次劫難。


    昨晚亥時,士兵本該就寢,可尹玉書卻讓他們全副武裝,埋伏在營地外的草叢中,士兵雖不理解尹玉書的做法,可袁一曾下令,隻要他不在營中,全軍就聽令於尹玉書,所以,士兵隻好依令行事。


    後來,尹玉書與士兵冒著寒風,趴在草地上,當亥時一過,幾千突厥兵就慢慢靠近唐營。


    打頭陣的突厥兵,麻利地結果了轅門前的守衛,而後,轉頭做了個前進的手勢,跟在後麵的幾千突厥兵,便邁著細碎的腳步走過轅門,走到一頂頂帳篷前。


    當突厥兵一進了營帳,尹玉書便指揮弓箭手進入營地,將營帳團團圍住,當黑暗中的突厥兵對著床鋪亂砍亂殺時,尹玉書一聲令下,數千隻冷箭穿透營帳,射向身在其中的突厥兵。


    幾輪箭攻下來,突厥兵十有九傷,之後,尹玉書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將他們全數擒拿。


    袁一聽尹玉書將事情說完,頗有些不解道:“我有點不明白,你怎麽知道突厥會來偷襲咱們?”


    尹玉書道:“其實,昨晚部署時,我並不十分肯定,隻是為了以防萬一。若真要說,我從哪發現了端倪,這還得從幾天前,我到營外散步說起。”


    那日,尹玉書無意聽到,路邊兩個吐蕃兵在說話,一個士兵說,結盟的事馬上就能解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迴吐蕃了。


    另一個士兵說,半個月前,阿布紮曾讓他和幾個士兵從帶來的禮物中,挑了三大箱最好的金銀珠寶,送到可汗的親信葉護大人府上,昨晚又送了五箱到他府上。


    因此,當可汗把袁一和阿布紮召進宮中,他就感到有些蹊蹺,後來,又見袁一遲遲未歸,他便設下,如果召見是個圈套,袁一被扣住,那麽,可汗勢必對城外的唐營采取行動,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偷襲。


    聽完,袁一滿臉怒色:“差一點就讓他們得手了,幸好你機警。阿布紮這個混蛋,原來早就同葉護狼狽為奸,聯起手來栽贓陷害我!”


    尹玉書點點頭:“這個吐蕃王子,果然城府破深!我一直都以為,他送財物給葉護,隻是在采用迂迴戰術,拉攏可汗的心腹充當說客。沒想到他會下這麽大一盤棋!”


    袁一長長歎了氣:“是啊!現在迴想起來,我們之所以深陷困境,做錯了一件最最要的事。”


    尹玉書沉默了片刻:“將軍跟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嗎?”


    這時,他們異口同聲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看到自己與尹玉書這種默契,袁一會心一笑:“沒錯!我總是,等待朝廷的指示,可他們在千裏之外,根本就不了解突厥的形勢,所以,沒主動去爭取什麽,也沒想過改變什麽,如今,才會受敵所製。”


    “錯不全在將軍,也怪卑職沒見及時警惕。”


    “以現在形勢看來,隻能亡羊補牢了!你派人快馬傳書,向北庭都護府求援,我擔心,突厥會半路攔截書信,你多派幾個身手好的人,分幾路前往都護府。”


    尹玉書躬身道:“卑職領命!對了,卑職有一件事與將軍商量,突厥人將可汗的死歸咎於將軍,他們必定會再派軍圍攻我們,據卑職所知,牙帳城的駐軍大約有七萬。減去,昨晚被我們殺了,擒拿的一萬突厥兵,他們也有六萬駐軍。”


    “不僅如此,全國增援的突厥兵也會陸續趕來,所以,若是我們守在這兒,必定困死在這兒,若我們逃跑,必定要麵臨前有追兵,後有勁敵的局麵,該去該留,還請將軍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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