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委裏,全體機關大會上,楊衝鋒將縣委裏的財務管理加了一道手續,那就是要任征這個縣常委簽字後,他才會簽字。會計和出納要是不見這兩個人的字,將錢發了,那就自己掏錢去墊,要是感覺到壓力大,那也可以,就請讓開,自然有敢於支持原則的人來做這工作。


    一石擊出千層浪。議論紛紛,群情激動,都是原先就預料到的。如此一來,將平時隨意花錢的人都勒緊了,自然不習慣。更有縣委裏的領導,進行開支前也會顧慮倒是會不會給簽字?虛假發票和白條,今後都難以拿出來給兩人簽字了,那臉總是要顧及到的。


    不過,幾天後,這事也就平複下來。楊衝鋒作為一把手,在縣委裏控製財權,將財權收歸己有,那也是可理解的。心裏就算不忿,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跳出來指責書記說不準大家亂花錢不對。潛規則大家都明白,國家單位的錢,不花白不花。花單位的錢給自己做人情,這樣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但卻不能放到桌麵上來說,背後破口大罵什麽難聽點話都說出來,但對兩人卻沒有什麽損害。說過氣話後,還得要小心這話給傳到書記那裏,今後要找自家麻煩給穿穿小鞋,才叫好受。


    楊衝鋒知道有這樣一個過程,一周之後,也就不得不慢慢認可。


    龍崗等人開始聽到這樣的決定,當時就想占出來發飆,卻給龍茂顯壓了下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今後花錢那也隻能卡住手裏沒有權的人,他們這一級別的,哪又會給卡住?


    風波之後,楊衝鋒在縣裏的影響力自然又往前一步。受益最大的,那就是任征了,之前誰都不會把他當迴事,如今要報票得他先審簽,誰還來得罪他?就算龍崗等人也都客氣不少。


    等縣委這邊平複下來,楊衝鋒便準備去看一看縣裏的家底。財政局是歸縣政府所轄,他要是過問,那隻能從工作大方向去了解下,具體工作卻不好問。可縣財政的情況,卻會直接影響到縣裏入冬後的工作規劃。要是財政局都沒有錢,縣裏什麽工作都無法開展,所有的規劃,那都將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談。


    還得去看看財政局的情況,財政局局長吳尚武是香蘭縣老吳家的核心成員之一,就算想插手財政局,那也是不可能的。在縣裏,目前吳尚武對誰都不尿,隻認吳文興縣長一個。誰要是跟吳文興鬧別扭,財政局就會卡著你的經費,讓你工作都沒發開展。財政局本來就沒有什麽錢,一小碗水,要潤澤一大片莊稼,那還不由得吳尚武由著性子來?


    楊衝鋒想在縣裏做出工作成績來,這道坎卻要去過,不然今後當真會給牽著鼻子走。老吳家不會放棄縣財政局這碼頭,就像龍家死死地要堅守公安局這一塊一樣。但對吳尚武好好敲打敲打,那是有必要的。


    相應的東西也都有了,任征靠過來後,在縣裏的工作就順利不少。任征是個老縣委辦主任了,對縣裏的人也都摸得很清楚,甚至可以說,之前縣裏這些人根本對任征都不迴避的,就當他是透明人一樣。


    楊衝鋒透出要去財政局看看,任征已經理解出那意思,將自己掌握的一些材料給了楊衝鋒。而金武的小組,這段時間也慢慢熟悉香蘭縣城了,工作也更見效果。老吳家和老龍家的重要人物的一些見不的人都東西,也都得到一些資料。


    要碰一碰吳尚武,還要將他挫敗,難度不是一般的小。打擊力度大,會將吳文興和吳文健等人都驚著了,卻不是楊衝鋒目前所想要的,但力度太小,吳尚武豈是這樣好捏拿的?在那種優越位置慣壞了,以為天下都會為著他轉。吳尚武四十八歲,在香蘭縣吳氏一族裏算是年紀比較大些的,但卻是個不知道輕重的人。好在有個更不爭氣的兒子,在祥和客棧裏混著,而且是客棧裏的主要負責人之一。這一點,吳浩傑也將資料給了他,吳尚武要是不知輕重,那就將他那個寶貝兒子送到看守所裏呆幾天。


    財政局的建築在哪裏都最醒目,單位人不算很多,辦公樓卻大,宿舍樓更是新潮而高級。辦公樓一二樓建成門麵,租給單位外地人用,地段好,收益也就很高。據任征所說,財政局辦公大樓的門麵就是吳尚武的小姨子來租的,租價很少,和解放路那邊的門麵價格差不多。這些都是權力衍生出來的東西,楊衝鋒目前還不想就抓這些細枝末節,幹擾自己的主方向。


    辦公室大樓是七層,除了一二樓,剩下的用作辦公層哪用得完?但財政局有的是錢,要的是那種行業優勢的風光。


    帶著秦時明進財政局裏,楊衝鋒知道吳尚武在六樓辦公室。讓秦時明給他打電話,吳尚武接連電話後,知道楊衝鋒進了財政局。第一印象是有種不妙的感覺,上迴這個縣委書記進公安局裏,公安局就惹出這麽多事,死兩個人不說,至今還沒有破案,也不知道要帶出什麽人來。


    放下電話,本想走下樓去接人,卻又一下子心裏沒有底,順手給吳文興撥打去。“文興,那家夥現在到財政局來了,有沒有什麽消息?”吳尚武說起楊衝鋒從來都不說他的名字或職位的,很不待見地用“那家夥”或“那小子”來替代。


    “他怎麽到你那裏去了?沒聽說過什麽。”吳文興說,“你少說話,更不要亂來。”


    “怕他怎麽的,就算是一把手,那也隻是個空名。我們不理他他還能夠咬人?”


    “先看他是什麽意思,大哥也說過,不能逼得太緊,要不市裏也會出來說話。”


    “那就讓他多哭幾次,看市裏還怎麽扶著他。我看到時市裏也隻能夠乖乖請他迴去,到香蘭來丟人現眼啊。”


    “別胡鬧。”吳文興知道吳尚武年紀雖大,卻急躁,受不得一點刺激,而他對新書記到來本來就認為占領吳文興的位子,就忙喝一聲,不要讓他衝動惹出亂子來。吳文健在市裏還不能算站穩腳跟,他們在縣裏也就要收斂一些。在小事上多讓讓心書記,也讓市裏看到老吳家的人生能夠團結同誌尊重領導的。


    “知道了,就不多說了,那小子就在樓下呢。”


    “那還不快去。”吳文興說。楊衝鋒在公安局動了動,將吳浩傑放上來,在縣委裏動一動,將任征放上來,財政局裏他又會看中了誰?副局長龍求發才上位,而其他的副手都是吳尚武的擁躉者。吳尚武那脾氣擰著時,就是一條牛,不管不顧的。一個縣委書記還和下屬去計較?但要是他想提議換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說縣裏,就算是市裏,財政局也歸縣政府的口子。縣委書記要強行將手伸到財政局裏來,市裏也不會支持的。


    吳尚武沒有及時下樓來,楊衝鋒早就預料了,進財政局才讓秦時明電話通知他,就是不能給吳尚武和吳文興等人通話時間長,說多了他心裏更踏實對今天之行就不妙了。吳尚武脾氣急躁,這一點楊衝鋒早就知道,有些莽撞而狂妄,目中無人,在背地裏說過不少話,都認為楊衝鋒將吳文興的路給擋住了。這些話,自然是任征聽說過,轉過來的。對於這樣一個人,想收服他為已用是不可能的,但將他壓垮,讓他心裏有所忌卻不難做到。


    吳尚武用比平時稍快的速度下樓來,楊衝鋒自然能夠看得出他每當進入自己視線時方塊些速度,而轉角後又慢了一些,足可看出吳尚武對自己這次來的心境。等吳尚武到樓下,隔兩三米遠,說“書記,歡迎到財政局來指導工作。”


    “吳局長,財神爺的駐地果然不錯啊。”楊衝鋒說著往辦公大樓和宿舍樓看去,看了看,才看想吳尚武,這時他已經走到楊衝鋒身前。兩人握手,連那種作假的熱情都很少。吳尚武隻一個人下來,也沒有將一幹手下叫下來迎接縣委書記,這用意自然就明白,不會對這縣委書記到財政局表示歡迎,下次就不用在來了。吳尚武和楊衝鋒握手後,本想秦時明就免了,對書記都不怎麽看待,還會在意領導身邊的人?猶疑了下,才和秦時明去碰一碰手。秦時明倒是沉穩,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來。


    到辦公室裏,那辦公室比起縣委裏任何一間辦公室都要豪華,可說是沒有什麽顧忌的了。由此,也可看出香蘭縣的老吳家,當真沒有什麽前途,眼界太窄,見到這樣的辦公室,讓楊衝鋒都沒有太多的興趣去正式麵對市政府這個新常務副市長吳文健。


    這樣的眼界,能夠做出什麽事來?隻能說明是無知,還以為香蘭縣就他們家最大,或是以為這省裏或市裏找到幾個幫他們說話的領導,就可天大地大做一方諸侯了?


    楊衝鋒坐到沙發裏,平靜地平視前麵,不帶多少色彩。先在樓下時,楊衝鋒就感歎於財政局的樓,這時進了辦公室,吳尚武以為楊衝鋒會對他這辦公室更有感念。沒有想卻見楊衝鋒很平淡地坐在那裏,連秦時明也沒有露出絲毫訝異和羨慕之色來。


    秦時明雖說沒有楊衝鋒那份見地和眼界,但隨楊衝鋒到過京城也到過北方dl市,高檔區也是進過的。這辦公室雖說豪華,但那種內質卻沒有,不會讓人羨慕,隻覺得可惜了這些東西。


    辦公室裏就僵了那麽一下,吳尚武這時才有些後悔,沒有將那些手下叫過來,人多了就不用自己說話。縣委書記雖不待見,但基本麵子還是要給的,這也是吳文興這個二哥說過的。在體製裏,可不比在社會上,那基本的東西一定要守著才行。


    “書記,請給我們局指導工作吧。”吳尚武很不情願地說,幹巴巴地,沒有什麽熱情。


    “吳局長,財政局可是全縣的財神爺啊,縣裏的方方麵麵是不是能夠順利運轉,靠的就是財政局。我們縣又是國家西部開發中樹立的典型,是一麵旗幟。這麵旗幟可不能晃動,當然,我堅信吳文興縣長在全縣經濟建設中的能力和魄力,取得的成績能夠一年更是超過一年。”楊衝鋒先將高帽子戴到吳文興頭上,吳尚武就無法將這臉用自己的手來打。


    見吳尚武臉上果然波詭雲動,心裏自然明了,繼續說“我到縣裏時間不長,但聽縣裏的幹部群眾對縣長能力的讚美,今天到財政局來,主要是來學習的。一是下了解下全縣秋收後,一年的財政情況,也好對明年工作規劃做到心裏有底;二來也從財政工作方麵更多地了解文興縣長工作的方式方法,也好多學到些東西,促進自己的進步。”


    楊衝鋒說得慢,吳尚武本來準備了一些說辭,要將縣委書記擋住,免得書記隨意插手財政局的事。但楊衝鋒目前所找的理由,卻讓吳尚武不好批駁。億元縣是吳文健豎起來的,吳文興工作能力強總不能否認,吳尚武沉吟了少時,說“書記,今年財政局的賬都還沒有做好,我正督促他們抓緊,你看……”


    “好吧,那今天就聽聽全縣大體財政工作情況吧。”楊衝鋒說著盯住吳尚武,知道他這樣推三推四的是什麽意思,就是怕楊衝鋒插手進來,要先將門堵死。這時卻不好再拒絕,隻得將相關人員叫來,到辦公室裏給楊衝鋒匯報。


    幾乎所有的數據都是假造的,前些年香蘭縣大搞建設,還能夠將這個億元縣勉強撐起來,而這一兩年。第一期主要建設已經完成,而第二期建設還沒有啟動,縣裏的財政立即就捉襟見肘,無法開支。但吳文興也知道縣裏的情況,目前全靠東拆西拆地糊弄。


    楊衝鋒在柳澤縣三年裏,對縣財政局的掌控自然知道內中的竅門,隻是這時卻不能批駁,也不能詰問。將財政局這裏的情況捅出來,對目前縣裏沒有一點好處,隻會更加混亂從而無法運轉。


    聽了情況匯報後,等工作人員都先走了,辦公室裏就四個人。吳尚武和龍求發,楊衝鋒和秦時明,儼然對陣雙方一般。吳尚武不知道楊衝鋒對此自己的匯報情況有什麽感想,或者說是不是明白其中的竅門,這些東西,就連龍求發都不會知道的。當然,具體操作的工作人員,肯定明白其中奧妙,龍求發雖到此自己裏來,但卻不能夠融進體係裏。


    “吳局長,這麽說來今年的財政情況比去年還有所上升了,是不是這樣?”楊衝鋒見吳尚武觀察自己,知道他心裏沒有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她們那一套看破。


    “從目前統計來說是這樣的。”吳尚武自認為這話說得很機智,讓人聽來怎麽理解都行。


    “吳局長,我這裏收到幾封信,反應了我們縣一些鄉鎮學校裏,沒有給教師發放足額的工資?理由是財政局沒有將錢劃撥下去。他們就提出來疑問,說縣裏是億元縣,工資都不能足額發放,但鄰縣卻是足額按時發放的。有沒有這種情況?西部地區的教師工資是由國家撥款吧。”楊衝鋒說,對於這樣的情況,楊衝鋒早就進行了查證,從去年開始,縣裏已經沒有錢給教師們發放工資,將工資中的一部分挪出來,填補其他的一些漏洞。


    “書記……書記,應該不會有這樣的事吧。”吳尚武對這些情況都知道,說這話時就有些發虛,不知道楊衝鋒對這些了解多少。縣財政所政府主抓,縣委隻是宏觀調控,不管具體的事務。但如果遇上有人告狀之類的,當然也會過問。


    對楊衝鋒這個突然降落的縣委書記,吳文興以下的所以人,都存著將他排斥在外的心理,連縣裏財政真實情況都打算隱瞞著。這事要真揭出來,會牽涉到吳文健及更多的省市領導,甚至將香蘭縣這樣一個以數據堆成堆億元縣的真相給戳穿,這可是誰都承擔不起的大事。但楊衝鋒已經到縣裏,這樣的事又能夠隱瞞多久?跟楊衝鋒攤開來說,吳文興等人也沒有這樣的膽氣,誰知道楊衝鋒得知真相之後,會怎麽做?


    這麽年輕的縣委書記,到西部來的目的很明顯,那就是要熬資曆和政績的。卻攤上香蘭縣這種情況,省裏對具體情況不知道,但吳文健、吳文興等這些始作俑者心裏通透。這年輕人甘願幫他們背負這些?這些年,不僅僅得到了政治資本,吳氏家族還借此撈到了多少利益,連吳文健都沒法統計。


    楊衝鋒見吳尚武不肯認帳,這也是情理之中,坐在辦公室裏的龍求發卻不知輕重,想插話進來,楊衝鋒也沒有給他機會。到財政局裏來,就是要提醒香蘭縣的老吳家,不要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認為別人都不知道,不為己甚則可。吳尚武對這樣的敲打,不一定能夠理會,但吳文興和吳文健肯定會將今天兩人說什麽話,都會一一分析的。楊衝鋒的一舉一動,他們自然也會密切注意的。


    不再糾纏在具體事務中,楊衝鋒乘機問了問縣委的辦公經費情況。總的說來,吳氏家族目前主要將力量集中在政府一邊,縣委那邊就顯得薄弱些,這時提一提辦公經費,也是對吳尚武有威逼之意,不要影響到縣委的辦公經費,要不然就會質疑財政局這邊的工作。


    吳尚武這時打著哈哈,也沒有給什麽具體的承諾,隻是說縣委是全縣的首腦,再怎麽緊張都會首先保證縣委縣政府的辦公費用。楊衝鋒見目的達到後,就具體地問了些財政局裏工作的困難。吳尚武也不敢多說,怕書記就此抓住自己的不是。


    說了一會,楊衝鋒對龍求發說,“龍副局長,你先去忙工作吧,我和吳局長還有點工作要談。”這話說得直白,龍求發雖然患得患失,卻是站起來往外走。他雖說進了財政局,卻是沒有真正獲取副局長的職權,吳尚武將財政局裏的權抓控得夠緊,不容他染指。有心想乘書記到來之機,撈取點什麽,當著吳尚武的麵也不敢表露出來,再說,老龍家是什麽意思也還不知道。


    等龍求發走後,秦時明卻沒有走,坐在辦公室就像沒有那個人似的。但對吳尚武來說,心裏總是不是滋味,想被人監視一般。楊衝鋒不容他多想,說“吳局長,公安局的命案審訊有了些進展。”


    吳尚武心裏一緊,卻又強裝著毫無關聯,不知道縣委書記是不是用公安局來威脅自己,還是案情裏牽扯到老吳家什麽事?也不能直接問,說“書記,沒聽說過,那些都是機密呢。”


    “據說,祥和客棧裏有個叫什麽吳小偉的,二十二三歲,牽涉比較深呢。”楊衝鋒說著看著吳尚武,很平靜,就像隨口議論一般。


    吳小偉是吳尚武的兒子,吳尚武還有個女兒,女兒在財政局裏上班。而兒子卻不肯受上班拘束,在外麵混著,當然也給他做財政局下麵鄉鎮的財政所裏留下崗位了。但兒子混社會,具體情況吳尚武也不是很清楚。聽楊衝鋒說命案涉及到吳小偉,隻是不知道此吳小偉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兒子。


    心裏雖驚怕擔心,口裏卻不肯就此承認。心裏急著,要真是自家那兒子,公安局那邊要找誰才能夠幫著脫開罪責?吳浩傑是專案組組長,那人雖和老吳家有些牽扯,卻不會看老吳家什麽人都臉色的。


    在縣裏,最緊要的兩個口子就是財政局和公安局,楊衝鋒做了些工作之後,還是有收獲的。到財政局之後,至於吳尚武和老吳家的那些人怎麽樣去商討,都不是他所要考慮的,至少吳文興應該明白自己到財政局所做的一切,是什麽意思:對財政局不伸手,但你們老吳家要是不肯配合,要抓你們的錯那是很容易的。


    過了幾天,估計吳文興心裏已經明白了,楊衝鋒親自給他打電話去。電話是吳文興秘書向陽接的,“我是政府向陽,您是哪一位?”


    “我是楊衝鋒,找文興縣長。”


    向陽沒有想到楊衝鋒親自打電話過來,手捂住話筒,跟吳文興說,“縣長,那邊親自打電話過來呢。”縣委和縣政府都習慣這個調調,對彼此的另一方,都有敵意似的,用“那邊”兩字來代表。吳文興也估計楊衝鋒這段時間該找他了,倒沒有多少訝異,接過電話,對向陽揮了揮手,讓他到辦公室外去。


    “書記,你好,我是吳文興。”


    “吳縣長,不知你現在工作忙不忙。”“不忙不忙,書記,就算再忙,還有比書記的工作更重要?”吳文興打著哈哈,說得蠻好聽。對楊衝鋒的意思,和近來做的幾件事,老吳家也反複討論過了,覺得楊衝鋒雖然突然插進香蘭縣來,但他的用意已經擺明誠意也表露了,老吳家硬要不合作,縣裏的工作也就沒法開展。億元縣要想運作下去,沒有縣委一把手的合作,單老吳家也是不可能的。適當的合作,先要將縣裏的工作開展起來,等過來今年後,縣裏就算再困難,那時漸漸暴露出一些問題,那就是新書記工作不得力所致,罪過自然也會落到楊衝鋒的頭上。


    “縣長,我想我們也該坐下來討論明年的工作規劃了。”楊衝鋒不緊不慢地說。


    “是啊是啊。”這些都是應有之義,按說,兩人這樣的見麵早就該進行了,但吳文興一直沒有將心態放好。等楊衝鋒到財政局檢查工作後,裏麵的很多東西,縣委書記雖然沒有指出來,吳文興哪會像吳尚武那樣,認為他就真沒有堪破?吳文興應了後,接著說,“書記,那我到縣委裏來。”


    “辛苦了,縣長。”楊衝鋒沒有跟吳文興客氣,書記是一把手,理所當然該縣長過來談工作才是。那邊已經將電話掛了,吳文興手裏還捏著電話,心裏對楊衝鋒那種氣悶複又冒出來,要不是這人突然插過來,書記的位子就該自己坐了,不用在香蘭縣裏受這樣的窩囊氣。


    氣歸氣,但目前應該怎麽做,已經和吳文健商議好了。等吳文健在市裏站穩腳跟後,再慢慢運作,將書記架空,讓楊衝鋒隻是掛一個書記的空名,香蘭縣還是老吳家的一盤菜。這不僅僅是為手裏的權力問題,更牽涉到之前的太多問題,隻有保住老吳家在香蘭縣的絕對話語權,才能將這蓋子一直捂下去。


    從縣政府到縣委,徑直距離不足五十米,吳文興縣長卻用二十分鍾的時間走過來。到書記辦公室外,秦時明已經等著那裏,見吳文興到來,說“縣長來了,書記在等您呢,快請進。”


    秘書對到來的領導客氣,那是自家領導教導有方。吳文興見秦時明臉帶恭敬,看不出一點作假來,心裏對著年輕的秘書不禁有一絲愛才的感覺。向陽也很不錯,但某些時候還是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吳文興不會說他,但相比之下就顯出高下了。


    進了辦公室,楊衝鋒還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後,見吳文興到了。當即站出來迎著,說“文興縣長,辛苦辛苦。”


    “應該的。”吳文興知道這年輕人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自己在縣裏勢大力雄,他就孤單一個,卻也給他將公安局這一塊陣地撕開,而財政局那裏明顯地說是不伸手。那點挫敗感讓他心裏不是滋味,強勢地頭蛇居然要讓步了。今天到縣委來,那下一次又會做出什麽樣的讓步?吳文興偶爾就會和吳文盛說到,大不了找幾個人將他們給做了,那也是治安問題,牽扯不到老吳家。當然,這樣的事不到絕境,也是不會用出來的。


    吳文興淡淡地說,今天這年輕人將自己找過來,會說些什麽?當真是明年縣裏的工作規劃?不怎麽相信。縣委書記主要抓宏觀調控,抓黨建人事,是不是要對下麵現有的領導班子進行調整了?書記要樹立威信,最直接最有效的措施,就是調整下屬的領導班子,從中既可以將自己的人安排上去,也可乘機大肆撈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千裏為官隻為財。這是千古相傳下來的,真正談得上“清官”二字的,從古到今才有幾個?何況這幾個都不一定是真有其人。


    這年輕人大老遠到香蘭縣來,為的是什麽?想將香蘭縣建設好?那才真是笑話了。就算想做出些政績來,最終目的也是要升上去,到更好的位置才能得到更多更大的利益。


    之前,新書記對公安局下手,對縣委進行動作,將財權抓住,不都顯露出他要有所作為了?目的是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坐到沙發上,吳文興將思路再次打開,判斷出這年輕人終於要乘開春的時機對人事進行調整,隨後將自己的人安插進來,建立自己的底班,增大自己的話語權。要是自己到新地方,自然也會利用這一點機會來做一點事。


    局級鄉鎮,對於縣裏的總體大局,一些不會太大,就算有些影響,無關大局倒是可以讓步。按說縣裏的大方向上在書記辦公會和縣常委會裏定奪,目前這兩處核心之地,都還在老吳家掌控著。龍茂顯等人也不會為眼前一點小利轉而投進新書記那邊,就算真讓他們結合起來,書記辦公會上老吳家處於劣勢,但常委會裏依舊占據絕對優勢,鬧到最後進行表決,他們怎麽想都隻是一廂情願的事。


    吳文興喝著秦時明給泡的茶,心裏盤轉,將各處的關鍵都想到了,也對每一處要怎麽樣堅守或讓步也都做了周密的盤算。自覺得沒有多少遺漏,心裏也就篤定,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大家都不吃虧,也不會讓你縣委書記太難堪,但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文興縣長,秋收工作已經過了,今年縣裏的工作總體大局已經定下來。我相信,縣政府對來年的規劃,肯定已經做出來。我想,先了解了解。”楊衝鋒說,很平淡也很直接。


    “書記,今年縣裏工作才進入尾聲,不少部門掃尾工作還沒有完成。對於縣裏今後的大方向,還要請示書記,政府正準備過幾天聽取書記指示。”吳文興也淡淡地說,這些話本來都沒有營養,但兩人卻都是在試探,要看對方真正的心思。


    楊衝鋒是書記,有時他主動將吳文興叫過來的,自然要主導這場談話,達到自己的工作目的。“縣長,對今後縣裏的工作,我是要虛心想縣長請教的。到香蘭縣一個多月了,對縣裏的情況還說不上熟悉,我可是誠心請教,縣長不會藏著不肯說吧。”


    楊衝鋒笑笑的,也看不出真假,但吳文興也是敏銳的人,不會為幾句話就忘記彼此之間的立場。


    “書記,政府對來年的工作,也還是有一些思路的,我就借這個機會,先給書記匯報,不足之處請書記指出、批評。說實話,香蘭縣地處西部,這邊的思想患失比較老套的,書記從發達地區過來,是給我們傳經送寶來的,也讓我們在思想上得到時代的洗滌,不再落後於時代,被大潮流淘汰。”打起哈哈來,吳文興自然也是一套一套的。


    “縣長,柳市地區和西平地區各種條件都相仿,對於建設說來,特別是交通建設,柳市和西平比要落後將近十年。如今,傳媒發達,各種新觀念一起,一天之內就可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裏。實際的工作經驗,才是最為寶貴的。縣長,就不要推辭了吧,不會是覺得我不夠誠意吧。”


    “書記,看你說哪裏去了,西平地區落後,這也是事實。這樣吧,我先將政府的一些想法先給書記匯報,再請書記補充。”吳文興說,既然在書記辦公室裏,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楊衝鋒不說話,將一包軟中華拿出來,先給吳文興一支,自己也弄一支抽上。這動作讓兩人就有些默契,哈哈就不必再打了,抽著煙直奔主題才是。吳文興抽著煙,說“書記這煙高級。”


    “小舅子是做生意的,來香蘭之前他送了兩條。”


    吳文興心裏腹誹,這樣的煙有幾個人會自家掏錢去買?都是一些領導收禮後拿出來顯擺的。隻是遮掩不住的說著柳澤縣那邊收受的,還是香蘭縣這邊人進貢的。


    接著吳文興就談起了縣裏的工作規劃,主要針對鄉鎮方麵的發展。香蘭縣根本就沒有任何工業,農業在全縣占主導地位。但農業的發展卻比較落後,單靠傳統作物生產,產值就很低。按吳文興加工後的說法,都顯得落後,時間情況就會糟糕很多。


    之後,吳文興說到縣裏的建設立項,要立項改建老城,也就是將躍進路永興路之間的那一片民居推到重修。項目要是申報確立,來年縣裏的總產值也就上來。西部開發有很多優惠政策,但具體到一地一縣後,這些資金的用途就各自靈活了。對於老城區的改造,是縣城整體規劃之一,說到價值卻沒有多少發展方麵的價值,最多就是將舊城換上新貌,讓那一帶的人住上新房子。具體操作中,對那裏的住戶會不會有利益上的損害,資料上自然無法看出。改建裏,經營著或承包商也不知道會想多少辦法來,增加自己的利益收入。


    因為是之前的規劃,明年就算落實下來,對香蘭縣說來沒有多少益處,對縣裏的發展更沒有多促進作用。吳文興心裏篤定,以為楊衝鋒聽見有建設工程,心裏自然動氣心思來,就冷冷地,想到這些工程都是縣政府掌控的項目,書記就算想插手,最多給點湯喝還會有多少肉留給你?按規則倒是,一般都會照顧到方方麵麵,楊衝鋒作為縣裏一把手,真要伸手了吳文興等人也會給一定的讓步。


    見楊衝鋒聽到老城改建項目後,神情有些不同,吳文興就聽下來,看著他。這個動作也可從多麵來理解,吳文興內心裏卻是想看透楊衝鋒的心思,到底是想將項目攬過去,患失隻是要伸手進來?


    見吳文興停下來,很快楊衝鋒也理解他的意思,說“縣長,這個項目是之前立下來的,我對舊城那邊情況也不是很熟悉,想聽縣長談談舊城改造後,對我們縣裏發展的重大意義。”


    吳文興這時還真不好說,之前就是老吳家的人一起吃飯喝酒時,不知道誰提那麽一嘴,大家聽後都覺得有戲可做,就變成了目前的規劃。隻要有工程建設,管他放哪裏。這些建設的錢,都是從政策裏的款子裏走,縣裏和市裏的配套資金本身就是虛妄的,可加重工程費用或工人報酬裏虛空設置就能夠抵掉了。


    吳文興等人對這樣的運作很熟套路,但要他說舊城改建的作用,對縣裏經濟發展的地位,當時立項時,也就是秘書們的文字遊戲,他哪會去好好琢磨?這時要談,卻有拿不出有分量的理由來。


    吳文興嘿嘿兩聲,急智還是有點的。說“書記,大的方麵我就不多說了,說點切實的。西部開發,要讓西部這些貧困落後地區改變新貌,最直接的就是並鄉建鎮。縣城舊城要是改建好,那可容納多少人來住?對於落實這一政策,卻是實實在在的。”


    楊衝鋒稍作思索,也就不再多說。等吳文興將情況說完,卻沒有想吳文興卻不在說了,幾句話收尾將匯報工作了結。迴想起來,他所說的也就兩個方麵,一是農業生產,這時傳統勞作了,也是各鄉鎮裏一直以來的主要工作,二是舊城改造工程。按照也的規劃,明年除了用那個工程支撐縣裏的數據,還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對於香蘭縣這個億元縣的理解,這時就更加深刻一些,也看出來吳文興等人的本質。


    “縣長,最近收到一些情況反映,說是部分鄉鎮裏工資不能按足額發放,財政局那邊有不是很緊張,這裏麵是不是有些操作問題?”楊衝鋒突然提出這一個問題來。


    下麵鄉鎮的工資問題吳文興自然知道,是他一手推動的,這時卻不會承認這個事。但上次楊衝鋒已經和吳尚武提過,吳文興自然知道,就是不知道楊衝鋒對此了解多少。見他再提心裏就琢磨楊衝鋒到底要做什麽?財政局裏是一個空殼子,可不能給捅出去,曝光之後受損最大的就是他們老吳家,弄不好會出大事。吳文興和吳尚武、吳滕、李尚維等人都不同,看問題也更接近本質一些,不會狂妄到以為老吳家就天大地大了。


    一時之見琢磨不透楊衝鋒的用意,說“書記,下麵的人說話也不一定就有依據,或許是和其他地區比較吧。”


    “縣長,對於來年要怎麽樣規劃,我情況還不熟悉,覺得縣政府的思路很正確。我們的工作,無論什麽時候,都要以人民得到實惠為官者的出發點和工作的最終目標。這一點始終不能夠脫離的,一旦偏離這個大方向,我們的工作就是失誤的或者根本就是錯誤的。”


    “書記高見,也許請書記談談今後工作的大方向,縣政府也才好將書記的指示精神貫徹到實際工作中去。”吳文興知道楊衝鋒肯定會有話說,要不也不會先做那麽多工作後,才將自己找過來,談來年的規劃。要聽聽的說法,才能進一步判斷題心裏到底再想要什麽。明確了,才能權衡。就像做生意一樣,討價和還價之間,雙方總要有一個彼此都能夠接受的位置。


    “縣長,對於縣裏的工作,高見就談不上了。今後縣裏發展得怎麽樣,都是我們的工作。作為猜到香蘭縣來,還可以說一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帶香蘭縣的發展。這些天也慢慢熟悉了些情況,結合自己的一些想法,或許不成熟,擺出來請縣長一起斟酌。”楊衝鋒這個態度算是很摯誠了,但吳文興已經先入為主,哪還會這般理解?


    “書記,據我所了解,你可是經濟建設的能手,在柳市可是大方異彩的。今天有幸,我是洗耳恭聽了。”


    “縣長,第一個感想,就是目前我縣公路建設是我們最大的優勢,縣城建設卻目標不明。對舊城改建中,原本是將老舊的民居,改造成新式樓房。是可解決一些鄉村並鎮定問題,但並之後,人集中了,怎麽解決他們的就業他們的今後生活?這也是我們要給予客服的困難,不然,就會給縣裏的壓力更大,矛盾也會激化。連帶社會治安等問題都會出現。”這些事情,吳文興也是知道的,隻是就算要麵對這些問題,縣裏也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和途徑。加之根深蒂固,考慮問題時,總要從老吳家能夠得到多少利益為出發點,再說,這些事情一時也不會發生爆發出來。


    頓了頓,楊衝鋒有說“舊城要怎麽樣改造呢?我覺得有這樣一個思路,縣城裏目前都還沒有一個集中的小商品批發市場,要是將舊城進行改造時,一到三樓都修建成商貿城或批發市場,高樓層做民居用,就可一舉兩得,甚至可解決縣城裏的一些就業問題。”


    “縣長,去年在做方案時,也曾這樣討論過,但資金不足啊,要多出將近一倍的資金來,市裏和縣裏也無力進行籌措。方案再好,也隻是紙上的東西。”吳文興不會將功勞都給楊衝鋒一個人撈去。


    “縣長,縣裏也可以學習其他地區,對外進行招商嘛。將我們縣的優惠政策宣傳好,商家看到商機,自然會來縣裏投資。至於合作的方式,縣政府可以拿出一個具體方案來,到市裏、省裏,甚至跨出省外總能夠找到有識之士。”


    “好啊,書記,這個想法好。縣裏早就有關於招商引資的配套優惠政策,但香蘭縣地處西部內地,想要招商卻困難重重。”之前流行招商引資,縣裏自然要搞出一套資料來,但香蘭縣確實沒有什麽值得商家看中的,這些年來又主要將精力放在縣城和鄉鎮的一些建設上。這些工程,主要有縣裏幾大建築公司占了。再有,就是市裏或省裏有人打招唿了的建築公司,才有可能分掉一些工程。招商引資方麵就是一空架子,從沒有去做什麽具體的事。


    “形勢在發展,時機也不同了,西部發展的潛力越來越多的商家都會看到其中的商機。縣長,具體的政策就由政府方麵拍板定下來,春節前拿下來,怎麽樣。”


    “行,到時政府會向書記匯報的。”沒有涉及到吳文興的利益,自然會樂於配合。而招商方麵的工作,確實歸口政府來做的。


    “縣長,香蘭縣是以蘭草起家的,目前全縣的蘭草栽培情況怎麽樣?”


    吳文興一下子就呆了,六年前,香蘭縣報批財稅收入過億元縣時,主體項目就是蘭草栽培。報批之後,縣裏得到很多建設資金,才有之後的幾年熱熱火火地建設,讓香蘭縣上上下下大都得到不少好處。到目前,很少有人再提到蘭草栽培。雖說往市裏和省裏報數據時,這一塊確實是一大塊,但蘭草栽培開發地,幾乎都要變成荒廢之地了。


    “書記,這兩年蘭草的市場不理想了。”吳文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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