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姮抿著嘴抬起頭瞥了嬴渠梁一眼,很奇怪這位秦國國君為何會有此一問。(.)


    “我大秦嬴氏乃是帝顓頊之後,昔年周室伐商,先祖惡來護商王紂,因而為周室所惡,後平王東遷我大秦襄公親自護送周王室入洛邑,這才得列諸侯之位,平王封周室故地與我秦人以報護送東遷之恩。然彼時因幽王之亂,周室故地皆在戎狄之手,襄公及其子文公曆二十餘年,暴霜露,斬荊棘,以有我秦人立足之地…”


    嬴渠梁緩緩的說著,臉上的神色肅然,身後的嬴虔更是隱有激越之色。允姮安靜的聽著這些秦人的故史,並不出言。


    “文公之後,歧豐之地皆納我大秦之下,而後蕩社戎,敗邽、冀兩戎,征彭戲,兵臨華山,收複杜、鄭之地,後百年無寸進。及至穆公即位,益國十二,開地千裏,遂霸西戎,周王亦賜封穆公為西伯。”嬴渠梁抬頭慷慨激昂的說著,眼角的餘光掃過允姮,忽然嘴角泛起一絲蔑笑,“我大秦立國數百年,大小戰役數不勝數。今日王子問寡人欲要與你義渠是戰或是和。寡人自當明告王子,你要和,我大秦便予你和,兩廂和睦,互不侵犯;若是你若要戰,我大秦便予你戰…”


    嬴渠梁死死盯著允姮,一字一頓的說道:“不死不休!”


    望著臉色平靜然而話語中卻不無猙獰的嬴渠梁,允姮嘴角略一抽搐,很快便也恢複到古井無波的麵色中。


    “大秦壯麗山河,一寸一厘皆是我秦人先祖劈荊斬棘換來的,朋友來了,我老秦人會奉上最美的鳳酒與他,而若是敵人來了,我老秦人招待他的便是最鋒利的刀劍。”嬴渠梁嘴角再次露出一絲笑容,望著允姮緩緩道,“如今不知允姮王子此行,於我老秦人是敵還是友?”


    這嬴渠梁雖然貌不驚人,但言辭卻是無比犀利,隻是片刻的功夫便將允姮踢過來的棘手的皮球踢還給了對方。


    允姮深深的望了嬴渠梁一眼,抿著的嘴微微張開,輕聲說道:“我的來意其實並不重要。不過入秦之前,我曾經聽過這麽件事,不知是真是假,還想請問秦公?


    “姮王子但問無妨。”嬴渠梁點頭道。


    “聽聞嬴秦先祖大費與大禹共同治水有功,舜帝隆重賜給嬴氏部族以皂遊,並預言‘爾族後將大出天下。’”允姮輕聲問道,“不知這故事是我道聽途說,還是確有此事?”


    “自然是確有其事。”嬴渠梁睨了允姮一眼,開口道,“此乃我大秦故老相傳的話語,亦是被當做秦國吉兆。想不到姮王子連此等傳說都聽說過,當真是精通中原文化。”


    “哦,原來如此。”允姮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嬴渠梁那張滿是自信的臉,開口道,“未知秦公以為如今貴國國力足以大出於天下麽?”


    “姮王子此言差矣,我大秦此時雖弱,然而大才在位,弱可變強。庸才在位,強可變弱。春秋五霸,倏忽沉淪。由此觀之,豈可以一時強弱論最終歸宿。”嬴渠梁大笑三聲,“既是如此,姮王子豈知我大秦不可大出於天下?”


    “可秦公莫要望了,如今貴國數萬大軍皆被我叔父的軍隊牽製在隴西一郡,若無此軍,隻怕貴國欲要大出天下,更是難上加難了。[.超多好看小說]”


    “姮王子的意思是今次你事作為義渠王使,想要來與我大秦簽訂盟約的了?”嬴渠梁沉吟片刻,抿了一口鳳酒,淡淡的說道。


    允姮沒有答話,再往嘴裏灌了口酒,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是還未習慣鳳酒的辛辣。


    “既然姮王子連我嬴秦大出天下之預言亦了然,那想來對秦國了解也是甚深。”嬴渠梁緩緩收斂起村邊的笑容,直直的看著對麵的男子,一字一句開口道,“我大秦立國數百年,曆秦公從無依靠外力開疆辟土者,我嬴渠梁若是向你義渠求和,又有何麵目入宗廟見列祖列宗呢?”


    “哼,想要與我大秦簽訂盟約,也隻有等到我秦軍攻到你義渠鬱郅王城,由允桓親自簽下城下之盟,豈能容你這黃口小子來櫟陽胡言亂語!”嬴虔終於忍不住允姮的一再挑釁,憤然出聲道。


    “哦,未知這位大人是?”允姮瞥了言說話的嬴虔開口問道。其實他大抵已經猜到了嬴虔的身份,畢竟能坐在秦公身後,而且還是一身甲胄在身,非是身居秦國高位的將領不能。


    “大秦左庶長嬴虔。”嬴虔虎目圓睜,須發皆張,頗有不怒自威之色。


    “原來是左庶長大人,久仰久仰。”允姮很沒誠意的說了句,斜乜著嬴虔說道,“隻是不知秦國左庶長卻是好癡人說夢之輩。”


    “你說什麽!”嬴虔大怒,手指允姮說道。


    “難道在下有說錯麽?休說如今你秦軍能否打到我義渠王城,即便是真的有一天秦人兵臨鬱郅城下,隻怕屆時三晉之兵亦是攻到櫟陽城了,你又如何能與我王簽下城下之盟?”允姮語帶譏誚的說道,“這不是癡人說夢,又是什麽?”


    “你!”嬴虔怒視著允姮,而允姮也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兩人隔案互視了一陣,嬴虔雖久在軍旅中,然而卻並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不然其父嬴師隰也不敢將秦軍交付與他手。


    “癡人說夢?”嬴虔收迴指向允姮的手指,仿似怒極反笑般,開口道,“你可是忘了昔年我大秦穆公雄霸西戎,痛擊義渠戎人,而後又生擒你義渠之王,打得你義渠國向我大秦稱臣朝拜之事了?”


    “允姮自然未忘,而且我義渠人也無一遺忘此間之時。”允姮冷冷掃了對麵的秦國君臣一眼,說道,“若非是將這奇恥大辱記在心頭,我義渠國又何來之後的大敗秦軍,飲馬渭水之舉?”


    “罷了,罷了。”嬴渠梁望著互不相讓的兩人,擺擺手,說道,“這勝敗乃兵家常事,兩國交戰勝敗皆有,若是照你們二人這樣算下去,隻怕不知要上溯到何時了。”


    說完他轉頭看向允姮,慨然道:“既是如此,想來你我兩國無甚可談的了,還請姮王子與你家大王帶一句話。”


    允姮望著嬴渠梁,靜待他的下文。


    “你要戰便戰,若是要和,還請拿出貴國的誠意來。”嬴渠梁淡淡的說了這麽句話,便揮揮手,讓內侍送允姮出宮去。


    允姮臨走之際,努了努嘴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麽,但是看到嬴渠梁垂下眼瞼根本不看自己,於是隻深吸了口氣,朝二人一拱手,隨著內侍走了出去。


    “二弟,你就這麽放他走了?”嬴虔望著允姮離去的背影,有些不解的朝嬴渠梁問道。


    “不放他走,還待如何?”嬴渠梁瞥了自己的大哥一眼,笑道,“難不成還要留他在宮中用膳麽?”


    嬴虔看他嘴角上翹,知其在說笑,自己這個二弟很少有與人說笑的時候,畢竟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一行都要謹小慎微,做到謹言慎行,而大凡嬴渠梁與人說笑之際,必定是他心情大好之時。


    隻不過嬴虔有些不解的是,這義渠國的什麽王子來了一遭,卻是什麽都沒談攏,如何嬴渠梁還會如此高興。


    “嗬嗬,大哥,這時候不早了,要不然今日就在宮中吃了再迴去吧。”嬴渠梁望了望天色,扭頭說道。


    “不了,明日還要出行,我這就迴去了,等會還要去軍中走上一遭。”嬴虔緩緩站起身,撣撣膝上的塵土,說道,“這一日不去,心中便覺得有些慌。”


    “既是如此,我便也不留大哥你了。”嬴渠梁臉上掛著了然的神色,點頭道,“不過大哥還是要早去早迴。”


    “放心,不會耽誤明日的行程的。”這一會兒說話的功夫,嬴虔便已經走到了門外。


    屋內轉瞬便隻剩下了嬴渠梁一人,隻是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卻是久久沒有消散…


    “君上,殿外有人求見。”不知何時,剛才送允姮出去的內侍確有迴到了殿內,恭敬的朝端坐的嬴渠梁行禮道。


    “有人求見?”嬴渠梁唯一蹙眉,心中暗自揣測來的哪位大臣,口中輕聲問道,“所來是何人?”


    “奴婢不知。”那內侍搖頭道,“此人是由宋先生帶入宮的,本來景大人令其在偏殿等候,隻是奴婢剛才送允姮王子出宮之時,被此人攔住,說是有要事要見君上。奴婢不敢做主,便來請示君上是否接見。”


    “宋濤帶來的?”嬴渠梁思慮有頃,瞥了內侍一眼,沉聲道,“既是隨宋先生一道前來,那便領他進來吧。”


    “諾。”那內侍拱手應了聲,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一個麵容俊秀的男子便隨他一道進到殿內來。


    “見過秦公。”那男子自然便是範性了,隻見他朝嬴渠梁行了一禮,便負手站立在殿中,不再言語。


    “你是何人?”嬴渠梁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但見此人分外眼生,自己顯然沒有見過他,隻是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範性不答,隻是拿眼瞥了瞥殿內的其餘各人,嬴渠梁自然會意,沉吟片刻,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


    “諾。”原本拱衛在殿中的甲士盡數緩步走了出去。唯獨剛才領範性進殿的內侍有些不安的望了自家君上一眼,並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


    “你也出去吧。”嬴渠梁朝他點點頭,吩咐道。


    “這…”內侍顯然有些猶豫,臉上的不安之色溢於言表。


    “既然是宋先生帶來的人,想必不會於寡人不利,你先出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嬴渠梁嘴角微微上翹,笑著說道。


    範性聞言,臉色一變,睨了對麵安之若素的男子,眼底閃過一抹精光,不過須臾便恢複原狀。


    “諾。”雖然不情願,但是畢竟是國君的吩咐,那內侍不敢再言語,躬身退出殿外,而且還吩咐門外佇立的兩個衛士拉攏了殿門。


    一時間,偌大的偏殿中隻剩下了範性與嬴渠梁,二人安靜的對望了片刻,嬴渠梁唇邊的笑意更盛,俄而朝範性開口道:“如今此處隻餘你與寡人二人而已,閣下有話不妨直說。”


    範性依舊沒有開口,緩緩往前邁了兩步,走到離嬴渠梁三步之地,隻見對麵端坐的男子依舊是麵不改色,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忽然伸出兩手交叉並攏在胸前,迅速的比了兩個奇怪無比的手勢。


    說來也怪,一直麵色平淡的嬴渠梁見了這兩個手勢,表情也跟著變幻起來,啞然失聲道:“你是墨家中人!”


    “墨者範性見過秦公。”範性見他堪破了自己的身份,點點頭,再次行禮道。


    “先生請坐。”嬴渠梁單手平伸,請自己身前這個不期而至的墨者坐下,而範性也不與他多做虛禮,依言跪坐在了他對首。


    “敢問先生從何處而來。”嬴渠梁收斂起嘴邊的笑容,肅然問道。


    “範性從大梁洞香春來。”範性開口答道。


    “洞香春?”不知為何,聽到“洞香春”三字,嬴渠梁心中陡然升騰起了一股不安之色,麵色也變得越發嚴峻,片刻之後,這才緩緩道,“不知晉括晉先生與先生如何稱唿?”


    “他乃是我師弟。”範性很幹脆的迴答道。


    “哦。”嬴渠梁應了一聲,似乎有些詫異的說,“貴門一向與我大秦交好,而這幾年都是由貴門在秦國事務一向都是由晉先生打理,不知範先生你所來是否是…”


    範性聞弦歌而知雅意,開口截道:“師弟打理秦國事務向來極有分寸,墨子對其信賴有加,秦公不必擔心師弟會被撤換,而我求見秦公亦是另有其事。”


    “哦。”嬴渠梁似乎鬆了口氣,秦國與墨家淵源頗深,一向都是互通有無,而墨家想秦國提供的最重要的東西,當然便是山東各國的訊息,這幾年來這些信息都是由這晉括傳遞給自己,他自然害怕墨家裁撤此人。如今聽聞並非如此,他也稍微寬了寬心。


    “那不知先生所來櫟陽是為何事?”嬴渠梁瞥了範性一眼,輕聲問道。


    “我此次是奉墨子之命,為秦公你傳信而來。”範性依舊是麵沉如水,看不到任何表情。隻是伸手在懷中摩挲片刻,掏出一支一支銅管遞給嬴渠梁。


    嬴渠梁滿腹狐疑的接過銅管,很容易便發現這是墨家特製的,一管一法,不同的銅管有不同的開法,若是強行用外力打開,裏麵所藏得信息也會灰飛煙滅,想來這中銅管除了以機關術聞名天下的墨家,再無一門一派可以製作出來。(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大秦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卡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卡家並收藏我的大秦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