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梁細細將銅管端詳了片刻,確認這管沒有被人中途打開過,這才遞還給範性。[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範性一摁管頭的銅豆,管蓋“當”的一聲攤開,黢黑的管中隱隱透著一抹白色。


    嬴渠梁眼睛一亮,再次接過銅管,伸出二指捏住那抹白色,輕輕往外一拉,但見一方白絲落在了掌心之中。


    白絲上寫著一行細密的小字,嬴渠梁將這幾行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頓時皺起了眉頭,緊抿著嘴唇,久久沒有言語。因為白絲上寫的是:魏軍不日叩境。


    良久,嬴渠梁緩緩將白絲和銅管放在方案上,將目光投向對麵的範性。


    “據我墨家探子迴報,此次犯秦之兵乃是魏國精銳,由丞相魏卬和上將軍龐涓統兵,合計八萬之眾。”範性低聲說道,“魏國如今正在為大軍籌備糧秣,想來非旬月不能備齊,然事關重大,墨子來不及通過晉師弟轉告秦公,便令我騎快馬星夜從大梁趕往櫟陽報於秦公。而我聽聞秦公明日便要迴轉雍城祭祖,想來等晉師弟入宮稟報業已不及。恰巧我在大梁城時,與那宋濤有舊誼,今日便與他一道入宮來,冒昧之處,還望秦公海涵。”


    “先生這是哪裏的話!”嬴渠梁臉上閃過一抹激越之色,突然站起身朝範性躬身一拜,“若非先生示警,隻怕我大秦難逃這滅頂之災!”


    嬴渠梁神色肅然,顯然不是在說笑的樣子。的確如他所說,八萬魏軍對於現在的秦國來說,實在是有些過於強大,雖然從獻公時期開始,秦國在相互戰績上並不怵魏國,甚至還有石門大捷這樣的大勝仗。可是平心而論,石門大捷是完全無法複製的,首先石門之戰的時候,魏國主帥戰略出現了嚴重的失誤,大地是由於對國力軍力的盲目自信,竟是深入秦國腹地的武都築城,結果被秦軍出奇兵,迎頭痛擊,築城不成反而損兵折將,重挫了銳氣。接著秦軍又在洛陰打敗了韓魏聯軍,這是秦國第一次在河西之地戰勝魏國,不僅收複了一部分失地,更是讓秦人的士氣大振,也擁有了與魏國一戰的心氣。


    果不其然,兩年之後,秦獻公遣大將章蟜率軍攻魏,竟是一舉攻入了河東(不僅魏人沒有想到,隻怕在這以前秦人也根本沒想過自己的軍隊能踏上黃河的對岸,大概發兵之前的嬴師隰亦是沒有預料到)!結果大破魏軍於石門,斬首六萬餘級。若不是趙國出師救魏,隻怕秦軍一路打到安邑都有可能。如此大勝,如何不讓秦人們揚眉吐氣。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不說其他,但是從領軍之人來說,龐涓可不是石門大戰時的魏國將領可以比的,彼時的魏國魏罃初登大位,而且剛剛經曆了與公子緩,國中再無吳起這樣的絕世名將,直接導致一步錯步步錯,為秦國大敗。而此時的龐涓簡直就是吳起翻版,縱觀此人出山之後的用兵,無一不是步步為營,穩中取勝,顯然是深諳兵書三昧,此人為將,必不會再給秦國出奇製勝的機會,而如今秦魏兩國國力相差懸殊,若是堂堂正正對決,秦國決計不是魏國對手。<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更何況此次魏國出兵,大秦派往東方的探子竟是無一人迴報,顯然魏國是在秘密集結大軍,如果不是範性及時通報,隻怕魏軍過了黃河,自己才知道,到那時再行調兵遣將,倉促之間糾集的軍隊又怎麽是有武卒壓陣的魏軍的對手,屆時一旦兵敗,對於本就凋敝積弱的秦國來說,隻怕外患未除,內亂已生了。這不是滅頂之災,又是什麽?


    由此可見,嬴渠梁對範性的這一拜,拜得的確是理所應當。


    “秦公折煞範性了。”而範性顯然沒有想到嬴渠梁會有此一舉,趕緊站起身迴禮。


    “墨家大恩,秦國上下必定牢記在心,日後墨子有何要求,盡管來與寡人述說,但凡秦國能做到的,絕無半點推辭。”嬴渠梁情真意切的說道。


    “秦公無需如此,我墨家所奉的本就是兼愛非攻,若是能將秦魏兩國這場大戰消弭於無形自是最好不過。”範性搖頭說道,“隻是我入秦之前,钜子便有言在先,此番魏國籌謀已久,隻怕要其退兵是難上加難,因而請秦公早做打算。”


    “多謝墨子了。”嬴渠梁再次朝範性行了一禮,緩緩坐下,然後便深深的蹙起了眉頭,顯然是在思索著什麽。


    範性也不開口,隻是靜靜的端坐在一旁。


    嬴渠梁思索的自然不是什麽讓魏國退兵,消弭戰禍。他想不通的是為何魏國會突然對大秦用兵?自從石門之戰後,秦魏兩國間的攻防態勢基本就完全顛倒過來,秦國由以前的被動挨打,轉變成了主動進攻,意圖收複河西失地;而魏國則由主攻方,變成了守勢,當然這並不是因為秦國相較魏國強大,隻不過是戰國時局的變幻而已。


    魏罃即位之後,三晉逐漸交惡。而魏罃因為趙韓助公子緩與自己爭位一事,悍然將進攻的矛頭調轉轉向了這兩個昔日的盟友,特別是任用了龐涓為將,更是大破趙國,北拔邯鄲,西圍定陽,差點將趙國南麵領土納入魏國版圖。再加上東麵齊國的強勢崛起,自然也要調精兵強將以震懾這個春秋首霸之國,因而對於秦國這個“日薄西山”的西陲國度,便沒有征伐之意了。


    這樣秦攻魏守的局麵一直持續到了少梁之戰。少梁一役,秦軍先勝而後敗,先是乘魏國與韓、趙兩國國作戰之機,出兵攻魏,在少梁大敗魏軍,俘魏軍統帥公孫痤,並占領龐城,可是之後國庫貧弱,糧草接濟不上,兵器短缺,更兼國君秦獻公嬴師隰在此戰中身中毒箭,驟然逝去(注),為了保存最後的國力,秦國被迫退兵,並與魏國訂立和約。


    此後數十年間,秦魏兩國一直沒有大的戰爭發生,為何魏國會選在此時糾集大軍進犯呢?


    嬴渠梁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既然钜子的傳書已經送到,那在下也就不再叨擾秦公了。”範性見狀,自覺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便站起身朝嬴渠梁告辭了。


    “先生這就走了…”嬴渠梁話說了一半,又止住了嘴,範性不走又如何,難不成自己還能留下他麽?思慮及此,旋即改口道,“那寡人便恭送先生。”頓了頓,他又朝殿外高喊道,“來人,替寡人恭送範先生!”


    “對了,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秦公應允。”往殿外走了兩步,範性忽然又轉過身來,朝嬴渠梁拱手道。


    “先生但講無妨。”嬴渠梁望著範性,開口道。


    “在下墨者的身份,那宋濤並不知曉,而我家钜子在大梁洞香春之事,他亦是不知,還請秦公日後若是與此人談論及此,遮掩一二。”


    “這是自然,即便先生不說,寡人也自當如此。”嬴渠梁微微一笑,當即應諾下來。他自是知道,天下諸子百家,便以這墨家最為神秘,墨家總院曾數度遷徙,為的便是阻隔塵世中人的找尋,而其弟子雖眾多,卻一向不喜為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範性見他答應得爽快,便放下了心,轉身拉開殿門,走了出去,門外早有內侍等候,將他送迴宋濤所在之處。


    目送範性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迴廊轉角,嬴渠梁緩緩將目光投到了桌上的那個銅管上,臉上流露出一絲迷惑之色。


    墨家與秦國淵源已久的確不錯,不但是昔日墨家總院曾在秦國境內,而且昔日墨家钜子曾有嬴渠梁的父親獻公嬴師隰有個約定。可是,他亦是知道,這些年來,墨家一直都暗中在支持魏國,從洞香春設在大梁城便可以看出,所有墨家收集到的情報都會在此處匯集,其原因不言而喻,隻有可能是為了最快速度的傳遞給魏侯,如此便不知讓魏國占了多少的先機。


    即便是昔年嬴師隰在世之時,墨家在秦、魏兩國中間也充其量是兩不相幫,從未有過今日這樣的舉動——竟然將魏軍的情報主動傳到了櫟陽宮中。這墨家钜子究竟是意欲何為?


    這個問號連同魏國為何會選在這個時候出兵的疑惑,一直縈繞在嬴渠梁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不過身為秦國國君,嬴渠梁亦知道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那墨家钜子都說了,此番秦魏兩國間的這場大戰斷無消弭的可能,他現在便隻能想著如何應戰了。


    八萬魏軍精銳對於秦國來說絕不是輕易可以應付得了的,想來隻有從長思量了,嬴渠梁思慮及此,招手喚來去而複返的內侍,開口道:“去左庶長府,將大哥請來,就說有緊急軍情。”


    “諾。”內侍一聽“緊急”二字,迴了禮便連忙小跑出去,恨不得立刻便飛到左庶長府上。


    “怎麽還不迴來?”宋濤望著殿外,蹙眉自言自語道。身後的二人,朱泙漫百無聊賴的圍著屋子踱著步,而允姮則端坐於一旁,沉默不語,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


    就在宋濤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門外終於出現了那個期盼已久的熟悉身影,他趕緊迎了上去,開口道:“你去何處了,竟是這麽久才迴來?”


    “我都和傻大個說了啊。”範性卻是滿不在乎的開口道,“我是去出恭了。”


    宋濤還來不及開口,範性卻是搶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怎麽,連出恭也不行麽?”


    “這偏殿中不也有出恭之處麽,何必非要跑到外麵去。”宋濤有些無奈的說道,“而且這櫟陽宮戒備森嚴,我怕你隨處亂跑,萬一被那些侍衛誤會,對你不利怎麽辦?”


    “你…”範性聞言,本想出言反駁兩句,但是不經意瞥見宋濤眉間那抹焦慮之色,便又止住了話頭,隻冷哼道,“好了,好了,我現在不平安迴來了麽。走吧,現在可以迴客棧了吧。”


    宋濤拿他自然沒辦法,隻好點點頭,朝朱泙漫和允姮一招手,領著眾人一齊走了出去。


    不過他沒看見,範性在他背過身去之時悄然長籲了一口氣以及不知何時,臉上飛起的兩抹紅,當然範性也注意不到宋濤眼底掠過的那一抹稍縱即逝的異色……


    同樣是冬季,大梁的冬天就比櫟陽要熱鬧多了。寒風絲毫沒有影響大梁人的心情,大街上依舊是人潮攢動,得益於國力的強盛和地理的便宜,南來北往商賈客旅擠滿了魏市的各個角落,每逢朝市、夕市和大市,整座城市到處都是鬧哄哄的,快要滿溢出來。


    而這其中,洞香春自然便是焦點,這幾日裏,論、戰、棋三室都是爆滿,著實狠賺了一把。不過所謂錢財乃身外之物,這些都不是伯當父女二人所關心的。


    內室之中,這兩父女隔著一張方案對首而坐,方案上擺著一麵棋盤,棋盤上黑白兩子犬牙交錯,顯然棋局已經進入了到慘烈的中盤大戰,而孰優孰劣從父女兩人的臉上便能看得出來。


    老伯當好整以暇的端坐著,眼神不時瞥向窗外,臉上掛著淡淡笑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而蝶兒則蹙著眉頭,目光盡數放在棋盤之上,時而陷入長考之中,臉上則是一副殫精竭慮的表情。


    “聽說父親你又將杏兒派往了秦國?”好不容易弈出一手棋,蝶兒忽然開口問道。


    “哦,連你也知道了。”老伯當瞥了她一眼,在棋盤上應了一手。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便沒有別人對我說了麽?”蝶兒白了自己的父親一眼,沒好氣的嗔道。


    老伯當笑而不答,左手輕撚右手寬大的衣袖,緩緩拾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盤上。聰慧如他,自然須臾便知道了自己女兒口中的這個“別人”究竟是誰,當下說道:“老許這個人什麽都好,可惜就是口風不緊啊。”


    “哼!”蝶兒鼻翼微皺,輕哼一聲,俄而微有些詫異的說道,“父親是要將魏國備戰之事告與秦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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