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驚又喜,又是滿心的疑惑,聽得墓室中鬼音漸漸微弱下來,便立刻把注意力從棺材上移開。繼續去窺探墓室中的動靜,就見墓室中的灰鼠們,正魚貫鑽進墓牆後的暗室,它們就如同受到了催眠一樣,爬得那唐代古屍滿身皆是大小老鼠,唐代貴婦屍身的口部突然張開,從中探出一隻幹枯的爪子,揪住其中攀到頭臉處的一隻老鼠,一把拖進女屍嘴裏。隨著那隻灰鼠“吱吱吱”的絕命慘叫聲,瞬間就從僵屍口中淌出一縷汙黑的老鼠血,隻剩了一條鼠尾在它口邊不斷抽搐,鼠尾的抖動越來越是微弱,象是用來計算死亡的鍾擺,無機地搖晃著。


    我想起唐代壁畫中在那貴婦舌尖打坐的精瘦老頭,不由得毛骨聳動。在心裏打了個顫,此時不知是誰藏得久了腿腳發麻,或是被那僵屍吞吃老鼠的情形震懾,忍不住挪了挪腿,伸腿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漆棺,發出一聲動靜,墓室友裏燃燒的屍體跟隨著熄滅,眼前一片漆黑,等我再打開占(戰)術射燈看時,南鬥墓室中隻剩下一具燒成焦炭的物女屍骸,墓室暗牆已經閉攏,剛才混亂的群鼠都沒留下一絲蹤跡,好象適才什麽都沒發生過,要不是還有孫教授寫在漆棺上的數行字跡,真會使人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心中的駭異之情,久久不能平複。


    孫教授長出了一口氣,靠著漆棺坐到地上,對我說道:“剛才在墓室中的是不是肚仙?我緊張得連神經線都快繃斷了……”說罷,他自己反複念了幾遍“肚仙”的指迷之語:“巫峽棺山,地仙遁隱;群龍吐水,古墓遺圖;武侯藏兵,棺樓迷魂;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這些話都是何所指啊?什麽是武侯藏兵?古墓遺圖又在哪裏?”


    我見孫九爺正自揣摩“觀山指迷賦”,現在不好打斷他的思緒,就站起身來向有暗閣的墓牆走去,剛走出一步就被孫教授一把扯住。


    孫教授問我道:“胡八一,你去哪?”他不等我迴答,又說:“我想我已猜出些眉目了,結合我以前搜集整理的資料來分析,這段指迷賦應該是說地仙村藏得十分隱蔽,外人絕難尋訪,好象還說古墓的群龍吐水處,遺有地仙所繪的一幅地圖,在棺材樓裏找到生門,就能發現地圖了。你想想……烏羊王地宮有三層墓門,高處有雕刻蒼鱗老龍的瀑布,咱們應當立刻去那裏取出地圖,然後……”


    我推開孫教授拽著我的手說:“先不忙著去,這段觀山指迷賦真偽難辨,要是瀑布處有陷阱埋伏,咱們輕易過去豈不要吃大虧?胡爺我得先在這間墓室友裏調查調查。”


    孫九爺奇道:“調查?你要弄清那墓牆後邊的古屍是什麽來曆?”我點了點頭:“肚仙之事格外蹊蹺,不看個明白,我終究是不能放心,唐代的僵屍腹中即便真有肚仙,它又怎麽會知道明代的觀山指迷賦?反正早已失傳的鬼音象是貓哭耗子叫,根本不象是人類的動靜,我是連半個字也沒聽清楚,現在要不冒險查個水落石出,今後的行動就要冒更大的風險。”


    我心意已決,任憑旁人說出天來也不會更改,下意識地按了按攜行袋裏裝的種種僻邪之物,對胖子和shirley楊一招手:“上吧。”我們三人做此等勾當都是老手了,彼此間的默契也是外人難及,根本無需臨時部署,當即從容地繞過漆棺進了墓室,打開占(戰)術射燈走至西側墓牆近前,在牆壁上築籬式地搜索機關,想要把機關牆重新翻轉開來。


    我從左到右,又從上到下摸索了一個來迴,不見有什麽機關,石牆厚重,凹凸不平之處頗多,正在我苦於無從著手之際,shirley楊低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你有沒有發覺……孫教授的行為太反常了。”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行屍走肉


    我看來,孫九爺的行為從來就沒“正常”過,世上之“名利”二字所累,為了一些虛空的浮名拋家舍業,更是不擇手段地捏造謊言,下作到連他自己的老朋友陳教授都騙了,而且性格偏執,竟然跟個賊偷一樣,在深更半夜裏悄悄翻窗戶溜進博物館,進行所謂的“考古研究”,試問他這種人的行為,能用“正常”來形容嗎?


    但shirley楊想說的似乎並不是這些,她不想引起孫教是壓低了聲音告訴我:“剛才大夥在棺材後邊的時候,我看見孫教授從……從他自己的耳朵裏掏出一隻蒼蠅。”


    我聞聽此言,險些一頭栽到墓牆上,這廝也太不講衛生了,多少年沒掏過耳朵了?要不就是患有中耳炎,耳道裏化了膿發臭,都招蒼蠅了。


    shirley楊顯得有些遲疑,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就是,我知道她肯定是發覺了孫九爺有些反常之處,隻不過她怕我和胖子對孫教授作出盲目地舉動,在有確鑿證據之前,她還不願把事情挑明了。


    我想起來孫教授確實患有中耳炎,而且此人常年埋頭工作,向來不修邊幅,也不能因為他不講衛生的原因,就把他從這次行動中開除掉,shirley楊並非是那種挑剔細節的人,既然說出這番話來,舉動確實有異狀。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心中猛然打了個突,轉頭問shirley楊:“你剛說孫九爺耳朵裏的是什麽?古墓裏的食屍蠅?”shirley楊對我輕輕搖了搖頭,適才墓室門前火光昏暗恍惚,不敢輕言確認。


    她如此說,我隻有當做孫教授身上出現的就是“食屍黑蠅”,在這座被“觀山太保”盜發空了的“烏羊王陵寢”中,凡有屍骸處便有“食屍黑蠅”的蹤跡,包括那些死鼠死蛇,以及水潭裏的死魚,無一例外的都成了黑蠅的食物和產卵地,“食屍黑蠅”不比普通昆蟲,它隻接近屍體,孫教授身上為什麽會出現“食屍蠅”?難道他已經死了?一具死屍又如何能夠跟著我們一路進入古墓深處?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海中閃過,按“摸金校尉”盜墓發塚所遇“屍變”的觀點來說,死而不化謂之“僵”,死而如生謂之“行”,難道孫九爺竟然是具“行屍”?想到此節,我隻覺一股寒意從頭頂順著脊梁直貫足心,下意識地迴頭瞅了孫教授一眼。


    一看墓室門洞處的孫教授正自盯著我看,他神色如常,在一副古板表情中,帶著幾分略顯神經質的眼神,顯得有些憤世嫉俗,再直觀上使人覺得不太親切,和我在陝西古田縣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麽兩樣。


    我這才把心放下,暗想:“墓室裏陰晦潮濕,生氣龍脈早已經破了,死鼠死蟲所在皆有,漆棺裏的物女屍首也會招來黑蠅,我們和那些古屍屢有接觸,身上難免帶有一些屍氣,怎能隻憑一隻食屍黑蠅,就斷定孫九爺就是行屍走肉?”


    我心中顛過來倒過去轉了幾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萬裏還有個一,“萬一”孫九爺真是“行屍”怎麽辦?“黑驢蹄子”專克僵屍,聽說也能對付“行屍”,據傳“行屍”乃是屍化妖物,說話行為都和活人一樣,卻是專要吃人心肝的魔頭,當年我祖父胡國華就遇上過這種事,凡事就怕先如為主,我腦中有了這個念頭,就總覺得孫教授有問題,就想示意shirley楊和胖子幫我動手放倒他。


    shirley楊說:“你千萬別輕舉妄動,也許古墓裏除了.:的飛蟲,我隻是想提醒你留意一些,棺材峽中多有古怪,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咱們這次的行動可能不會順利。”


    我點了點頭,決定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說明孫教授就是屍妖之前,暫且耐住性子先不發難,有“摸金校尉”的“黑驢蹄子”在手,但有兇險也當可確保眾人全身而退,我怕他怎地?


    這時孫教授在墓室門前催促我們:“怎麽樣?找到什麽了沒有?我估計那肚仙可能是種幻術,在南鬥墓室中燃燒物女屍體就會現形,在古代確實有利用焚香催眠的方術,恐怕這間墓室裏未必真有什麽腹藏肚仙的唐朝僵屍。”


    我聞言一怔,覺得此事之奇實難思量,對孫教授說:“以前的古墓有種防盜手段,是在墓室裏的油燈、蠟燭、清水、美酒、丹藥之中,藏以毒藥或蜃霧迷香,一觸即發,可使人遭受圓光製幻,封師古竟然能將觀山指迷賦用障眼法般的幻術藏在墓室裏?是怎麽做到的?”


    孫教授說:“那夥觀山盜墓的術士,其所作所為多不是常人所想,我要是知道其中奧秘,直接就奔地仙村裏去取周天卦圖了,還跟你們在這空空的地宮裏亂轉什麽?”


    我和胖


    ,見最下層的南鬥墓室裏找不到什麽線索,就隻得按提議,前往古墓最高處的“群龍吐水”之處,“烏羊王古墓”主從疊壓,墓室眾多,廊道曲折,但格局不離風水古法,是以星宿星鬥方位排列,我帶著眾人穿行其中,並不擔心迷失路徑。


    所有的墓道都要穿過墓主的“槨殿”,走到中層槨殿之時,隻見巨石砌成的冥殿內,也是一片混亂,石奴石獸倒了滿地,墓牆上至今還留有鑿取金珠的痕跡,殿中一口碩大的石槨,槨壁上浮雕著巍峨險峻的山川,數重棺槨命蓋已被揭開翻在一旁,裏麵的屍首明器全都不見了。


    胖子還不死心,打著手電筒拿工兵鏟在裏麵來劃拉:“這夥觀山倒鬥的孫子,搞起三光政策來比日本鬼子還狠,連點渣子都不給咱留下……”


    我對孫九爺說:“整座陵墓幾乎都是空的,按照那些民間傳說,當年地仙封師古是帶了上萬人進入古墓躲避兵災,人過一萬如山如海,那麽多人都藏哪去了?”


    孫教授苦思片刻,才說:“棺材峽中有許多巫鹽礦洞遺址,山裏的洞窟極多,想來地仙村是在烏羊王地宮附近的某處洞窟裏,咱們想找到它的位置還是要依靠觀山指迷賦,除此以外應該沒別的辦法好想了。”


    孫教授認為“觀山指迷賦”這條線索非常重要,他在勞改農場的朋友封團長,也未必知道此賦全篇,因為這一路走下來,從隧道入口處的無名屍體處,直到“無影仙橋”以及“觀山神筆”,最後是墓室裏的“肚仙”,每一處都藏有一段“觀山指迷”的暗示,地仙封師古這樣做,肯定是出於擔心泄露墓中機密的考量,可謂是“處心積慮、謀劃深遠”。


    現在從肚仙處尋得的這段“觀山指迷賦”,應當是關鍵之中的關鍵,“巫峽棺山,地仙遁隱;群龍吐水,古墓遺圖;武侯藏兵,棺樓迷魂;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這段暗示,好似玄機深妙,教人無從揣摩。


    我們對“觀山指迷賦”之言完全難以理解,隻好商議著臨到近前再做計較,而且我還十分懷疑,假如是孫九爺聽差了其中內容,一字隻差,可就是謬之千裏了,到了古墓群龍吐水之處,會不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等著我們?


    這時幺妹兒給我們提供了一些非常寶貴的信息,她說“蜂窩山”裏的手藝人,專做“機簧、銷器、轉芯鑼絲、八寶暗軸”,甚至可以設計一些構思絕妙的城防工事,所以這一行裏的人,最起碼都要具備“紮樓墨師”的本領,還要懂“五行八卦”的生克變化之理。


    “蜂窩山”中曆來都有兩位祖師爺,一位紮樓的老祖宗“魯班爺”,另一位是設計“木牛流馬”的諸葛武侯。


    “蜂匣子”裏有一本壓箱子底的秘籍,叫做“武候藏兵圖”,可以按圖打造木人木牛,機括原理類似於做運輸糧草的“木牛流馬”,不過都是藏兵圖裏的機簧銷器,全部是殺人用的機關,按照古陣法生克之道排列埋設,根據地形地勢的變化,可以築樓藏兵,亦可起牆藏兵,最是神妙無方。


    可正因為這套機關圖譜是“蜂窩山”裏的“鎮山之寶”,所以流傳不廣,在宋元之際就已失傳了,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打造“武侯藏兵樓”,幺妹兒聽孫九爺反複念叨“武候藏兵”,就將此事相告,也許“觀山指迷賦”中提及的“武侯藏兵”,就是那種神秘無比的殺人機關,因為“觀山指迷賦”後文也提到了“生門”。


    “蜂窩山”的李老掌櫃曾給幺妹兒講起過,“武侯藏兵圖”中必有一個機關總樞為“井”,不把它的“樞井”拆除掉,就會被層出不窮的機關陷阱下斃命,此“井”必在生門當中,但井有“明、暗”之分,如果是暗井,就很難尋到,而且根據不同的構造設計,隻有掌握機關圖的人,才知道真正的“生門”所在。


    “觀山指迷賦”最後這句“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大概就是指“暗井”方位,但以幺妹兒所知所學,就完全不知“兩萬四千,百單有七”之語是何所雲了,並非是“蜂匣口訣”中的內容,即便換了李老掌櫃在此,也多是半猜解不出。


    我想起卸嶺盜魁陳瞎子,曾在民國年間大破瓶山機關城,按他所述那座“甕城”應是屬於“明井”銷器,在倒鬥行裏,常有在古墓王陵中遇到藏兵樓陷阱送命的盜墓者,但真正見過實物的人應該很少很少。


    明代“觀山太保”專盜古塚,保不準就從哪做山陵裏,挖出這麽一套“武侯藏兵圖”的機關,藏在“烏羊王地宮”裏作為地仙村的一道奪命屏障,不解開“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的暗示,怕是過不了這道“門坎”。


    眾人麵麵相覷,你


    ,我看看你,都對此束手無策,連“蜂窩山”裏的行,更別說我們“摸金校尉”了,這隔行如隔山,一時半會兒哪想得出什麽良策?


    我給眾人提氣說,我這輩子從沒遇到過象“地仙村”一般藏匿如此之深的古墓,在我看來,那位“觀山太保”的首領封師古,根本就是一個瘋子,倘若用正常人的思維,絕難猜想出他的用意,可還有一說,沸#&騰*&文#學收藏毛主席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不遇艱難,不顯好處,隻要地仙古墓裏真有“丹鼎”一類的稀世珍寶,也不枉咱們經曆這許多周折艱險,此刻還不知地仙的藏兵圖如何布置,是樓?是城?還是別的什麽?但也別太過擔憂,法子都是人想出來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先去實地勘察一番,咱未必就找不出對策。


    孫九爺卻皺眉道:“說是這麽說,眼前這番周折怕是不小,不能想得太樂觀了……”說著話,他就踏著墓道裏的石階向槨殿上層走去。


    我擔心孫教授走得太快脫了隊,當即向其餘三人一招手,在他後麵緊緊跟上,上行的墓道階梯下臨積水,走在上麵可以聽見水聲四濺,四周多處都有暗泉穿過古墓,墓中取的果然是水龍之脈,這時我覺得耳邊嗡嗡有聲,原來又有幾隻黑蠅在我們身邊打轉。


    我急忙揮手驅趕,在頭頂戰術射燈的光束晃動中,正見到孫九爺後頸上趴著一隻黑蠅,食屍蠅身上的熒光好似微弱的鬼火閃爍。


    這迴是看得分明,再不會錯了,我一把拽住孫教授說:“且慢,九爺你身上怎麽會有食屍黑蠅?你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


    孫教授一楞,隨即怒氣勃勃地說道:“你胡言亂語地說什麽?先前給我亂扣帽子也就罷了,怎麽此時又說我是死人?我現在還沒死,要死了也是被你氣死的。”


    我說:“行,您還真夠理直氣壯的,您看此乃何物?”說罷張開手掌,把手裏拿的“黑驢蹄子”在他麵前晃了一晃。


    孫九爺的臉色驟變,如遇蛇蠍般“蹭”地退開一步,背靠著身後墓牆,點手指著我說:“胡八一,你小子欺人太甚,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你拿黑驢蹄子作什麽?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我的人格!你再過來一步,我就跟你拚了老命!”


    我以前隻知道孫教授在文革時被揪鬥多迴,戴過高帽,也撅過“噴氣式”,白天批鬥完了,晚上就關到牛棚裏,所以對我和胖子這種當過紅衛兵的人,他始終從骨子裏有一種反感,很容易受到刺激,卻沒料到孫教授有這麽激烈的反應,反倒被他嚇了一跳,。


    此時shirley楊也走上來勸我,我以心問心,自己心中然,但轉念一想,始終沒見槨殿裏有什麽屍骸,空槨中縱有屍氣,幾百年來也都散盡了,在孫教授身邊出現“食屍蠅”絕對是種異常的征兆,不可一時心軟留下禍根,孫九爺是不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試就知。


    想到這,我咧嘴一笑,對孫九爺說:“誤會了,我是看您心事重重,為了讓您保持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才特意跟您開個玩笑,怎能當真?這黑驢蹄子您要是看著不順眼,把它扔了就是,接著……”說著話我一抬手,把“黑驢蹄子”對孫教授投了過去。


    我心想孫九爺隻要接住“黑驢蹄子”,他就不是“屍魔”,誰知孫教授見“黑驢蹄子”從拋在麵前,竟然一閃身躲在一旁,那“黑驢蹄子”撞到墓牆上就勢落下,又被他抬腳踢進了石階底層的地下水裏,然後瞪了我一眼,斥道:“你要是能幫我找到周天卦圖,我當著你的麵吃了這黑驢蹄子都行,可我現在哪有心情與你胡鬧!”


    我怔在當場,暗罵這老東西怎麽如此狡猾,不僅不接那枚“黑驢蹄子”,而且一腳踢落入水,難不成這位引我們進入古墓的“孫九爺”,當真是一個死後化做了“行屍”的妖物?


    這些年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的經曆,使我不得不成為一個“懷疑主義者”,我讓身後的胖子趕快再給我拿一枚“黑驢蹄子”,胖子卻說:“哪迴出門都帶,可也沒見頂什麽大用,這迴你不是說輕裝嗎?


    所以我看你帶了一隻,我就沒帶,我這不是想……想給包裏留點地方,多……多裝明器嗎。”


    我又看了shirley楊一眼,她聳一聳肩,表示也沒有帶子”在身邊,我心中立刻涼了半截,早知剛才就不自作聰明扔給孫九爺了,這一來反倒弄巧成拙,現在卻如何辨別他是活人還是行屍?這時忽聽孫教授在墓道石階上一陣冷笑,笑聲中隱隱有種猙獰可怖之意,在本就陰森空寂的古墓中聽來,分外聳人毛骨。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空亡


    孫九爺的一陣獰笑隻是瞬間之事,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急忙繃住了臉孔,幹咳兩聲加以掩蓋,對我說:“你們莫急,人急辦不了好事,貓急逮不到老鼠,先聽我把話說完,咱們現在身處險惡之地,一切情況都還不明朗,眼下這話要是沒用我就不說了,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別怪我批判你嘛,我知道你這個人向來多疑,但你不能異想天開無中生有,拿黑驢蹄子做什麽?難道把我當作成了精的千年僵屍?簡直亂彈琴!”


    現在不管孫九爺說什麽,在我看來都是偽裝出來的,我雖然不知他到底想要隱藏什麽,但他臉色的突然變化,卻已足夠說明——此人肯定“暗懷鬼胎”,他為什麽怕“黑驢蹄子”?他獨自一個人落入南鬥墓室中的那段時間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古墓肚仙”發出鬼音隻有他一個人聽得明白,那段在近乎幻覺狀態下感應到的“觀山指迷賦”,讓人如何敢輕易相信?


    我腦中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越發懷疑孫教授是從古墓中爬出來的怪物,否則他身上怎麽會屢有“屍蟲”出現?想到這,我暗中摸了摸“工兵鏟”的木柄,隻要看他的舉動稍有異常,就一鏟子削過去結果了他。


    此刻除了我和shirley楊外,胖子和幺妹子兩個人還完全蒙在鼓裏,不知為何氣氛突然變得如此緊張,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全都一動不動的站在墓道石階上,僵持下的這幾秒鍾時間,過得格外漫長,仿佛連身邊的空氣都幺凝固住了。


    孫教授盯著我看了片刻,接著說道:“好了,你們懷疑我又不是一迴兩迴了,我承認我以前確實利用過你們,但這次大事當前,我也是拚著身敗名裂的後果,才冒死跟你們來找地仙村古墓,咱們是各有所求,都是綁在一根繩子的螞蚱,如今我還有什麽不能對你們坦白的?之餘為何我身邊有屍蟲出現,也不奇怪,墓室墓道裏屍氣沉重,附近又有暗泉,出現屍蠅屍蛆偶是很正常的現象,我身上有,你們身上可能也有,做倒鬥開故的還能在乎這些嗎?反正屍蟲也咬不死人,現在我孫學武幹脆發個毒誓,對於棺材峽裏的事情,隻要我對你們有絲毫隱瞞,讓我背一輩子黑鍋,今生今世,永無出頭之期。”


    我沒有真憑實據,見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好再對他使用別的手段,可提放之意絲毫不減,這卻不能怪我不信任他,之前在得知關於“秦王照骨鏡”的真相之時,孫教授此人早已被我排除出“可信任的名單”之外了。


    可是,也正如孫教授所言,眼下雙方都需要互相倚仗,共同克服重重阻礙,以便能夠找到“地仙村古墓”,至於他深藏不露的真是意圖,我無法揣測,但我確信他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對於孫九爺這種沒有正式信仰的人,即便當眾“起誓賭咒”,也顯得輕於鴻毛。


    孫九爺的一番話,騙shirley楊是沒問題的,shirley楊雖然聰慧機敏,但她卻不攻詭變之道,對人對事都肯往好處去想,然而我早在階級鬥爭中百煉成鋼了,要是不能在我麵前裝得天衣無縫,哪怕露出些許破綻,就絕對躲不過我這雙招子,豈能吃他這一套花言巧語,暗中決定暫且隱而不發,等找到“地仙村古墓”之後再做理會。


    我打定了注意,對孫教授說道:“凡事就怕帶著主觀成見,即便是為人聖賢,隻要在心裏先有了偏見,對人對事就肯定會出錯,多把好的認作歹的了,我承認我以前對九爺您有些看法,現在想想肯定是我多心了,隻要您身上沒喲屍變的跡象就好,此事誰也別再提了,這就到古墓暗泉之處去看看武侯藏兵圖的規模如何?”


    孫教授道:“這還像句人話。”言畢,拔足便行,我隻得隨後跟上,眾人沿著曲折漫長的墓道,來到了位於高處的一間墓室裏,此室隻比槨殿規模略小,造的“天圓地方”,幕牆上的壁畫保存尚好,看來未遭破壞,壁畫中的人物細腰長身,裝束奇異,身材遠比常人高大,鋪著數百具鬆皮棺材,棺板零亂,裏麵屍骸半露,皆是被盜發後遺留下的隨葬棺槨,其中的屍骸全部是女子,估計多半是“移山巫陵王”的大小老婆。


    殿後陷在地底的一道峭壁間,貫穿著數條雕成蒼龍的古老石渠,裏麵湧著暗泉,把地下水引向古墓外圍,暗泉奔湧,水勢很是不小,蒼龍吐水的古渠後有個洞穴,是延著暗河水脈開鑿,走勢蜿蜒起伏,兩壁間都是嘩啦啦的水聲。


    我們見墓道裏沒有什麽“銷器機括”,想來那“群龍吐水”,應當是在水脈纏結之地,便隻好進入後壁的俑道裏,去尋找水源窮盡之處。


    這條俑道長近數十米,盡頭有道洞開的石門,出了石門就見是條地底岩層間的裂穀,寬可三十米,地麵光滑平整,俑道兩側古壁削立,時有磷火閃爍,其上都是一個個猿穴般的礦眼礦窟,能見足滿目皆是,密集得難以想象,數不清有幾千幾萬,由於沒有“強光探照燈”,在石門前看不到地下山穀縱深處的情況。


    我按古墓形式判斷,這條地下裂穀可能正是“烏羊王古墓”的正門,我們由“亂葬洞”進入反而是走了後門,但沒想到地宮前的墓道如此氣象森嚴,雖然大部分是憑借天然造化,但仍然需要大批人力進行修整,這工程放到今天都難以想象,若與此間相比,那片利用礦窟改建的“青溪防空洞”,就是在顯太過簡陋了。


    我見裂穀深處黑茫茫的一片沉寂,隻有貫穿山體的水聲隱隱不絕,擔心再往前走會遇著什麽兇險,便停下腳步,手舉“狼眼”四下裏打量,看到高處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兩壁夾持之間,懸了一道厚重寬大的“斷龍巨閘”,距地麵約有十幾米高,看起來隨時都可能轟然墜落,即便俑道裏有輛裝甲車也得被它砸扁了,何況我們血肉之軀的五個活人。


    我趕緊讓大夥向後退了兩步,幸虧剛才沒繼續往前走,否則一旦觸發了“銷器”,巨閘落下來就算不把人砸死,恐怕我們此時也會被它截斷退路,如果困在俑道裏,鬼知道接下來要麵對什麽險境。


    幺妹兒看那巨閘上有卦眼標記,告訴我說此門為“空亡”,按“蜂窩山”裏故老相傳之言,這是武侯八門中的其中一門,一如此門,可能就會觸發陣中的“武侯藏兵圖”機括,各種殺人的機關源源不斷。


    我問幺妹兒你能百分之百確定嗎?隻此一門就能斷言峽穀中有“武侯藏兵圖”的布置?對於機括銷簧之術我們全是外行,此時隻能相信“蜂窩山”傳人的一間,但千萬別誤導了大家,稍有差錯可就要出人命。


    幺妹兒說:“你別因為我是山裏人,從小沒喝過自來水就覺得我瓜兮兮,蜂窩山裏做的暗器,十樣有九樣是要人性命的兇器喲,我朗個會不曉得厲害?”


    我說我哪敢小看你,你先說說這片機括如何布置?幺妹兒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構造十分複雜的木頭架子,上麵掛了許多細小的銅牌,分別標有“風角、虛孤、空亡”一類的標記。木架的細微處可以轉動分解,巧妙無比,近似一副用於推演生克變化的立體模型,按照圖譜拚裝起來,就能推測出這條藏兵峽的粗略格局,當下就這那具模型,為眾人一一指畫方位。


    “武侯藏兵圖”是古代銷器之祖,機關井裏需有灌溉之力才能發動,秦時有水銀,唐時有風木,兩宋之際則使用暗河,穀中兩側都有暗河,就可以斷言,必是伏設滾刀或是轉心螺絲,以水流輸動,說白了就是地底的陰河暗泉裏有“水車”。


    如果從“空亡”方位的閘底進去,一定會很快遇到一個不得不觸發的“銷器”,這個機關一動,斷龍閘就會關閉,除非你在峽中找到“海底眼”,否則就會在一波接一波的暗器下送掉性命,至於穀中潛藏的是什麽殺人機關,那就千變萬化,難以預想了。


    shirley楊說:“即使如此,可以設法在外圍截斷暗泉,那些機括銷簧沒了灌溉之力,就形同虛設了。”


    孫教授說此計絕不可行,咱們能想到的,“觀山太保”肯定也早已料到,按照“觀山指迷賦”來看,這條俑道裏肯定有“地仙村”的地圖,機括一停,那圖多半就要毀了,如今不做它想,唯有冒死進去找出“生門”破解機關,幺妹兒這丫頭曉得武侯八門之陣,有她帶著咱們,想破藏兵峽也不算難事,她這說的不是都挺對路嗎?那句“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到底是什麽意思?


    幺妹兒說:“我朗個會曉得?八門五行的生克推演是蜂窩山裏本有的手藝,可武侯藏兵圖早已失傳,好比是一個藏寶匣,如今蜂窩山裏隻大致曉得這匣子的大小尺寸,裏麵裝些啥子則一概不知,但剛剛孫老爺有句話說得在理,你們要想取穀中所藏寶物,就不能從外圍下手,斷龍閘和暗泉一破,必定會引出伏火、流沙、黑水一類的機關,不論峽穀中有啥子事物,也都要一發毀了。”


    孫教授聞言急得直抖落手,九九八十一拜抖拜了,偏就差這最後一哆嗦,這輩子閱過萬卷書,行過萬裏路,吃過萬般苦,遭過千種罪,按說學識和閱曆抖不算淺了,連龍骨上刻的古代謎文也給破解了,可“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中的隱意,慢說搜腸刮肚,縱然撞破了頭也向不出來。


    shirley楊猜想這會不會是一串密碼,可又覺得不合情理,接連做了若幹假設,抖不得頭緒。


    最後這段“觀山指迷賦”,我不知是真是假,其中的內容雖然把孫九爺和shirley楊抖難住了,我突然靈機一動,難不成“兩萬四千,百單有七”是指?那夥“大明觀山太保”的確喜歡故弄玄虛,也許孫九爺和shirley楊想得太複雜了,反而不得其解,可這事除了我之外,別人未必會留意,若真和我所料一致,也真應了那句老話了——“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於是我說這道裂穀深處山腹,裏麵黑燈瞎火,誰知它如何布置?膽小不得將軍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咱們不如兵行險招直接進去,如果“武侯藏兵圖”的生門,真應了“兩萬四千,百單有七”之言,我就有把握找到“海底眼”,但這龍潭虎穴,看來也不是等閑的去處,萬一有些差錯,可就有去無迴了。


    所以我看隻有我和胖子兩人進去就足夠應付,你們三人都在外邊候著,三個小時之後如果我們還沒迴來,也甭惦記著給我們收屍,你們從哪來迴哪去,直接迴去開場追悼會,趕上清明冬至,給我們哥倆兒燒點紙錢棉衣就行。


    胖子道:“胡司令你太缺德了,自己送死還想拉上我給你墊背,讓胖爺我去也行,但得有個條件,就是孫老九也得跟咱倆一塊去,要不胖爺臨死前一想到這老頭還欠咱一頓滿漢全席,我是死也閉不上眼啊。”


    我說沒錯,是得帶著他,當下胖子是個眼色就要行動,shirley楊見我說走就走,一把拽住我說:“你又想亂來,淨說些沒高沒低的言語,古墓中的機括最是歹毒,怎能輕易進去送死?”


    孫教授也說:“胡八一,王胖子,你們想拉上我一起死不要緊,我這條命值得什麽?你們的命又值得什麽?可事關地仙村裏的千古之謎,我不能容忍你們任意胡來,這事不能聽你們兩個混小子的,隻能聽我的。”他又說:“王胖子你也真是的,他胡八一幹什麽你都得跟著起哄,看你也是條血性漢子,怎麽處處都聽他的?這次你得聽我的,可不能腦筋一熱就盲目做事。”


    胖子笑道:“甭想挑撥離間,誰說我處處都聽老胡的?隻不過我們偉大的頭腦時常不謀而合,所以經常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再說胖爺我像是莽撞粗魯的人嗎?我別的不相信,我隻相信真理,想讓我聽你孫老九的也不是不可以,可就業您身上有什麽過人之處,我看你的水平還不如老胡呢?更別說跟胖爺比了,所以你聽我的還差不多,不要妄圖篡權,溫都爾汗折戟沉沙的教訓還不夠嗎?”


    孫教授憤憤地說道:“我是沒什麽本事,可你們這兩塊料除了有些倒鬥的手段之外,也未必再有比我更高明的才能,平時誰聽誰的無所謂,我也不稀罕與你們相爭,但此次事關重大,務必要聽我一言,在沒有萬全的把握之前,決不能輕易觸發武侯藏兵圖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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