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林出身便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生出來的,父親有萬貫家財,母親娘家更是京城中的官宦人家,在朝堂之上更是身居要職,再加上他是家中的獨子,平日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是天上的星星能摘下來,怕他也有了。


    所以,他從小不要說吃苦,哪怕是身上沾點兒灰塵,都有人心急,因此,這也養成了他性子中極為令人討厭的驕縱性子,雖然平日裏隱藏的很好,可一旦被被人碰觸到某些痛點,便會將兇厲性子激發出來。


    這劍閣之中能入他眼的人可以說少之又少,而寧羽自然不可能在這少之又少之中,所以從寧羽到楊府門口,他便瞧不上這個所謂的師爺,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什麽時候這師爺也算官了,他認識的京官不說一百,也有八十。


    上到從三品的少府監,左右散騎常侍,羽林千牛將軍,下至從九品的刑部司獄,州吏目,巡檢,他都見識過,可就是沒有見識過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的師爺如此霸氣,竟是比朝廷的大員都傲氣,他想不明白,這到底誰給他的底氣。


    起初,自家的管家被氣得吐血的時候,他便想拔劍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師爺,若不是楊元不讓,他走就付出了行動,於是,他將自己的怒意壓在心底,若是這個師爺好好合作還好,就讓他再多逍遙幾天,以後有的是時間來好好對付他。


    若是不從嘛,這就更簡單了,在劍閣這地方死個把人,就像一顆石子投進大海,連個水花都起不來,正好後院養的無骨魚好幾天沒吃食,瘦了好多,今日就那這個自命不凡的破師爺喂魚。


    可是事情的發展似乎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師爺理應卑躬屈膝,拜倒在他的錦衣白衫之下才對。


    可是,這個師爺似乎沒將楊府的臉麵當成臉麵,一副從鄉下進城的寒酸樣子,尤其是那個吃飯像頭豬的衙役,簡直在侮辱這些精美的佳肴,居然吃飯還吧唧嘴,這實在是太可恨了,而那個師爺竟然用大碗將佳肴掃蕩了一番,連他最喜歡吃的雪蓮果燒尾尖都遭了毒手。


    楊少林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胸襟像今天這樣寬廣過,出言不遜也就罷了,如同鄉下人一般的行徑也可以忍,可是這個混蛋不僅駁了他爹的麵子,辱罵他父子二人,更可恨的是這個師爺竟然下套讓自己鑽,損了麵子不說,還隻能啞巴吃黃連,苦你也得受著。


    他心中的戾氣早就到達了爆發的頂點,他想殺人,殺了這個可恨的師爺,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憎惡的臉,他真的很想抽出利劍在上麵狠狠的劃上百道千道,好讓他知道,劍閣到底誰是老大。


    可氣的是,平日裏對自己百般嗬護的父親,今日竟然沒幫他,還讓他敬酒道歉,他又變得暴戾氣起來,恨不得將眼前的師爺投進張獨眼那隻困獸之鬥的鐵籠裏,讓他跟虎豹好好的較量一番。


    心裏頭生出的想法,就再也抹不了去了,於是這個想法瘋狂的生長,他甚至連如何在鐵籠外接受他的求饒的場麵都想好了,於是他將暴戾放在心底,等到折磨他的時候再爆發出來。


    於是,他假裝端著酒杯敬酒,而且做得很像,至少他認為是這樣。


    他想得真的很美,不過現實似乎並不美。


    因為他麵對的是寧羽,一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詭異家夥,他眼中沒有所謂的權勢,金錢,甚至他連家國之念都沒有,他是個沒有信仰的家夥,是個思想上自由的無信者,所以,顏老夫子才會試探之後讓他做師爺。


    我管你是不是什麽刺史的兒子還是將軍的外甥,管你是不是身有家財萬貫,還是實力通玄,在他眼中就隻有三種人,一種可以相處的人,一種與己無關的人,另一種,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等能打了再打的人,很不幸,楊少林屬於第三種,而且還是能打就打的人。


    於是,悲劇就自然發生了。


    楊少林那一句‘我要殺了你’並不是隨便說說,而是他真的就想要殺了自己,他眼中的暴戾之氣寧羽看得清清楚楚,這很明顯不是玩笑,這點白癡都分得出來,而寧羽不是白癡,所以他更能分辨的出來。


    道歉?哼哼,若是道歉有用的話,那還用捕快做什麽用,況且還是這般假惺惺的道歉,誰樂意接受,哼。


    殺人者人恆殺之,寧羽認為這句話很對,可寧羽自然不可能當著楊元的麵殺了他兒子,於是寧羽一巴掌就拍了下去。


    巴掌自然就是普通的巴掌,他不是修行者,哪怕有些門道,可力道真沒這般大,可是,沒人發現,寧羽的指間夾著一根銀針,針上被他抹了藥,人的經絡十分的神奇,你有時候拍拍自己的肩膀會覺得腿的一處疼痛。


    所以,寧羽對準穴位刺下去的針,恰巧不巧的刺到了膝蓋軟骨的穴位上,楊少林哪裏知道,於是,膝蓋一軟,砰地一聲跪在了寧羽的跟前。


    這一跪,可真是跪的夠瓷實,寧羽甚至聽到了楊少林髕骨與軟骨輕微的脆裂聲,不知為何,聽到耳朵裏卻是如此的順耳,寧羽心裏頭樂開了花,可臉上自然不能表現出來。


    他臉上掛著驚奇的神色,連忙抓住楊少林手中的酒杯,一手抓著他的胳膊,看似要扶,可實際上卻是巧妙的用力壓著他,讓他無法起身,寧羽急忙關心的說道:“楊少爺,你這道歉就道歉,何須跪下,這讓我如何受得起,你快起來,快起來,你的道歉我接受便是了。”


    楊少林感覺膝蓋陣陣疼痛,但是相比較身體上的痛苦,他心中的痛苦更勝,不知為何自己的半邊肩膀麻麻的失去了知覺,勉強抬起另一隻手臂,發瘋一般的對著寧羽吼道:“你對我做了什麽,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是你,是你故意拍我的。”


    寧羽無害的眨巴眨巴眼睛,無辜道:“楊少爺一定是知道我原諒你了,一時心生激動,才會說出這般話,我可什麽都沒做。”


    說完不理會楊少林吃人的表情,抬頭對楊元說道:“楊老爺,楊少爺真是至情至性之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犯了錯誤竟然下跪也要求人原諒,本師爺真是恭喜楊老爺家門之幸啊。”


    楊元皮笑肉不笑的抖了兩下臉皮,略微冷冽道:“少林心性浮躁,一時滑了腳,讓寧師爺見笑了,寧師爺,小兒這歉也道了,是不是該讓小兒起來了。”


    寧羽微微一笑,連忙將楊少林扶起來,不著痕跡的在他的膝蓋上拂過,楊少林那半邊身子終於恢複了知覺,沒了束縛的楊少林立馬變身大漠沙兔子,像是被咬了屁股一樣,指著寧羽,咆哮道:“我沒腳滑,是他,就是他做得,我的身子都麻了,是他拍得我。”


    寧羽苦笑,滿臉無辜的說道:“我可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接受楊少爺的道歉,這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隻是想要原諒楊少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誰知道他這麽不經拍,一拍就跪下了,若是這事兒楊少爺受不了,那我向他道歉。”


    “少林,夠了,你累了,迴屋休息吧。”楊元語氣沉沉的說道。


    那楊少林梗著脖子似乎還要說上幾句,可是還沒來得及說,便被從門外來的幾個侍女給駕著離開了中堂。


    他瞪著一雙吃人的眸子看著寧羽,兩排漂亮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寧羽淡然一笑,眼神又殺不了人。


    楊少林眼神通紅,對著寧羽惡狠狠的道:“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小心點,別再跪下了。”寧羽笑著提醒道。


    說著還抬起自己的手掌,指尖那枚閃著寒光的銀針特意的讓楊少林看得清清楚楚。


    楊少林怒氣攻心臉色通紅,加上寧羽銀針上抹上的蜂毒,居然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楊元看了寧羽一眼,不是冰冷卻更似冰冷的笑掛在臉上,道:“寧師爺,小兒年輕氣盛,多有得罪還望見諒,有不周之處,還請寧師爺多多擔待。”


    寧羽從沒了影兒的楊少林身上收迴眼神,看著楊元說道:“楊老爺嚴重了,我雖然不是什麽有大胸懷的人,可也不至於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楊老爺多慮了。”


    “那自然最好,不知寧師爺吃飽了沒有?”楊元話題轉換的挺快,緊接著問道。


    “哦,楊老爺可有事情說嗎?那麽,我吃飽了,你說吧。”寧羽放下筷子說道。


    楊元大手一揮,從側門走出幾個侍從,端著好幾個禮盤送了上來,楊元笑道:“寧師爺乃是菁華才俊,楊某最喜歡的就是結識像寧師爺這樣的人,這初次見麵,略備幾分薄禮,還望寧師爺不要嫌棄。”


    他對侍從大了個眼色,那侍從便將覆在盤子上的紅綢掀了開來,頓時金燦燦明晃晃的金裸子規規整整的擺在托盤之中,竟然足足有百兩之多,其外有一個禮盤上還放著一顆人眼大小的泛著光澤的珠子,竟然是枚夜明珠,這楊元果然出手闊綽啊。


    寧羽不露痕跡的一笑,故作驚奇道:“楊老爺,這是何意,難道沒事兒拿著金子出來玩兒,金燦燦的晃人眼,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容易遭賊惦記,還是快快的收起來吧。”


    寧羽話雖如此說,可是那雙不算明亮的眼睛卻是盯著金子,眨啊眨,眼中盡是一閃一閃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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