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碧藍色的水麵,像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緞子,日光倒映在波紋中蕩漾,宛如把天地都裹入其中。


    燕千雲連日躊躇,這一天也終於到了海邊,趁天還沒亮,就叫了艘船,帶著天紹茵急匆匆而去,一路逆行,不過時天頗暖,風和日麗,還猶覺熱意,就不見出甚大事。


    船夫對於燕千雲口中的仙靈島,也算耳熟能詳,據說仙靈島比較偏僻,雖是小島,但也是捕魚人家常常出海歇腳之地。


    進海已有數個時辰,船家猶自絮叨,時而說乘船搭客的艱辛,時而問燕千雲哪裏人士。


    燕千雲急欲趕迴舊地,不願理他,催他快速航行,強調要在天黑前趕到,懷抱天紹茵,他悲苦莫訴,神思早已遊弋,時不時就要瞅瞅海平麵,看看還有多少時辰,後來船夫與他說了什麽,他也聽不入耳。


    三天前,天紹茵支持不住,一病不起,自那後,再也沒有醒來,所以原本五天才能趕到仙靈島,他奇跡般行了三天,現而今坐不安穩,還要為她輸功續命,隻願可以多維持一時半刻。


    其實他的臉色也已煞白,但想到急難處,還是憂急,那九煞掌的威力也真驚人,燕千雲暗忖這三天已經到了極限,天紹茵目今昏睡,若是自己再不見到師父,那麽施救天紹茵,定然無望。


    船夫迴頭瞅了他們一眼,不免搖頭道:“哎,少俠,衝著你這股勁兒,天黑時,一定把你送到。”


    燕千雲道了聲謝,望著海麵出神,再不言語,海水翻滾不息,排起大浪滔天,在海中央,天越暗淡,海風越是唿嘯的利害,像是隨時都能把人卷走。


    終於等到暮色普降,船夫累了一天,信手抹抹汗珠,忽然眼前一亮,就喚燕千雲:“少俠,就要到岸了,你看!”


    距離海岸尚有幾丈,果然有座島,船夫掌起燈,準備為燕千雲照路。


    燕千雲卻已扔了錠銀子在船板上,抱起天紹茵飛躍上岸,朝那船夫落下話道:“多謝老丈相送,時間緊迫,就不多候,老丈趕不及迴家,可在島上自尋住處,這裏雖然簡陋,吃住還不成問題,待晚上晚輩來探望老丈,將所需之物都送來,就此拜別。”言罷,沿著一條小徑,頭也不迴地飛奔,漸漸去遠。


    不多時,到了一處屋前,那屋子周圍房廡連屬,也起了個小院,用籬笆圍成一圈。


    燕千雲飛步奔進,大聲叫了句:“師父,救命啊!”一個老人就從屋裏出來了。


    這老人年約六旬左右,眉發皆已花白,雖已老邁,但行走奔放豪邁,不是別人,正是月明教的右教王一眉老人,與金杖婆婆聶貞齊名。


    他見燕千雲迴島,十分欣喜,連三跨五地迎上來,忽然望見燕千雲懷裏有個人,他眉頭攏攢,愣了一下。


    燕千雲已在他注視下,將天紹茵放在院中一張石桌上,指著天紹茵說道:“師父,求你救救她,她中了金杖婆婆的九煞掌,無人能治,徒兒隻好來求師父,這段時間也是日夜趕路,沿途沒敢停留!”


    那一眉老人神色冷峭,看起來難以親近,卻也沒說什麽,上前查看了一番,摸摸天紹茵脈象。


    雖然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在尋思:被聶貞打傷?想我與她還未起衝突,怎麽也得看在我的薄麵,對千雲手下留情。


    老人左右想不透,思緒被拂亂了,忽然問燕千雲道:“千雲,你此次出島也有些日子了,也不顧自個兒,想來你把師父給你的藥都給她吃了,但不知這是哪家姑娘?怎會與聶貞結怨?”


    燕千雲一怔,極怕老人中途停下不醫,老人的脾氣,他還了解些,這老人平日裏對人和藹可親,但卻笑裏藏刀,難有真情。


    這也是燕千雲不願天紹軒同來的原因,蓋因老人心胸比較狹窄,又性情寡淡。


    一個不順其意,老人即有可能把天紹茵給殺了。


    所以見老人問起,燕千雲突然遲疑,低頭躲著老人的目光,道:“她……是……茵兒,陳茵兒,因她家與金杖婆婆蓄了恩怨,無意間招致責打,中了九煞掌,師父知曉金杖婆婆這人,若是打了人,從不理會同情,自然也斷不會救她,徒兒可憐她,便帶她來見師父!”


    老人非是好欺之輩,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卻佯作無事,思量道:“原來是這樣。”說著,再次搭起脈象。


    燕千雲瞧見他麵色凝重,眉頭緊皺,急著問:“怎麽樣,師父,她還有救嗎?”


    一眉老人皺眉說道:“她身子虛弱,若再晚些時候,神仙也難救,快扶她進去!”


    燕千雲依言從命,把天紹茵扶迴房,放在床上。


    一眉老人要他守關,隻因這島上雖無外人,卻也時有船客路過歇腳,或有野畜出沒,老人又強調道:“若在我運功之時,受到幹擾,那麽不止她活不了,師父也要死啦!”


    燕千雲愕然,果然守在門外,不敢驚擾。


    一眉老人扶天紹茵坐正,自己坐在後麵導入真氣,開始慢慢化解九煞掌的煞氣,倒也沒出現什麽異狀。


    半響後,九煞掌的餘威散盡,天紹茵睜開了眼睛,也已無大礙,向老人道謝,燕千雲在門外聽見聲音,一時喜出望外,奔了進來。


    兩人多日憂愁的頑疾,就這般解決,都歡暢不已,驅除了九煞掌,天紹茵也行動自如,不需攙扶就可以下床走動。


    按理說老人把功力損耗,本該身體虛弱,需要調養才對,燕千雲也見他額頭虛汗直冒,勸他休憩,老人卻執意不肯,避重就輕道:“千雲,你隨師父來一下,師父有話與你講。”示意燕千雲出屋。


    燕千雲有些猶豫,不肯去,被天紹茵瞧入眼中,好生奇怪道:“什麽事?”


    燕千雲深籲了口氣,淡淡道:“沒事,你先休息,我一會兒迴來。”


    島上的夜充滿了清涼,海邊有風拂麵,點點月光破開雲層,灑在海麵上,交織成一幅隱晦不定的圖畫。


    燕千雲走來的時候,一眉老人正立在一方大石上麵,此刻身軀魁岸,麵海而立,長衫迎風抖擻,神容卻難以捉摸。


    燕千雲知道,目今隻要自己開口,要求什麽,老人絕不會不同意,所以老人會救天紹茵,但天紹茵既已無礙,就要把她送出島,還得過老人這一關。


    眼下能否順利,一切還是未知之數,他隻望老人這一次不要太生氣,所以立在身後,恭恭敬敬叫了聲:“師父!”


    一眉老人目光飄遠,緩緩道:“千雲,你可知為師一生願望是什麽?一等數年,師父不能再等了,千崇如今不再,你便是我唯一的弟子,為師隻有靠你,你可莫令師父失望。”


    燕千雲垂首道是,恭揖道:“師父放心,千雲定會竭盡所能,助師父達成夢想!”


    到底是甚夢想呢,燕千雲隻知道是野心,具體並不知情。


    一眉老人轉身,看著他的眼睛,這徒弟向來篤實,但也正因為過於篤實,顯得不可靠。


    老人並不十分信任他,認定燕千雲暗藏狡猾之心,把那心善流在外麵,教人失去防備,指著他問:“你此去聖教,查到什麽?”


    燕千雲頓了一頓,道:“邊靈帶人攻下沈家,沈天涯因此喪命,天名劍也下落不明。如今聖教到處打探天名劍,沈莊一役後,邊靈與天倚劍各受了重傷,沒有一年半載無法痊愈,臨上船時,弟子無意間碰到玄天門的人,覺得事有蹊蹺,抓來一個仔細詢問,才得知沈天涯獨子沈無星一家現在已由無尚真人送往華山,玄天門主聽說此事,正在籌備攻取華山一事,據說天名劍現由華山七劍看守。”


    “天名劍?”老人轉麵思索一陣,卻沒有燕千雲想象中那般急切,反而轉問道:“傳國玉璽,你可查到下落?”


    燕千雲麵色沉重,如實搖了搖頭。


    老人歎了口氣,燕千雲實在抑製不住好奇心,抬頭問道:“師父,那傳國玉璽與咱們有何牽扯,為何一定要尋到它呢?”


    老人目光轉冷,叱道:“此物於為師極為重要,你務必努力將這傳國玉璽尋迴,至於原因,適當的時候,師父自會告訴你。”說罷,竟再不多言,負手離開了海岸。


    燕千雲走在他後麵,一路上悠悠蕩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若說老人有野心,是要重迴月明教掌權,才與邊靈虛與委蛇,命自己跟從邊靈,但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次趕赴沈家,老人吩咐他的事,實際上是調開沈家眾人的注意,攪亂他們與月明教惡鬥,然後沈家莊大戰,沈家之人被調開視線,他就可以伺機尋找傳國玉璽。


    燕千雲早知沈家無力應對月明教,若月明教偷襲,根本一個也別想活,所以才提前通知沈天涯,希望減少自己的罪孽。


    這是燕千雲心中永遠的愧疚,正因為這樣,他必須要救天紹茵,算是提早償還對她的虧欠。


    迴到小屋,燕千雲思緒還未迴轉,暗想道:傳國玉璽,與江湖是非,其中有甚牽扯,師父以前到底是什麽人,真實姓名叫什麽?


    原來這些年,他一直都不知道老人名姓,隻道老人初出道時,年已而立,自稱無名,因眉毛長的特別,像個一字眉,特別被人起了個綽號,叫‘一眉老人’。


    天紹茵老遠瞧見他們師徒迴來,出門相迎,問了幾句,師徒相繼點頭,俱不怎麽說話,像是各有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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