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楓一愣,未料李玄卉出口傷人,用文縐縐的話把他譏諷了一番,他向來自傲,哪肯受氣?奈何這是天紹青的恩師,不能隨便作色,然他不辯上幾句,也不痛快,當下麵露不悅道:“在下正是柳楓!”


    迴望李玄卉,兩人對視了一息,柳楓不示弱道:“江湖傳聞,是真是假,還不是由他們妄自評說。”


    柳楓頓了一頓,走開幾步道:“我隻是做我該做的,想做的,而且柳楓有一言不吐不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人恐怕是誤解我了。並不是見了誰,柳楓都要殺死他們,那與殺人瘋子又有何異?”


    天紹青左右顧望,見兩人神色不對,不免有些焦急。


    她在想,是不是黃府的事傳揚江湖後,李玄卉對柳楓有了成見?而眼下這種形勢,師父既然搶先發難,就有質問之嫌,等著柳楓對答,柳楓是絕不會看不出,也絕不會忍氣吞聲的。


    倘若再說下去,事態演變到何種境地,她也無法預料。


    李玄卉聽了柳楓的話,並不為此觸動,嘴角露出諷意道:“你覺得自己沒錯?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也沒心情理會,但你對我徒兒所做的事,也叫問心無愧?”


    天紹青聽出弦外之音,連忙道:“師父?”就想製止。


    李玄卉卻扯住她的手臂,向柳楓問道:“別人對不起你,我的徒兒有沒有對不起你?我視她如親生女兒,你打傷過她幾次?是不是差點因此害她喪命?雖然我也有聽聞你後來一再救她,但你們畢竟是孤男寡女,相處這麽久,鬧出瘋言瘋語,青兒以後怎麽見人?”這話立時把氣氛拉的無比沉悶。


    天紹青恐慌至極,從來沒見自己的師父如此咄咄逼人,一時反倒不知所措。一麵急於解釋此事,一方麵又不想提及柳楓的舊事,畢竟她知曉就成,說給旁人,也無益,隻是不斷揭露柳楓的瘡疤。


    事情的真相,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俗話說傳言一向有扭曲事實的能力,但也正因為傳言,才會暴露一些秘密。


    天紹青急忙轉身,朝李玄卉道:“師父,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話未落定,柳楓已語聲鏗鏘,大聲道:“我娶她!”聲音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李玄卉與天紹青一驚迴頭,全都愣住。


    李玄卉提醒了柳楓一個事實,他一下子意識到那並不是可以推卸責任的事,也讓他認為自己某種人格受到了羞辱。


    他可以忍受幹脆了當的方式,比如殘殺解決,果斷了事,卻不能忍受他心底最在意的事情被誣,一字一頓道:“我——娶——她!”側身恭揖,鄭重道:“請李真人成全!”


    天紹青呆呆地瞧著他,一時間思緒紛飛,想起了很多,當年十三位國色天香的少女都不能將他打動,如今居然輕易許諾?


    她深知柳楓是個我行我素的人,曾經發下重誓,絕不為兒女私情所累。


    是什麽令柳楓開始認真起來,改變了初衷?昨夜柳楓一來一去,想過什麽?


    李玄卉的出現,是意外,還是非意外?


    柳楓期盼著李玄卉的迴答,料得以自己的能耐,李玄卉沒理由拒絕。


    不曾想李玄卉語出驚人:“如果我不答應呢?”竟沒想過要與柳楓結親,還背過身不理,也不願與柳楓再做交談。


    但柳楓卻看到他悄悄斜視,也在注意自己的舉動,他的掌心雖未抬起,卻凝結了千斤之氣。


    柳楓硬下心腸,一步縱前,拾掌襲他後背,迫他與自己正視。


    因為李玄卉乃當世一代奇人,武功深淺程度,柳楓沒一定把握,隻能攻李玄卉個猝不及防,從正麵迎擊,他慢了一拍,李玄卉早在等候。


    從李玄卉看不見的角落出發,他的身法也要奇快才行,當下雙手齊揚,略一竦身,李玄卉就已發覺,信手來揮。


    勁風一縷縷從兩人身上散出,卷起長發飛舞,柳楓渾身的衣衫也緩緩鼓了起來,李玄卉自然也一樣,就連天紹青的麵靨,亦起了股冷風。


    場麵頓時陷入僵持中,天紹青搶身攔截,卻被李玄卉一把推去一旁,掌心與柳楓相接,拚的是內力,激起真氣四溢,頃刻便將杯碗震得叮當亂響,一桌好菜,還未就食,就跌在地上。


    李玄卉乃武林少有的高手前輩,內功自然不在話下。


    柳楓從容鎮定,反而在此關頭,凝聚全部心神,露出一抹狡獪的笑容,意在告訴李玄卉,他並不怕,還有後招未出,真氣也始終隨李玄卉遊走。


    片時過後,天紹青望向地麵,隻見二人落腳之地,現出個深坑。


    那李玄卉與柳楓鬥了一場,雖不見驚心動魄,卻笑語喧喧,同時收了掌,退開一步。


    天紹青看不出勝負,不由十分好奇,心裏訥訥道:“難道我與柳大哥的功夫竟相差這許多?”不敢深思,越想越羞慚。


    李玄卉望向柳楓,神態莫測,柳楓已拱手道:“李真人,多有得罪!”


    李玄卉歡暢已極,大笑道:“果然聰慧,我沒有看錯人。”


    柳楓接道:“真人過獎,若非真人手下留情,柳楓恐怕難是敵手。”


    李玄卉擺手道:“你無須自謙,平分秋色,我並無相讓。”


    天紹青恍然大悟,拽住李玄卉手臂道:“師父,原來你試探柳大哥。”


    李玄卉笑道:“你以為師父想幹什麽?也是他聰明,一早看出為師用意,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天紹青撅著嘴道:“可糗了我,以後見了柳大哥,可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李玄卉好奇問道:“這是為什麽?”


    天紹青有些垂頭喪氣,嗔道:“師父的武功,青兒本就望塵莫及,如今你們未有勝負,豈不證明青兒這些年都是荒廢了嘛,從今日起,哪還有臉做人?”


    李玄卉與柳楓被逗的哈哈大笑,天紹青生氣地坐去一邊喝酒,吃了一會兒,還不服氣,嘟喃道:“本來人家在柳大哥跟前,還有幾分自傲的,現在啊……隻知道他拿我耍的團團轉,我那點功夫,他都看不起呢。”


    柳楓走過去,撫住她的肩道:“青兒,你要那麽高的武功,莫非是想它日打我不成?”


    天紹青急的臉都紅了,跺跺腳道:“哪有?”


    李玄卉看在眼中,欣慰道:“青兒沒有看錯人!”說罷坐下,看向柳楓微聲道:“無情之人,並非真正無情。”


    柳楓笑笑,與他喝了一杯酒,李玄卉長歎道:“青兒對我而言,猶如親生女兒,甚至勝過我的性命,所以早年我隻是帶她出來闖蕩,授些基本的訣竅,卻並不想讓她受苦。我也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今日也就不想為難你,青兒不好過,我也難做,這就把她交給你,希望你以後代我好好照顧她。”


    李玄卉這番話說的言真意切,非常誠懇,柳楓也很珍惜,鄭重應允。


    三人當下重置酒席,飲酒閑聊,說起了各自的經曆等要事,作為互相了解之用,李玄卉又主要說了沈家莊遇難之事。


    天紹青當初不曾進沈家,聽過此事,卻急於知曉下文,李玄卉道自己此次也是為此而來,怕天紹青不明究竟地胡來,會闖出亂子,便把相關事情相告。


    舊事重提,使得天紹青滿麵沉重,再也歡暢不起。


    李玄卉見她悶悶不樂,那柳楓也在一旁默不吭聲,料是自己多嘴,言語有失,忙又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為師此番一是為了看看你,二是告訴你,紹琪和你姐夫本欲隨為師趕迴玉華山,中途忽然遇到你師叔上官掌門,便被帶去了華山小住。師父這才抽空來找你,也聽說了黃府的事,擔心你有個甚事,如今你無大礙,紹琪也住在華山,有你七位師公保護,也可以放心。”


    天紹青點點頭,道:“青兒知道了,沒有得到你們首肯之前,不會擅自行動,免得驚動那些心存不軌的人。”


    李玄卉也比較欣慰,又想起故人,長歎口氣道:“前些日子,師父去看過你沈世伯,為他上了柱香,哎,也真是不幸,會遭遇這樣的禍事,沈家滅門,你爹也盡力了。”


    那柳楓早就為此煩心,近日又不斷遭到程品華騷擾,誤以為是月明教糾纏不清,今番被李玄卉一說,觸動心事,他再也料不到世道輪轉,到頭來還是害了自己,才剛剛決定與天紹青在一起生活,終究還是難以擺脫這些陰影。


    他悵然愁苦,就一個人坐在旁側喝悶酒。


    李玄卉看看他,又看看天紹青,隻見兩人都不開心,還當是擔憂天家之事,連忙道:“青兒,別太擔心,你爹沒事,師父見過他們。”


    天紹青立時止住悲戚,抬起頭道:“師父,你果真見過家父?”


    李玄卉也未隱瞞,直接道:“他們夫唱婦隨,另擇了地方療傷,不讓人打擾。”拍拍天紹青的肩膀,安慰道:“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吧,賊人要攻破裳劍樓,就得過玉華山這一關,還有華山,再不行的話,咱們還有……”


    天紹青接話道:“還有舅舅家,在清居苑,可有關河四十四個家族助陣呢,青兒聽說天名劍一現江湖,就有許多傳言,說天名劍是出自清居苑的,那麽如果屬實,一旦天名劍有失,老太君作為清居苑的首要人物,必不會坐視不理。”


    李玄卉微笑道:“所以有甚可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必會畏懼咱們。”說此,神色一變道:“師父明天便要離開這裏,你父母若有了消息,師父派人給你捎信。”


    天紹青熱淚盈眶,急忙躬身拜倒,脆聲道:“青兒謝過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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