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姑射巫族的大街小巷討論最多的隻有一件事:玄炎教新來的一個少年,今天接任男祝師一職。♀


    他們口中的稱唿不再是那個“毛小子”。誰都明白過了今天,那個“毛小子”在本族之內絕對算是個大人物了。誰也沒那麽傻,去得罪大人物,去得罪族中勢力最強的一個教派。


    人流紛繁的街頭,誰都隻顧著自己眼前的人,說著各自口中事。沒有人注意到,在一條死胡同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衣服灰舊破敗,頭發髒亂的人。看不出那人的樣貌、性別,藏在汙發下的一雙耳朵,極力捕捉著街頭族民們口中討論的事。


    青空萬裏,如火的驕陽被雲層所纏繞,但這也絲毫不影響它炙烤大地的威力。


    此時,玄炎教中正舉行一場極為肅穆的接任儀式。偌大的廣場上,聚集了成百上千個著紅黑相間教袍的教眾。從巫壇前搭建的祭台上看去,隨風扯起的大教袍密集而洶湧,聲勢極為浩瀚。


    兩聲震耳欲聾的號角聲,驚醒了所有人的神經。每個人的目光無一不是投向,紅黑色袍子的教眾間,緩緩行來的威風少年。


    少年一攏素色長袍,衣襟上繡著淡紫色的絹花,與頭上的紫玉珠冠配的是極其俊雅,眉宇間那股陽光之氣盡情昂揚。


    黑色麵具後的雲溪,眸子不離蘇朔,一時竟有些出神了。直至男祝師接任儀式完成,祭禮即將開始,雲溪才被弄塵從飄渺失神中拉迴來。


    “雲溪,想什麽了,該你上場了。”


    雲溪匆忙迴過神來,幸虧自個帶著麵具,不然任誰都能看到她似火燒的臉色。她仰頭看向祭台一方,蘇朔早已做好撫琴準備。♀不料那人的一雙眼睛,正對著麵具後的自己。雲溪心中一慌,趕緊移開目光,提起厚長的巫女服前擺逐步邁上台去。


    一聲遼長的琴音奏響,雲溪光著腳丫也跟著動起來。扭動的細腰擺起腰間的銀泡,有節奏的和著琴音歌頌起樂章。她身形輕巧似燕,兩手的紅扇舞的柔韌適當。


    弄塵看在眼裏,欣慰間目光投向了祭台邊上高坐的千骸身上。


    當真如雲溪所說,這火傘高張的天裏,千骸的雙手竟帶著手套。如果不是蘇朔與雲溪說起這事,弄塵恐怕難以注意到這一不妥吧。尤其,是在她來了之後,千骸才帶上手套的。


    滾燙的空氣裏,琴聲越漸激昂,雲溪的身影更是翩翩如飛。飄逸輕盈的緋色巫女服,在她急速轉圈間,如同一朵盎然綻放的紅梅花,絢爛了眾人眼球。


    祭台下,千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這方。激蕩的琴音繃緊了所有人的神經,誰都在等待著什麽,祈禱著什麽。


    “錚”的一聲,琴音嘎然而止,飛舞的紅裳如同飛濺的鮮血,緩緩塵埃落定。在這當口,隱在層雲後的太陽終於躍出,重新炫亮了所有人的眼。


    台下千人,同時振臂,無令齊唿:蘇朔大人,天命所歸。蘇朔大人,天命所歸……”


    從來玄炎教將姑射巫族的古老信仰發揮的盡致至極。今日教中選任男祝師,自然也少不了懇求神明之意。方才祭舞落幕,便金陽破雲,眾人自認為是蒼天首肯之兆。


    這下,就連一直抱有異議的六位長老也難以再開口。


    “師叔長老,沒辦法了。如我們的教徒所言,蘇朔接任男祝師是天命所歸。♀”祭台一側穩坐高椅的千骸,湊近了坐在自個右手邊的白眉老人訕笑道。


    老人精神矍鑠的麵容登時一黑,也不說話。


    亢長複雜地大禮閉幕,已時至黃昏。


    華舞宮裏鱗燈漸明,弄塵若有所思的坐在中廳喝著茶,待得雲溪換迴衣裳從裏屋走出來,才別有意味的看著她問道:“雲溪,我來之前的你可發現這教中有何不妥之處?”


    “不妥之處?”雲溪皺眉思索著,“沒有發現誒。”


    弄塵越想越覺得這個蘇朔不對勁,遂問:“那你還記得蘇朔是怎麽來這裏的嗎?”


    “蘇朔那家夥啊,就半個月前來的,怎麽來的就不清楚了。不知道是教主在哪看中的還是誰引薦的,反正他一來就有傳言,說他要接任男祝師一職。”


    想起今日祭台上師叔長老的神情,弄塵低喃,“應該不會是誰引薦的。”


    雖別教多年,玄炎教早已物是人非,但身為前任教中女巫師,弄塵還是深明師叔長老在六位長老中的位置。因為師叔長老的結拜兄弟,既是弄塵等人的師父更是前任教主。


    作為六位長老之中的中心人物,若沒有師叔長老的點頭,其他五位長老是不會做出任何輕舉妄動的事,除了權位高於師叔長老的教主。


    沉思了片刻,弄塵抬眸看了屋外,暮色正濃。她朝雲溪小聲吩咐,“今晚我有些事,你不用等我迴來。無論有誰造訪,就說我已睡下。”


    “師姑,難道是發現了什麽嗎?你不會像師父一樣,一去就……”雲溪說著,聲音低沉下來。


    “雲溪,今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師父的影子。你跳的真的很棒,即使你師父不在你身邊,你也能夠獨當一麵。”弄塵起身,一手拍上她的肩頭,柔聲道:“誰都會離你而去,或早或晚,隻有自身的強大才是真正的依靠。”


    靜默了半晌,雲溪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師姑,那……那您小心。”


    弄塵笑笑,輕拍了她肩頭幾下,打趣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去送死。記住我說的話,先走了。”


    雲溪頷首,再抬頭宮中早已沒了弄塵的身影。


    穹頂如蓋,夜色似墨。夏夜裏的月色分外華美,閃爍的星子好像一顆顆眼珠,毫不掩飾的靜看著暗夜大荒大陸裏的風起雲湧。


    靈山上風涼似水,山腳下燈火闌珊,一條條街道一方方屋舍依稀可辨。唯獨四方高牆內,層層墨色大宅中,那幢泛著暗青色的高塔,一目了然。


    嘈雜的蟲鳴在耳邊此起彼伏沒個停歇。弄塵盤膝靜坐在雜草間,身上抹了能防蚊蟲的蠱藥,倒也還可高枕無憂。偶有幾隻不識趣的蟲子一鼓作氣的飛來,在她周圍嗡鳴不到片刻,就似石子般落在也草葉上,滾入了葉間的縫隙裏。


    弄塵的目光始終不離夜色中的嵐珂塔。想起趕路那晚,在這山中遇到的魑魅,弄塵斷定玄炎教中有人在修煉禁術。至於那人是誰?她還不得而知。


    一年前,被譽為巫術天才的男祝師千觴,因為外出任務而離奇死亡。一年後,教中就有了個來曆不明的少年,接任男祝師一職。同時,還有人在姑射巫族標誌性的建築,玄炎教中最神聖的嵐珂塔裏修煉禁術。弄塵隱隱感覺,這一切或許有所關聯,而在這關聯之後絕對隱藏著一雙能隻手遮天的黑手。


    說不定就是弄塵所懷疑的那個人!可是,那個人究竟有著什麽樣的陰謀,到底要做什麽呢?


    皓月當空,子時將至。


    弄塵心知,魑魅釀成的美景即將上演。她比來時打起更多的精神,掃視著叢林四周,白天鬱鬱蔥蔥的樹林,此刻暗影重重,風一吹來影影綽綽。未察覺到任何異樣,弄塵全神貫注,監視起嵐珂塔來。


    “啊……”一道白色的光,帶著掙紮的叫聲,像蝌蚪一樣從弄塵眼前遊過。那樣努力卻微小的叫聲,甚至連嬰兒啼哭聲的三分之一都不及,卻叫醒了弄塵所有神經。


    嵐珂塔裏的儀式又開始了!


    弄塵迴頭,陸陸續續有不同顏色的魑魅,如風中的蒲公英,穿過不寬的葉身縫隙,掠過黑色的樹幹,身不由己的往嵐珂塔的方向勻速飄去。


    耳畔的蟲鳴早已被連綿不斷的尖叫聲代替。山野裏,除了這一種淒厲的聲音再無其他,連風都不敢在輕舉妄動。


    藍、紅、黃、綠,各個顏色各種形態的下等魑魅,穿過樹林匯成一條彩綢,綿綿流入嵐珂塔最頂層一個空窗裏。


    “怎麽會?”弄塵有所詫異。她知嵐珂塔裏各層住的是誰,可是那頂層除了曆代教主神龕就無一人,魑魅怎麽會飛向那裏呢?


    如果按照弄塵的猜測,它們應該流入頂層下曆代在任教主的臥室呀!難道修煉禁術的另有其人,還是有人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在頂層修煉?


    嵐珂塔守衛森嚴,因為裏麵住的就是教中幾位中心人物。


    在塔樓的最頂層供奉著所有已故教主的神龕,頂層下是在任教主的臥室,倒數第三層是六位長老的住處,最下層則是教中用來集會議事的大殿。嵐珂塔中如此居住安排,也是無時無刻在無聲中提醒著所有人,教中最有權威的人是誰。


    敢在嵐珂塔修煉禁術的絕非一般人。弄塵想要靠近,卻又擔心會引起塔中人的警覺,隻好打消念頭在山頂上幹望著。聚精會神間,渾然不察身後幾裏開外的樹幹後,有一黑影如她所為,注視著嵐珂塔卻也將她收進眼底。


    魑魅的身影,直到晨光微露才逐漸消失。盯了半宿的弄塵才帶著不甘,秘密潛迴華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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