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帝江鳥告知,一眼就能看出閼之澤的方位。大卻不深的淵穀,長滿了千奇百怪的藥草,成千上萬種藥草莖葉、果實、色澤不一,占地千頃圍繞著一汪碧潭而生。


    說是碧潭卻呈現兩種顏色,潭周遭是女敕如青草芽的綠水,而逐漸往譚中心去,水色越加深沉形成了天空的蔚藍色。毫無疑問這裏就是閼之澤了。


    至少在這不大不深的淵穀,襲夏在也找不到第二灘如此瑰麗的水澤。


    穀崖邊怪石嶙峋的峭壁上,凸出一方灌木叢生的石頭,石頭中心是一灘水窪。銀嘩嘩地水從天上瀉下,穿過雲層,形成兩三簇源頭,降入水窪之中。


    長在石頭上的一株大空心灌木樹,架在石頭邊緣。本該枯死的它因水窪中的天水得以複生,長出一叢叢青綠的枝蔓緊纏著石頭,空心的身體則形成了自然的渠道,水窪裏的天水通過它的身體又降入閼之澤的湖水中。


    閼之澤的中心湖泊周圍是一圈石灘,帝江駕著襲夏穩穩落在石灘上,下了鳥背,襲夏抬頭細看。一縷縷的光穿過雲層,穿過枝葉,與銀河來的天水沒兩樣,銀閃閃的如同清流,靜瀉不止。


    原來老祖宗忌憚地就是這地,這裏也實在聖潔空靈。連襲夏都深覺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


    “我們到閼之澤了。”雌鳥俏皮清甜的聲音和小女生沒兩樣。


    雄鳥渾厚響亮的嗓音繼而道:“你是我們的客人,等你把事情辦好了我們自會來接你,到時我們會送你離開閼之澤的。”


    “你們要離開這裏嗎?”聽出了端倪襲夏問。


    雌鳥低了低脖子,“是的,我和哥哥是這裏的守護神得去上空巡查。你不用害怕,你是我們的第一個客人,而且這裏除了我和哥哥就沒有其他獸類了,人蹤那就更別提了。”


    襲夏點頭應允,“那好,等我找到返生香就叫你們。對了,你們叫什麽名字?”


    “名字?”雌鳥喃喃出口,望向雄鳥,兩隻鳥異口同聲道:“我們沒有名字。”


    襲夏驚詫之餘,兩隻帝江已經展翅飛起,在閼之澤上盤旋了兩圈,朝著同一個方向向上飛去。


    目送走兩隻帝江,襲夏將目光移向百畝靈草叢。葉綠果黑,這是前人遺傳下來的返生香的模樣。


    從上山那刻起,她就惦記著這麽個形態的藥草,眼下終於待到了收入囊中的時刻。這下,救千觴是勢在必行了。


    逐眼望去紅色的、墨綠的、青藍的葉子繽彩紛呈;菱形的、圓形的、三角形的葉片形態各異。果實的大小、形狀也不盡相同,連色彩都紛繁複雜,有些顏色連襲夏都叫不出名字。


    襲夏凝神諦視了半晌,葉綠果黑的藥草倒是找到了好幾株,隻是每一株姿態不一,到底哪株是真正的返生香,襲夏也不敢妄下定奪。


    飛離閼之澤有百裏遠,雄鳥忽道:“小妹,剛才你對客人說的一些話是不是多餘了?!”


    雌鳥的聲音夾著些許擔憂,“沒辦法,誰叫哥哥你不說了。我寧願等會是送客,也不想馱著一具屍體滿天飛。況且她是我們的第一個客人,好不容易才到咱們這,咱們當然得好生待客啦。我已經再三提醒她這裏隻有我們仨,她要還是沒能逃過這最後一劫,那我也無能為力了。”


    伸手正要去摘下一株葉綠果黑的藥草,襲夏驀然感覺到一陣倦意。也是,她實在是太累了。♀從上山那刻起,她就再也沒有安安穩穩睡過一次了。偶有小憩也是提心吊膽的進入夢中,然後被突然驚醒。


    到了這靈草叢,閼之澤的天水滋潤著這裏的空氣、使得四季如春氣候怡然,生靈靜好,時光安度。


    睡意就像個撒嬌的孩子糾纏襲夏而來,昏昏沉沉中,藥草叢那方模模糊糊閃現出兩個人影。襲夏猛地一個機靈,眼神頓時清晰無比,雖然隻是看到了那兩人的側臉,但眼前的人她在熟悉不過了。


    “阿姐,千觴……”


    沒錯,正是他們!一襲姑射巫族特有的女裝,眼角複雜的花紋,不正是她的姐姐弄塵嘛!而弄塵對麵的男子,一瓣銀翳悄然綻放在墨發上,耀眼奪目,素影頎長,如此熟悉的模樣襲夏唯一想到的隻有千觴。


    怎麽會,他們怎麽會在這裏。惶恐間,聽到草叢那方傳來的聲音。


    “阿塵,你終於迴來了。”千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對麵的女子恬然淡笑,雙目含情,“嗯,迴來了,迴來見你。”弄塵的花容微微泛起桃色,“這次迴來了,就再也不離開了。”


    “真的!”


    襲夏眨眼的瞬間聽到這滿溢歡愉的話,即便沒有將千觴那刻的神情盡收眼底,也能從他話裏聽出他喜出望外的心情。


    “真的,你真的不走呢?為什麽?難道因為我嗎?”


    久違的聲音終於在耳畔響起,卻是以這樣一種形式,說給襲夏最不想麵對的人聽。那個人是她的姐姐,猶如母親一般的親人。情敵是誰都無所謂,唯獨不能是姐姐;與姐姐搶任何都無所謂,獨獨不能搶心上人。


    偏偏命運卻是那眾多無所謂中的唯獨。


    六年前,姑射巫族的女巫師襲蘿突然辭官遠行,一去無蹤。隻有她的妹妹襲夏知道,這遠去之中的緣由。


    襲夏知道姐姐遠行,是不想夾在她與千觴之間為難。襲夏對千觴的心思,如母親一般的姐姐襲蘿怎麽會看不出呢?


    離開姑射巫族後襲蘿改名換姓成為弄塵,對與姑射巫族的事從此不再過問。就連一年一封與妹妹的書信之中,也刻意避開談及姑射巫族的事。


    弄塵如此做,隻是為了告訴襲夏,姑射巫族的任何人任何事再也與弄塵無關;同樣也是告誡自己,姑射巫族那是她再無臉麵迴去的地方。


    弄塵剛走時,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裏,是襲夏陪著千觴一起度過。襲夏會想辦法哄千觴開心,會做好吃的請他品嚐,舊傷漸漸的也是被人心給忽略了。未來的日子裏,新的事物也逐漸生成。


    弄塵靦腆點點頭,“你,你不會不同意吧!”


    “不同意,為什麽?我高興還來不及了。”千觴的笑容綻放的極致燦爛,那般高興的模樣,襲夏曾經無比熟悉。


    眨眼間,弄塵麵上浮起一絲擔憂,“那阿夏呢?她怎麽辦?”


    千觴毫不猶豫道:“我去向大哥請辭,然後再去與阿夏說清楚。你在靈山上等我,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姑射巫族。”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草叢這方的襲夏,拳頭已經死死扣入了掌心,淚水像珍珠一樣滾落,皓齒死咬著的唇角流出一線緋紅,可她卻渾然不知。


    如此良久,噔的一聲,襲夏心裏似忽然照進了一線光,就像此刻能給予她合理解釋的希望。


    她像瘋了一般,跑進弄塵與千觴站立的草叢,嘶聲大喊:“你們是假的,你們都是假的。千觴不知道姐姐現在的名字,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你們都是假的。給我消失,快點給我消失。”


    六年來,所有在愛情中的擔驚受怕感,在這瞬間裏盡數蓬勃而出。六年來,沒有一夜她不擔心姐姐會突然迴來;和千觴所處的日子裏,她沒有一刻不擔心千觴會離她而去。


    即便弄塵已經再三肯定,她不會在涉足姑射巫族一步;即便千觴主動提出,要與襲夏遠走他鄉。但襲夏心中不安定的心思,就像一顆釘子深深紮在心頭,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


    六載的時光,襲夏終日將自己浸沒在惶惶不安中。若不是今日的一幕,她或許永遠不敢正視自己心裏潛藏的這份心思。


    眼前的影子不知何故,不論襲夏如何吵鬧也消散不去。


    “為什麽她都知道那是假的了,可那東西怎麽還不消失啊。”閼之澤的淩空上,兩隻緋如夕陽的帝江鳥,俯視著靈草叢。一隻雌鳥道。


    “因為她的心還無法釋懷。”雄鳥的聲音沒有溫度,注視了會冷道:“走吧!這種事我們幫不了她。”


    不悅的女聲猝然而起,“誒,我說你有沒有人性。人家一個黃花大姑娘遇難了,你好歹也給可憐一下啊。”


    男聲抱怨著迴道:“你還真說對了,我沒人性,我就一隻鳥,人的事和我扯不上半片羽毛的關係。”


    “那好,等會就歸你背屍體。”雌鳥扔下話展翅揚長而去。雄鳥二話不說,轉身飛開。


    靈草叢裏,襲夏瘋了一般的手舞足蹈,可無論她如何掙紮,那畫麵就像刻在那片空氣裏一般,她觸不到也揮不散。尖銳的唿聲逐漸變的嘶啞,泛紅的眼眶也開始浮腫,剛剛一鼓作氣的人眼看著萎靡不振,緩緩癱倒在地壓塌了大片藥草。


    “阿夏怎麽還不來。不就是拔顆草嘛,一泡尿的功夫。這個笨女人難道出事了?”老祖宗繞著洞口不安的徘徊,口中嘀咕不止。


    也不知道洞下麵發生了什麽,襲夏下去不久排成浮梯的石塊,突然全部墜了下去。老祖宗止步蹲下,將一條腿伸入洞中,腦中散不去的是洞下的天水,一切舉動又就此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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