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噠噠行駛,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停在了宰相府前。


    黃宗寶身形矯健的從馬車上跳下,轉頭卻是怏怏的看著自己的三叔黃文仁。黃文仁隻拿眼睛瞟了他一眼,冷聲道:“跟上!”


    這冷言冷語,讓黃宗寶忍不住縮起了脖子,他抬頭看了一眼頂上高懸的大門匾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子一轉,走到了黃文仁邊上,嬉皮笑臉道:“原來三叔升了做宰相了,侄兒才知道呢,恭喜三叔了!”


    黃文仁隻是拿眼瞥了他一下,沒有說什麽,依舊冷哼一聲。


    黃宗寶鼓著臉頰眨了兩下眼睛,還想辯解:“侄兒也是今日才知道,先時進宮看原來三叔住的府邸封了不住人了,侄兒還以為三叔犯了什麽事兒呢,可把侄兒擔心的!”


    “你……”


    黃文仁被氣的夠嗆,正要厲聲嗬斥,突然裏邊一陣女聲響起,緊接著,還未等黃宗寶迴過神來,自己的雙手便被抓住了。


    “你這小子,去哪裏了,不知道把你三嬸擔心壞了!”


    黃宗寶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抬頭看到黃夫人之時,臉上勉強擠出笑容,輕聲叫喚了一聲:“三嬸!”


    黃文仁的妻子其實也是黃宗寶母親的表妹,黃宗寶隻覺得這對姐妹花兒不但嫁給了同個兄弟,連性子都是一模一樣,就愛嘮叨。


    黃宗寶皮實,說來雖怕黃文仁訓斥,怕他老爹和老太爺拿棍棒伺候,但是更受不了的就是這嘮叨勁兒。


    “宗寶,你進京後到哪裏去了,三嬸等不到人,可是嚇壞了,又不敢告訴老家的人說沒找到你,這幾日可是把我急壞了,就怕你有個什麽閃失,可讓我怎麽與你父母交代……”


    “三……三嬸。”


    黃宗寶狼狽的想要掙脫黃夫人抓著她的兩隻手,但是又不敢用力,隻能夠垂著腦袋接受教訓,轉頭瞧見自己的堂兄黃宗勝正在邊上幸災樂禍看著他,心裏簡直就是有種生死不能的感覺。


    “你說你,性子怎麽還那般頑劣,若非你三叔讓人盯著貢院處,現下還找不到你呢!你瞧你的臉色,若是住在家裏,三嬸定然把你好好調理了,給你東西準備齊全了去考試,現在這副樣子……”


    “三嬸,三叔還有事兒和我說呢!咱們迴聊迴聊!”


    黃宗寶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黃夫人念叨的嗡嗡作響,腦子裏稀裏糊塗的,可見著黃夫人這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黃宗寶恨不得仰天長嘯,他寧願聽著他三叔的斥責也不願意再聽黃夫人的關愛了。


    “娘,宗寶剛考完試迴來,估計是累壞了,爹又有事情與他說,您不如先給他準備些吃食,讓他好好歇歇吧!”


    黃宗勝倒不是真沒有什麽兄弟愛,瞧著黃宗寶的樣子已經是強弩之弓了,也出來與他求了情。


    黃夫人聽著兒子的話也有道理,倒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伸手點了點黃宗寶的額頭,出聲道:“你這小子,迴頭再好好與你說道說道,看你日後還敢不敢這麽做了!”


    “不敢不敢!”


    黃宗寶覺得自己已經被教訓的滿腦子都是包了,捂著方才黃夫人點過之處連連求饒。


    好不容易送走了黃夫人,黃宗寶深深歎了一口氣,一副無奈的搖了搖頭,隻是還未等他鬆完這口氣,黃文仁卻是冷聲道:“隨我到書房來!”


    “三叔……”


    黃宗寶隻覺得自己眼淚都要給逼出來了。


    黃宗寶就跟個小媳婦似得,縮頭縮腦隨著黃文仁到了他的書房裏,然後乖乖的站在書桌之前,聽著黃文仁的訓斥。


    “莫要拿你糊弄你三嬸那套來糊弄我,老實和我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麽!”


    “沒幹什麽,會試日子那麽急,老家離京城又那麽遠,我乖乖上京趕路了,就是……就是到了京城,在先前三叔家住的地方沒找著人,我就跟我朋友住客棧了!”


    黃宗寶說的話,確是千真萬確,他倒是想好好玩來著,但是皇上訂的會試時間太急了,他也就到了京城才玩上一玩。


    “是嗎?”


    黃文仁看著他淡淡詢問。


    “真的!真的!除此之外,我也就是幫著我朋友找他妹妹……”


    黃宗寶乖巧迴答,全然沒有先時的熊性。


    “我看你自從離了老家,就將書本扔到一邊去了吧!”黃文仁冷聲說了一句,倒是將黃宗寶的性子摸了個透。


    黃宗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開口辯解:“這個……這個,侄兒平時基礎打得好,不用臨時抱佛腳!”


    “哼!”


    黃文仁冷哼一聲,開口道:“會試成績也馬上會出現,你之後這段日子給我乖乖待在家裏看書,若是進了殿試,也好做準備,若是沒進,我馬上送你迴老家,等到三年之後再好好準備!”


    “呆家裏……”黃宗寶臉一下子耷拉下來,連聲道:“三叔,不必了吧,憑我的學識肯定能夠進殿試,即使到了殿試,不用準備皇上一定也會欣賞我的!”


    “你倒是自大!”


    黃文仁倒是差點給氣笑了,不過這侄兒的確是有幾分歪才,這點,黃文仁倒是沒有懷疑。


    “我這叫自信!”


    黃宗寶得意洋洋迴道,眼珠子一轉,卻是開口道:“三叔將我關在家裏恐怕不好吧!我答應我朋友了,要幫著他一起找妹妹的!三叔總不好叫侄兒失信於人吧!”


    “什麽找妹妹,你這性子……真是哪有熱鬧就往哪兒湊!”


    黃文仁隻覺得是胡鬧,忍不住又嗬斥了一聲。


    黃宗寶卻是完全不怕,挺著胸膛出聲道:“我那朋友她妹妹小時候被送到宮裏當宮女了,許多年未見,所以才要找的!”


    說罷,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討好的湊到了黃文仁邊上,輕聲道:“三叔,你如今做了宰相了,權利不少吧!”


    黃文仁瞥了一眼黃宗寶,沒說話。


    黃宗寶卻是笑嘻嘻道:“我那朋友妹妹也姓陳,進宮快十年了,您現在是宰相了,又常出入宮廷,幫著打聽打聽唄!”


    “胡鬧!我一個外臣,在內廷裏打聽,你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黃文仁甩開黃宗寶拉著他的手,有些氣急敗壞,也為自己這個侄兒的胡鬧感到無可奈何。


    “這陳姓宮女,在內廷裏不知成百上千,而且我一個外臣,怎好在內廷裏探聽什麽!”


    “哦!”


    黃宗寶情緒低落的應了一句,卻是開口道:“那我也不好失信於人家,三叔既然不幫著打聽,我是得幫忙的,三叔莫關著我了!”


    黃文仁瞥了瞥黃宗寶,隻是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這段日子,你莫給我招惹麻煩,給我乖乖的等到殿試。”


    “三叔不反對?”


    黃宗寶小心抬頭看著黃文仁問道。


    黃文仁沒好氣的又冷哼了一聲,但說出的話卻是緩和了:“你都與別人做了承諾了,總不能夠再讓你做個言而無信之人。”


    “三叔,你果然是個大大的君子,難怪現在酒樓裏的人都在說你與那位曹將軍認錯的段子呢!”


    “黃宗寶!”


    黃文仁睜開眼睛惡狠狠的瞪向他。


    黃宗寶卻是身子一挺,做出一副怪樣子來,一邊後退著身子,一邊求饒:“三叔莫生氣,我走我走!”


    “臭小子!”


    黃文仁隻覺得自己十個兒子都比不得大哥家的這個侄子鬧騰。


    再次被罵了臭小子的黃宗寶卻是一邊拿著扇柄撓著脊背上的癢,一邊搖頭晃腦的隨意走動參觀著這處新居,下人也認出這是主人家的侄少爺,自然是沒有阻攔。


    黃宗寶走了好一會兒,突然目光卻被一處風景優美的小院落給吸引了去,他正要走上前去看,卻見門口守著兩人,心中不覺大為驚奇。


    他雖然好奇心勝,但也不至於完全不懂得規矩,自然知道此處可能是有避諱,不讓進。


    他收迴腳步,正欲離去,卻突然見到自己的堂兄黃宗勝朝著此處走來。


    “宗寶,你怎麽會在此處?”


    黃宗寶撓了撓腦袋,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是什麽地方,是三叔用來那什麽什麽的地方嗎?”


    “什麽什麽?”


    黃宗勝不解的笑了起來,想到自己一貫有些個性迥異的堂弟,大概也想到了他所說的想法,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我爹向來光明磊落,你想哪去了!”


    黃宗寶想想自己三叔的性子,也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不禁不好意的撓了撓頭,嘴上卻辯解道:“這個也不能夠怪我啊!別處門口都沒人這麽看守著,就這處,弄得比皇宮還要森嚴的樣子。”


    黃宗勝聽了黃宗寶的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小聲道:“這是靜婷住的院落。”


    “啊,那丫頭!她犯了什麽事情被三叔這麽關起來!”


    黃宗寶和黃靜婷二人雖是堂兄妹,卻有些相互看不慣,當然也不是很熟,以前黃靜婷迴老家的時候,黃宗寶可沒少折騰她,而黃靜婷也沒少告狀。


    所以這會兒,黃宗寶聽了還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黃宗勝有些無語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弟,隻是開口道:“爹說等給她找好婆家再放她出來……”


    “嘶,難道京城裏傳的那事兒是真的?”


    黃宗寶來了京城沒多久,但就愛什麽地方熱鬧往什麽地方湊,由此自然也聽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黃宗勝沒有迴答,但是顯然是默認了。


    “那丫頭膽兒可真大!三叔沒罵死她吧!”


    “還不是和你一樣!”


    黃宗勝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黃宗寶,忍不住開口道:“爹最喜歡你了,迴頭你與爹求求情放她出來吧!這都關了半個多月了……”


    “誰說三叔最喜歡我了,我可不敢!”


    黃宗寶做出一副牙疼的模樣,打著哈哈背手離去。


    因著先時傳出聖駕下月要至京郊避暑行宮一事兒,倒是讓原本沉寂的後宮開始沸騰了起來。


    在宮內,後宮與昭陽殿相距極遠,且昭陽殿在前朝之外,妃嬪也不好隨意走動。加之趙清澤對於後宮的冷淡態度,雖然不少人起過去昭陽殿邀寵的念頭,但付諸行動之人,卻是沒有。


    大家也都不是蠢人,去昭陽殿邀寵風險太大,萬一惹了皇上或是貴妃,隻怕受罪。可是趙清澤平日裏根本不在後宮處走動,就連禦花園、鹿苑此類邀寵之地,也根本沒有她們發揮的餘地。皇上偶爾是會去,可是去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帶著貴妃,最近這段時日,皇上更是連去都不去了。


    至於說每日皇上早朝之前與太後的請安,那更是形式化的流於表麵,天不亮隻在慈安宮殿外行一禮便走。讓她們這些妃嬪想去逮人都逮不著。


    如今,去避暑行宮,卻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避暑行宮自然不如這皇宮裏大,到時候住的近了,偶遇的機會也多了,若是憑此能夠邀到寵……


    存在這樣想法的嬪妃幾乎包涵了這後宮多數的妃嬪,就是高位上的那幾位也都無不例外,心中期盼,倒是忙壞了宮裏底下各處,製新衣的、打首飾的,大家幾乎都是卯足了勁頭。倒是將平日裏的沉寂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除此之外,賢妃之處也成了熱門之地,連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賢妃如今主管後宮事物,也算是與皇上接觸最多的妃嬪,當然如意,她們並沒有算在內。賢妃與皇上接觸多了,這隨駕名單,多少也能使上力氣吧,再不濟,這風聲消息也該是她那裏最準確最及時吧!


    賢妃日日被其他妃嬪煩著,卻又不敢得罪人,隻覺得自己好笑又可憐。


    外人瞧著她風光管理後宮內務,哪裏知道她根本就是個傀儡,她能做什麽?就是這皇上要去避暑行宮一事,她知道的也並不比她們早或者多。


    但對外,她卻是半點不露口風,隻讓人以為她是嘴巴緊而已。


    笑著打發走其他妃嬪後,她算是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微微休息了一下,卻是重新站了起來,對底下吩咐道:“伺候我更衣吧,本宮要去昭陽殿!”


    賢妃過來時,趙清澤正陪著如意在寢宮裏說著話,聽見鄧先的稟告時,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如意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也不想與賢妃見麵,於是笑著道:“皇上你去見吧,我困了,就不去了!”


    “偷懶!”


    趙清澤笑著捏了一下如意的鼻子,卻是扶著她躺到了**,輕聲叮囑道:“你睡會兒,等我迴來!”


    如意點了點頭,目送著趙清澤走出寢宮。


    賢妃原是坐在大廳裏等著,見到趙清澤出來時,連忙站起來行了禮,她下意識看向了趙清澤身後,卻並沒有看到如意的身影,心裏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她揚起溫婉的笑容,輕聲道:“皇上,臣妾聽說您下月要去避暑行宮,後宮的其他妹妹都來問臣妾隨駕名單,不知皇上是如何決定?”


    賢妃心裏倒是沒有太大的希冀,她與趙清澤接觸較多,心中所感所受自然比其他人要深,對於此次隨駕,她是沒有太大的希望。


    趙清澤讓她管理後宮,去避暑行宮得一個夏季,她不可能跟去。


    “貴妃與太子與朕一起走,其他人……都留在宮裏吧!”


    雖然趙清澤的這個答複,並非出自賢妃意料之外,但是聽著這邊趙清澤親口說出來,賢妃心裏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抑下自己心中的情緒,勉強撐著笑臉道:“臣妾知道了。隻是,太後也不去避暑行宮嗎,太後娘娘身子不好,宮中酷暑難捱,去避暑行宮會不會舒服一點。”


    賢妃也不敢提別人,隻是提了太後,若是太後去了,德妃自然要跟隨,隻要開了一個宮妃的例子,隻怕就難以堵上。


    “太後身子既然不好,就不適宜車馬勞頓,留在宮裏好好養病即可。你讓底下人長點心,好好伺候太後,缺什麽要什麽,萬不可委屈了太後。”


    趙清澤此話說的自然,仿佛是理所應當。而賢妃點頭稱了是,心裏,卻是略帶嘲諷的想著,車馬勞頓,這京郊到宮裏,也不過是一天的行程,皇上這話說的,還真是冠冕堂皇。


    但是賢妃轉而一想,卻又覺得趙清澤如此決定對於她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


    她原本就沒有多大可能能夠伴駕跟去,若是其他宮妃跟了去,對於她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如麗妃這般的高位妃嬪,若是得了恩寵,隻怕位份便要超過她了。


    昭貴妃雖然壓著她,又獨占宮寵難免讓人心生嫉妒,但是昭貴妃從不插手後宮之時,往日裏幾乎與她並無太大的交集,至少現在後宮裏,太後抱恙,貴妃不管事兒,還是她最大。


    這麽想著,賢妃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恭敬的行了禮應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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