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傑斯被囚禁的第五天,他第一次聽到了自己以外的人類的聲音,雖然這個聲音的語氣帶著以往他曾經非常討厭的腔調——那種油滑、世故者特有的語調。聽到這種聲音,曾經的他一度覺得自己是看到了一副刻著笑臉的麵具,讓他從心裏覺得惡心,但是如今,聽到這個有人類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卻讓他如同聆聽福音一樣欣喜。


    那個聲音說:“還活著呢?”。


    雷傑斯聽到這個聲音現實渾身一陣忍不住的顫抖,在這幾天裏他似乎成了一個被隔絕的野人,而今又聽到了文明的聲音。然後,少年認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先是感到了一陣疑惑,然後是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他靜靜地轉過頭,用幹裂的嘴唇咧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這個時候來的人居然是你?”。


    雷傑斯靜靜地看著斯坦因的臉,他是不喜歡這個人的,約爾家族這幾天來的表現所展現處的態度,就像他是一隻已經被貓抓住的耗子,不需要再聆聽耗子說的話,隻是要在適合的時間吃掉它而已。所以派來看守他的都是最低級的獄卒,這些人在約爾家族是沒有發言權的,所以不管雷傑斯說什麽,都不可能有任何用。


    然而在他已經放棄了求告時,約爾家族裏一個有些分量的人卻出現在他麵前,作為主掌家族對外事務的斯坦因,他的地位大概相當於宮廷裏的外相。可是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麽呢?或者說自己一直以來的判斷都錯了,約爾家族囚禁自己,並不是因為他們已經吃定了自己,而是因為他們想要先折磨他,讓他的jing神憔悴、心理崩潰,然後再從他這裏得到最大的利益?


    “打鐵要趁熱。”雷傑斯轉過頭去,用難聽嘶啞的聲音吐出了一句話,很難相信,這麽難聽的聲音是從哪個曾經陽光活力的伯爵公子口中吐出來的,那聲音讓人覺得說話的人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垂死老人發出的遺言。


    “什麽意思?”斯坦因站在門口,隔著一堵厚重的鐵門,從門上豎著鐵柵欄的小窗裏看著這個已經被折磨的不chéngrén形的少年,在心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終究是個沒經曆過什麽風雨的孩子,才隻是這樣的程度,就已經是一副挺不住的樣子,聽說前幾天還涕泗交加的求饒。斯坦因曾經見過另外的一些人,約爾家族曾經抓到過一個組織裏的武士,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可怕,他其實是個挺粗野的人,甚至不認識字,也沒有雷傑斯這樣的學識,但那是個人的態度,卻讓一向自持高貴優雅的斯坦因感到觸動。


    約爾家族對他用上了所有的酷刑,包括生生撬斷他的手指甲,甚至威脅將他閹割,但那個人從未表現出一丁點妥協的意思,他將蛆蟲塞進傷口裏,然後任由傷口結痂。其實這樣作能讓蛆蟲吞噬傷口中的腐肉,避免傷口的感染,同時,也能夠讓人對一些jing神藥物產生抵抗,從而不會被套出情報。這是很有效的作法,但是卻極少有人能夠做到,因為那種蛆蟲在皮肉中翻滾的惡心和疼痛,根本就超出了人類jing神承受的極限。


    那個人最後還是死了,在被割去了舌頭以後,潘德沒有發明出如同神州淩遲和五馬分屍那樣的酷刑,但行刑的儈子手卻用了鈍刀,一連三次,都沒有砍斷他的脖子。然而,那個人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聲哀嚎,他在牢房裏一直用yin寒但是並不邪惡的笑容看著斯坦因,他在刑場上安靜的樣子,讓斯坦因覺得他在被斬斷脖子之前,都還在用那樣的笑容對著斯坦因笑,那次斯坦因沒敢上去確認首級,勉強維持了鎮定之後,一走出行長他就逃也似的跑迴了自己的房間,之後連續一周時間他都在做噩夢,每次夢到的都是那個已經被閹割的男人yin寒的笑容。


    相對於那個男人,雷傑斯的表現,就有點不堪入目了。他躺在那裏,就像一具斯已經死了還沒被埋入土裏的屍體,但他的這句話卻還讓斯坦因感到了好奇。


    “我的老師告訴我的,神州鍛造鐵器,都在乎淬火,所以,打鐵,一定要趁還熱的時候。如果你在昨天來到這裏,也許我確實願意出賣我能出賣的一切來換取離開這座牢房,但現在,鐵已經冷了。所以你什麽也得不到!”雷傑斯沒有迴頭,隻是那個難看的笑容又一次浮上了他的嘴角。


    “哦”斯坦因並不在乎的應了一聲,這個少年顯然錯誤判斷了約爾家族的態度,和他來到這裏的原因。


    “我又想錯了麽……”雷傑斯又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自嘲式的笑了笑:“果然是,老師說的真沒錯,我就像一個被搖籃保護的嬰兒,其實並沒有什麽能力、其實什麽都不懂。但是,你不可能從我這裏得到任何消息,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約爾家族的目的什麽,都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一點有用的東西!”。


    “家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其實我也不知道。現在,我也並不關心他是否能實現,而且,這個目的是否實現的了,其實跟你沒有多大的關係。”斯坦因聳了聳肩。


    “那麽至少我還猜對了一些東西。”雷傑斯嘿嘿一笑,笑聲如同破舊的風箱,撕扯著發出嘈雜的唿吸聲:“既然是這樣,那你還來這裏做什麽呢?或者我對你們還有價值,但這價值並不取決於我的態度,你是來看看我是不是忍受不了,防止我自殺的麽?”。


    “你為什麽忽然這麽淡然了?昨天你還大唿小叫的哭著求饒呢。”斯坦因感覺自己並不急著說出自己的目的了,他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雖然他的時間其實很緊迫,並沒有多少可以浪費在這種閑聊上。


    “我的老師,他告訴我,君子有恆,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yin、威武不能屈,老師在你們衝進來的那天告訴我,他說的很多道理,君子之道,我都記住了,但還不懂得。但我想他說的這句話,我現在至少懂得了一點,真正的君子,有自己堅定地心,不糊因為貧賤而妥協,不會因為富貴而墮落,不會因為威逼而屈服。老師說,從懂得到能夠做到,需要很遠的路,我也許活不久了,老師說的很多道理,也許都來不及實踐了,但唯獨這一個,我既然懂得了,就該在死去之前踐行它,這樣,就不玷汙萊昂家族的榮譽,就不辜負,老師對我的期望。”雷傑斯靜靜地說道,似乎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然而這句話,卻讓斯坦因震了一下,如同那個人無聲的冷笑一樣,讓他從心靈的深處震了一下。他忽然收起了自己一直以來對這個少年的輕視,本來他是看不起雷傑斯的,這個年輕人有什麽好呢?不過就是純真、善良、充滿活力,但是有那個少年人不是這樣的呢?隻是他們漸漸都不會再是這樣了而已。人終究會變得油滑,變得世故,斯坦因相信沒有人可以逃出這個怪圈,所以他一直不覺得雷傑斯有什麽了不起,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他會變成和自己一樣的人,但是這一刻,他忽然覺也許這個少年是不一樣的。


    他像是一塊好看的石頭,每個人生來都是這樣的,但在經過了世界的風霜之後,這些單純幹淨的外表就會被磨去,變得傷痕累累,最後因為傷的疼了而變得圓滑。但是……對他眼前的這個少年來說,似乎風霜也在傷害他,但再把那些純真的外表剝去之後,露出來的,似乎是與那外表一樣的,但卻更加深沉凝練的東西。


    這就是為什麽那個在能在萬軍陣中來去自如,視數百攝風者為無物的東方人願意做他的老師的原因麽?是因為那個神州人,早就看出了這個少年的與眾不同麽?


    “你還不走?”雷傑斯疑惑的看著斯坦因還沒離開。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為家族索取利益的。”斯坦因壓低了聲音說道。


    “什麽?”雖然下定了決心,但雷傑斯的心xing到底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完全成長起來,所以他聽到斯坦因說的話還是有些吃驚,身體也動了動。


    “我說,你錯了,我的目的,和家族的目的,是不一樣的。”斯坦因輕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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