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親自過去觀戰了!


    南煙也一下子站起身來,上前說道:“皇上,妾也去!”


    她沒有多的懇求的話,就隻是仰頭望著祝烽,雖然周圍大雨滂沱,可她的眼神卻堅定不移,甚至,裏麵的熾熱的溫度,也絲毫沒有被大雨澆滅。


    祝烽看了她一會兒,便說道:“給貴妃一匹馬。”


    旁邊的親兵立刻牽了一匹馬過來。


    若是平時,祝烽肯定會拉她一起上馬,但這一迴不同,他們是過去觀戰,不管周圍有再多親兵保護,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怎麽保護都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


    兩人同騎,會加重馬的負擔,在關鍵時刻,可能讓馬跑不快。


    南煙會意,立刻翻身上馬。


    在林中策馬前行的時候,還隻感到一些零星的雨滴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一出了這片白樺林,南煙立刻感到身上被壓了一下。


    傾盆大雨,像是一隻巨大的雨水凝結的手掌,往每一個人的頭頂上重重的壓了下來。


    隻一瞬間身上的衣衫便濕透了。


    祝烽自然也是一樣。


    但常年征戰的他對這一點小事根本不在意,隻是在策馬飛馳了一段路之後才迴頭看了南煙一眼。


    傾盆大雨密的好像沒有間隙一樣往人的臉上身上砸,連唿吸都難以繼續,南煙深吸了一口氣,就被吸入的雨水嗆得咳嗽了起來。


    可她隻伸手抹了一把臉,又繼續抓緊韁繩往前飛馳。


    這個時候矯情不得,也不能矯情。


    祝烽沒有說話,隻掉過頭去繼續策馬飛奔。


    說不心疼是騙人的。


    但這個時候,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來心疼一個女人,更大的事情在等著他去做。


    而且心疼之餘,不能不說他的心裏還是有一點高興的。


    南煙還是南煙。


    哪怕已經成為了貴妃,她的身上也絲毫不見尋常女子的嬌氣。為了跟自己並肩,她反倒比別的人更堅毅更能吃苦。


    祝烽一向有識人之能,但這個時候他也歎息,歎息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人騎著馬在風雨中飛馳,風更疾,雨更密,但周圍的將士都一聲不吭,連嬌滴滴的貴妃娘娘都騎在馬上連一點遮雨的東西都沒有,他們又有什麽資格叫苦呢?


    所以一行人飛馳而去,很快便靠近了作戰的那一片窪地。


    剛一靠近就聽到頭頂一陣悶響,滾滾雷聲像是從天頂降落,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蔓延開來,席卷了一切。


    祝烽一下子勒住了馬。


    緊隨其後的南煙他們也急忙停了下來,眾人靜靜地矗立在雨中。


    大地在顫抖。


    這種震顫,驚得他們座下的馬匹都有些不安了起來,不停的踱著步,左右晃著腦袋,拚命的打著響鼻。


    這時,疾風卷來了一股鋪天蓋地的腥氣,幾乎一瞬間就將他們吞沒了。


    這一次,南煙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不是雨水的生冷氣味,也不是土地的腥氣,而是真真正正的血腥氣!


    她下意識的策馬往前走了兩步。


    就在這時,一聲隆隆巨響傳來。


    南煙的馬一下子停了下來,可她卻清清楚楚的看到,在前方的雨幕當中,一大片黑影,仿佛天頂濃厚的烏雲降落下來,在草原上慢慢的移動。


    等到她睜大雙眼,連雨水砸進眼睛裏都不顧的時候,終於看清了——


    是祝烽剛剛派出的一大隊人馬!


    他們已經在草原上集結完畢。


    此刻大雨滂沱,在每個人的輕甲上都塗上了一層晶亮的水光,而這些人,已經全都拔出了腰間的彎刀,正對著前方一片迷蒙的雨幕,做好衝刺的準備!


    南煙的唿吸都屏住了。


    這時,遠處的天空,又響起了一陣隆隆的鼓聲,仿佛驚雷一般在草原上傳開,隻見那些士兵發出了驚天的怒吼——


    “衝啊!”


    隨即,這一大片烏雲仿佛被疾風所掠,朝著前方飛馳而去。


    南煙下意識的策馬往前走了幾步,她的目光不僅看到了那些俯衝而下的騎兵,也看到了低窪地上的那一片戰場。


    頓時,她的眼睛紅了。


    那片窪地,在前些天他們看到的時候,還是一片平坦,這個時候,裏麵——仍舊是一片平坦,卻是因為,已經快要被倒下的屍體填平了!


    數不清的士兵,此刻還在裏麵廝殺。


    人怒吼,馬長嘶,雪亮的刀光劃過雨幕,隨即便激起一陣血肉橫飛,甚至,每個人一腳踏在地上,也都是踩在無數的鮮血和屍體你,泥漿混雜著血,當馬蹄踏入的時候,發出了令人作嘔的聲音。


    南煙一下子捂住了嘴!


    這些士兵,原本都是騎兵,可現在他們早已經找不到自己的馬,甚至連驍勇的將領也被打下馬來,所有的人都在泥漿裏翻滾這。


    這個時候,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在殺誰,又是誰在與誰搏鬥,此刻戰場裏的人,仿佛都已經失去了這樣的分辨力,他們唯一的認知,便是繼續殺。


    殺!


    隨著一聲怒吼,可幾乎震得地皮都翻起來的震顫,這些已經殺得紅了眼,殺得疲憊不堪,卻連手腳都隻剩下直覺的砍殺動作的士兵迴頭一看,麻木的眼睛裏一下子露出了驚惶的神情。


    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一支人馬!


    他們甚至都來不及閃避,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高頭大馬上,矯健勇猛的士兵揮舞著刀劍迎頭砍下,霎時間,又是一陣淒厲的慘唿。


    這支人馬,其實對於整個戰爭來說,人數並不多,但在這個時候,卻一下子將下麵所有的人都衝散了。


    如同打獵一般。


    南煙曾經聽祝烽他們討論戰事的時候說過,一旦陣型衝散,敵軍潰散疲憊,這個時候的出擊,就叫“打獵”。


    其實,在南煙的心裏,這叫屠殺。


    她遠遠的看著這血腥慘烈的一幕,但並沒有迴避。


    隻是任由滂沱大雨,擊打著她已經冷透了的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頭對著祝烽輕聲道:“皇上,還要繼續打嗎?”


    祝烽沒有說話,隻稍稍的抬起頭來,看向遠方。


    這時,遠處蒙克一方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尖銳刺耳的鉦聲。


    他們,鳴金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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