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雄道:“文姑娘,我……已和文老英雄見過麵了,我們談了許久。”


    文青霜倏地抬起頭來,在她的麵上,閃過一絲喜悅的神采。


    但是那種神采卻是一閃而過,她臉上又恢複了秀眉淺鎖,哀怒半現。


    關山雄道:“文老英雄和我,大家約好了一齊盡力去弄清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如果我師父沒有錯,文老英雄他就由我處置。”


    關山雄才講到這裏,文青霜便麵色一變,道:“你……你……”


    看她的情形,本來像是想向關山雄說“你準備怎樣處置他老人家”的,但是她卻隻講了兩個“你”字,便住口不言。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之後,我師父錯了,那我便普天下去傳說,令尊是被冤枉的。”


    文青霜亮忽忽的大眼睛中,湧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來,道:“那又有什麽用?我父親難道會因此活過來麽?我難道還能見到他麽?”


    關山雄呆了一呆,苦笑道:“文姑娘,人死自然不能複生,你不要忘記,我師父也已死了。”


    文青霜陡地退後一步,麵罩寒霜,尖聲道:“你師父是什麽東西?他捏造事實,誣陷好人,難道還不應該死麽?”


    關山雄道:“文姑娘,如今事情究竟如何,還未曾弄清楚,你……你卻不能肯定我師父是捏造事實,誣陷他人。”


    文青霜的麵色,蒼白得可以,語音也越來越是高亢尖銳,道:“根本不必丨去弄清楚,我早就知道雷去惡是別有用心,借機殺人!”


    關山雄心中,千百次告訴自己,不要和文青霜頂嘴,不要和文青霜吵架。但是,他卻忍不住道:“文姑娘,你這樣說法,卻是不對。”


    文青霜尖聲道:“怎麽不對?”


    關山雄道:“我師父一”


    他講了三個字,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文姑娘,我們難得的相見了,我心中……不知有多少話要和你說,我們何必談那些無關緊要之事!”


    文青霜一聲長笑,笑聲十分淒愴,道:“無關緊要?你的師父死了,我的父親死了,究竟誰該死,誰是含冤而死,這樣要緊的事情,和我們兩人有著這樣深厚的關係,怎可以不談?”


    關山雄呆了半晌,他心中隻覺得陣陣發涼!


    當他在樹上等候文青霜前來的時候,他想著和文青霜見麵後甜蜜的情形,他想象著自己和文青霜兩人之間的死結是可以解得開來的。


    然而如今,他知道那一切全是空想,全是自己美麗的空想!


    在他和文青霜間的這個死結,是解不幵來的!


    他望著文青霜,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文青霜挺了挺胸,揚了揚眉,道:“是雷去惡別具用心,陷害我爹,你認不認?,’


    關山雄道:“在事情未曾弄清楚前,我怎能承認這一點?”


    文青霜尖聲道:“那你是說我爹是作惡之人,我爺爺則是個蠻不講理之人了。”


    關山雄明知自己如果據實迴答的話,文青霜一定會大怒的。


    但是關山雄卻絕不是曲意逢迎的人,他沉聲道:“到如今為止,我心中確是如此想法,以後……”


    他本來還想將話說得婉轉一些的,可是他話還未講完,文青霜麵白如雪,已厲聲叱道:“住口。”


    關山雄停口不言,隻見文青霜身子不斷發抖,道:“那你為什麽,為什麽對我這樣?”


    關山雄是知道文青霜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的意思的,文青霜是在說他,既然認為她的父親、她的爺爺,全是那樣不堪的人,為什麽又對她生出那樣刻骨的相思?為什麽又屢次救她,令得她的心神蕩漾,令得她墜入痛苦的感情死結之中?


    關山雄沒有法子迴答這個問題。


    他呆呆地站著,文青霜陡地抬起頭來,眼光落在關山雄身邊的金剛圈上。關山雄大吃了一驚,連忙道:“不!不!”


    文青霜語音冰冷,道:“原來我看錯了你。”


    關山雄忙道:“文姑娘,你……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一定要我罵自己的師父,說他該死,說他是卑鄙小人麽?”


    關山雄想起自己師父,在金龍幫總壇,視死如歸的那種氣概來,更是熱血沸騰,麵色漲得通紅。但文青霜的麵色,卻越來越白。


    她沉著聲音,道:“那麽,你難道硬要我汙辱自己的父親,說他是罪有應得,是卑鄙小人?”


    關山雄氣憤填膺,道:“若不是他在油江口作惡,我師父怎會一”關山雄的話未講完,文青霜一聲斷喝,道:“住口!”


    隨著那“住口”兩字,她身子陡地向前躍出,手揮處,一掌向關山雄的臉上摑來!


    關山雄料不到文青霜突然之間會向自己出手,連忙頭一側,卻已慢了一步,“叭”的一聲,被文青霜一掌摑了個正著!


    文青霜那一掌下手竟是極重!


    關山雄在全然未及提防之下,一掌被摑中,隻覺得滿天星鬥,麵上又紅又痛,身子一側,竟然身不由己,向旁跌出了一步!


    等他站定身子時,隻見文青霜掩著臉,向外奔了開去,關山雄呆了一呆,立即叫道:“文姑娘,文姑娘,你等一等!”


    可是文青霜仿若無聞,隻是向前奔出,轉眼之間,已奔出了十來丈。


    關山雄心知文青霜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她要是不停,自己是追不上她的。而且,她要是不肯停,自己就算追上了她,那又怎麽樣?她會肯聽自己的話麽?


    關山雄半邊臉上,還在熱辣辣地疼痛,但是他心頭的痛楚,卻超過他麵頰上的疼痛萬倍,他望著文青霜的背影,忽然之間,隻見文青霜像是在奔跑之中,踢到了什麽東西一樣,突然向前跌去,仆倒在地。


    關山雄陡地一呆,已見道旁的矮木中,飛也似掠出一個人來。


    那人的手中,持著一隻血也似紅的袋子,不等文青霜站起來,那隻血也似紅的袋子,便已經向文青霜迎頭罩了下去!


    這一切的經過,快到了極點。


    關山雄隻聽得文青霜遠遠地發出了“啊”的一聲,身子便已被套住了那隻紅袋之內!


    而這時,關山雄也已看清楚,那陡然之間,躍到了道中的,不是別人,正是毒屍花風姑。而那隻血也似紅的袋子,則正是花風姑仗以成名的“血焰袋”!


    關山雄一見文青霜被花風姑的血焰袋套住,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在那一瞬間,他隻想到:自己是沒有力量在花風姑手中將文青霜救出來的,但文天殘卻可以,文天殘去追趙半心,已去了許久了,是隨時都可以迴來的,自己該用什麽法子留花風姑在此呢?


    他又立即想到花風姑想將自己收入她門下,而自己也正要詐作肯拜在她的門下。


    在他心中極其憤急的情形下,他實是沒有法子多想,一想到這一點,便脫口叫道:“師父,是你。”


    花風姑一將文青霜套住,便將之負在背上,轉頭向關山雄望來。


    當她才一向關山雄望來之際,她麵上的神色還是十分惱怒。


    可是,關山雄的話才一出去,花風姑呆了一呆,便笑了起來,道:“你願意拜在門下了麽?”


    關山雄誌在拖延時間,歎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


    花風姑身形疾掠而至,怒道:“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又什麽一言難盡之處?”


    關山雄苦笑道:“師父,你逼得我走投無路,差點死在我二師伯掌下,我有什麽辦法?”


    花風姑桀桀怪笑,道:“我正要如此,叫你知道,你隻有拜在我門下一條路可走!,’


    關山雄心中暗忖:“若不是我和文天殘有約,已答應要聽文天殘的話行事,那我是寧死也不會拜在你門下的,你得意做甚?”


    他又苦笑了一下,道:“師父,你剛才袋住了文姑娘,準備怎樣?”


    花風姑“哼”的一聲,道:“你兩次放了她,難道還想來第三次麽?我告訴你,若是再敢放她,我便將你帶迴惡波峽毒屍府,叫你受盡毒屍府中三十六種毒刑!”顯是上兩次關山雄將文青霜救走,花風姑心中極其惱怒,所以這時關山雄才一問起,她便咬牙切齒,威嚇起關山雄來。


    關山雄雖然不知道毒屍府中,那三十六種毒刑,究竟是什麽花樣,但是他聽了花風姑的話後,對著花風姑陰森森的目光,也不禁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


    他又向那血焰袋望了望,見袋中的文青霜一聲也不響,他心中實是擔心焦急之極,忍不住又問道:“文姑娘在袋中,為何不動?”


    花風姑冷笑道:“武功再高的人,一到我的血焰袋中,便如癡如醉,連文天殘也再所不免,何況是這黃毛丫頭?”


    關山雄又道:“那麽出了袋後,不會武功全失的麽?”


    花風姑一瞪眼,道:“關你什麽事,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關山雄不敢再多說,他心想:第一次,自己也是從血焰袋中將文青霜放出來的,想來隻要出了血焰袋,便可以不受血焰袋所製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花風姑已喝道:“你既拜在我門下,還不快跟我走?”關山雄忙道:“到哪裏去?”


    花風姑道:“自然是迴巫山惡波峽,怎麽樣,你可是不願意麽?”


    關山雄心想文青霜在花風姑的手中,就算花風姑到天涯海角,自己也非跟了去不可,何況是巫山惡波峽!但是他是不是有機會在半途中救出文青霜呢?看來花風姑已受了兩次教訓,他再要下手,便沒有那麽容易。半途上救不了文青霜,等到了毒屍府,是怕更沒有希望!若是文天殘在這時候趕到,一切自然不同了,但是文天殘在什麽地方呢?


    關山雄心中著急,忍不住頻頻眺望。


    花風姑奇道:“咦,你還不走,卻在看什麽?”


    關山雄心中暗暗叫苦,道:“師父,你擒住了文姑娘,當然是想誘文天殘到毒屍府去了,那何不就在此留下字句?”


    花風姑“哼”的一聲,道:“你想叫文天殘得知之後,便追上來麽?我們迴巫山,不是走水路,便是沿江而行,全是金龍幫的勢力範圍,若是早叫文天殘得知了信息,如何走得脫,等到迴到了毒屍府之後,我自會派人通知文天殘的。”


    花風姑的話,令得關山雄心中陡地一動。


    他心想立即便在這裏,留下什麽信號,好叫文天殘一迴來,便知文青霜已然落入了花風姑的手中。但是,不等他有什麽動作,花風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已向前奔去。


    關山雄心中,暗暗叫苦,隻得跟著花風姑向前奔去,不消片刻,便已來到了江邊。


    隻見沿著江岸,有幾個人奔了過來,到了近前,關山雄認出其中有一個,正是金龍幫的堂主周心威。


    那幾個人到了近前,略停了一停,顯是不欲和花風姑起衝突,一停之後,讓開了路,又向前奔去。


    關山雄想要通知他們,文青霜在血焰袋中,可是當他迴頭看去,周心威等人已奔遠了。


    關山雄不顧一切,叫道:“周一”


    他才叫出了一個字,頸際便一緊,被花風姑五指掐住,道:“你想說什麽?”


    關山雄見周心威等人已迅速奔遠,就算自己再叫,他們也未必聽得到了。他隻得道:“我見了金龍幫的人,心中有氣,想要罵他們幾句。”


    花風姑冷冷地道:“怕是想告訴他們,文青霜在我血焰袋中吧!”


    關山雄吃了一驚,忙道:“不是的,不是的。”


    花風姑冷冷地道:“諒你也不敢!”


    關山雄歎了一氣,,花風姑又道:“若是你再敢弄什麽花樣的話,那我絕不放過你,連你也載入血焰袋中,一齊帶迴毒屍府去處理!”


    關山雄向花風''姑背上的血焰袋看了一眼,那袋的確可以裝得下兩個人,但如果裝得下兩個人的話,那兩個人在袋中,也必然緊緊地擠在一起!


    關山雄一想及此,心中又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幾乎要懇求花風姑也將他裝入袋中!但是典卻沒有那樣做,因為他要設法在半途中將文青霜救出!


    就算不能將文青霜救出的話,也要設法通知金龍幫中人,好叫他們沿途搭救!他不再出聲,跟著花風姑沿江向前奔去,一路上,他隻盼再遇到金龍幫的人,但是江邊之上,卻十分寂靜,一個人也沒有。


    關山雄想要做下些記號來,但是花風姑卻監視得十分嚴密,絕無機會可趁。


    他隻得空自著急,別無他法可想。


    約摸奔出了三裏許,江邊有一艘船停著。


    那艘船,關山雄可以說再熟悉也沒有了,因為上次他和文青霜兩人,就是從這艘船中逃出來的。


    關山雄此際又見到了這艘船,又要和文青霜一齊在船上,被花風姑押到巫山惡波峽去,他的心中實是充滿了感慨!


    事情相隔並不算太久,然而在那一個短時期中,事情又發生了多少變化!他愛上了文青霜,他被峨眉派當做了罪大惡極的叛徒,他和文天殘兩人竟然同意一起盡力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竟然稱毒屍花風姑做“師父”了!這一切,又豈是以前所能想象的?


    當花風姑帶著他,一躍而上甲板之際,關山雄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花風姑冷冷地道:“你既然拜在我的門下,何以愁眉不展,唉聲歎氣?”關山雄心中一動,道:“師父,你若是準我說,我便據實相告。”


    花風姑望了關山雄幾眼,道:“到船艙中來再說!”


    她一抬腿,踢開了艙門,走了進去,關山雄跟在後麵。


    花風姑一進船艙,便大聲向外叫道:“開船!”


    隻聽得船上響起了人聲,一個奇形怪狀的漢子,弓身進艙來問道:“到哪裏去?”


    花風姑怒叱道:“自然是迴惡波峽去,多問做甚?”


    那漢子嚇得麵上變色,喏喏連聲,退了開去。


    花風姑坐了下來,將血焰袋放在地上,伸腳踏住,道:“你拜在我門下,絕不會委屈了你,我所授你的武功,必然較你師父能授你的峨眉武功還高,你難道還不知足麽?”


    關山雄忙道:“弟子不是不知足。”……


    響|


    花風姑道:“那你又是為了什麽?”


    關山雄不知該怎樣開口才好,遲疑了一陣,道:“我…我是為了文姑娘,她在血焰袋中……,’


    關山雄隻當自己講到這裏,花風姑已必然更大怒發作了……


    可是花風姑卻隻是寒著一張怪臉,並不發作,關山雄又道:“若是師父能放她出來,弟子也不敢再和她一齊離去了。”


    關山雄鼓起勇氣講完,心中實是十分害怕。


    他並不是怕花風姑對他怎麽樣,如果是怕那樣的話,那麽他幹脆不開口就是了。他是怕自己弄巧成拙,花風姑一怒之下,反對文青霜不利!


    但花風姑卻沒有什麽別的動作,仍然隻是將血焰袋踏著。


    花風姑幽閃閃的眼睛,望了關山雄片刻,道:“你為什麽對她這樣關心一~”她一句話未曾講完,突然一欠身,伸手便向關山雄的肩頭抓來,關山雄避之不及,被她抓個正著,花風姑又問道:“咦,你腰中所佩戴的是什麽兵刃?”


    她問話才一出口,彳伸手,便已將關山雄腰中的金剛圈取了過來。


    關山雄的心中,大是著急,忙道:“師父,這金剛圈,這金剛圈一”花風姑沉聲道:“這金剛圈是文家的東西,如何會到你手中的?”


    關山雄想再瞞也瞞不下去,不如實說的好。他吸了一口氣道:“那是文姑娘送給我的。”


    花風姑似信非信,道:“普天下武林中人,都知道這隻金剛圈已到了倫家堡,你莫非在撒謊麽?”


    關山雄道不是,師父要是不信,隻管放文姑娘出來一問,就可以明白了。"


    花風姑掂著那隻金剛圈,呆了片刻,突然揚聲怪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猶如狼嚎梟鳴,難聽之極,但是從她的笑聲中,卻可以聽得出她心中正想到了什麽極其得意的事情。


    關山雄見那隻金剛圈仍在她的手中,心中十分著急,花風姑笑了半晌,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關山雄惟恐花風姑不將那隻金剛圈還給自己,忙道:“師父,那金剛圈……”花風姑一伸手,便將金剛圈遞了過來。


    關山雄鬆了一口氣,連忙將之接過,花風姑在他的肩頭上一拍,道:“我與你師父的淵源如此之深,你如今又拜在我門下,我怎會難為你。”


    關山雄一聽,忙趁機道:“我原來的師父,和你究竟有什麽淵源,怎地我一點也不知道?”


    他隻當此際隨隨便便地一問,便可以將雷去惡和花風姑兩人之間的關係打聽出來了。


    怎知花風姑卻仿若未聞,隻是自顧自道:“我非但不會難為你,而且還會成全你哩!”


    關山雄道:“師父你此言何意?”


    花風姑“哈哈”一笑,道:“你到了毒屍府,便會明白了!”


    她一麵說,一麵向血焰袋指了一指,又發出了兩下怪笑聲來。


    關山雄呆了一呆,心想花風姑的情形,像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和文青霜之間的感情糾葛,她說“成全”自己,莫非是……


    關山雄一想及此處,不禁麵紅耳熱,心劇跳起來。


    然而,他卻又隱隱覺得不妙,因為他和文青霜之間的感情,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若是聽其自然地發展,結果十之八九是含恨而已;但若是恃勢硬來的話,隻怕以文青霜這樣強硬的性格而論,更是使得恨事早些降臨!


    他想要將自己所想的和花風姑說一說,但是他還未曾開口,花風姑已經道:“但你如果再敢對我不忠,我卻也絕不會對你客氣的!”


    關山雄苦笑道:“我不會了。”


    花風姑道:“那你帶著文青霜,到隔壁的船艙去吧。”


    關山雄忙道:“我……可以將她從血焰袋中放出來麽?”


    花風姑腳一抬,將血焰袋挑了起來,伸手接住,抖了一抖,文青霜便從袋中滾了出來。


    關山雄大喜,連忙將文青霜扶了起來,向鄰艙走去。


    ? 〉攪肆誆眨文青霜才睜開眼來,她望了關山雄一眼,連胻昧σ徽酰掙開了關山雄,在一把発子上背對著關山雄而坐。


    關山雄忙叫道:“文姑娘,文姑娘,你可知你身在何處麽?”


    文青霜在血焰袋中,隻不過是全身發軟,無力動彈而已,神智還是清楚的,她在袋中,關山雄和花風姑兩人的交談,她字字盡皆聽到,焉有不知道她自己身在何處之理?


    但是她卻緊緊地咬著朱唇,一聲不出。


    這時候,她的心中,難過之極,隻覺得陣陣絞痛,不知該想些什麽才好。當她一聽得關山雄稱花風姑為“師父”的時候,她心頭的劇痛便開始了。文青霜絕不知道關山雄稱花風姑為“師父”,也是百般無奈之事,而以為關山雄真的已答允拜在花風姑門下了!


    由於這一點誤會,花風姑和關山雄兩人所講的話,沒有一樁不變成卑劣之極的陰謀,文青霜的心中,恨到了極點,也難過到了極點!


    文青霜和關山雄兩人本來就是冤家,但是關山雄卻一次再次地救她。人畢竟不是鐵石心腸,而且文青霜雖然看來冷若冰霜,但是年輕的少女,又哪一個沒有多愁善感的心靈。所以,在文青霜的芳心之中,開始是對關山雄漸漸另眼相看,接著便有了好感。再下去,當她和關山雄分手之際,便會有超然的感覺,而當和關山雄見麵時,又會有欣然之感。


    終於,她和關山雄一樣,不理會他們兩人之間的重重障礙,而墜入了情網之中。


    兩人見麵的機會極少,見了麵已不能暢所欲言,因為他們仍然是仇家。這本來已足以使文青霜感到痛苦的了,如今,她又誤會關山雄真的拜在花風姑的門下,她心中的哀痛,實是難以言喻。


    關山雄見文青霜隻是背對著自己,並不言語,歎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道:“文姑娘,我們兩人本是仇家,你不踩我,我也沒有話可說,如今卻又不睬我……這又算什麽呢?”


    文青霜隻覺得眼前金星亂迸,她心中隻感到憤怒,憤怒,極度的憤怒,關山雄誠摯的話,她根本一句也未曾聽進去。


    關山雄又呆了半晌,才道:“文姑娘,我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明白麽?”文青霜仍然坐著,一聲不出。


    關山雄四麵看了一看,隻見艙外有兩個大漢正在來迴巡逡。他向窗外張望,兩麵艙艘之上,都有人在巡行。想是花風姑仍然不放心,所以便派許多人監視著他,以防他再次逃走。


    關山雄將聲音壓得極低,道:“文姑娘,你若是一聲不出,我怎能助你逃走?”


    文青霜的身子震了一震,但仍不開口。


    關山雄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身邊,道:“文姑娘,這次花風姑監視得十分嚴,我們要逃脫,不是易事,最好能設法通知金龍幫,或者通知文老英雄救你,你可有辦法麽?”


    文青霜偏過頭去,不理不踩。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我冒著花風姑三十六種毒刑折磨之險,想來救你,你卻理也不理,姑娘的脾氣,也未免太大了。”


    文青霜冷笑了一聲,走幵了兩步,離得關山雄遠了些,又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仍是背對著關山雄,一聲不出。


    關山雄急得一頓足,賭氣也不出聲,船艙之中靜了下來。


    過了約摸大半個時辰,關山雄終於忍不住,又道:“文姑娘,你如今可以心平氣和些了,可肯聽我講話了麽?”


    他一麵說,一麵繞到了文青霜麵前。


    文青霜像是一尊石像也似,呆坐不動。


    關山雄到了她的麵前,抬頭向她看去,隻見她滿麵淚痕縱橫,麵色蒼白到了極點,一雙秀目大大地睜著,可是眼中的神色,卻茫然之極!


    關山雄一見,心中大是不忍,情不自禁,伸手向文青霜的手握去。


    然而,關山雄的手還未曾碰到文青霜,文青霜反手一掌,又向關山雄打來,“啪”的一聲,打個正著,關山雄身形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隻聽得花風姑的怪笑聲,突然從艙外傳了進來,道:“怎麽,侍候美人兒不到家,吃了虧麽?”


    關山雄大吃了一驚,連忙後退。


    隻見花風姑已站在艙外,也不知她是什麽時候在那裏的。但是花風姑的麵上並沒有怒容,可知道剛才的一番話,並沒有被她聽到。


    關山雄略鬆了一口氣,道:“師父,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花風姑“哈哈”大笑,道:“你何必心急,到了毒屍府,還怕她不就範麽?何況她既將那圈兒送了給你,也就是你口中的肥肉了!”


    花風姑的話,說得極其不堪,關山雄待要阻止時,卻已然不及。


    她話一講完,便大笑離去,關山雄轉過頭來時,隻見文青霜的麵色鐵青,正望著他。


    關山雄見文青霜的麵色如此之難看,心知她的心中已經怒極,自己再講也是沒用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一”


    文青霜陡地尖聲道:“不要叫我!”她身形撲起,“唿唿唿”三掌,連環拍出。


    那三掌的來勢,淩厲到了極點,關山雄勉強還了兩掌,第三掌仍不免被當胸擊中,關山雄隻覺得胸口陡地一震,幾乎要噴出血來!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後連退出了七八步,出了船艙之外,還未曾站定,便被一人自背後扶住!


    關山雄轉頭一看,見扶住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花風姑!


    花風姑冷冷地道:“我看要將她再裝入血焰袋了。”


    關山雄忙道:“不,不必。”


    花風姑道:“那你要挨到什麽時候?”


    關山雄此際心亂如麻,也不去理會花風姑的譏諷,道:“沒事了,她不會再動手了。”


    花風姑冷笑道:“但願如此!”


    關山雄忍住了胸口的疼痛,又走進了船艙之中,坐了下來,不斷地喘氣。花風姑未曾離去,他卻是不敢開口講話。


    過了片刻,花風姑已走了開去,關山雄才喘了一口氣,道:“文一”他想到剛才,才叫了一聲“文姑娘”,文青霜便大怒出手,這時不敢再叫,隻講了一個“文”字,便自住口,頓了一頓,又道:“不論你怎樣對我,我總要使你離開這船,一到毒屍府,事情便難得多了。”


    文青霜仿若未聞,並不出手。


    關山雄站了起來,來迴走了幾步,忽然一伸手,舉起一個凳子,拆下了四條凳腳來。


    文青霜聽到了關山雄拆発腳的聲音,轉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


    關山雄忙道:“我一”


    可是,他隻講了一個字,文青霜卻又已經轉過頭來了。關山雄歎了一口氣,自靴套中摸出一柄極小的匕首來,在腳凳上刻著字,不一會兒,他在每隻腳凳之上,都刻上了“文青霜為花風姑所擒,正沿江而上”十四個字,懷著発腳,出了船艙。


    他才一出艙,站在艙前的那兩個大漢便向他走了過來,眼睛不住地望著他。


    關山雄向兩人笑了一下,道:“兩位多辛苦一些,我要離開這裏!”


    這兩名大漢雖曾奉了花風姑之命,監視著文青霜和關山雄,但這時聽得關山雄如此說法,心想關山雄總是花風姑的徒弟,自己總不成不讓他走動?所以兩人向關山雄點了點頭,任由關山雄離了開去。


    關山雄一直來到船尾,遇見他的人,都對他十分恭敬。


    關山雄早已聽得武林中人說起過,花風姑的毒屍府中,有著十九個高手。是曆年來敗在她手下的邪派中人,被她收服,聽憑她差遺的,武林中統稱之為“毒屍府十九侍者”。


    如今在船上的那些漢子,不是賊頭賊腦,就是橫眉怒目,再要不然,便是奇形怪狀,一望而知不是善類,自然便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了。


    關山雄知道那些人物隻是武功不如花風姑而已,他們的武功仍是十分高強,所以關山雄一直十分小心,惟恐露出馬腳來。


    他到了船尾,掌舵的乃是一個虯髯漢子,那漢子的臉上,有著一道極長的刀疤,自左額起,直到下頷,橫過了他的右目,以至右目也已瞎了,臉上有了那樣一道刀疤,麵容看來,自然可怖之極。


    那漢子見了關山雄,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恭敬,隻是冷冷地望上了關山雄一眼,道:“你來做甚?”


    關山雄大模大樣,道:“沒有什麽,師父叫我在船上到處走走!”


    他一抬出花風姑來,那虯髯漢子也不敢言語,咕嚕了一聲,便低下頭去,關山雄又站了片刻,趁那眇目漢子不覺,將刻著字的四條凳子腳,全都拋入江中,眼看著順江水流了下去,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知道那四條凳子腳被金龍幫中人發現的可能,實是微之又微,但他已經竭盡所能了。


    他又站了一會兒,才迴到了船艙中。


    隻見文青霜已躺在床上,背向著外麵。


    關山雄來到床前,悄聲道:“文姑娘,我一”


    可是,他話才說到一半,文青霜在床上陡地一個翻身,關山雄在刹那之間,隻覺得眼前晶光一閃!他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手在床上一按中,一個筋鬥,向外翻了出去。饒是他翻得快,“哧”的一聲響,胸前的衣服也已被劃出了一道口子,關山雄勉力定了定神,隻見文青霜站在床前,手中正握著他用來刻字的那柄匕首!


    關山雄吸了一口氣,道:“你若是一下子將我刺死了,難道就不後悔了麽?”


    文青霜緊緊地抿著嘴,突然道:“不後悔!”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我想你會後悔的,你可知道我利用這柄匕首做了些什麽事?”


    文青霜並不反問他,關山雄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如今說也沒有用,反正你遲早總會知道我的心的。”


    關山雄講到此處,也覺得一陣心酸。


    他連忙偏過頭去,因為他不願意給文青霜看到自己眼眶濕潤的情形。


    文青霜一個轉身,重又躺下,關山雄聽到了文青霜的啜泣之聲,但是他卻沒有勸她。


    關山雄不是不想勸,而是根本無從勸起!


    他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隻盼刻了字的凳腳能為金龍幫中人發現。


    但是一連三天下來,船行得十分順利,向岸上看去,巫山已然在望了!


    越向上遊去,江水也越是滴急,兩岸的船夫拖著船,一步一步地向前行進,船的去勢當然十分慢,但無論怎樣慢,再過一天,便可以到巫山腳下,棄船上岸了。


    一上了岸,縱使金龍幫的高手追趕來,要救文青霜也不是易事!


    而且,三天之後,一點動靜也沒有,那自然是關山雄所發出的求救信號,沒有被人發現了。


    在這三天中,文青霜不飲不食,麵色蒼白得可怕,關山雄望她一眼,便覺得心中一陣發酸,他在這三天中,不知和文青霜講了多少話,文青霜仍然不理不睬,一句話也不說。


    關山雄心知金龍幫的高手若是在最後一天水路行程中趕到,還有希望令文青霜出險,要不然,文青霜便一定被帶到毒屍府去了。


    到了毒屍府之後,會發生一些什麽事情,關山雄實難想象。


    照這幾天,從花風姑的口氣聽來,花風姑似乎準備利用關山雄和文青霜兩人,設下陷阱,來使得金龍幫的高手自投羅網,但是花風姑究竟有著什麽樣的計劃,關山雄卻是不知。


    關山雄在第四天,離巫山越來越近的時候,心中也焦急到了極點。


    第四天黃昏時分,花風姑已經傳下命令來,一個時辰之後,便棄船上岸,可是關山雄盼望中的金龍幫高手,卻仍然蹤影不見。


    時間飛快地過去,關山雄的希望,也變成了絕望。


    船在一塊極大的大石旁停了下來。


    那地方的形勢險到了極點,在這塊大石之上,便是聳天懸崖,在懸崖之旁,有一條峽穀,可以通向岸上,江水湍急,幾乎每一尺江水,都有白花冒起,船一停下來,一連拋出了七八隻鐵錨,才將船勢阻住。


    花風姑在船未停時,便已來到了關山雄的艙中,取出了血焰袋來。


    關山雄忙道:“師父,文姑娘三日未曾進食,你……讓我扶她上岸吧。”花風姑“嗖”的一聲,道:“你告訴她,她若是餓死了,也是白死!好,就讓你扶她上岸去。”


    她氣唿唿地走了出去。


    關山雄連忙走到床前,低聲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旁的你不信我,難道我始終會救你出去,你連這一點都不肯相信我麽?”


    文青霜的身子略動了一動,關山雄忙道:“如今已到岸了,我先扶你上岸去,若是令得花風姑動怒,那就吃眼前虧了。”


    文青霜的身子略翻了一翻,冷冷地道:“誰要你扶,我自己不會走麽,哼,拚著一死,我想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這幾句話,還是文青霜在這三天來第一次開口!


    關山雄心中一喜。


    然而關山雄聽得文青霜如此說法,心中又不免暗暗發愁!


    因為他知道文青霜的性子極烈,若是被花風姑逼急了,文青霜說不定真的一死了之,那就終身遺恨了!


    文青霜話一說完,便翻身坐了起來,掠了掠頭發,這三天來,看來更是秀麗絕倫,楚楚可憐,惹人憐惜。但是她麵上的神情,卻又是十分堅決,堅決得幾乎尋常。


    關山雄望了她半晌,文青霜卻並不看關山雄,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文姑娘,你先走。”


    文青霜昂著頭,向艙外走去。


    她才一出船艙,花風姑突然現身,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


    文青霜呆了一呆,道:“放開我。”


    花風姑冷笑一聲,道:“到了毒屍府,我自然會放開你,走!”


    花風姑一個“走”字才出口,足尖一點,身形已疾拔而起!


    她帶著一個人,可是這一棱,居然拔起了兩丈來高,穩穩地落在岸上,夢關山雄也連忙躍上了岸,跟在花風姑的後麵。


    在關山雄的後麵,一共有九個人。


    一行眾人,由那條小峽穀處,穿了出去,到處是亂石雜林,根本連路都沒有。走出了三裏許,麵前更是插天也似兩座高崖。在兩座高崖之中,有一道看來像是裂縫一樣的狹穀,這時,在狹穀之外,可以看到一字排開,約有十一二人,正站著不動,時近黃昏,花風姑目力雖好,也看不清那是什麽人。


    關山雄當然也看到那些人,然而他卻隻當他們是毒屍府來迎接花風姑的人,並未曾在意。直到花風姑陸地一揚手,喝道:“停!”關山雄才心中一凜,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


    也就在這時,隻聽得四麵,“通通通”地晌起了三聲巨響,人影陡現,少說也有三五十人,執著火把,圍了上來。


    那些人來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已圍成了一個大圈。


    在火把照耀之下,關山雄看得分明,隻見四麵合上來的人,共是四隊,每一隊為首的人,關山雄都曾經見過,認得出他們是上六堂的副堂主。


    金龍幫總壇聚會之後,各堂堂主全都留在總壇,副堂主各迴原處。


    關山雄此際一見金龍幫的人雖多,但是高手卻隻得四個副堂主,心中便自一涼,一團高興,化為烏有。


    他知道自己的求救信號,總算被人發現了。但是,由於附近金龍幫各堂主中,根本沒有出類拔萃的高手,可以說一點用處也沒有。


    眼前金龍幫的人雖多,難道能奈何得了花風姑麽?


    關山雄一麵想,一麵向花風姑看去,隻見花風姑麵上,果然帶著得意的笑容!


    關山雄心中正在大為焦急間,隻見那四位副堂主已各自踏前了三步。


    花風姑乍一見有那麽多人攔住了去路,她也不禁為之一怔。但是她卻立即看清,攔住去路的並不是什麽棘手的人物!


    當那四個副堂主踏前一步之際,她不禁“哈哈”大笑,道:“佩服啊佩服!”


    那四人麵色嚴肅之極,道:“此言何意!”


    花風姑笑聲不絕,道:“蜷臂擋車,固然不自量力之極,但是勇氣總屬可嘉,自當令人佩服!”


    那四人焉有聽不出花風姑語中的諷刺之意,但是,從他們的臉色看來,也可以看出他們四人絕沒有後退之意。


    他們隻是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花風姑,文姑娘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將她帶往毒屍宮,卻是為了什麽?〃


    花風姑“格格”笑了起來,笑聲驚心動魄,駭人之極,道:“不錯,文青i


    霜與我並無冤仇,但文天殘老賊,卻和我有一些小小的糾葛!"


    那四個副堂主一聽得花風姑出口罵他們的幫主,麵色便為之一變。


    但是,還不等他們開口,花風姑又已陰惻惻笑道:“但是如今,卻不必再提那些往事了。”


    那四人聽出,似乎事情可以有轉機,但是他們又素知花風姑陰險毒辣,隻怕沒有那麽便宜事情,所以又不敢先高興起來,隻是沉聲問道:“閣下此言何意,乞道其詳。”


    花風姑道:“一到毒屍府,我便著手安排文青霜和小徒的婚事,那我們不是由冤家變成了親家了麽?往事何必再提。”


    那四個副堂主一聽,心中不禁駭然之極!


    花風姑講來,十分好聽,什麽“冤家變親家”,但事實上,那卻無異是逼文青霜嫁給她的徒弟丨漫說文青霜絕對不甘心受此侮辱,若是逼得緊了,她自然惟有一死而已。就是金龍幫,若是幫主的孫女被人家硬逼著來嫁人,以後臉麵何存?


    再加上文青霜和倫家堡之間,雙方已有婚事默契,若真的花風姑逼起婚來,不但金龍幫上下臉麵無光,連倫家堡也不免要為人恥笑,笑他們連自己的媳婦都看不住!因此,同時之間,四人麵麵相覷,心知事態嚴重,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花風姑心中得意,道:“四位如今請迴,到時請來毒屍府中,喝一杯喜酒。”那四個副堂主本身武功也自不弱,但是他們卻也自知,難以和號稱天下三毒的毒屍花風姑相比。所以,他們攔住了花風姑之後,遲遲未曾動手,便是希望事情可以善了之故。然而,照如今的情形看來,想要不出手,是絕無可能之事了。


    花風姑話一出口,四人齊聲怒叱,道:“花風姑,你別欺人太甚!”


    花風姑身後的幾個人,也縱身欲動,但是花風姑卻雙臂一揚,止住了他們的動作,冷冷地道:“四位這話,未免出奇了,金龍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我吃了豹子膽麽,敢欺侮起金龍幫來了?”


    那四人齊聲道:“然則你何以逼文姑娘?”


    花風姑桀桀怪笑,道:“四位完全弄錯了,文青霜和小徒乃是一見傾心,兩廂情願,她將原來送給倫神武小子的金剛圈,也轉贈給了我的徒弟,四位怎說是我在逼她?”


    那四人一齊向花風姑所指看去,隻見關山雄的腰際,果然懸著那隻金剛圈。


    花風姑口中的“小徒”,竟是雷去惡的徒弟關山雄,四人心中,已為之一怔,他們當然不相信那隻金剛圈是文青霜送給他的。


    他們卻不知道花風姑剛才講的那幾句卻是實話,那隻金剛圈的確是文青


    霜送給他的,而文青霜和關山雄詢人之間的感情,也十分複雜,他們心中的愛苗茁生,卻又因為種種原因,而相互之間,難以表白。尤其是現在這時候,文青霜的心中,更是恨上了關山雄,恨愛交織,不知如何才好?


    那四人向關山雄望了一眼,又向文青霜望去。


    隻見文青霜麵色蒼白,低著頭,一聲不出。


    四人連叫了幾聲,文青霜也隻是微微歎了一口氣而已。


    這時候,文青霜芳心繚亂之極。她本來想大聲叫四人速速退去,設法找她爺爺前來的。但是,她卻又明知道花風姑將她帶到毒屍府來,目的就是為了引文天殘前來加害,自己又怎可出聲,令得花風姑得其所哉!所以她隻是低著頭,一聲不響。


    那四人見了這等情形,又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手臂振動,已將兵刃掣在手中。


    花風姑一聲冷笑,道:“毒屍府和金龍幫,已將成親家,你們還想和我動手麽?”


    四人早已看出,再說下去,絕說不出什麽名堂來,隻有拚死一鬥,因之他們也不開口,一聲陡喝,兵刃齊舉,一齊擁了上來!


    他們四人一齊衝了上來,在他們身後的數十人,也一齊揚聲呐喊,聲勢十分壯烈。


    眾人的喊聲才一出口,便聽得那四個副堂主各自發出了一聲怪叫聲,一齊後退,其中兩個退得十分狼狽,還連翻了幾個筋鬥!


    四人一退,眾人的呐喊聲立時停止。


    隻見那四個副堂主站在一起,他們手中的兵刃卻盡皆失去。


    再看花風姑時,隻見她右手抓著一支判官筆、一柄單刀,左手抓著一柄長劍、一柄吳勾劍,那四件兵刃,正是她剛才一個貼麵之間,便以她最厲害的空手奪白刃功夫“分光捉影”之法,奪下來的!


    那四位副堂主的武功造詣本也不弱,但是花風姑這“分光捉影”之法,卻是她所學的第一件武功,是一位武功絕高的異人所傳,絕非邪派功夫,實是非同小可的正派武功。


    那位異人本來頗有意收花風姑為徒的,但是後來看出她心術不正,便將之逐出了門牆。這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這時候,花風姑一出手,便將四人的兵刃奪過,先聲奪人,令得那四人瞠目結舌!


    花風姑也知道那四人若是一齊撲上前來拚命,當然也可以將之擊退,但必然大費手腳。如今還在半途上,未到毒屍府,若是對方的援軍開到,那卻更是麻煩,所以她才一上來便施下馬威,將四人的兵刃奪走,將四人鎮住的。


    當下,隻聽得她一聲冷笑,道:“我念在和金龍幫要成為親家份上,網開一麵,饒你們不死,你們還不快退,莫非當真想死麽?”


    她一麵說,一麵雙臂運力一震,隻聽得“啪啪啪啪”四聲,她手中的四件兵刃,一齊中斷成了兩截!


    花風姑隨手一拋,將斷兵刃拋在地上。


    這一來,那四人更是麵上變色,身子發顫。


    需知道四件兵刃之中,刀、劍、吳勾劍三件,要將之震斷,那並不是什麽難事。而那支判官筆卻是十分堅實,也要硬生生地將之斷成兩截,可知花風姑兇名如此之高,絕不是偶然的。


    文青霜直到此際,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四位迴去吧,你們不是花風姑的敵手了。”


    那四人急道:“文姑娘,我們若是離去,那麽你……”


    文青霜苦笑道:“你們若是不走,便能救得了我麽?”


    那四人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其中一人道:“文姑娘說得不錯,我們速速傳書,通知總壇為要!”另外三人,也無可奈何,各自一揚手,領著眾人向後退了開去。


    花風姑一聲冷笑,道:“你們後退,那算是你們丨隻趣!”


    那四個副堂主領著眾人後退之後,麵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關山雄心中暗歎了一聲,來到文青霜的身邊。


    他想對文青霜說,就算到了毒屍府中,自己一定也要替她設法的,叫她不必難過。可是,關山雄卻又感到花風姑陰森森的眼光射在他的身上,令得他不敢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對文青霜訴說心事。


    他到了文青霜的身邊,隻是輕歎了一聲。


    文青霜卻隻是茫然地轉過頭去,連看都不向他看上一眼。


    花風姑尖聲道:“我們該走了!”


    她一伸手抓住了文青霜的手臂,向前疾掠而出。


    金龍幫的那四個副堂主眼看花風姑帶著文青霜離去,卻是技不如人,心中難過之極,但也無法可施。


    ‘花風姑一出手便震退了金龍幫的四個副堂主,而且,她的計劃又可以借四人之名傳了幵去,不消數日,武林中人,一定盡皆知道,不怕文天殘不來自投羅網,她心中得意,一路飛掠,一路不斷怪笑!


    關山雄這時的心頭卻是沉重之極。他聽得花風姑如此怪笑,更是心煩意亂,除了跟在後麵之外,腦中隻是一片茫然。


    不一會兒,一行人已來到了一個極其狹窄的山洞之前,那山洞有一扇極厚的鐵門,花風姑一到,鐵門便緩緩地移了開來。


    花風姑帶著文青霜,自門中走了進去,關山雄連忙跟在後麵。


    一進門,眼前陡地一黑,耳際卻又聽到了淙淙的水聲。


    那山洞不但外麵的入口處極窄,洞身也是窄得可以,隻有三五尺寬。向前曲曲折折,走出了二十來丈,眼前一亮,隻見一片水光。


    原來那山洞通向山腹之中的一片大湖,湖水深得發黑,好幾處山石之上,泉水淙淙而下,清幽神奇之極。


    關山雄四麵看去,卻仍然不見毒屍府。


    武林中人,早已傳說,巫山惡波峽毒屍府,造得十分隱蔽,外人若不是經引道,絕不知那惡波峽是在什麽地方。


    照關山雄看來,那毒屍府若是造在這個湖的旁邊,那也是夠隱蔽的了。


    然而如今望來,蹤影全無,當然是在更不發覺之處了。


    關山雄正在想著,隻聽得一陣槳聲,自一塊大石之後,搖出兩艘船來。


    搖船的人,裝束和關山雄在大船上見過的那些人一樣,自然也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


    花風姑提著文青霜,一躍下船,又對關山雄招了招手,道:“還等什麽?


    快下船來!"


    關山雄答應了一聲,連忙也躍下船去。


    小船劃動,去勢極快。


    那個湖雖然全在山腹之中,但卻也極大,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本來在穩穩前進的小船,突然左右搖擺了起來。


    關山雄低頭看去,隻見有一股暗流正湧著小船,迅速向前而去。


    陡然之間,眼前大放光明,小船已出了山腹之中,湖水從一個山洞之中湧出,形成一股湍急之極的河流,河水翻滾,小船顛簸不已,順著河水,向前疾衝了過去,轉眼之間就衝進了一道峽穀之中。


    本來劃船的那兩個漢子,這時神情也大是緊張,每人舉起了一隻大錨,在小船駛進峽穀約有小半裏許之際,各自一聲大喝,雙臂一振,兩隻大鐵錨一齊向兩麵峭壁的岩石上飛去,轟然巨響,火星飛濺中,鐵錨陷人了石中,小船的去勢也陡地停止!


    關山雄看了,心中又暗暗吃驚,因為那兩人,看來其貌不揚,但是若非天生神力,功力深厚,又焉能一舉而令大鐵錨陷入岩石之中?


    小船的去勢一停,花風姑便一提文青霜,向岸上掠去,道:“跟我來。”


    關山雄跟在她的後麵,躍上了一塊大石,抬頭向上看去。剛才,他為小一船在激流中搖蕩,以及兩人拋出鐵錨的神力所震驚,並未曾抬頭向上看去。


    這時,他不期而然,抬頭向上一看,不禁呆住了。


    他首先看到,在峭壁之上,有一塊大石,十分平整光滑。在那塊大石頭之上,鐫著三個古篆:惡波峽。那三個字,每一個足有丈許高下,也不知是怎樣鑿出來的。而在兩麵峭壁之間,有一道天然的石梁,那石梁約有五丈長短,粗的地方有幾人合抱,但最細之處,卻隻有手臂粗細,險奇兼有,令人一望,便驚心動魄。在那道石梁的一端,是一個大石坪。武林知名的毒屍宮,便建在那石坪之上!


    那毒屍宮,不如想象中宏偉,但是卻精致絕倫,裝飾得金碧輝煌。從下麵要上毒屍宮去,隻有一條陡上陡下極窄的山路。


    關山雄這才知道花風姑為何要千方百計,引文天殘到毒屍宮來。


    原來毒屍宮形勢如此之險,確有可恃之處。


    花風姑迴過頭來,看到了關山雄出神的情形,得意一笑,道:“你看如何?”


    關山雄道:“確然險極。”


    花風姑道:“這惡波峽相傳乃是古代神龍發惡,硬將峭壁震穿而來的。我們來時走的那條路,隻供到毒屍宮而用,若是要離開毒屍宮,必須順流而下,冒九灘十三岩之險,才能到達大江之中!”


    關山雄呆了一呆,道:“不不不能順來路出去麽?”


    花風姑哈哈一笑,向那條満流一指道:“你看,河水如此湍急,什麽力量能使小船逆水而上?”,關山雄循她所指看去,隻見那兩隻大鐵錨所連住的鐵鏈,足有手臂粗細,每一環,也粗如手指,可是小船仍在不斷打轉,看來那麽粗的鐵鏈,也有係不住小船之勢!照這樣的情形看來,想要沿著來路出去,實是沒有可能之事了!而順水而下,那“九灘十三岩”,想來一定極其危險,一個不好,隻怕便會葬身在湍流之中!


    關山雄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因為照此看來,他想和文青霜覷機逃出毒屍宮,又是絕無可能之事了!


    文青霜在花風姑得意洋洋誇耀她毒屍宮形勢險要之際,也低著頭看著腳下湍急的水流,但是她麵上神情冰冷,卻是誰也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麽!花風姑不斷怪笑,向峭壁之上,攀了上去,關山雄跟在後麵。


    不一會兒,便已到了那石坪之上,隻見七八個侍者早已在門前恭敬地站著。


    花風姑指著:個麵色青白,猶如死人的痩長漢子,道:“申震,你過來。”那瘦長漢子-形一晃,便已到了花風姑的身前。


    花風姑向關山雄一笑,道:“你可曾聽到過他的名字麽?”


    關山雄道:“邛崍七妖之首,外號妖獅的,便是姓申名震,可是他麽?”花風姑道:“不錯,他如今在毒屍宮中,乃是十九侍者之首。”


    關山雄本來也早知道毒屍宮中的十九侍者全是邪派之中的高手,但是他卻也未曾想到連邛崍七妖之首申震那樣厲害的人物,也在其中。


    妖獅申震的武功,就算不如花風姑,隻怕也不會差到什麽程度,卻不知為何他竟死心塌地地供花風姑驅使?


    關山雄的心中,更是優慮不已。


    花風姑又道:“山雄,你跟申震前去,他自會安排你的住處。申震,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將他帶到左側臨江的那一處院落中去,你不必再理會其他的事,隻要好好地服侍他就行了。”


    關山雄一聽,又不禁暗暗叫苦!


    因為花風姑雖說是叫申震服侍他,但是誰都可以聽得出來,花風姑是要申震監視他!


    關山雄自度絕不是申震的敵手,那麽豈不是要寸步難移?


    他想要提異議間,申震已冷冷地道:“關公子,請跟我來。”


    關山雄呆了一呆,道:“師父,文姑娘一”


    他話還未講完,花風姑已怪笑道:“她麽?由我自己來照顧,你不必心急,你和她的婚事,我自然會妥善安排的。”


    關山雄急得頓足,連連道:“師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要和文姑娘……”


    可是花風姑卻已不耐煩,道:“你不必多說了,我自有道理,你快去休息吧!”


    她手一揮,一股大力湧了過來,關山雄不由自主的,被那股大力湧退了七八步。


    丨,他才站定身子,申震便已到了他的身邊,冷冷地道:“關公子請。”


    關山雄心中大急,忙道:“等一等,我話還未曾說完,我一”可是申震卻發出了極其刺耳的一聲冷笑,將關山雄的語聲打斷,道:“關公子,主人已下令要你去休息,你還是快去的好。”


    關山雄怒道:“那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要你多什麽嘴?”


    關山雄雖知妖獅申震不是等閑人物,但是他想自己的地位比申震高得多,是以便大聲斥責。


    申震的臉上絕無怒容,仍是像一張死人臉孔一樣,道:“不錯,但是主人同時也令我帶你去休息,我卻是非執行主人的命令不可!”他一麵說,一麵用寒光閃閃的雙眼逼視著關山雄,關山雄大叫道:“師父,我還有話和你說。”花風姑卻冷冷地道:“你有話要說,我等一會兒自然會來看你,如今你先跟他去了再說。”


    關山雄心中叫苦不迭,他無可奈何,隻得再向文青霜望了一眼,但文青霜卻隻是低頭望著地上。


    申震叉冷冷地催道:“關公子請行。”


    關山雄心想事情已到了這地步,也不知道花風姑的葫蘆之中,究竟賣的是什麽藥,看來除了暫時順從,也別無他法了。


    他想起文天殘雖是足智多謀,但這一次令自己假作肯拜在花風姑的門下,隻怕也大是失策了!


    當下,關山雄不再說什麽,和申震一起向前走去,走上了石階,從左邊的一扇門中,走了進去。


    那門雖不如正門之上,鑲滿了五色寶玉,但是也鑲金嵌銀,極華貴之能事。


    在宮外看來,共有三道門,等關山雄一進了左邊的那道門之後,他才知道三道門並不是相通的,自門中走進,便是一條甬道。


    那條甬道之中,每隔丈許,便點著一盞長明燈,十分明亮,約摸走出了十來丈,便從一個月洞門中,穿了出去。


    隻見八個妙齡少女躬身相候,一見到關山雄,便叩下頭去,倒弄得關山雄手足無措,忙道:“快起來,快起來,這是做什麽?”


    申震冷冷地道:“這八名侍婢,便是供你差遣的。”


    關山雄向這八名少女看去,隻見她們不過二十上下年紀,眉目秀麗,但是眼神之中,卻是七分驚恐,三分悲傷,關山雄知道那一定是附近好人家的女兒,卻被花風姑硬捉了來當侍女的。


    他心中暗歎了一聲,抬頭看去,隻見前麵數叢修竹,掩映著一座庭院,十分幽靜舒適。


    申震向之一指,道:“關公子,這便是你的住所了,請去休憩。”


    關山雄隻覺得申震在自己的身邊,自己便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因之他忙道:“我知道了,你管自去吧,我想靜一靜。”


    申震卻搖了搖頭,冷笑道:“主人命我在你身邊服侍,我豈能離幵。”


    關山雄心中又驚又怒,道:“那你難道一步也不離開我麽?”


    申震道:“除非等主人有新令下來,我才能離幵你。”


    關山雄更怒,道:“我叫你離開,你離不離?”


    申震麵如岩石,一點表情也沒有。


    關山雄心想自己若是出手打申震,隻怕申震也不敢還手!


    關山雄一聲大喝,反手一掌,便向申震的腰際拍出,申震視若無睹,隻是站著不動。“啪”的一聲,關山雄的一掌,將申震擊個正著。


    但是申震的身子,卻連晃都不晃一下!


    反倒是關山雄,這一掌竟像是擊在一塊又硬又滑的石頭上一樣,掌力在刹那之間,不知滑向何處,掌心生痛,幾乎大聲叫了出來!


    申震冷冷地道:“關公子,你要小心自己的手掌才好!”


    申震的語音,本就十分陰森,這一句話,更是聽了令人遍體生寒,關山雄一轉身,便向前走去,心中仍不禁怦怦亂跳,知道申震的武功果然極高,不是輕易可以招惹的人物。


    穿過了幾叢竹子,便到了一間廳堂之前,那八個侍女跟在後麵道:“公子的臥室在那裏,請隨我們來。”


    關山雄道:“不必了,我想四麵看看。”


    他記得花風姑曾說這裏是“臨江”的,他想看一看,可有容易脫身之處。


    申震亦步亦趨地跟在關山雄的身後,關山雄也不再去理會申震,隻是慢慢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轉到了那座庭院的後麵,隻見離幵峭壁隻不過三五丈,走到了峭壁邊上,向下看去,關山雄不由自主,立即向後連退了幾步,才定下心神來!


    那峭壁向外伸出,下麵便是大江,江水湍急。從上麵看來,猶如一條翻騰著的白色帶子。


    峭壁陡上陸下,連可以立足的地方都沒有,更不必說攀緣而下了。


    若是從峭壁之上跌了下去,那實是屍骨無存!


    關山雄呆了半晌,歎了一口氣,看來這裏,確是絕沒有他途可通的。


    關山雄轉過身,又繼續向前走去,走過了一大堆山石,關山雄停了下來,他看到山石之旁,豎著一塊石碑。


    那石碑上刻著幾個字,道:雷公壽延之墓。


    有了這塊石碑,再仔細看去,這才看出那一大堆山石,氣勢雄偉,石角嵯峨,原來竟是一座石墳。


    關山雄呆了半晌道:“這雷壽延是什麽人?”


    申震冷冷地道:“我不知道。”


    關山雄道:“你在毒屍宮中,已不是一年半載,為何不知?”


    申震一聲冷笑道:“關公子,你不信,在這裏過上五六年,可能知道這個雷壽延是什麽人。”


    關山雄見問不出什麽道理來,也不再多問,仍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轉到了原來的地方。


    他在那八名侍女的指點之下,走到了臥室之中,倒頭便睡,他將申震關在門外,但他卻知道申震並未曾離去。


    關山雄倒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心中實是焦躁之極!


    他和花風姑在一起,本來隻是為了探聽花風姑和雷去惡之間的關係而已。但如今弄假成真,卻到了毒屍宮中,看來萬難脫身,就算以文天殘之能,隻怕也難以相救了,這便如何是好?


    他心中越想越急,又從床上跳了起來,來迴踱步,一直到了午夜時分,他才停了下來,將門推開了一道縫,向外望去。


    隻見申震正靠在一根柱子上。看他麵上的神情,也不知他是睡是醒,雙眼似幵非幵,似閉非閉,在黑暗中看來,他麵上放著青光,簡直不像是一個生人!


    關山雄連忙關上了門,躡手躡腳,到了窗前,輕輕推開了窗。


    他探頭向窗外看去,就著星月微光,可以看出那是一個院子,並沒有人在,院子的另一頭,有著一扇門。


    關山雄不知道那扇門通向何處,但是他心想從那裏出去,自己總可以有機會見到文青霜的。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為見不到文青霜!


    他看出文青霜這時對他已是愛恨交加。但是他更知道文青霜之所以會恨他,全是誤會!


    關山雄想找文青霜詳細地說一說他目前的處境,好令文青霜的心中明白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卻苦於沒有機會!


    這時,他也根本不知道文青霜是在什麽地方,他隻知道最要緊的是先能溜出這個房間,擺脫申震的監視再說!


    他在窗前站了許久,看到外麵院子中,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才輕輕地向外跨去,落到了院子之中,他背靠牆,又站了一會兒,才向那扇門走去,一路上心跳不已,到了那扇門前,伸手輕輕一推,那扇門竟應手而開,絕無半分阻礙!


    關山雄一步跨了進去,隻覺得門內漆也似黑,也看不清那是什麽所在。關山雄先將門關好,背靠門站了一會兒,前麵靜到了極點,什麽聲音也聽不到,關山雄閉上了眼睛一會兒,再睜開眼來,依稀已可以看到一些物事。


    他像是看到那是一間空蕩蕩的大屋,屋中仿佛有一張椅子。


    而令得他心頭狂跳的,是那把椅子之上,看來竟像是坐著一個人!


    他雖然可以依稀看出一些東西來,但是屋中十分黑暗,那坐在椅上的,究竟是不是一個人,他也不能十分肯定,自然更不要說認清那是什麽人了。他一麵心頭狂跳,一麵屏住了唿吸。


    他隨即告訴自己,如果那椅上真是坐著一個人的話,那麽自己推門而入,又靠門站了那麽久,人家一定早已發現了。反正現在他在表麵上,是拜在花風姑門下的,毒屍宮中就算有什麽厲害人物,也必然不敢傷害自己的。


    他這樣一想,膽子又壯了起來,吸了一口氣,沉聲喝道:“什麽人?”


    可是那像是坐在椅上的人,卻一動也不動,當然更不出聲迴答。


    關山雄這時才發現這間空屋根本連一個窗子也沒有,所以才見得如此出奇的。


    他又問了幾聲,仍然聽不到迴答,心中便想到那一定不是人了,說不定隻是堆在椅上的一堆衣物,自己以為是一個人,在自己嚇自己。


    他向那把椅子走去,來到了離那椅子隻有三四步的地方時,他卻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一個人,那人身子微側,坐在椅上,像是正在瞌睡一樣。


    關山雄連忙停步,又沉聲道:“什麽人?”


    那人仍是不出聲。


    關山雄自懷中取出了火折子來,劃著,火光一閃,他定睛向前看去,刹那之間,毛發直豎,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咕咚”一聲,對著那人跪了下去!


    原來坐在椅上的那人,不是別人,竟正是他的師父雷去惡!


    雷去惡早已死了,這時坐在椅上的,也正是雷去惡的屍體。


    關山雄在一瞥之間,已看清那是雷去惡的屍體。


    雷去惡是頂門中了文天殘的一掌而喪生的,這時頂門凹陷,雙睛怒凸,死狀極慘。


    關山雄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並不是心中害怕,而是在那瞬息之間,他想起師父平日對自己如此關懷,而在師父慘死之後,自己不但和文青霜有了如此複雜的感情糾葛,要和文天殘相約,要弄清事實真相,那實是對於不信任師父生前的為人,怎對得起師父在天之靈?


    關山雄是在這樣的心情之下,才突然跪下去的。


    他跪在地上,心中隻覺得陣陣難過,火折子也越燒越短。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關山雄陡地抬起頭來,隻見那間大屋原來還有另一扇門,那腳步聲正是從另一扇門處傳過來的。


    關山雄心知有人來了,他連忙站了起來,隻見屋角處有一張桌子在,那桌上有著布幔,桌下正好躲人。


    關山雄連忙吹熄了火折子,躲了進去。


    他屏住了氣息,才躲進去不久,便聽得“吱”的一聲響,那扇門被推了開來,那一陣腳步聲也已傳到了屋中。


    關山雄匿身在桌幔之中,這時,他隻是聽出有人進了屋中,至於進來的是什麽人,他卻看不見。’


    他本待拉開桌幔看個究竟的,但卻又怕打草驚蛇,因此便隻是屏氣靜息地躲著。


    隻聽得輕微的腳步聲,來迴地在室內走著,忽然之間,一陣淒厲之極的哭泣聲,傳入了關山雄耳中,關山雄一聽得那陣哭泣聲,幾乎全身發抖!


    那不僅是為了這哭聲淒哀兇厲,兼而有之,令人聽了不由自主毛發直豎,而是為了關山雄一聽,便聽出那是花風姑的聲音之故!


    關山雄的心中,立時又充滿了疑問:花風姑到這裏來做什麽?為什麽她哭得如此傷心?


    關山雄可以肯定花風姑絕未發現自己,那也就是說,花風姑哭得如此傷心,絕不是做作,而是真正為了雷去惡慘死痛哭。


    關山雄一麵在心中奇怪,一麵想起師父死得如此之慘,也不禁落下淚來,他幾乎要鑽出去,勸花風姑不必再傷心,但也就在此際,隻聽得花風姑突然哭聲一止,以充滿了怨毒的聲音道:“去惡,我若不與你報仇,死不瞑目!”


    關山雄絕不是花風姑要報仇的對象,但是關山雄聽得花風姑這樣說出,他的心頭也不禁伴抨亂跳,那是因為花風姑的語調實在太令人可怕了。


    花風姑講完了那句話之後,又哭了起來,一麵哭,一麵道:“去惡,你死得未免太冤枉了,不靠自己的力量,想靠外人之力,又何濟於事?”


    關山雄聽得花風姑這樣說法,心中莫名其妙,不知是什麽意思?


    花風姑又道:“我一定要叫文天殘老賊受盡痛苦,然後才死!去惡,如果你能看到我將怎樣對付文青霜,你或則會死得瞑目些了!”


    關山雄一聽得這句話,冷汗如漿而出,他不知道花風姑將怎樣對付文青霜,因為花風姑從來也未曾向他提起過。


    但此際,從花風姑的話中聽來,似乎她要盡量來折磨文青霜,使得文天殘趕到這裏,看到文青霜時,感到極深的傷心,以泄她心頭之恨!


    關山雄在刹那之間,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幾乎要昏了過去。


    這時,他才知道花風姑其實絕無意撮合自己和文青霜的婚事,雖然花風姑知道那是文青霜不願服從的事,但是她仍覺得那樣做是太便宜文青霜了。她對那四個副堂主如此說法,隻不過是想要文天殘迅速前來。而她對自己這樣說法,隻不過是為了要自己安心!


    關山雄越想越是可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他又聽得花風姑突然十分柔和的聲音道:“去惡,你閉上眼睛吧,我一定替你報仇,將仇人在你們父子兩人的墓前生祭丨”關山雄一則心中害怕之極;二則,他也如同墜人了五裏霧中一樣,因為花風姑忽然說“在你們父子兩人的墓前”,那麽,師父雷去惡還有父親,而且也是死在文天殘的手中的了!


    那些事,他何以從來未曾聽得師父說起過呢?難道其中還有什麽極大的隱秘麽?白天他在懸崖邊上見到的那座“雷公壽延之墓”,墓中的“雷壽延”,是不是就是雷去惡的父親呢?花風姑和他們父子兩人,又是什麽關係呢?


    關山雄這時心中隻是將這些雜亂無章,布滿了他心頭的疑問,略想了一想,便自放開。‘


    因為他實在不能一個個地將這些疑問去仔細思索,去慢慢解開來。他聽到了花風姑的自言自語之後,已經知道文青霜的處境,危險之極,實是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而他要救文青霜,不但能力不夠,連她在什麽地方,也是一無所知!


    關山雄的心中確如滾油煎熬一樣,他聽得花風姑又哭了一會兒,便走動了片刻,又推門出去。


    他連忙從桌下鑽了出來,將門推開了一道縫,向門外麵看去。隻見那門外乃是一個石坪,石坪上有一座石亭,花風姑在星月微光之下,發如飛蓬,麵目獰厲,更是如同妖鬼一樣,令人望而生畏。關山雄見她走到了那石亭之中,又迴頭看了一眼。


    她眼中像幽靈,冷電也似的光芒,直射了過來,更令得關山雄心膽俱裂!


    關山雄隻是將門推開了一道縫,向內看去,屋內又十分黑暗,所以花風姑雖然迴頭看了一眼,卻未曾發現關山雄。


    隻見她來到了石亭之中,雙手按住了一隻圓形的石幾,向左轉了幾下,石亭上突然現出了一個洞穴來,她身形一縱,便從那洞中躍了下去。


    關山雄眼看著在花風姑躍了下去之後,那洞穴又漸漸被一塊石板蓋上。


    他連忙推門出去,三步並著兩步,來到了那石亭之上。


    他伏了下來,以耳朵貼住了那塊石板,用神傾聽,卻又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這時候,關山雄的心中,難為之極。


    他不知道是應該另外找人去問明文青霜的下落好,還是繼續跟蹤花風姑。


    他呆想了片刻,心忖毒屍宮中的人,武功全在自己之上,自己若是向他們詢問文青霜的下落,他們不說,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若是吵了起來,也一樣驚動花風姑的。這樣看來,倒不如繼續跟蹤花風姑,至多也隻不過被她發現而已!


    關山雄這時隻覺得自己孤立無援,而文青霜的處境卻又如此危急,實是汗如雨下!


    他將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幾下,擦去了手心上的汗,走到了那石幾之旁,用力將石幾轉了三轉,隻見那塊石板向下緩緩沉去。


    關山雄屏住了氣息,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什麽動靜,才到了洞前俯首看去。


    隻見那洞隻有七八尺深,像是一條甬道,關山雄不顧一切地躍了下去,向前望去,果然是一條甬道,除了半明不暗的幾盞燈外,一個人也沒有。


    關山雄硬著頭皮,向前走去,走出了十來丈,前麵是一扇鐵門。


    關山雄伸手推了一推,那扇鐵門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約摸滑開了數寸,陡地一股陰風,自門縫中向外襲了過來,令得關山雄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連忙向後退去。


    可是,他這裏才退出了半步,門縫之中,陡地伸出一隻手來,五隻又瘦又長的手指,簡直如同鳥爪一樣,一曲一伸間,快疾無比,已經將關山雄的手背抓住,關山雄隻覺得那隻手不但形同鬼爪,而且觸體冰冷,簡直不類生人。


    關山雄嚇得舌頭打結,連叫都叫不出來。


    接著,鐵門緩緩打開,關山雄已看到一個人站在自己的麵前。


    那人的衣服和申震一樣,當然也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


    他身子不高,而且瘦得出奇,衣服偏又十分寬大,以致他人看來,像是頂著衣服的一個架子一樣,詭異到了極點!


    更令人害怕的是那人的一雙眼睛白多黑少,翻著眼向關山雄望來之際,關山雄忍不住為之毛發直豎,連連掙紮。


    那人在望了關山雄幾眼之後,才鬆開了手,關山雄忙再後退了兩步,隻覺得被那人抓過的地方,仍然是冰也似冷。


    他連忙卷起了衣袖來,隻見手背之上,有著五道青紫色的指印!


    關山雄不知道那是什麽邪門功夫,心頭駭然,道:“你這是什麽功夫?”那人冷冷地道:“不值一提,隻不過是尋常指上功夫而已。”


    關山雄道:“你下手如此之重做甚?”


    那人“咭咭咭”地怪笑了起來,笑聲更是詭異之極,道:“那可怪不得我,誰叫你一聲不出,便自推門,就算我將你抓死了,主人也必不怪我。”


    關山雄心中大驚,硬著頭皮叱道:“胡說,師父叫我跟在她的後麵,我隻不過略慢了一步,你就這樣對我,該當何罪?”


    那人一聽,麵上神色不禁為之一變,呆了一呆,道:“當真?”


    關山雄一見這話有效,更是大模大樣地道:“自然是真的,快讓開,讓我過去,我們要去見文青霜!”


    關山雄特地如此說法,是想知道要見文青霜是不是該由這條路去,如果不是的話,那人一定會露出奇怪的神色來的。


    那人聽了之後,陡地一呆,道:“文青霜?”


    關山雄道:“是的,你快讓開。”


    那人一搖手,道:“且慢,文青霜,文青霜是什麽人?”


    關山雄怔了一怔,道:“你問這些做什麽?文青霜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麽?”


    那人道:“是文鍔的女兒麽?她到這裏來做什麽?”那人一麵說,一麵露出了十分焦急的神情來。


    但是關山雄卻不耐煩道:“是又怎樣,你快讓我走。”他一閃身,走了過去,還聽得那人在問道:“她到這裏來做什麽?”


    但關山雄不再睬他,繼續向前走去,心中隻是奇怪:那人對文青霜這樣關心做什麽?


    他迴頭看去,那人正在門前團團亂轉。


    關山雄又向前走出了十來丈,轉了一個彎,前麵已是另一個院落了。


    他還未曾跨出去,便聽得花風姑尖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在這裏,可還住得舒服麽?”她一麵說,一麵桀桀厲笑。


    關山雄連忙縮了一縮身子,雖然這時,除了花風姑一個人的聲音之外,並未曾聽得第二個人的聲音,但是,卻也可想而知,花風姑是在和文青霜說話。


    隻聽得花風姑怪笑了半晌,又道:“我與你本來絕無冤仇,但是我和文天殘老賊,仇深如海,我為了要使他痛心起見,隻得借你一用,等老賊來到之時,你可別怪我無情!”


    花風姑話一講完,又是一陣怪笑,關山雄連忙探出頭去看時,隻見花風姑身形展動,已向前飛掠而出,轉瞬不見!


    照這樣情形看來,文青霜是正在那個院落之中了。


    關山雄大著膽子,貼牆走了過去,到了門旁,慢慢地向前看去,果見文青霜正在一間布置得十分雅潔的房間中,伏案而泣。


    關山雄連忙一閃身,跨了進去。


    他才跨出了一步,卻連忙又退了迴來,他知道文青霜的脾氣,也知道文青霜此際對自己誤會未除,若是貿然現身,那文青霜一定不會聽自己講話的,說不定還要大聲叫了起來,那就糟糕了。


    他縮了迴來之後,俯身拾起了一枚小石子,一揚手,向屋內拋去。


    “啪”的一聲響,那枚小石子正好落在桌子之上。


    文青霜抬起頭來,隻見她麵色蒼白,眼睛發紅,神情十分樵悴,更是楚楚可憐,令人心碎。


    她向外望了一眼,關山雄連忙露出半邊臉來,向她招了招手。


    文青霜一呆,關山雄才低聲道:“文姑娘,是我!”


    文青霜陡地轉過身去,重又伏在桌上。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向內走出了兩步,道:“文姑娘,你這時可以不理睬我,但是卻不能不為你自己打算,你可知道花風姑準備以極殘酷的法子對付你麽?你還不快打逃走的主意?”


    文青霜微微抬起頭來,接著又坐直了身子,但是她卻仍是背著關山雄。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文姑娘,關某人或者不是什麽大英雄大豪傑,但是卻也絕不致於叫你認錯了人,快跟我來,我們闖一闖,看是不是可以逃出這毒屍宮去!”


    文青霜發出了“哼”的一聲冷笑,道:“關公子,你自己多珍重吧!”


    文青霜的聲音,冷漠之極,聽得關山雄心中一陣絞痛,他踏前一步,道:“文姑娘,我和你實說了,我和文老英雄約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是文老英雄吩咐我,詐作拜在花風姑門下,以便探聽她和雷去惡兩人之間的關係的,我雖然不願,但是既已答應了人,自然也隻好照辦了。”


    文青霜的身震動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


    她的麵上帶著十分難以形容的神色,望著關山雄,好一會兒,上唇翕動,才開口講話。


    她還未曾發出聲來,身子又震了一下,卻突然住口不言。


    關山雄正在愕然間,又聽得身後有人說道:“原來如此。”


    關山雄一怔,心想文青霜在自己的前麵,如何她的聲?艟夠崠幼約旱納硨蟠來?br />


    在電光石火之間,關山雄便頭皮發麻,僵立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刹那之間,他已經想起自他身後傳來的聲音,自然不是文青霜所發出來的。而文青霜在要講話之際,突然住口不言,身子又震了一震,看那情形,倒像是突然被人點了穴道。


    那點了文青霜穴道之人,出手如此快疾,悄沒聲地到了關山雄背後,他又一無所知,那除了是花風姑之外,還會是誰?


    他想到這裏,實是難以轉過身來。


    果然,花風姑的怪笑之聲,又在他的身後傳了過來,道:“原來如此,那真好極了,那實是太好了!”


    關山雄聽出花風姑的聲音之中,像是十分痛心,那自然是為了她一心要想收自己為徒,而自己終於不肯答應,非但不肯答應,而且還為了探聽她和雷去惡的關係,與她敷衍之故。


    關山雄慢慢地轉過頭去,他才和花風姑打了一個照麵,身子便不由自主一震,幾乎跌倒,麵色陡變,心頭為之狂跳!


    隻見花風姑就站在他身後不到三尺之處,滿頭亂發,無風自動,一雙碧眼兇光閃閃,麵上肌肉抽搐,實是可怖之極。


    關山雄這裏才一退,花風姑的右手已經陡地提起,加在關山雄的肩上,道:“你還想走動?”


    關山雄勉力吸了一口氣,道:“你……你準備將我怎樣?”


    花風姑冷笑道:“在你向我口稱師父之際,我已經警告過你,隻要你對我再生異心,我定然不會對你客氣,原來你假作拜在我門下,還是受了文老賊的指使,哼哼,你說我該怎樣對付你?”她一麵說,一麵按在關山雄肩頭的手掌漸漸加力,肩頭上猶如有一座千百斤的力量,壓了下來一樣,壓得他滿頭大汗,忍不住要跪下去。


    關山雄並不是未曾向花風姑跪過,但那隻是為了要探聽實情,不得已而曲膝,如今一切都已被花風姑知道,雙方已成了勢不兩立的仇人,關山雄卻是拚死也不肯向花風姑下跪。但是,花風姑加在他肩頭上的重壓,越來越強,關山雄不一會兒便氣喘如牛,麵紅如血,花風姑厲聲道:“你跪不跪?”


    關山雄勉力叫道:“我寧死不跪!”


    花風姑一聲大喝,掌力陡地加強,關山雄隻聽得“啪啪”兩下驚心動魄的骨斷之聲,同時覺得雙腿一陣劇痛,眼前一陣發黑,隻知道自己的身子向地上倒去,接著,便人事不省了。


    在他痛昏了過去之前的那一刹那,他似乎聽到文青霜發出了一下驚唿!


    關山雄沒有法子知道文青霜的那一下驚唿是為何而發的,因為他立即眼前發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漸漸有了知覺。


    他首先覺到的,便是一陣陣的劇痛,像是自己的兩條腿正在燒紅了的炭火之中一樣,又像是在無數利刃之中,艱難地步行。


    那一陣陣劇痛,令得他不由自主呻吟起來。


    而他的心中也開始想起了他昏過去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的雙腿一定已經斷折了。


    那是因為他不肯向花風姑下跪,而被花風姑加在肩頭上的大力生生壓折的。那時他正在文青霜的身邊,如今是在什麽地方呢?


    他想到了這裏,便慢慢地睜開了眼來,隻見眼前一片漆黑。


    他又勉力抬動著手,在地上摸了摸,觸手之處,十分潮濕,像是正在一間地牢之中。


    關山雄又呻吟了幾聲,想要坐起身來,可是他不動身子還好,一動身子的話,腿上的劇痛,令得他全身發抖,冷汗直冒。


    關山雄緊緊地咬著牙關,終算伸手摸到了他自己的小腿。


    小腿如火炭一般地發熱,而且,已胂得和水桶一樣,一摸上去,便痛得人心人肺,他舒了一口氣,斷骨並沒有刺出肉外,那也就是說,如果及時接上,自己還不至於殘廢。


    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有什麽人會來替自己接骨呢?


    在他已被關在這個地牢中之後,花風姑又對文青霜怎樣了呢?


    他心中急痛交加,幾乎再度昏了過去。他心中不住地在告誡自己,不能昏過去!


    他勉力脫下了上衣,張了開來,把發腫的小腿裹紮了起來。來自小腿上的疼痛似乎好過了些,他手在地上按著,跪了起來,膝行了幾步。


    也就在這時,黑暗之中,突然又爆出了一陣淒厲之極的笑聲來!


    關山雄本來隻當自己身在地牢,地牢之中也隻有自己一個人,忽然傳來了那一陣淒厲之極的笑聲,他不禁陡地一呆!


    隻見火花一閃,花風姑手中持著火折子,已向他走了過來。


    那地方的確是一座地牢,但是卻不止他一個人,除了花風姑之外,地牢的角落處,還有一個人,正倚壁而立。


    火折子的光芒,照在屋角的那人麵上,泛出一片蒼白之極的臉色來。那人不是別人,竟正是文青霜!


    關山雄急叫道:“文姑娘,你沒事麽?”


    文青霜失神的眼睛中,晶瑩的淚水愴然而下,她沒有出聲,但關山雄的心中卻已經十分高興,因為他知道文青霜已經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人了!


    花風姑惡狠狠地望著關山雄,道:“你不肯跪我,拚著折斷腿骨,英雄得很啊。”


    關山雄抿著嘴,一聲不出。


    花風姑一聲怪叫,道:“如今我叫你對著任何人都要下跪,我要你……這一輩子,隻能以膝行路,再也不能站起來!”她一麵說,一麵已經緩緩地抬起右腳來。


    關山雄一聽得花風姑如此說法,不禁心膽倶裂,全身發顫!


    他知道花風姑是說得出做得到的,花風姑一定是要將他的小腿骨全弄碎,使得他若是要行動的話,不能不以膝代足!


    他喘了一口氣,道:“你你……”


    這時,由於他痛苦、害怕之極,一開口,連聲音也變了調,猶如怪獸嚎叫一''樣。


    花風姑冷笑道:“你可是願意向我求饒了?”


    關山雄的腦中嗡嗡作響,求饒,求饒,求饒,自己是不是該向她求饒呢?


    向她求饒,她或者可以替自己治傷,腿骨便可以續上,要是不求饒的話,那麽自己這一生,便算是成了廢人了!


    他抬起頭來,花風姑的眼中兇光四射。他向文青霜望去,文青霜卻已掩麵不忍觀看。


    關山雄突然之間,大聲叫道:“不!”


    關山雄這一個“不”字出口,連得花風姑也不禁為之一怔。


    文青霜放下了手,向關山雄望來,道:“我……我的確沒有看錯了你!我的確沒有看錯了你!”


    她一連說了兩句,第一句話還是猶豫不決的口氣,但第二句話卻是已經同足


    這時關山雄的處境,可以說是兇險到了極點。但是他一聽得文青霜連說了這樣的兩句話,他突然“哈哈”一聲,笑了起來。


    花風姑冷冷地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關山雄笑聲不已,笑得十分真誠,同時,他“呸”的一聲,道:“像你這種人,知道什麽,你可知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麽?”


    花風姑厲聲道:“好,那我就遂你所願,叫你死而無憾吧!”她一麵說,一麵已緩緩地揚起手來。


    這時的關山雄卻連望都不向她望上一眼,隻是望著不遠處的文青霜。文青霜也向他望來。


    地牢之中十分黑暗,兩人甚至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但是他們兩人卻都可以知道他們是在相互對望著,他們也都可以想到對方的眼光正定在自己的身上,他們也在眼光的接觸中,交流著心中的千言萬語。


    在那片刻之間,他們兩人,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根本不感到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而這時,他們雖然在黑暗的地牢之中,然而他們的心境卻是一片光明,猶如置身於陽光照射的雲端之上一樣。那是因為他們兩人都獲得了對方的心,當一個人那樣堅固地獲得另一個人的心的時候,他的勇氣不是隻增加一倍,而是增加千倍、萬倍。所以,關山雄才根本不將花風姑放在眼中,他對於花風姑慢慢壓下來、鬼爪也似的手掌,也幾乎是視若無睹!那是因為這一刻,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最快樂的一刻,就算死了,他也絕不覺得遺憾!


    花風姑的手掌越壓越下,已到了離關山雄頭頂隻有三五寸的地方,她才又陰側惻地道:“關山雄,你還不討饒麽?”


    關山雄根本聽而不聞,花風姑的嚴重瞥告,他絕未聽到一個字,當然也不會迴答。


    花風姑麵色陡地一沉,殺機頓現,眼看她這一掌就要拍了下去。


    但是也就在此際,花風姑卻已看到了關山雄臉上那種安詳、幸福的神情,照理來說,一個人在臨死之前,是絕不應該有那樣的神情的。


    她陡地呆了一呆,循著關山雄的眼光,向前望去,她看到了文青霜,同時也看到文青霜麵上那種如癡如醉的神情!


    刹那之間,花風姑的心中,又想到了一個極其刻毒的念頭!


    她陡地收迴手,發出了幾下驚心動魄的冷笑聲來。即使是那幾下冷笑聲,也未能令得文青霜和關山雄兩人轉動向她望去。


    花風姑身形打橫跨出,攔在關山雄和文青霜兩人之間。


    兩人的目光一被隔斷,才陡地一怔,如夢初醒,文青霜籲了一口氣。


    花風姑一聲冷笑,陡地又向關山雄欺身過來,關山雄還未知道花風姑要做什麽時,一股勁風過處,花風姑已到了他的身前,一腳將他踢了起來。


    關山雄被花風姑踢中了軟穴,身子騰在半空,無力還手,隻得怪吼了一屍


    他那一下吼聲才出口,便覺得腰際一鬆,“哧”的一聲響。


    關山雄連忙側頭看去,卻見文青霜所贈的那隻金剛圈,已被花風姑奪了過去!


    關山雄大吃一驚,叫道:“你做什麽?”


    花風姑還未曾迴答,關山雄的身子已重重地跌了下來。


    一時之間,他忘了自己雙腿已然斷折,竟未以手去按地麵,身子一跌了下去,斷腿又曲了一曲,其痛徹心,一聲慘吼,眼前陡地一黑,人又痛昏了過去。他在臨痛昏過去之際,似乎聽得文青霜曾經發出了一聲尖叫。


    但是他卻沒有法子弄清花風姑是怎樣在折磨文青霜,因為他已經人事不省了。


    這一次,關山雄仍是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了多久,才算漸漸地有了知覺。


    和上一次醒來之際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一有了感覺,並不是感到雙腿上的劇痛,相反地,斷腿之處,還涼浸浸的,十分舒服。


    關山雄呆了一呆,連忙手在地上一按,坐起身來察看。


    他發現自己仍然是在地牢之中,除了他自己以外,別無他人。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雙腿卻已被妥善地包紮了起來,一點疼痛都不覺,顯然還用了極好的續骨生肌的靈藥。〃


    關山雄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他呆了片刻,便大聲唿叫了起來。但是他的聲音在地牢中撞來撞去,也沒有人來迴答他。


    過了約摸一個時辰,他才聽得有腳步聲傳了過來,來的那人,關山雄雖然未曾見過,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卻使關山雄知道他是十九侍者中的一個。


    那人打開了沉重的鐵門,走了進來,將手中的一隻籃子放了下來就走。


    關山雄忙叫道:“且住!”


    可是那人仿若無聞,徑自走了出去,“當”的一聲,將門關上。


    關山雄無法可施,以肘支地,拖著身子來到了那籃子旁,未曾打開,已經聞到了一陣菜飯的香味。


    他肚子早已餓了,立即打了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飯帶菜,吃了個飽。


    他吃飽了之後,躺在地上,不一會兒,那侍者又來將籃子取走。


    關山雄又想將他叫住,問一問花風姑為什麽忽然對自己好了起來,問一問文青霜究竟怎麽樣了,但是那人卻仍是聽而不聞。


    接下來三天,關山雄覺得自己的腿傷已經好了,雖然在奔得快時,還有些隱隱作痛,但他早已將紮在腿上的布條解了開來,腿上卻是了無創痕。


    他自然知道自己此際還在毒屍宮中,那麽治好了自己腿傷的,當然也是花風姑了。


    花風姑當然是不會突發善心的,關山雄知道花風姑一定正在布置一個新的陰謀,她那新的陰謀一定是要使自己遭到比斷腿、死亡更為痛苦的事!


    關山雄在地牢之中,除了三餐飯都有侍者送來之外,一個人也見不到,他無事可做,竭力思索花風姑究竟是在施展什麽陰謀。


    但是關山雄本是一個光明正大,絕不懂得任何陰謀詭計的人,他又怎能想得出花風姑歹毒無比的心中正在計劃著什麽?


    就這樣,又過了四五天。地牢之中十分黑暗,黑夜和白天,沒有什麽差另丨】,關山雄也隻不過知道約摸的日子而已。


    那一天,到了應該有人來送飯的時候,卻不見有人來。


    關山雄心知一定有什麽不妥之處了,他在門旁等著,不一會兒,便聽得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這些日子來,他對那個送飯來的人的腳步聲,已聽得慣了,這時他一聽,便聽出腳步聲有異,來的不止是一個人。


    他連忙身子一縮,閃到了地牢的一角。


    他的心中,不禁十分緊張,但是他繼而一想,花風姑似乎沒有將自己的腿傷治好,再來殺害自己的道理,那麽,花風姑究竟要怎樣對付自己呢?


    他正在想著,隻見兩個人已站在門前,在門口略站了一站,便打開了門,推門而入,向他走來。


    關山雄身形一矮,準備拚死抵抗,厲聲喝道:“你們想怎樣?”


    他一句話才出口,那兩人中的一個,陡地雙臂一振,身子已向前疾撲了過來,一掌攻向他的左側,關山雄連忙身子一轉,一掌迎了上去。


    “啪”的一聲響,雙掌相交,關山雄的身子被震得向後退出了一步。


    也就在他身子向後退出,還未曾站穩之際,右手脈門一緊,已被另一人扣住。


    那人的手上勁道甚勁,一扣住了關山雄的脈門,關山雄便隻覺得半邊身子酥麻,還待勉力掙紮時,另一個人也早已趕向前來扣住了他左手的脈門。


    他左右手的脈門盡皆被人扣住,那扣住他脈門的兩人,武功又遠在他之上,他哪裏還有掙紮的餘地,隻得身不由己,被那兩人拉著,向地牢之外,走了出去。


    這時關山雄左右脈門被製,不但全身氣力,一點都使不出來,由於真氣運轉不靈,連講話也是斷斷續續,有氣無力,聽來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立時就要斷氣的人一樣。


    他勉力地問道:“你……你們要將我帶到哪裏去?”


    那兩人卻是一聲不出,關山雄問得多了,氣喘不已,心知那兩人不會迴答自己的,因之索性不再出聲,聽其自然。


    他被兩人拖著,出了地牢之後,便一直隻是在一條甬道中,向前奔出。


    那條甬道曲曲折折,看來竟是天然的山中通道,約摸奔了小半個時辰,前麵似是未到盡頭,但是卻已聽到了湍急的水流之聲。


    關山雄一聽便知道,那湍急的水流聲,一定是長江所發出來的。


    那麽,他是將要被人帶到江邊上去了,帶到江邊去做什麽?難道是在江中將他浸死麽?當然不是的,花風姑若要弄死他,辦法多的是,又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關山雄心中忐忑不定,又過了片刻,隻見前麵已到了盡頭。


    那甬道的盡頭,並無通路,隻是一片石崖,關山雄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兩人將自己帶到這條絕路來做什麽。


    那兩人帶著關山雄,直來到了那片石崖近前處,方始站定。


    關山雄苦笑道:“已到了盡頭了,究竟你們想要對我怎樣?”那兩人仍是不出聲,隻是各自手臂向上猛地振了一振。


    關山雄乃是被他們兩人各自抓了一手的脈門的,兩人手臂一振間,關山雄的身子便身不由己地向上升了起來。


    他的身子升高了兩尺許,背後便有另一隻手掌按了上來,那隻手掌十分有力,將他的身子按在石壁上:雙腳雖不著地,身子卻連動都不能動一動。


    關山雄大聲道:“做什麽?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麽?”


    。那兩人仍是不出聲,其中一個,“唿”的一掌,向石壁擊去。’


    隻聽得“砰”的一聲響,在關山雄頭部地方,一塊半尺許方圓的石頭,跌了下來,出現了一個圓洞,可以望到石壁外麵的情形。


    那個圓洞當然是早被鑿出,隻不過以石塊遮住,這時石塊被那人震落,所以才出現的。


    那圓洞一出現,外麵的強光射了進來,恰好射在關山雄的臉上,關山雄在黑暗中過了十數日,陡地雙目為陽光照射,刹那之間,隻覺得一陣刺痛,什麽也看不到,他連忙閉上了眼睛。


    直到此際為止,他仍然不知道花風姑要怎樣對付他!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又睜了開來。


    不出他所料,他如今正在江邊上。


    但是他卻是沒有法子到達江邊的,因為他被一道石壁阻著,除非他能夠從那個隻有半尺方圓的小洞中鑽出去。


    江水滾滾,十分湍急,在江水之中,有著兩塊極大的石頭。那兩塊大石足有兩丈見方,石頂十分平整。而在兩塊大石的附近,又各有一連串小石,那些小石全露出在江麵之上,有的相隔七八尺,有的相隔一丈五六,直達岸邊。輕功高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從岸上來到那兩塊大石之上。


    這時,在左首一塊大石之上,已經有幾個人站在石上了。關山雄向上一眼望去,心中不禁陡地一驚,一張口,不由自主,“啊”的叫了一聲!


    然而,他那一下叫喚,卻連他自己也聽不到,原來不知是什麽時候,他的啞穴也已被人按住,根本已出不了聲。站在那塊大石之上的,共是五個人。一個白髯飄飄、貌若天神的,正是金龍神君文天殘。文天殘右旁的,是金龍幫堂主周心威,左邊的則是銀蛇書生華缺。


    在三人之前的,貌相壯嚴的中年人,乃是倫家堡主倫奇功。緊挨著倫奇功而立,麵色略現蒼白的,則是倫神武。


    這五個人誰也不開口,但是麵上的神色,卻是十分急切。


    看他們的情形,像是正在等待什麽。但是關山雄卻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五人是何時來到這裏的,當然也更不知五人是在等些什麽,竟連文天殘也麵現焦急之色。


    過了片刻,才聽得倫神武頻頻問道:“怎麽還不來?怎麽還不來?”


    倫神武的話,關山雄可以聽得十分真切,同時聽得倫奇功叱道:“住口!”倫神武不再出聲,但是麵色卻更加難看。


    文天殘轉過頭來,向周心威望了一眼,道:“周堂主,一切全準備好了麽?”周心威道:“準備好了,七十九人,各已潛水將炸藥安於岩石之下,隻消一點火,信子燃到,一炸起來,毒屍宮萬難保全。”


    文天殘點了點頭,忽然又歎了一口氣,道:“不知霜兒吉兇如何?”


    周心威道:“幫主放心,花風姑雖說放出聲來,硬要將文姑娘許配給關山雄,但我們未到,半途之上,她毒屍宮十九侍者之首申震,便迎了上來,約我們在這裏與她相會,隻怕她另有計算,未必有惡意。”


    華缺也勸道:“幫主,她毒屍宮雖有天險,但當我們向她講出本幫‘潛龍隊’人''員,已經帶了炸藥,潛入江底,若是她不知道厲害時,全宮皆毀,不信她絕無半分顧忌!”


    文天殘聽了,略點了點頭,但仍不免低聲歎息了一聲。


    關山雄在石壁之內,聽到了他們五人的對話,心中不禁駭然。


    他心想難怪金龍幫如此厲害,原來連毒屍宮那樣隱秘的地方,他們人雖不能到達,也照樣有方法可將之破去!


    他們所埋伏的炸藥,若是一經爆發,那自然是山崖崩裂,江水沸騰的大災害了!


    隻是不知道花風姑忽然派出申震,約他們五人在此相見,是什麽意思?關山雄此際竟不顧得去想自己被花風姑派人押來此處,是什麽用意。又過了片刻,五人麵上的神色漸現焦急。


    但是也就在此際,隻聽得遠處傳來了花風姑陰側惻的笑聲。


    她的陰笑聲迅速地傳近,不一會兒,便看到一條人影沿江掠到。


    隔得老遠,便可以見到那向前迅速掠來的人,亂發飛舞,正是花風姑!


    文天殘五人一見之後,麵上立時現出了訝異之色來。那顯然是為了花風姑竟隻是一個人前來,而沒有別的高手相陪。


    關山雄乍一見花風姑一個人趕來,心中也不禁一奇,但是他立即想到隻要文青霜仍在她的手中,那就算金龍幫好漢全數在此,她一個前來,也是不必顧忌什麽的。


    轉眼之間,花風姑已在那些露在江麵上的小石之上點足,跳躍飛掠,到了另一塊大石之上,才一站定,便向五人拱了拱手。


    她麵色陰沉,語音平和道:“勞五位久等了。”


    文天殘踏前一步,道:“花風姑,當日我有好生之德,掌下容你超生,你如今將我孫女扣住,卻想如何對付她?”


    關山雄聽了,心中不禁“啊”的一聲,心想:原來花風姑和文天殘之間,是有夙仇的。


    花風姑一聲冷笑,道:“不錯,文幫主,當年你確然曾放過了我,但你可還記得,我當時便說過,我絕不領你之情,但殺夫之仇,卻非報不可。”


    文天殘一聲冷笑,道:“我自然記得,如今你莫非便想報殺夫仇麽?”花風姑陡地桀桀怪笑起來,叱道:“文老賊,我要報殺夫之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如今我和你之間,仇恨又深了一層,你可知道麽?”


    文天殘呆了一呆,道:“你此言何意?”


    花風姑桀桀怪笑,道:‘到你臨死之際,你自然會明白的。"


    文天殘心中大怒,頷下白髯,如為狂風所拂一樣,無風自動。同時,他手臂也已緩緩向上揚了起來……


    那兩塊大石相隔雖有兩三丈的距離,但是對於文天殘這樣的高手來說,兩三丈的距離實是算不了怎麽一迴事。


    銀蛇書生華缺在一旁,一見文天殘大有按捺不住出手之意,連忙身形一晃,到了文天殘的麵前,以使文天殘不能發掌,同時,華缺揚聲道:“花風姑,你先說約我們來此處見麵,是何用意?”


    花風姑冷笑道:“你先令你們幫中潛龍隊人員,將安好在江底的炸藥撤除,我才能向你們談來此的目的。”


    華缺等人也不禁一怔,因為他們派出潛龍隊在江底岩石中安放炸藥,這件事進行得十分秘密,乃是他們用來威脅花風姑的一大本錢,卻不料已經給花風姑知道了。


    照這樣的情形看來,花風姑的確非同凡響。但由她這樣說法看來,可知她也是知道了這件事,而並不知炸藥被安在什麽地方。


    銀蛇書生華缺冷冷地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那你更該知道,若是不將文姑娘送出來,對你將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花風姑仍是冷冷地道:“你們若不將炸藥撤除,難道敢用麽?別忘記文青霜還在我毒屍宮中。”


    倫神武一聲大叫,道:“你將她怎樣了?”


    她一掀衣襟,手上陡地多了一件晶光四射的奇形兵刃。


    倫神武“唿”的一聲,道:“這威名,可喪失在你的手中了!”


    花風姑冷笑一聲,道:“那你大可放心,我先給你一件東西。”


    關山雄從那洞中看出來,看得極其分明,隻見那正是那隻金剛圈。


    倫神武道:“金剛圈怎會在你處?”


    花風姑冷笑,道:“人家給你的定情之物,你也會失去。”倫家堡的倫神武麵色青白不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倫奇功悶哼一聲,道:“花風姑,你既知這圈兒是定情之物,還不快還給我。”


    關山雄看到這裏,心中更是奇怪之極!因為他更猜不透花風姑在這時取出了這隻金剛圈來,有什麽作用!


    隻聽得花風姑道:“那倒可以,你接住了!”她手臂一振,那隻金剛圈立時幻成一股勁風,旋轉迅急,蕩起了一股刺耳之極的旋轉唿晡之聲,向前直飛了過去。


    倫神武本來一見花風姑金剛圈出手,踏前一步,還想去接的,但是一見金剛圈的來勢如此之急,不禁嚇得他臉上變色,慌不迭後退。


    而倫奇功一見花風姑將金剛圈拋了過來,心想自己若是竟接不住時,那實也太以丟人了!


    他身形微矮,一等金剛圈飛到了離他身前隻不過五六尺遠近處,一抖手,長劍已然出鞘。


    他一掣了長劍在手,覷得真切,“刷”的一劍,向前刺出。


    那一劍,出手又穩又快,當真不愧是一流高手,隻聽得“錚”的一聲響,他劍已從金剛圈中穿了進去。


    金剛圈仍是轉之不已,隻聽得“錚錚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好一會兒才靜了下來。


    倫奇功一伸手,將金剛圈取了下來,道:“金剛圈既蒙見還,文姑娘在何處,尚請送歸。”


    花風姑道:“那要看金龍幫是否肯將炸藥撤除而定。”


    這時,文天殘、華缺和周心威三人,不禁大大地感到意外。


    因為,照花風姑的口氣聽來,似乎隻要自己這方麵將布置在江底的炸藥撤除,她就可以將文青霜放迴來一樣,然而,花風姑又是為什麽忽然這樣虎頭蛇尾起來了呢?


    難道她真的是怕毒屍宮被炸麽?這個可能顯然不大,因為花風姑乃是強悍之極的人,要使她屈服,絕沒有如此容易。


    那當然是另有陰謀了。


    但那是什麽陰謀呢?以文天殘、周心威和華缺三人之能,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來。


    倫神武一聽,連忙轉向文天殘,急道:“文老爺子,她既然如此說法,那我們……”


    他遲疑未曾向下說去,文天殘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揚了揚手,止住他向下說去,朗聲道:“花風姑,你是否說隻要我們將炸藥撤除,那便可以放人迴來了?”


    花風姑奸笑道:“至少可以商量了。”


    文天殘怒道:“那是何意?”


    花風姑道:“文幫主如何還不明白?我是還有些別的條件。”


    文天殘強捺心中怒意,道:“什麽條件?”


    花風姑道:“第一,在毒屍宮惡波峽附近的金龍幫堂口,需同時撤除,金龍幫幫眾,不得進入惡波峽二十裏之內,這要你們正副幫主指天為誓。”


    文天殘道:“可以答應。”


    花風姑道:“第二個條件,是當文、倫兩家聯姻之際,我要成為上賓。”


    五人盡皆一呆,不知道花風姑忽然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來,是什麽用意。


    文天殘向倫奇功望了一眼,征求他的意見,因為倫、文聯姻,倫家堡方麵是幹宅,那自然要聽聽他的意見如何。


    倫奇功也不禁十分難以迴答。


    因為若是兩家聯婚,來賀的賓客自然全是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中間夾著花風姑這樣的一個怪物,那實可以說不倫不類之極。


    倫奇功在沉吟不決之際,倫神武已迫不及待,道:“好,答應你了!”


    花風姑桀桀笑道:“你是新郎,這件事你答應了,也是一樣的。”


    眾人見倫神武貿然答應,心中盡皆一怔。但眾人繼而一想,到時高手雲集,花風姑要生事,隻怕也難!


    文天殘等人雖然都知道花風姑提出這個古怪要求,一定是另有目的,但是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這時,倫神武既已搶著答應,他們自然也不便再反悔,隻是心中都想到時可要千萬小心。


    文天殘道:“還有第三個條件麽?”


    關山雄這時候已經漸漸明白花風姑的居心了。


    花風姑的確是要他和文青霜兩人陷入極大的苦痛之中,而且還要使文天殘、倫奇功等人也感到難以做人,受到極大的困擾。


    花風姑的計劃其實非常簡單,那便是她的確要放文青霜出來,而且,還要促成文青霜和倫神武兩人的婚事!


    那當然是花風姑上次在地牢中看到了關山雄和文青霜兩人深深相愛的情形下決定的!


    文青霜若是嫁了一個她並不愛的人,那自然是一生痛苦的事。而他眼看著文青霜嫁了別人,豈不是更要難過一輩子!


    花風姑的這個陰謀,可以說是毒辣到了極點!


    關山雄一想到了這一點,立時便張大口大叫了起來,可是他盡管叫著,卻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文天殘等人也根本想不到在附近的峭壁之中,會有人在窺視著他們!


    花風姑冷冷地道:“沒有第三個條件了。”


    文天殘道:“好,這兩個條件,我們均已答應,霜兒人呢?”


    花風姑道:“你們何必心急?”


    她一句話才出口,手臂陡地一振,隻聽得“哧”的一聲,一溜碧焰自她的衣袖之中激射而出,直衝霄漢,到了半空之中,化為滿天碧雨,灑了下來,好看到了極點。


    在綠焰化為碧雨之後,隻聽得幾下高低不同的怪嘯之聲,自遠而近,如狂風匝地,迅速移近,不一會兒,便看到五個人擁著文青霜,沿著江岸,向前掠了過來。


    那五個人中,為首一個,正是申震。


    文青霜被五人圍在當中,麵色慘白,到了近前,抬頭一看,看到了文天殘五人,不覺大感意外,失聲道:“爺爺!”


    文天殘一聲長晡,雙臂一振,整個人便如同怪鳥也似,向前疾掠而出!


    他站立的大石,離江岸少說也有五七丈的距離,但文天殘身形如飛,一掠之間,便已到了江岸上。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準備向前撲去,將文青霜從那五人的包圍之中救出來的。


    但是,那五人的行動卻也十分迅速。


    文天殘才一掠了起來,已有兩人疾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脈門,另外一個,手臂一探,已按住了文青霜背後的“天台穴”,再一個伸掌放在文青霜的頭頂之上。


    文青霜隻當花風姑是要自己死在爺爺麵前,是以她雙眼一閉,瞑目待死。


    文天殘一見四人之中,任何一人隻要一發力的話,便可以令文青霜立時斃命,他投鼠忌器,卻也是不敢再向前撲去。


    他連忙收住了身子,但是他向前撲出時所帶起的勁風,已經將首當其衝的申震,湧得向後退出了一步。


    申震雖是一等一的兇神惡煞,但這時麵上卻也為之發青!


    文天殘忙一迴頭,叫道:“花風姑!”


    花風姑道:“你們正副幫主,將剛才答應我的條件,指天為誓,我立即放人。”


    文天殘和華缺兩人互望了一眼,立時以手指天,發了毒誓。


    花風姑點了點頭,表示滿意,一揚手,道:“你們五人從速後退。”


    花風姑一個“退”字才出口,申震等五人身形拔起,向後疾掠而出。五人一去,便隻剩下文青霜一個人站在當地。


    文青霜睜開眼來,一時之間,幾乎疑心自己是在做夢,呆了片刻,才叫道:“爺爺丨”身形一縱,撲到了文天殘的懷中。


    文天殘將她緊緊抱住,想起她父母雙亡,如今隻有自己一個親人,而自己又已到了風燭殘年,兼且內憂外患,大有自顧不暇之勢,心中也不禁一陣發酸,幾乎落下淚來。


    花風姑冷冷地道:“文幫主,我可守信麽?”


    文天殘揚起頭來,道:“你守信,我自然也會守信的。”


    這時,華缺四人也已紛紛趕了過來,倫神武到了文青霜的麵前,便叫道:“青霜,你已經脫險,那實是太好了。”


    文青霜一側頭,待不去看他,可是在一瞥之間,她卻看到了倫神武手中的那隻金剛圈,她不禁陡地一怔,麵色也為之大變,指著那隻金剛圈,道:“這……圈兒怎麽又到了你的手中了?”


    倫神武得意洋洋,道:“青霜,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那姓關的臭小子,仗著趙半心的勢子,便將金剛圈奪了去,如今還不是迴到了我的手中?可知我們兩人佳偶天成,是誰也拆散不去的。”


    文青霜的身子,禁不住微微發抖,道:“他……人呢?”


    倫神武一怔,道:“什麽人?”


    文青霜轉過頭去,望著大石上的花風姑。


    花風姑暗暗一笑,道:“文姑娘,你問的是關山雄麽?”


    文天殘也忙道:“是啊,關山雄呢?”


    花風姑道:“他麽,已經死了。”


    關山雄聽到了花風姑當眾宣布自己的死訊,心中大怒,怎奈自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隻好由得花風姑去胡說文青霜聽了,陡地一呆,道:“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花風姑道:“倒也不是我,這小子不自量力,斷腿之後,還妄想從我地牢中逃脫,是死在申震之手的,申震,是不是?”


    申震在遠處連聲應道:“是,小可發了兩掌,他已骨折筋裂而死。”


    若然隻是花風姑一人在說,聽的人可能還不會相信,但這時,花風姑和申震兩人一唱一和,卻是不由得人不信。


    文天殘、周心威、華缺,這三大高手,對關山雄的印象全都極好,聞言不禁長歎了一聲,文天殘更是麵現黯然之色。因為他想到如果不是有著他和關山雄之間的秘約,那麽關山雄可能是不會死在毒屍宮,這無疑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


    但倫氏父子對於關山雄的印象,卻極度惡劣。倫奇功一聽,冷笑了一聲,倫神武則“哈哈”一笑,道:“死了麽?這小子可以說是死有餘辜。”


    文青霜一聽得關山雄的死訊,哀痛欲絕,再一聽得倫神武如此涼血,倏地轉過身來。


    她才轉過身來,還未說出什麽話來,實在因為哀痛過甚,而致於胸上發甜,眼前一陣發黑,“哇”的一聲,一張口,一口殷紅觸目的鮮血,已疾噴而出,人也向後倒去。


    文天殘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將她扶住。


    關山雄在山壁之內,看到文青霜聽到了自己的死訊,便噴血昏倒,心中猶如刀割一樣,眼前也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那兩個將他按在石壁上的人,也就是在這時手一鬆,將他放了下來。


    關山雄想要叫,但他的“啞穴”仍被按住,卻是叫不出聲音來。他又被那兩人拖著,身不由己地向前奔了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地牢的門口,那兩人用力一推,將他推進了地牢。


    關山雄一撲,跌在地上,他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勇氣,手在地上一按,不等那兩人將門關上,他整個身子便已向上疾拔而起,反躍而出,到了門外,“唿”的一拳,向一個人打去。


    那人粹不及防,被關山雄“嘭”的一拳,在胸前打個正著,一個踉蹌,向後退去。


    關山雄一個轉身,撕心裂肺地大叫道:“青霜,我沒有死,他們騙一”他一麵高聲叫著,一麵向前撲去。


    但是他兩句話未曾叫完,另一個人已自他身後疾追了過來,手揚處,掌緣如風,斜斜一掌,向他劈了下來。


    關山雄聽得背後風生,疾轉過身來時,那人的手掌已攻到了近處。


    關山雄忙後退,還想躲避時,哪裏還來得及。


    幸虧那人未奉花風姑的命令,不敢將他擅自擊死,是以那一掌本來是當胸劈到的,眼看劈中,突然手臂一移,轉劈他的肩頭。


    “啪”的一聲過處,關山雄隻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同時一股大力湧了過來,令得他的身子如同陀螺也似,疾轉了十七八轉,撞到了石壁之上,才止住了勢子。


    那人早已如影附形,趕了過來,五指如勾,將關山雄的肩頭抓住!


    關山雄這時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之中,肩頭被人抓住,手足還在亂揮,那人又挨了他幾掌,雖然不致受傷,也頗為疼痛,一聲怪叫,五指用力,抓得關山雄的肩骨“格格”有聲,他怪叫了一聲,痛昏過去,那人才將他拖到了地牢之中,手一鬆,任由他跌到了地上。


    關山雄一倒地,便醒了過來。


    他立即一躍而起,但當他躍起之際,“砰”的一聲,門已關上。


    關山雄瘋了也似衝到了門前,頭撞、腳踢、拳打、肩頂,想將門弄了開來,但是卻一點也沒有結果,空自弄得鼻青目腫,滿身皆血。


    他足足鬧了一個時辰,才頹然倒在地上。


    他並不是不想再鬧,而是他力道實在已經再也夠不上了!


    他才一倒在地上,便聽得軋軋有聲,那扇鐵門已被人推了開來。


    關山雄氣喘籲籲,忙扶著石壁,站了起來,隻見門開處,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花風姑,關山雄跌跌撞撞,向前走去,道:“你……你……”


    花風姑冷笑道:“我什麽?”


    關山雄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牲。”


    花風姑桀桀怪笑起來,道:“剛才的一切,你自然都看到聽到的了?”


    關山雄怪叫一聲,雙掌向前推出,但花風姑隻是略抬了抬手,便有股大力將關山雄湧得連打了兩三個筋鬥!


    關山雄連忙又爬了起來,花風姑冷冷地道:“我好意要收你為徒,你竟然勾結外人,反來陰謀對付我,如今一切,可以說是你自取其咎!”


    關山雄氣喘如牛,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望著花風姑,一言不發。花風姑笑道:“我的計劃,你大概也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


    關山雄仍然不出聲,花風姑又道:“文青霜當你死了,那她自然隻好嫁給倫神武了。”


    關山雄道:“你想錯了,她不會的。”


    花風姑“啊哈”一笑,道:“她若是不肯,那也頗合我意,你想,文天殘會許她不嫁給倫家堡?到時他們兩人一定爭吵起來,心中各自當然也痛苦之極,我更高興了。”


    關山雄隻覺得心中陣陣發涼,好一會兒,才道:“你可以得到什麽好處?”花風姑厲聲道:“能使你們這幹畜牲心中痛苦,我便高興了。”


    關山雄喘著氣,花風姑又道:“等文青霜和倫神武結婚時,我帶你去參加婚禮,那時,新娘子一見了你,舊情複熾,哈哈,這就熱鬧了!”


    關山雄閉上了眼睛,他實是不能想象,當倫家堡高朋滿座之際,文青霜忽然撲向自己時的混亂情形。但是他卻知道隻要花風姑不放棄她的計劃的話,那麽這種情形,一定會出現的,花風姑又冷笑數聲道:“你就在這裏安心住上一年半載吧,等他們好事近了,我自然是會來告訴你的!”


    她話一說完,桀桀怪笑聲中,身形向外疾閃,便已退了出去。


    隨著她的退出,“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了。


    ,關山雄幾乎是軟癱著倒了下來的,他倒在地上,腦中一片紊亂,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既沒有能力逃出去,也沒有辦法勝得過花風姑。


    看來,除了聽憑花風姑擺弄之外,唯一的辦法,便是自己結束自己的性命了。


    他一想到自己結束自己的性命,心頭不禁枰怦亂跳了起來。


    他如果不惜一死的話,那麽花風姑一定大失所望,再也不能將自己帶到倫家堡,在文青霜作新娘的時候去生事了。


    這也可以說是自己對花風姑的報複!


    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如果真的死了,那麽文青霜一定會抱恨終生。他難道真的忍心讓她抱恨一輩子麽?


    關山雄心中胡思亂想,心神不定,鐵門又打了開來,一個人提著籃子,~


    走了進來,將籃子放下,轉身向外走了出去。


    那是前來送飯的人,關山雄早已慣了,根本連看也不向他看上一眼,他-知道那人一放下籃子,便會離去的。


    可是這一次,情形卻有些不同,那人退到了門口,卻停了一停,向關山雄望來。


    關山雄心中一怔,也向他望了過去。


    那人看來十分麵熟,關山雄略一想,便記起他正是自己夜訪文青霜時遇到過的那人,那人還曾大驚小怪地問自己文青霜是不是真的在這裏。


    這時,那人向關山雄點了點頭,關山雄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轉過頭去,不去看他,更不去碰那隻籃子。


    關山雄心緒亂極,哪裏還吃得下東西。


    那人也不說什麽,又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人又推門走了進來。


    那人來到了籃子旁邊,俯身掀開來一看,冷冷地道:“你沒有吃?”


    關山雄並不理睬他,那人又道:“哼,你不吃也是白餓死了自己,總不成花風姑會傷心起來?”


    關山雄聽得那人如此說法,心頭不禁猛地一怔,抬頭向那人看去,隻見那人也望著自己,道:“你還是吃了吧。”


    關山雄並不出聲,低下頭去。


    那人道:“我隻當值三天,三天之後,我能不能再見你,也是問題了,你難道不願意和我說話麽?”


    關山雄的心中不禁大異,道:“你……你是什麽人?”


    那人道:“你看不出來麽?我自然是毒屍宮十九侍者之一。”


    關山雄“哼”的一聲冷笑,道:“那你我之間,有什麽話可說的?”


    那人將語音壓至最低,道:“那也未必,我有一點東西要給你。”


    關山雄心中冷笑,暗忖那一定又是花風姑的詭計。


    可是當他再抬頭向那人看去之際,卻見那人的麵容雖然奇形怪狀,一望便知不是善類,但這時麵上的神色,卻是十分誠懇關山雄呆了一呆,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有什麽東西要給我?”


    那人道:“這件東西,本是我當年取自一個人的……唉,如今,我想借你之手,物歸原主。”


    關山雄聽了,更是莫名其妙,道:“你是說,你能助我逃出去麽?”


    那x麵色陡地一變,雙手亂搖,道:“那卻是不能。”


    關山雄道:“那你又說什麽物歸原主?”


    那又道:“但是你有了這東西,卻有可能自己逃出這裏去。”


    關山雄道:“那是什麽?”


    那人身形一閃,退到了門外,向外麵張望了一下,又退了迴來,道:“這一件東西,本來是文家的。”


    關山雄呆了一呆,“你是文家的什麽人?”


    那人歎了一口氣,卻並不迴答關山雄的這個問題,隻是一振臂,將上身的衣服脫了下來,關山雄更是莫名其妙,心想那人奠非是個瘋子不成?要不當著我來除衫做甚?


    那人赤著上身,伸手在胸前拍了拍,道:“這件東西藏在這裏,已有許多年了,那時候,文青霜還隻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子。唉,如今我給了你,希望你能夠交還給文青霜……”


    關山雄仍是莫名所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你能藏在胸中?那東西是你從文青霜的手中,所取過來的麽?”


    但那人卻不再出聲,隻是五指“啪”的一聲,貼在胸前,用力向外一扯。在那人向外一扯之際,關山雄幾乎要閉上眼睛,不忍觀看!因為他看到那人胸前的皮肉竟被扯下了一大塊來,然而,當他閉了閉眼,又立即睜開來之際,卻又不見鮮血淋漓,隻見到一彎寒浸浸的青光。


    關山雄定睛看去,心中不禁“啊”的一聲,暗歎那人心思之巧妙。


    原來那人剛才用力扯開的,並不是他胸前的皮肉,而是和他胸前皮膚顏色完全一樣的一塊軟皮,而他要藏的東西就貼在那塊軟皮和他的胸上之間,那的確是秘密之極。


    這時,關山雄已經看到那人的左手握著一柄其薄如紙、青光閃閃的小匕首,尋常匕首隻有七寸,已經算不上是兵刃了,可是這柄小匕首卻更短,至多隻有五寸上下而已。但是看那柄匕首所發出來的青光,卻可以知道那定然不是凡品。


    隻見那人將這柄匕首放在手中拋了一拋,又歎了一口氣,道:“就是這柄匕首,我交給你了!”他隻說“交給你了”,但是卻並不將這柄匕首交到關山雄的手中,隻是隨手一揮,五指一鬆,那柄匕首幻成一道青虹,向旁飛去。


    在飛到石壁之上的時候,隻聽得“刷”的一聲,那柄匕首插入了石壁之中,直沒至柄,仿佛那根本不是堅硬的石壁,而隻是腐木一樣。


    關山雄一呆,尖聲道:“好鋒利的寶刃。”


    那人卻不再說話,向後退了開去。


    關山雄忙道:“剛才閣下說我能仗此逃離此地,敢問是如何逃法?”


    那人一聲不出,身子閃出了門外,在臨出門之際,伸手向那扇鐵門拍了、一拍,“砰”的一聲,便已將那扇鐵門關上。


    關山雄心中一亮,暗道:是了,那柄匕首能夠插入石壁之中,自然是削金斷玉的利器了,自己大可以將門鎖削斷,離開此處。但這幾天內,守住自己的,一定是那個人,他已經說過不能助自己逃脫,自己自然不能在他看守期間轉逃走的念頭。反正他曾說過,至多三天,他便不能和自己見麵,那一定是換上別人來看守自己,自己等上三天,又怕什麽?


    關山雄心中有了希望,精神陡地一振,一躍向前,在石壁上將那柄匕首拔了下來,隻覺得其輕無比,仿若無物,握在手中,有一股寒氣,自匕首之中,直透了過來,不一會兒,冷得他身子不住打顫,再也把握不住。


    關山雄絕未想到那麽小小的一柄匕首會有如此強大的威力,他連忙一鬆手,任由那柄匕首落到了地上,心中在想:這柄匕首如此之冷,自己連握也握不住,又有什麽用處?


    他正在想著,隻覺得那股寒意仍然停留在掌心的“勞宮穴”上。


    關山雄心中一動,略運真氣,那股寒意其快無比地鑽人了他的體內,順著他體內真氣,運轉一遍,而他覺得舒暢無比!


    關山雄的心中,陡地一動,他想起武林之中,常有寒玉練功的傳說,那便是利用萬載寒玉上的陰寒之氣,渡人人體之內,練成絕頂內功,如今自己才吸收了一些那柄匕首上的寒氣,便覺得舒暢無比,難道這柄小小的匕首,當真有這等功用麽?


    他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喜,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無甚可能。


    因為若是這柄匕首可以助人練成絕頂武功時,那人為什麽不練呢?


    關山雄想了片刻,想不出什麽道理來,他反正無事可做,便又將那柄匕首拾了起來,握在手中,一麵運氣而坐。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全身都凍得格格發起抖來,手心如同握著玄冰一樣,再也禁受不住,隻得鬆開了手,仍是不斷運轉真氣,將手心的寒氣,慢慢地融入本身真氣之內。


    關山雄聚精會神地練功,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兩三個時辰。


    但是,關山雄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經過了那麽多的時間,直到他忽然聽得身邊響起了腳步聲,這才陡地抬起頭來,隻見那人又已提著籃子,來到了地牢之中。


    關山雄一呆,連忙拾起了那柄小匕首。


    隻見那人望著自己,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那麽快,便已找到了門徑。”關山雄忙道:“還要請閣下指點。”


    可是,那人講了這句話之後,身形飄動,卻又立即向外退了幵去。


    關山雄明知再問也是無用,他也不再出聲,眼看著那人將門關上,關山雄心中暗忖,照那人的話聽來,自己似乎並沒有走錯路。


    他匆匆吃了飯,又將那柄匕首握在手中,日以繼夜,轉眼之間,便已三天了。


    這三天之中,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得了什麽好處,隻不過覺得手中的那柄匕首,握在手中,雖然仍是涼浸浸的,但是卻絕不致於凍得手指發麻,把握不住了。


    關山雄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麽好處,但是他想及至少自己可以使用這柄匕首時,他的心中也是十分高興。


    那一天傍晚,那人提了飯籃來之後,停了一停,道:“自明日起,你要將這柄匕首收起來,切不可在人前現眼了。”


    關山雄忙道:“你要走了麽?”


    那人道:“我仍在毒屍宮中,但是卻不再看守你了。”


    關山雄道:“閣下尊姓大名,能告訴我麽?”


    那人呆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黯然道:“我想還是不必說了。”


    關山雄還待再說什麽時,那人身形一晃,已然疾退了開去。


    關山雄想不到毒屍宮中,居然有這樣一個肯幫自己忙的人。他為了小心起見,將那柄匕首貼肉收了起來,仍是不斷運氣練功。


    到了第二天,早上送飯來的,果然換了一人。


    那新來的人,麵目陰森,身形矮小,雙眼兇光閃閃,十分可怖。


    關山雄一見那人,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就算出了門,又能不能勝過這個人呢?


    他記得很清楚,出了地牢的鐵門,便是一條甬道,而甬道的盡頭,便是那有一個小圓洞的石壁。


    他心想自己若是能逃到石壁之前,那麽,便可以仗著手中的匕首,將那圓洞削大,鑽出去便可以逃出毒屍宮了。


    他輕輕走到鐵門之旁,抽出那柄小匕首來,在門鎖附近,輕輕一劃,隻聽得門外傳來了“啪”的一聲響,門鎖已經跌落。


    關山雄忙收起了匕首,輕輕將門推了開來,將頭向外望去。


    隻見那人正在兩丈開外,倚壁而坐,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由於甬道之中,光線黑暗,也不知道那人是醒著還是睡著。


    關山雄心頭大是緊張,慢慢向前走出了兩步。


    關山雄心中暗忖那人若是在瞌睡,那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到了離那人已隻有三四步之處了,那人仍是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關山雄心頭枰評亂跳,心想隻要這一關給自己闖了過去,那麽自己便可以直達那甬道的盡處,以那柄匕首將山石弄幵。當日文天殘等人既然能夠到那地方,自然是有來去道路的,那麽,自己便可逃出這座毒屍宮了!


    然而,他每向前走一步,便在心中自己問自己:難道逃出毒屍宮,當真這樣容易麽?


    他越走近那守衛的人,心頭越是緊張。


    等到他輕輕地走到了那人麵前的時候,他屏住了氣息,略停了一停。


    那人仍是不動,像是正在打贐睡,而且還睡得十分沉熟。


    關山雄又向前走出了兩步,已經越過了那人,身後仍然沒有什麽動靜,他這才略鬆了一口氣,提氣輕身,加快了腳步,又向前走出了五六步,這才迴過頭,向後看去。


    他迴頭一看間,整個人陡地一震,隻覺得頭頸發僵,幾乎不能迴過頭來!就在那極短的時間中,那個低著頭、正在打瞌睡的人,竟已不知去向!


    關山雄當然不至於眼花到連一個人靠牆而坐在打瞌睡都會看錯的,他這時立即知道那人隻不過是在裝睡,自己的行動,人家早已知道了。但是那人突然不見,他是上哪裏去了呢?難道是去告訴花風姑了麽?


    關山雄剛一想知道這一點,突然覺出背後有一股力道襲了過來。


    關山雄陡地省起:那一定是自己在那人的身邊經過之際,那人便已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了。當自己一轉身,他便閃到了自己的背後,這時,正出手向自己的背後攻到!


    關山雄心中大駭,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濟,而毒屍宮的十九侍者,則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邪派高手,自己的行動一被發現,不要說驚動了花風姑,就算花風姑不出來,自己也走不了!


    一時之間,關山雄的心中難過之極,隻覺得心灰意懶,反正不是人家的敵手,竟連身子也不轉過去,聽憑那股大力襲了過來。


    電光石火之間,關山雄已覺得五隻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背部,痛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下。而在他的身後則傳來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好小子,原來你想……”


    那聽來令人毛發直豎的聲音,隻講到了一半,便陡地住口。同時,關山雄隻覺出背上一鬆,抓住了他背部的五指已經鬆了開來。


    關山雄怔了一怔,心中立即想通:莫非是自己命不該絕,那人竟突發善心?還是在這緊要關頭,有救星趕到呢?


    他連忙轉過頭來,隻見那人正“騰騰騰”地向後連退出了三步去。


    這時候,關山雄才看清那人的臉麵。


    隻見那人約摸四十上下年紀,一張臉又長又狹,白得和紙一樣,倒吊眉,三角眼,目中兇光閃閃,分明是一個窮兇極惡之人。


    這樣的人,怎能望他發善心,不和人為難?


    關山雄連忙又四麵看去,卻又不見有別的人,那也就是說,並不是有人來救自己,然則,那人為什麽突然鬆、手後退呢?


    關山雄站著發呆,正在不明白剛才刹那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間,隻聽得那人悶哼一聲,十指箕張,又已向前撲了過來!


    那人的長相如此可怖,再加上他十指箕張,撲上來的動作,簡直就和惡鬼一樣。


    關山雄心中大吃一驚,雙掌一齊向前推了出去。


    關山雄這時雙掌前推,倒不是為了要和那人動手。他自己知道武功造詣不高,若是動手,那是絕打不過人家的。


    而他之所以伸出手來,是因為那人向前撲來之勢實在太獰惡猛厲,所以令得他不由自主要伸出手去,擋上一擋。


    怎知他這裏雙手才一推出,隻見那人的身子突然一晃,瞬間發出了一下怪叫聲,整個人突然仰天向後,跌了下去,後腦撞在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這一跌顯是跌得極重!


    關山雄呆了一呆,已推出的雙掌,一時之間,竟收不迴來。


    因為事情實在太出奇了,看來,像是他雙掌一推,對方便禁受不起,但是關山雄卻沒有法子相信那是事實。


    他心知在這三天,他手握著那柄匕首練功,當然已得了不少好處,但是總不成三天工夫,武功便高到了?梢允す一個邪派中高手的地步,那一定有人在幫自己,說不秐褪竊自己匕首之人?br />


    可是他四麵看去,甬道之中,靜悄悄的,卻又絕無人影。關山雄呆了片刻,俯身去看那人時,隻見那人雙眼翻白,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關山雄連忙將那人拖到了牆前,拉了起來,令他靠牆而坐,那人連抬起頭來的力道都沒有,低著頭,一如剛才關山雄出來之際,他裝睡的姿勢一關山雄也不敢出聲,隻是向四麵拱了拱手,表示向救他的人道謝。


    他不再停留,身形如飛,一直向前奔了出去,不用多久,已奔到了盡頭。


    關山雄心中呆了一呆,暗忖這條甬道怎麽比上次短了許多?


    不是甬道短,那一定是他的輕功已大有進步了。那當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他到了盡頭處,踮起腳來,從那個圓洞處向外麵看去。


    隻見外麵,正是天色破曉時分,蒙蒙的天色,江水澎湃,十分蒼茫。


    關山雄連忙從懷中取出了那一柄匕首來,他這裏才取了匕首在手,忽然聽得身後響起了“啊”的一聲。


    關山雄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疾轉過身來,以背貼住了石壁。


    隻見在麵前已站著一個亂發飛舞的女人。


    關山雄在乍一看到間,幾乎以為那是花風姑自己趕到,驚得眼前發黑。


    但他仔細一看間,已看出那也是十九侍者之一,年紀不如花風姑大,身形卻比花風姑要高上許多。


    那怪女人的一雙眼睛,隻是停在關山雄手中的匕首之上。


    關山雄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隻聽得那怪女人“嘻嘻”一笑,道:“你這柄匕首不錯啊。”,關山雄吸了一口氣,道:“你若是肯不聲張,那麽我出去之後,便將這柄匕首送了給你。”


    那怪女人冷冷地道:“是麽?”


    聽她所講的話,似乎是對關山雄的提議頗有興趣,有商量的餘地。


    但是她兩個字才一出口,倏地伸手,已然攻到。


    她一揚起手來,關山雄才看到她五指之上的指甲盤在一起,足有尺許來長,隨著五指的伸張,五條指甲獵獵有聲,竟也一齊張了開來,如同五條怪蛇也似,向關山雄的左腕纏來。


    關山雄一見這等情形,先呆了一呆。


    而那怪女人的出手快絕,關山雄一呆之間,五條指甲早已將他的手腕纏住,關山雄隻覺得手腕一緊,五指不由自主,鬆了一鬆,那柄匕首“當”的一聲,跌到了地上。


    那怪女人衣袖揚起,袖角匝地,已去卷那柄匕首。


    關山雄心中焦急之極,因為他若是失去了這柄匕首,那麽想要逃出毒屍宮去,實是難過登天了!


    他在百忙之中,左掌倏地揚起,向那怪女人當胸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在關山雄自己看來,仍像以前一樣,並沒有多大的力道,他也不想在這一掌之中,便將那怪女人擊退,隻求可以將那怪女人拾去匕首之勢略阻上一阻,使事情略有轉機而已。


    他這裏那一掌才擊了出去,那怪女人的麵色陡變,一頭亂發,根根倒豎,也顧不得再去拾那柄匕首,身子陡然後退!


    由於她後退之勢,實在太以急驟,因之一時之間,竟忘了將纏在關山雄左腕之上的五個長指甲鬆了開來,隻聽得“卡嚓”連聲,五個指甲一齊斷折,她的指尖也是鮮血淋淋!


    關山雄一見那怪女人後退,一時之間,也不及去追究原因,連忙一俯身,將那柄匕首從地上拾了起來。他才一拾起匕首,隻見那怪女人的身形如飛,已向後退了出去!


    關山雄大吃了一驚,他心知那女人一去,自然立即便有更多人知道自己逃走一事,若是花風姑追了上來,那時可走不脫的了!他連忙一個轉身,揮動匕首,在那小圓洞的邊上,亂砍亂削。


    那柄匕首當真鋒銳之極,堅硬的岩石在匕首的鋒芒之下,猶如腐泥一樣,石塊紛紛而下,轉眼之間,那小圓洞已大到足可供一個人鑽出了。


    但這時,花風姑驚心動魄的怪笑之聲,也已經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那種淒厲之極的怪晡聲,在甬道中傳了過來,聲音更是駭人!


    關山雄心頭亂跳,將那柄匕首在腹際一插,攀住了石壁,便向外鑽去,一跤跌了出去,爬起身來,向江邊便奔。


    他奔到了江邊,隻聽得身後一聲怪叫,道:“小子,你往哪裏?”


    關山雄連忙迴頭看去,隻見花風姑充滿怒容,已在那圓洞處現身。


    他身子一震,一個站不穩,向後一仰,“撲通”一聲,竟跌入了那湍急之極的江水之中,他耳際隱約還聽到花風姑的怪叫聲,但是轟隆的水聲卻已掩蓋了一切。


    他隻覺得江水夾著極大的力道,向眼耳口鼻鑽來,而身子則不由自主地在翻流著。


    關山雄的水性雖然極好,但是這一股江水卻是湍急到了極點,關山雄一點力道也用不出來,隻得聽天由命,向外流去。


    過了半晌,他腰際突然撞到了一塊石頭,痛得他身子突然一曲,雙臂揮舞間,抱住了那石塊,這才將去勢止住。


    他勉力使身子伸出水麵,喘著氣,睜開眼來看去,隻見身子仍在江水之中,江水也一樣湍急,他抱住的石塊,像是一根石柱一樣,露出江麵,約有三尺許。


    那根石柱原本是一塊大石,但因為千百年來,被湍急之極的江水衝擊,所以才漸漸地變成了一根石柱的。


    關山雄左右看去,隻見兩麵離岸都有兩三丈的距離,兩岸也全是聳天峭壁。要在這樣的急流之中,遊過那兩三丈去,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而如果一鬆手,那麽當然會再向下遊流去,隻不過流向何處,會不會在半途之中,撞上石塊而死,那卻是不知道了。


    這裏的江水如此湍急,當然不會有船隻經過,想要有人來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關山雄左思右想,想不出脫身的方法,心中焦急之極。


    就在這時,花風姑的陣陣厲晡之聲,也已經疾傳了過來。


    花風姑的厲嘯聲,在兩麵峭壁上,激起了驚天動地的迴聲,令得關山雄不由自主,一連打了幾個冷噤,抬頭循聲看去,隻見上遊處,出現了一個存、那黑點才一出現,便迅即擴大,轉眼之間,已可以看到那是一個人,接著,便已看清那人正是毒屍花風姑!


    隻見她雙足踏住了一塊木板,順著湍急的江水,迅疾無比地向前而來。


    關山雄既看到了花風姑,花風姑自然也已看到了關山雄。


    隻聽得花風姑“桀桀”怪笑,道:“這次,你可逃走不了了吧。”


    關山雄見花風姑這一句話才出口,人已來到了離自己隻不過丈許遠近處,他實是再也沒有考慮的餘地,立即鬆手,身子立時向下一沉,又沉入了江水之中!


    雖然,】噘著那麽湍急的江水向下淌去,是一件危險之極的事情,但是總比落在花風姑的手中要好得多了。


    關山雄的身子一沉入了江水之中,才向下淌出了不遠,他便陡地覺得肩頭之上,一陣劇痛,同時,“嘩啦”一聲,身子竟已離水而起!


    這一下變化,的確是關山雄做夢也想不到的,百忙之中,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連忙睜開眼來一看,一看之下,心中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原來他的身子非但已不在江水之中,竟已飛到了半空!


    他向下看去,花風姑依然踏在那塊木板之上,在順著江水向下流淌出。


    而在花風姑的手中,則握著一條金光閃閃的細鏈,細鏈的另一端正在關山雄的肩上,關山雄迴頭看去,隻見一隻大如人手、金光閃閃的金爪正抓在自己的肩頭之上,敢情花風姑是放出飛爪,將他從江水之中硬抓了上來的!


    就在關山雄迴頭一看之際,花風姑的手背一抖,關山雄又向下落去。


    關山雄的落下之勢極快,他還不及掙紮,已經落到了花風姑的身旁,花風姑左手中指,向他胸前的“期門穴”疾叩了下來。


    關山雄連聲都未出,穴道已被封住,身子也已不能動彈。


    在洶湧澎湃、震耳欲聾的江水聲中,他聽得花風姑發出了兩聲冷笑。


    他勉力向花風姑看去,隻見花風姑全神貫注地望著前麵,顯然是以花風姑的武功之高,但是也沒有法子在那樣湍急的江水之中登岸,而要順流而下,到江水較緩的地方再作打算關山雄心中苦笑著,他費盡心機,以為已逃出了毒屍宮,怎知弄來弄去,結果仍然落在花風姑的手中,自己的命運,何其多鍾!


    關山雄索性閉上了眼睛,他被花風姑放在木板上,江水不時向他身上潑來,過了足有小半個時辰,關山雄才覺出不如剛才那樣大起大落地顛簸了。


    他睜開眼來,隻見江麵闊了許多,江水也沒有那樣湍急了。


    花風姑的麵色,也沒有那樣緊張了。


    又向下遊流了裏許,江水更平穩,那塊木板突然藉了向,斜斜向江岸流去,不消多久,便已靠岸,花風姑一抖手,關山雄又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又被花風姑抖了起來,連人帶鏈,一起向岸上揮去。


    他才落地,花風姑便在他身邊落下,拉著他向前疾馳而出。


    關山雄穴道被封,身子不能動彈,地上的碎石、樹根,他卻無法躲避,拖出了裏許,他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全是傷痕。


    關山雄咬緊了牙關忍受著。


    他早已知道自己若是再落人花風姑的手中,那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如今那樣被她在地拖著,比起以後要受的酷刑來,隻怕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足足拖了半個時辰,關山雄連牙齒都被石頭撞跌了兩顆,這才在一個山坳之中,停了下來。


    他吸了一口氣,花風姑手抖處,已將抓在他肩上的飛爪抖了出來,飛起一足,踢在關山雄的腰際,將關山雄踢得向前直飛了出去。


    關山雄覺出在花風姑一腳踢出之際,自己的穴道已被解開。但是,他卻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身子便撞向一株大樹之上。


    他一撞上了大樹,立即本能地雙臂一伸,將那棵樹抱住。


    那株樹約摸一抱粗細,他這裏才將樹身抱住,花風姑也已趕到,以極快的手法,將關山雄雙手的手腕抓住,再以一根極粗的牛筋,將關山雄的手腕綁了起來。


    這一來,關山雄的身子緊緊地貼在樹身之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花風姑這才後退一步,冷笑道:“臭小子,我已警告過你,叫你不要逃走的了。”


    關山雄緊抿著嘴,一聲不出。


    花風姑道:“如今,你還可以有一線生機,那就是我問你什麽,你便照實迴答我。”


    關山雄仍是一聲不出。


    花風姑冷冷地道:“是誰幫你弄破了地牢的鐵門,放你出來的?”


    關山雄一聽,呆了一呆。


    這時,他才感到那柄匕首仍在自己的身上,這時,由於身子緊貼著樹幹,所以那柄匕首被壓在他臍旁,涼浸浸的,明顯的是花風姑剛才隻顧抓他、拍他,而未曾注意到他腰際有這樣一柄小匕首在。


    關山雄“哼”的一聲,道:“你問我是誰打開門,幫我逃走的麽?”


    花風姑道:“不錯,你若是講了出來,我還可以網開一麵,饒你一死!”


    關山雄這時早已豁了出去,一聽之下,陸地“哈哈”笑了起來,道:“你毒屍宮中的人,人人皆會助我,這便是你倒行逆施的結果!”


    花風姑怒極,“桀桀”怪笑,道:“好,答得好,我看你可以強到幾時!”


    她伸手在關山雄的背上彈了幾下。


    關山雄也不知道她彈的是什麽穴道,起初還不覺得怎地,但在轉瞬之間,在;風姑的怪笑聲中,他覺得背脊之上,像是正有萬千隻螞蟻在咬噬爬行一樣:又痛又癢,難熬到了極點!


    關山雄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地發起抖來,他雙手被極粗的牛筋綁著,掙紮不脫,而背上的痛癢之感卻越來越甚。


    那一陣陣的痛楚,關山雄還可以忍受,那一陣陣的奇癢,關山雄卻是忍無可忍。


    這時候,他身子如果能自由動彈的話,他一定會出力地抓著,將自己的背脊抓得鮮血淋漓,也是在所不惜!但這時,他雙手卻沒有法子伸到背後去抓,他隻得發出一陣一陣的怪叫聲,但是嚎叫卻又並不能減輕那異樣的痛癢。


    他的身子扭曲著,令得那株大樹的枝葉也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但是,背上的痛癢卻已越來越甚!


    關山雄已不再嚎叫,他已叫不出來了,他隻是“啊啊”作聲,而身上的汗漿也已和雨一樣。


    花風姑冷冷地道:“是誰幫你逃出地牢的,你說不說?”


    關山雄緊緊地咬著下唇,早已出血,但是他仍是一聲不出。


    花風姑冷笑道:“好,我看你究竟熊忍到什麽時候?”


    關山雄心中在叫道:“忍不住了,我已經忍不住了!”


    但是他卻仍是不開口講話。


    他的身子扭動著,使得他腰際的那柄匕首也漸漸地換著位置。


    關山雄這時真希望那柄匕首忽然刺向他腹部,將他刺死,也比受這樣的活罪好!但那柄匕首緊貼在他腹部和大樹的樹幹之間,當然是沒有可能豎起插人他的腹中的,而隻是貼著他的腹部移動著。


    突然之間,那柄匕首恰好移到了貼住他“氣海穴”之處。


    關山雄隻覺得一股奇寒自“氣海穴”中疾襲了進來!


    那“氣海穴”隸屬“任脈”,乃是真氣吞吐的要穴。


    那股陰寒之氣一從“氣海穴”中襲進,關山雄全身皆震,刹那之間,如同浸在水中一樣,而那股寒氣卻順著他體內“任脈”的穴道,迅疾無比地移動起來,上向“陰交”、“神闕”、“水分”、“下脘”諸穴,下向“石門”、“關元”、“中極”、“曲骨”諸穴,轉眼之間,便已和督脈的穴道相連。


    而那股陰寒之氣也從他胸腹部而轉到了他的背部。


    在那股陰寒之氣在他的脅脈諸穴行走一遍之後,他背部那種痛癢難忍之處突然消失!


    而那股陰寒之氣卻還在他體內迅速地奔竄著,走遍了他的奇經八脈,一遍又一遍,越走越快,不到小半個時辰,關山雄已覺得那股奇陰至寒之氣竟已和本身的真氣相會合了!丨關山雄此際仍然不知道他自己因為機緣巧合,已得了極大的好處。


    他隻覺得那股異樣的痛癢之感業已消失,便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一切變化,全是在關山雄體內發生的,花風姑卻是絕不知情。


    她點了關山雄的奇門怪穴,正在折磨關山雄,哪裏知道關山雄在刹那之間,已經痛苦全消?


    她還在冷冷地道:“我看你就算是一等一的硬漢,也難以忍得下去了,還是早說了,也可以少受一刻這樣的苦楚。”


    她問了幾遍,連關山雄的呻吟之聲也聽不到了,這才疑心了起來,心忖:難道關山雄竟是昏死了過去不成?


    她連忙向前踏出一步,向關山雄看去。


    隻見關山雄的眼正睜著,並不是昏死了過去。更令得她驚奇的,是關山雄麵上的神情竟是安詳之極,一點也不像身受極度的苦痛!


    花風姑呆了一呆道:“你再不說,我可要不客氣了。”


    關山雄這時身上已了無痛苦,但是他聽得花風姑又要用新的方法折磨他,心中不禁陡地一驚,雙手也不由自主掙了一掙!


    那綁住他手腕的牛筋足有手指粗細,剛才關山雄用力掙著,手腕都幾乎被勒斷,還是掙紮不脫,可是此際略略一掙間,隻聽得“啪啪”之聲,不絕於耳,牛筋竟一起斷了下來。


    關山雄覺出手上一鬆,連忙後退一步,不禁站著發呆。


    他自己也不明白,在那片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花風姑一見這等情形,心中更是吃驚!


    她實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牛筋是放在油中浸熟了的,何等堅韌,就算是自己要將之掙斷,亦非易事!


    但這時,關山雄卻將之掙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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