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雄聽出話中有因,道:“是他的什麽?”


    那人卻又不迴答,道:“你問那麽多做甚,唉,雷去惡死了,我想對付峨眉派,也得大費周章了!”


    關山雄冷笑道:“峨眉高手之中,或者還有些秘密把柄在你手中的,不是一樣可以利用麽?”


    關山雄那樣說法,本來是諷刺那人的。


    可是那人聽了之後,卻“哈哈”一笑,道:“有了,有了。”


    關山雄苦笑道:“你又有什麽了?”


    那人道:“雷去惡的徒弟,雷去惡一定有徒弟的,是不是?你可知道,這i


    其中便大可有利用之處了!"


    關山雄一聽,心中暗道:“好呀,原來講到我的身上來了!”


    他道:“不錯,雷去惡是有一個徒弟,叫做關山雄。”


    那人道:“這姓關的小王八,可在船上麽?”


    關山雄一聽,不禁火往上衝!


    但是他轉念一想,自己此際仍是不宜自表身份,還是隱忍一下的好。


    所以他道:“據我所知,那關山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一生之中,也絕沒有什麽秘密把柄,落在人家手中過!”


    那人道:“那怕什麽啊,他師父有秘密啊,他師父雖然死了,但是這個秘密一抖了出來,他還得了麽?一定要死在天塵劍客之手了。”


    關山雄聽了,心中不禁大是吃驚,他實是難以想象,他師父究竟有著什麽秘密,竟會使得連他也要命喪在師伯之手!


    關山雄不再出聲,那人卻興致地道:“是了,有人來給你送吃的東西來時,你便說要一見關山雄,那就可以了,餘下來的事,由我來對付好了。”關山雄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剛才你說峨眉上下,誰都認識你,那麽,這個關山雄,他可認識你麽?”


    那人道:“這小王八我未見過,但他如果見了我,一定能知道我是什麽人的。”


    他一麵問,一麵心中在迅速地轉著念。他知道那人既然這樣說法,那麽,必然他是一個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要不然,何以他會講得如此自負呢?


    關山雄心想,可惜這底艙之中,漆黑一團,不然,自己也一定可以知道那是什麽人了。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那人迴答,忙又問道:“你要我為你做事,難道你是什麽人,都不能讓我知道麽?”


    他講完了之後,又等了片刻,仍不見有人迴答。


    關山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他連忙側耳聽了一聽,底艙之中,靜到了一點聲音也沒有,實在不像除了他之外,還另外有人!


    關山雄揉了揉眼睛,又大聲問了幾遍,可是卻仍然得不到那人的迴答。


    他心中暗忖:剛才的一切,難道全是一場夢?


    但若是夢境的話,怎能將一切經過記得那樣清楚,但如果不是夢境的話,那人又到何處去了呢?


    關山雄向前踏出了一步,坐在繩上發怔,隻聽得上麵甲板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接著,“砰”的一聲,艙蓋被揭了開來,亮光射了進來。


    從艙蓋中射進來的亮光,十分微弱,若是有人從上麵探頭向下望來,那麽,艙中的情形,是仍然看不清楚的。但是關山雄在黑暗中久了,有一點點亮光,他便可以看清艙內的情形了。


    他連忙四麵看去,想看清那在黑暗中和自己交談的人是什麽模樣,可是,那底艙沒有多大,堆著的雜物也不多,而他在轉身四麵一看之間,竟是一個人也看不到!


    關山雄的心中,迷惑已極,搔了搔頭,站立不動。隻聽得艙蓋上,有一人喝道:“小子,你可別轉逃走的念頭,替你送食物來了,你快接住!”


    那人話才說完,“唿”的一聲,便有一隻盤子飛了下來。關山雄抬頭向上看去,隻見替自己送食物來的,正是那個一半臉紅、一半臉黑的惡漢子,他見那惡漢子已準備縮迴身去,心中陡地一動,脫口叫道:“關山雄,誰要你來假仁假義送東西給我吃?”


    他管那陰陽臉漢子叫“關山雄”,便是為了想引那神秘人物出來。


    果然,他的話才一出口,背後便“嗖”地起了一股輕風,一條人影疾掠而上,勢子之快,簡直無與倫比!


    關山雄在刹那之間,隻見那人右腿褲腳,空飄飄的,像是一腿已經斷去,而他的脅下則夾著一柄紅沉沉的棗木拐。關山雄立即知道那人在行動之際,“噗噗”有聲,倒不是穿著木頭鞋子,而是木拐點地之聲,隻不過他仍然未曾導


    看清那神秘人物的臉容。


    當關山雄反稱那陰陽漢子為關山雄之際,那漢子陡地一呆,看他的樣子,像是張口欲喝。


    但在那電光石光之間,那神秘客早已疾躥而上,關山雄看得真切,隻見他一伸手間,五指一伸,已抓住了那陰陽臉漢子的頭頸,竟將那陰陽臉漢子硬生生地拖了下來,接著,“砰”的一聲,艙蓋合上,底艙之中,又是一片漆黑。


    關山雄一見自己計策得逞,心中不禁大喜,他不等那人開口,便道:“這人正是關山雄,但我素知他極其強硬,一定不肯認賬的,你要怎樣對他,便怎樣對待他好了。”


    那人道:“好,但你可不能聽到我的計劃。”


    關山雄道:“那你卻要幫我一個忙。”


    那人道:“我幫你什麽?”、關山雄道:“你將他的衣服剝下來給我穿著,我;將半邊臉染紅了,鑽了上去,看看是不是能蒙混過去。”


    那人道:“這也是辦法,我有朱砂,待我來為你裝扮。”


    關山雄隻覺得倏忽之間,麵前已多了一人,有人在他半邊麵上抹拭著,又遞了一件衣服給他,關山雄連忙穿上。


    那人又道:“好,我索性再助你一把!”他話才一說完,關山雄便覺得一股力道將自己直托了起來,頭頂撞在艙蓋之上,可是那一撞,他卻又不覺得疼痛,艙蓋反給他頂了開來。


    關山雄心知那是上乘的隔山打牛功夫,那人將內力蘊在他的身上,等他的頭頂撞到了艙蓋之後,內力發作,便將艙蓋頂了開來。他連忙一伸手,拉住了艙口,一翻身,便翻上了甲板。


    他翻上了甲板之後,仍向下看了一眼,隻見那人已來到了陰陽臉漢子的身邊,隻不過那人低著頭,關山雄仍看不清他是誰。


    關山雄心想那陰陽臉漢子一定否認他是關''山雄,而神秘人物一定不信,等到弄清楚時,自己可-已經脫身而去了!


    他彎著身子,慢慢地站了起來,四麵一看,船頭部分的甲板上,並沒有他人,隻有在船尾處,有兩個人在走動著。


    關山雄在追趕那艘船的時候,曾見到那陰陽臉漢子是站在船頭的,所以他從艙蓋處鈷了出來,便向船首走了過去。關山雄才走出了幾步,便聽得船尾處有人叫道:“賈兄,那小子怎麽樣了?”


    關山雄一怔,知道那是在問自己,他粗著聲音道:“還算安分!”


    那人又叫道:“可得小心些,別讓他逃走了!”《關山雄又粗聲道:“知道!”


    從船頭到船尾,約有三丈遠近,關山雄的半邊麵上,又塗了朱砂,半邊紅半邊白,又粗聲粗氣,居然給他瞞了過去!


    那人沒有再出聲多問,關山雄鬆了一口氣,向船首又走了幾步,倚著船舷,坐了下來。船正在順流向前而馳,關山雄心想自己若是跳下江去,那麽等他們想來打撈之際,隻怕已經遠了,憑自己的水性而言,要泅上岸去,自無問題。


    他打定了主意,連忙站了起來,身子向前一俯。就在他將要躍進水中去之際,忽然聽得船尾有人叫道:“喂,你想作什麽?”


    關山雄再不猶豫,身子一縱,濺起了一股水花,便已躍入了水中!


    他一躍到了江中,便用力向外劃開了丈許,而當他再浮起水麵時,船已在七八丈開外了,可是,在江麵之上,卻另有兩個人,極為快速地向他遊來。


    關山雄吃了一驚,待要潛下水去,但是那兩個人的來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已到了近前,其中一個大喝一聲,道:“小子,原來是你。”


    他一言甫出,“嗖”的一聲,一柄晶光閃亮的分水刺,已經向關山雄刺了過來。


    關山雄自己仗著水性極好,所以初見有人遊來,還未曾放在心上。可是,他一看到來人一出手,所用的兵刃便是一柄分水刺時,心中不禁吃了一驚。


    原來,在水中動手,不比在陸地上,若是用刀用劍,那麽受到水的阻力之後,揮動便大不靈便,根本使不出招式來。但是那分水刺卻是專在水中使用的兵刃,將水的阻力減至最低,而且招式也自成一家,若不是久在水中討生活的人,是絕不會用這樣兵刃的,而既然用到了這樣的兵刃,水性自然也非同小可!


    關山雄一吃驚間,急忙身子向旁一側,“嗖”的一聲響,一溜水花過處,分水刺在他的身邊掠過。


    他雖然逃開了這一招,但另一人卻已遊到了關山雄的身後,五指如鉤,向關山雄的後頸抓來。


    關山雄身子猛地一沉,一個勢子紮到了水中,然而,那持分水刺的人卻比他潛得更快、更深!


    等到關山雄覺出不妙之際,那人已經到了他的下麵,分水刺激起連串水花,已經向他刺了過來。


    而當關山雄想要浮上水麵之際,水麵之上,忽然有著一股極大的力道壓了下來,關山雄知道那一定是另一人正在水麵發掌,掌力從水中傳了過來,阻止他浮上水麵去!‘


    關山雄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連忙身子一斜,但是卻已慢了一步,右腿之上,已然傳來了一陣劇痛,他可以看到在清碧的江水之中,升起了一股血水來。


    關山雄咬緊了牙關,雙足一蹬,猛地向前直蹲出了丈許去。


    他這一躥,總算暫時避開了那人的第二擊。但是他卻又不敢浮上水麵去,因為他一浮上水麵,那人在水中,他更看不清楚,也更加難以躲避了。


    他一躥出丈許,便轉過身去。


    隻見那人迅速地躥了過來,關山雄吐出了一口氣,身子急速地向下沉去,那人迅即在他頭上掠過,向他頭部刺出了一招。


    由於關山雄正在迅速下沉,所以那人的這一招並未刺中。


    關山雄右腿上的疼痛越來越甚,他見始終隻有一個人潛下水來,可知那另一人的水性並不見得佳,這可以令得他稍為放心些。


    但是,那潛在水中的人,水性、武功都在他之上,他右腿已受了傷,對方的手中又有著在水中使用的兵刃,他有什麽辦法可以對付得過對方的呢?


    關山雄心中所存的唯一希望,便是潛到江底之後,能有水草,那麽,他可以在水草叢中,暫時躲起來,固然不是長久之計,但卻也可以避開一時。


    他一直吐著氣,向下沉著,轉眼之間,便已到了江底,在水底,是越到水下,越是明亮的,所以水性不佳的人,一墜入水中,便向明亮處遊去,那便越遊越深,難以浮出水麵,而慘遭溺斃了。


    關山雄自然知道這一點,他這時向水底深處遊去,乃是為了避開敵人的追擊,何況他能在水中換氣,潛上一兩個時辰,也是絕無困難之事。


    他到了江底之後,抬頭向上一看,隻見在水光照映之中,那追擊他的人,手中那柄分水刺,晶晶生光,離他並不十分遠。


    關山雄向前看去,則看到前麵有漆黑的一大堆,一時之間,關山雄也難以分辨,那是不是江底的水草叢,他用足氣力,遊了過去,一到了近前,果然是一大叢濃密的水草。


    關山雄心中一喜,也不及迴頭觀看,雙腿連蹬,便鑽進水草叢中。


    一進了水草叢,他用力拉著水草,向前疾進了丈許,這才麵貼在河底,停了下來。


    他自然知道那隨後追來的人,離他隻不過一丈五六遠近,當然是可以看到他鑽進了那水草叢中的,也一定會追進來的。


    那水草叢連綿極廣,而且在水底下要找人,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情,關山雄實是大有希望逃得過去的。


    他靜伏著,一動也不動,河底的泥沙本來因為他的激動而揚了起來,這時,也因為他已靜伏不動,而沉了下來。


    不一會兒,關山雄便覺出在身邊七八尺處,水草浮動,像是有人遊了過去。


    關山雄向前看去,隻見江底泛起一股泥沙一直向前去,伸展出了四五丈,又折了迴來。


    那當然是那人遊出了四五丈,又轉迴來找尋他的緣故,他不禁心頭亂跳起來。


    然而,那人折迴來之後,就在關山雄身旁五六尺處,遊了過去,關山雄心頭亂跳,仍是一動不動,他幾乎可以看到那人,但由於他隱蔽得好,而且伏在泥上時間久了,他的身子已有一半陷入河巧的泥地之中,所以那人並沒有發現他。


    那人在江底來迴遊動,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放棄了尋找,向上升去。


    關山雄眼看著那人的身子漸漸向上升去,直到了江麵之上,他才開始移動,他仍然不向江麵上浮去,而且鑽入水草中。


    他準備再等上片刻,才遊開水草叢,然後借著江底暗流的力量,淌出裏許去,再作浮上江麵的打算,也隻有那樣,才能逃出對方的監視。


    他右腿上的創口很深,淡淡的血水還在不斷地滲出來,一陣陣刺痛襲來,使得他遊水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他直到那人浮上了江麵,才有機會將腿上的創口緊緊地紮了起來。


    他在水草叢中,又伏了片刻,身子才漸漸地浮了上來,又再一看,隻見左首有一大段翹了起來的黑色物事。


    關山雄心中呆了一呆,暗忖:這是什麽東西?反正他離那段黑色的東西甚近,便遊了幾步,過去一看,原來是半截沉船。


    那半截沉船在江底,不知有多少年了,船身上的木頭,早已剝蝕不堪,木上生出了極長的青苔來。


    關山雄本來不再向前遊去,可是,倏而一瞥間,他卻看到在那艘沉船之下,有晶光一閃。


    關山雄的好奇心不禁又為之陡生,他遊了過去,那晶光更其耀目,關山雄撥開了一片爛木,那晶光燦爛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來。


    他心知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物事,或者是一柄什麽寶劍、寶刀,也說不定的。


    可是他定睛看去,卻又不是刀劍,而是一隻圓圈。


    那圓圈還有一半,埋在江底的淤泥之中,關山雄一伸手,將那圓圈輕輕拿了起來。拿了起來一看,原來也還不是圓圈,而是一個半圓,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麽用處來,就是晶光奪目。


    關山雄心想那反正是無主之物,自己又何妨帶在身邊。


    他將那個半圓圈揣在懷中,向上升了丈許,便有一股暗流湧了過來,關山雄連忙放鬆了手腳,他人便向前疾流了出去。


    轉眼之間,他已順流淌出了裏許,這才雙腿連蹬,浮上了江麵。


    一出了水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四麵一看,隻見江麵之上,暮色蒼茫,遠處像是有些船影,近處卻是什麽也沒有。


    關山雄心中暗自慶幸,雖然他在那艘船上所聽到的話,使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也一點沒有得到解答,但是他總算脫離了那一些來曆不明人的掌握,心中感到十分高興。


    他遊到了江邊,已是十分疲倦,想起了這幾天來的遭遇,簡直像是一連串的噩夢一樣。


    他拖著疲倦的步伐,向前走出了半裏許,見到了一座土地廟,便走了進去,那土地廟破敗不堪,裏麵一個人也沒有。


    他走了進去之後,倚著一根柱坐了下來,簡直連生火烤幹衣服的氣力都沒有,不一會兒,頭一側,便已睡了過去。


    這時候,天色已十分黑暗了,關山雄也睡得十分沉熟。


    他在沉睡之中,並沒有覺察到他懷中的那個半圓形環,正跌了一小半出來,發出了一團十分耀目的晶光,照得殘破的土地廟十分明亮。


    那團亮光不僅照亮了土地廟,而且使得遠遠地看來土地廟像是正在失火。


    這時,在離開土地廟五六裏開外,有兩個人正在向前疾馳而出,看這兩人身形如此快疾的情形,分明是有要事在身。


    可是,在突然之間,那兩人卻停了下來。


    他們一停了下來之後,可以看出那是一老一少兩個人,老的約摸五十多歲年紀,生得濃眉、大鼻,貌相十分威武。而少的那個約摸二十出頭,劍眉朗目,貌相清俊。


    兩人停了下來,一齊望向遠處隱隱可以看到的那團亮光。


    那團亮光,就是關山雄懷中露出來的半圓環所發出來的,在黑暗之中,從遠處看來,有一種異樣的青白色,和其它的光亮大不相同。


    兩人呆了片刻,年老的一個沉聲道:“你看,這像不像是你媽的獨門兵刃上所發出的光華?”


    那年紀輕的一個,滿麵現出了悲憤之色,道:“那麽,我媽難道還在世上?”


    年長的那個歎了一口氣,道:“孩子,你媽自然已經死了,但是她卻含恨九泉,因為我們至今還未曾找到要害她的仇人……”


    那老者講到此處,精光四射的眼中,居然出現了旋轉的淚花!


    那年輕的一個道:“爹,我們隻要趕過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


    年老的一個道:“我們卻要小心,敵人若不是狡猾奸詐到了極點,我們怎會四五年來,連一點線索都得不到?這時,忽然有這樣的光華射出,可能是敵人故意布下的奸計!”


    年輕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他們兩人不再循原來的方向前馳,轉了一個折,向著那團光亮發出的地方掠出。


    轉眼之間,他們便見到那團亮光是從一個破土地廟中發出來的了。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行動更是小心,輕得一點聲音也沒有,隻見黑影飄忽而已。


    而那時候,在土地廟中的關山雄卻還睡得十分沉熟,什麽都不知道。


    等到關山雄聽到了“嘭”的一聲響,陡地驚醒,睜開眼來時,他首先覺出一陣亮光,照得他幾乎連眼也睜不開來。


    接著,他看到在他的麵前,站著一老一少兩個人,那兩個人都滿麵怒容地望著他,年老的那個,手中正握著那隻半圓環!


    關山雄一見麵前有人,不禁一呆。


    他連忙想欠身起來,可是他才動了一動,那年輕的便喝道:“別動!”


    他一麵說,一麵手中的一件怪形兵刃,已向前送了送。


    那件怪形兵刃,乃是一柄生滿了尖刺的金剛圈。那金剛圈本已抵在關山雄的胸前,這再向前一伸,圈上的尖刺立時刺破了關山雄胸前的衣服,尖刺抵在他的胸口,令得關山雄心中陡地一驚。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關山雄實是無法再動彈,隻得又照原樣坐了下來。照眼前這樣的情形來看,關山雄心中暗忖,難道自己是遇上了賊子?但是,看來卻又絕不像,因為眼前一老一少兩人,不但衣飾華麗,而且氣度非凡,那隻金剛圈,每一枚尖刺都晶光奪目,一望而知,不是凡品。如果是剪徑的小賊,焉能有這樣的氣派?


    關山雄呆了一呆,道:“你們是什麽人,這算是什麽?”


    那年輕人一聲冷笑,道:“這算是什麽,你還不知道麽?”


    關山雄見對方如此盛氣淩人,而且自己卻分明與他們絕不相識,心中不禁大是有氣,道:“我與你們素未謀麵,何以如此對我?”


    那年輕人咬牙切齒,英俊的麵上,頓時浮上了一重煞氣,道:“我殺了你!將你碎屍萬段!”


    關山雄怪叫道:“我做了什麽事了?”


    那年輕人手臂又向前一送,已有一枚金剛圈上的尖刺,“噗”地刺入關山雄的胸膛之中,雖然刺入不深,但血已然淌出。


    關山雄心中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那年輕的並不迴答,隻是麵上的殺氣更甚。


    關山雄看也對方已動了殺機,不抵抗也是死,正準備拚命掙紮之際,隻聽得那年老的一個說道:“武兒,你讓開!”


    他一麵說,一麵衣袖“刷”地揮出,一股大力過處,將那年輕人揮出了兩步,那年輕人滿麵悲憤,道:“阿爹,這幾年來,我們哪一日不在找尋敵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如何不容我下手?”


    關山雄一聽得說自己竟是這一老一少兩人的仇人,心中更是大怒,厲聲道:“你們胡說些什麽?誰見過你們來?”


    那老者一揮開了年輕人,疾跨出了一步,已站到了關山雄的麵前。


    他一站到了關山雄的麵前,更是氣勢非凡,若然不是武功極高,兼且在武林之中,極有地位的人,是絕不能有這種氣概的。


    那老者一站到了關山雄的麵前,便沉聲道:“閣下何人?”


    關山雄道:“峨眉弟子關山雄!”


    那老者不由“啊”的一聲,道:“原來是峨眉弟子!”


    那年輕人道:“爹,別聽他亂說,峨眉派怎會有這樣的敗類?”


    關山雄聽得那年輕人那樣說法,非但不怒,反倒心中高興。


    因為那年輕人的話中,對蛾眉派十分推崇,那麽,由此可知,他自然也不會是邪派黑道中人了!


    關山雄直到此際,才略鬆了一口氣。


    隻聽得那老者道:“在下與蛾眉頗有交情,不知令師如何稱唿?”


    關山雄聽得人家問起師父來,不禁長歎一聲,淚花亂轉。


    那老者道:“我問你師父何人,你哭什麽?”


    關山雄歎道:“唉,閣下有所不知,先師雷去惡已死在文天殘老賊之手了!,,關山雄這一句話一出口,那老者和年輕人的麵色盡皆一變,那老者陡地伸手,抓住了關山雄的手臂,道:”什麽?"


    那老者出手快絕,關山雄連躲避的念頭也不曾起,已然被他緊緊抓住,抓得好生疼痛,關山雄見那老者對自己師父之死一事,如此激動!


    那說不定是師父生前的好友了!


    他連忙道:“死在金龍幫文老賊之手了!”


    那老者又是一震,一鬆手,將關山雄鬆了開來,父子兩人互望了一眼,那老者長歎一聲,道:“我們竟來遲了!”


    關山雄忙道:“前輩如何稱唿,在下何以未曾聽先師提起過前輩?”


    那老者道:“我與令師並不熟稔,和貴派掌門天塵劍客卻是極熟。我們父子兩人隻聽說令師帶了文副幫主,自四川趕赴南昌,要找金龍幫的麻煩一一”關山雄聽到這裏,已是大為反感,道:“家師是要將文鍔帶到金龍幫總壇,要文老賊治文得應得之罪,怎說是找金龍幫的麻煩?”


    那年輕人劍眉軒動,喝道:“胡說,文副幫主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的英雄,豈是做壞事之人,定然是雷去惡惡意汙蔑!”


    關山雄氣得全身打顫,兩人各自向前跨出了一步,那年輕人一揮手中的金剛圈,便待向前攻來,卻被那老者止住。


    那老者續道:“我們兼程趕路,想來排解這場糾紛,卻不料令師已然死了,文幫主不是莽撞之人,何以竟會如此?”


    關山雄一聲冷笑,道:“小金龍文鍔,到了金龍幫的總壇之後,畏罪自盡一,’


    關山雄才講到這裏,那父子兩人的麵色更是為之大變。


    關山雄此際已經看出那一老一少兩人多半對金龍幫的交情好過對峨眉派,所以才會這樣的。若是換了旁人,一定住口不再講下去。但關山雄急怒填膺,卻是不顧一切,續道:“文天殘老賊急怒攻心,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家師斃於掌下!”


    那年輕人“哼”的一聲,道:“這種含血噴人的賊子,死了也罷!”


    關山雄這時實在忍無可忍,一聲怪叫,轉身便向那年輕人撲了過去,“唿”的拍出一掌。


    那年輕人身形一側,手中金剛圈,向關山雄的腰際疾劃了下來。


    那一招來勢極快,關山雄連忙扭身以避時,卻已然慢了一步,隻聽得“哧”的一聲響,腰際的衣服已被圈上尖刺劃破!


    而且,尖刺在他的皮肉之上帶過,還在他腰際劃出了七八寸長短的一道口子,鮮血迸流!


    那老者顯然是因為聽了關山雄的話,而心頭大受震動,因此他隻是呆呆地站著,竟不來製止兩人的惡鬥!


    關山雄一上來便吃了虧,心中又急又怒,這才顧得及一翻手,“鏘”的一聲,拔劍出鞘,一招“雁落平沙”,劍已向前刺出。


    他因為恨那年輕人對雷去惡出言不敬,因此手下絕不容情。


    那一招“雁落平沙”一出手,劍尖便直指對方的胸前要害。


    那年輕人的身形一凝,竟不躲避,關山雄一劍狠狠刺向前去,眼看已可以將對方分心刺中,那年輕人手臂一迴,陡地將金剛圈擋到了胸前。


    關山雄心中一聲冷笑,長劍一顫,在金剛圈的那枚尖刺之中,刺了進去。


    他卻不知道,這一來,恰好中了計!


    他的劍尖才一在金剛圈的兩枚尖刺中穿過,那年輕人手腕陡地一轉,金剛圈上的尖刺已將關山雄長劍的劍身鎖住。


    那年輕人一得手,手臂猛地一抖,喝道:“脫手!”


    關山雄長劍在猝不及防間被對方鎖住,他還未及運力去握緊劍柄間,對方的大力已發,他不由自主,五指一鬆,“嗆啷”一聲,那柄長劍便已經脫手落到了地上!


    那年輕人一聲冷笑,道:“這等膿包,也罵人為非作歹麽?”


    他一麵說,一麵手中金剛圈蕩起一股銀虹,又向前推了過來。


    關山雄正待向旁疾退而出之際,忽然肩頭上一緊,已有人伸手將他自身後抓住!


    不問可知,那自身後出手,將他抓住的那人,一定是那老者了!


    關山雄心中大吃了一驚,暗道:此番休矣!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老者卻將他向旁一帶,令得他的身子陡地向外避開了三尺,避開了那年輕人的一招!


    同時,響起了老者沉痛的聲音,道:“武兒,住手!”


    那年輕人叫道:“爹!”


    但是那老者一揮手,不準他再講下去。


    那年輕人雖然被他父親喝住,但是仍然對關山雄怒目以視,關山雄心中對之也是十分懷恨,一樣對之金剛怒目。


    兩人相互瞪視著,那老者將身子一橫,攔在他們兩人之間,沉聲道:“金龍幫中,又生出了一些什麽變化?”


    關山雄心中十分惱怒,哪有好氣去迴答那老者的問話。


    他一揚頭,大聲道:“不知道!”


    那老者“哼”的一聲,道:“你怎會不知道?”


    關山雄腰際、胸前的傷口,血還未止,好牛疼痛,但是他卻昂然而立,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問又有什麽用?”


    那老者道:“好,這件事我不問你,但另有一事,我卻非問你不可!”關山雄聽了,隻是嘿嘿冷笑。


    那老者的聲音陡趨嚴厲,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麽?”


    關山雄道:“本來我當你一定是武林大豪,前輩高人,但是看你教出這種畜牲一樣的兒子來,諒你也不會是什麽高人!”


    關山雄話一出口,那年輕人已怪叫一聲,道:“賊小子,我不取你性命,誓不為人!”


    關山雄大聲道:“你隻管來好了!”


    那年輕人想要衝過來,卻被老者攔住。


    那老者沉聲道:“老夫姓倫,名奇功,你可曾聽說過麽?”


    剛才,關山雄還在聲勢洶洶,要和那年輕人相罵,可是此際,他一聽得那老者自報姓名,竟是冀北倫家堡堡主倫奇功時,他不由得麵色劇變,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


    在那刹那之間,關山雄也絕不是害怕,他隻是覺得十分滑稽。


    照說,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他是絕不會心情輕鬆到對什麽感到滑稽的,可是他心中的的確確有這樣的感覺!


    當這一老一少兩人聽到了雷去惡的死訊,而大是緊張之際,關山雄還將他們當做了是雷去惡生前的至交好友!


    但實際上,倫奇功、倫神武夂子和金龍幫的關係深切到了極點,倫神武和文青霜兩人已經交換信物,倫家堡和金龍幫已儼然親家一樣的了!


    關山雄一知道眼前正是倫奇功父子時,他根本已顧不得害怕了,因為這樣的遭遇可以說是萬無幸理的了!


    他索性豁了出去,麵色固然慘白,但是口氣卻絕不輕,道:“原來是倫堡主,久仰得很,不過見麵之後,卻也不過如此。”


    倫奇功並不理會關山雄的譏諷,隻是一揚手中那隻晶光四射的半圓環,道:“這東西你是怎麽得來的?”


    關山雄冷笑一聲,道:“這是我的東西,你趁我熟睡,將它偷了去,如今反來問我,究竟誰才是賊,當真可笑之極!”


    倫奇功麵色陡地一沉,道:“你別牙尖嘴利,我問你,你快照實說!”


    關山雄冷冷地道:“剛才我講的,難道不是事實麽?”


    倫奇功呆了半晌,精光四射的雙眼射在關山雄的身上,但是關山雄卻了無所懼,仍是挺胸而立。


    倫奇功看了半晌,才道:“好,不愧是峨眉弟子。但是這柄半月環乃是我內人生前所用的兵刃,數年之前,我內人為人所害,兇手不明,如今這柄半月環忽然在你身上出現,難道我不要問一問麽?”


    關山雄一聽,心中不禁又是陡地一驚!


    他立即知道自己在江底,一時好奇,拾到了這隻半月環,又已經使自己卷入了一件武林奇案的漩渦之中了!


    倫奇功的夫人,女俠楊月霞,也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人物,五年之前,突然遇害,連屍首何在,都下落不明,當時,倫奇功曾廣邀英雄,尋訪兇手,可是尋了大半年,卻是一無所獲。


    如今,楊月霞的兵刃出現,那麽倫奇功自然是要問個明白的了!


    關山雄吸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這隻半月環,我是在長江底一艘沉船中得來的。”


    倫神武尖聲道:“爹,別聽他胡言亂語,兇手自然是他。”


    倫奇功道:“武兒,不可亂說,憑他這樣的本領能害死你媽?”


    倫神武道:“或者他另有同黨,問問他就知道了!”


    倫奇功轉過身來,道:“對於內人之死,閣下確是絕不知情麽?”


    關山雄知道此際若是拖泥帶水,日後一定更其麻煩了!


    所以,他一聽之下,連忙斬釘截鐵,道:“我絕不知情!這半月環是我在江底拾到的,既然是楊女俠的兵刃,自然應當物歸原主,你取去好了。”


    倫奇功又望了關山雄片刻,道:“好,老夫暫時信你的言語,但老夫還要去調査,若是你與內人之死有關,那麽一一”他講到此處,一個轉身,左掌一翻,向前疾推而出。


    隻聽得“轟”的一聲響,刹那之間,磚石亂飛,眼前隻見一片塵煙,足足過了半盞茶時,煙塵才漸漸地消散!


    關山雄向前看去,隻見前麵的一堵牆上已出現了一個大洞,劈空一掌,能令七八尺開外的牆上出現一個大洞,並不是什麽出奇之事,可是,當關山雄從那個破洞中看出去時,卻見到外麵的另一堵牆上也有一個大破洞。


    在那堵牆外,有兩株一握粗細的櫸樹也已斷折!


    這一切,自然都是倫奇功剛才發出那一掌的威力了!


    倫家堡家傳的“地雷神掌”,本來在武林中也十分有名,如今關山雄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好生佩服。


    他心想,江湖上傳說,地雷神掌發時,隱隱有雷動之聲,何以剛才未曾聽到?


    那想必是剛才倫奇功的那一掌,並未曾運足全力了。


    他一麵想,一麵道:“好個地雷神掌,果然名不虛傳。”


    倫神武在一旁嘿嘿冷笑,道:“無知鼠輩,對你這種小賊,何必使出具無上威力的地雷神掌?這隻不過是普通一掌罷了!”


    關山雄一聽,才知道自己是讚錯了人,人家根本未曾使出地雷神掌來!但是倫神武的話卻又令得他極其難堪,他一瞪眼,又待反唇相譏時,倫奇功已向倫神武一揮手,道:“我們走。”


    倫神武忙道:“爹,難道竟放過了這小賊?”


    倫奇功道:“若他真和你媽慘死一事有關,怕他飛上天去?我們先去金龍幫總壇,看看事情究竟已演變到什麽程度要緊。”


    倫神武向著關山雄尖聲道:“賊小子,暫且寄下你的頭顱在你的頸上!”關山雄冷笑道:“別以為倫家堡的武功如何了不得,你可得要當心你自己的腦袋才好!”


    倫神武一躍向前,金剛圈已攻了過來。但是他一招未曾使出,他父親已經將他硬生生地拖了迴去,道:“武兒,金龍幫遭此巨變,青霜一定悲痛欲絕,你還不快去安慰她麽?”


    倫神武一聽,“啊”的一聲,連忙一個轉身,向前疾掠而出!


    他們父子兩人身形極快,開始時還可以看到半月環晶光閃耀,轉眼之間,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到了。


    關山雄望著黑沉沉的山野,他心中什麽都不想,隻是想著:當倫神武和文青霜見麵之後,文青霜一定會撲入倫神武的懷中,痛哭一番。倫神武定會說起遇到自己一事,那時,兩人說不定會一起咬牙切齒,將自己痛罵連聲!


    關山雄一想到這一點,心中立時生出了一股說不出、道不出的滋味來。他竭力使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但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他的眼前,老是有文青霜窈窕的身子,倚在倫神武懷中,文青霜俏豔的麵龐,貼在倫神武胸前的幻像來。


    他的心中煩躁到了極點,他猛地站了起來,向土地廟外疾奔而出。


    他不知自己要奔向何處,他根本沒有目的。他隻是想自己若是一直這樣奔下去,心中的煩躁或者便可以減輕些,眼前的幻像或者可以不再出現。可是,他卻達不到這個目的,他越是向前奔,心中越是不耐煩,不到半個時辰,已經到了一片林子麵前,在月色掩映之下,每一株樹,似乎都是倫神武一樣,關山雄虎吼一聲,躍向前去,雙掌連發,向一株樹連擊不已!


    他一連發了七八掌,將那樹擊得“嘩啦”一聲,倒了下來。而他腰際的傷口本來血已止住,這時卻又因為用力過度,而鮮血迸流!


    關山雄也不在乎腰際的疼痛,他見樹被自己擊倒,心中才略覺舒暢了些,身子站著不動,望著倒了的樹,像是可惡的倫神武已被自己擊倒了一樣!


    他望了折樹片刻,眼光一移,忽然之間,定在地上不動。


    月華斜掛,將他的影子化為極長極長,投在地麵之上。


    而就在他低頭一看之間,他竟看到他自己的影子之旁,還有一個影子!那影子長發披肩,身形婀娜,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身影!


    那也就是說,在他的身後,另有一個人在,那人是一個女子!


    關山雄隻呆了極短的時間,便疾轉過了身來。


    他一轉過身來,立時定睛向前看去。


    他不看倒也罷了,一看之下,不禁苦笑了一下,又轉迴身子。


    原來,他轉過身去之後,不錯,麵前是站著一個少女,但是那少女卻是文青霜。


    關山雄心想:自己越是想忘記文青霜,竟越是想她,她的幻像竟變得如此清晰,就像真的是她站在前麵一樣。關山雄想到此處,才轉了一半身。他陡地想起,那絕不是幻像!


    那絕不是幻像!


    如果是幻像的話,文青霜的影子又怎會映在地上,難道幻像也有影子的麽?


    他如同石頭也似的僵了片刻,又轉過身來。


    文青霜仍然在原地站著不動。


    在月光之下看來,她的麵色十分蒼白,但是卻也有著蕩魂懾魄的美麗。


    她望著關山雄,一動也不動,也不說什麽。


    關山雄也望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原……原來是真的。”


    他那一句話,語音十分低,根本是在對自己說的,但是文青霜卻已經聽到了,她薄薄的口唇掀動了一下,也吐出了十分輕的聲音,道:“什麽真的?”關山雄像是在做夢一樣,道:“我以為你是幻影,並不是真的人,怎知卻是真的。”


    文青霜幽幽地道:“我的幻影,又怎會出現在你的麵前呢?難道你時時想我麽?”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長歎了一聲,卻並沒有迴答文青霜的這一個問題。但是他這一下苦笑,這一聲長歎,卻比千言萬語更是有力!


    文青霜又呆了片刻,也輕歎了一聲。


    關山雄吸了一口氣,道:“你怎麽不和他在一起?”


    文青霜柳眉略軒,道:“誰?”


    關山雄道:“自然是倫神武這小子了!”


    文青霜一聽,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關山雄突然怪笑起來,道:“不錯,你揀的人真不錯,他武功很高,我腰際的傷口,你看到了沒有?”


    文青霜抬起頭來,微微點了點頭。


    關山雄道:“那就是他手中金剛圈所刺的了,他還說若不取我性命,誓不為人!好,你的丈夫當真是一條漢子!”


    文青霜尖聲道:“他還不是我的丈夫!”


    關山雄向前走出了兩步,道:“現在不是,將來還不是麽?我說他是你的丈夫,難道說錯了麽?”


    文青霜口唇掀動,像是要講些什麽,但是卻終於未曾講出來。


    關山雄又怪笑了起來,道:“好,好,好,你們兩夫妻都對我恨之入骨,都要取我的性命,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剛才你在我的身後,我了無所覺,你為什麽不下手啊?”


    文青霜並不迴答,隻是咬著下唇,以一種十分異樣的眼光望定了關山雄。關山雄喝道:“說啊,為什麽不下手?”


    文青霜再度開口,聲音卻已不像剛才那樣尖刺,而是十分柔和,道:“剛才你在做什麽?”


    關山雄略一轉身,向那株斷折了的樹一指,道:“我將這株樹當成了倫神武,我痛打他,將他打倒在地上,我我一一”


    關山雄一講到這裏,想及倫神武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自己除了以樹來丨戈替倫神武,出一口惡氣之外,隻怕永遠沒有機會真的將他擊倒在地!而且,猶算能將他擊倒在地,那又怎麽樣呢?難道文青霜就會來到自己身邊‘


    麽?……


    所以,他話講到了一半,便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難過!


    他張大了口,再也難以講得下去了,呆了一呆,才問道:“你問我作甚?”文青霜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麽。”


    關山雄四麵一看,四周圍靜悄悄的,他又忍不住問道:“你來這裏做汁麽?”


    文青霜反問道:“你問我做甚?”


    這一句話,正是關山雄剛才反問文青霜的,文青霜如今一言不答,又反句關山雄,關山雄隻得苦笑一下,也道:“沒什麽。”


    文青霜低下頭去,不再言語,也不挪動身子,關山雄望著她,心中不知多麽想跑到她的身邊,對她講一些悅耳的話。


    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釘牢在地上一樣,一寸也無法挪動。


    過了片刻,關山雄才道:“倫堡主公子,已到了金龍幫總壇,找你去了。”文青霜冷冷地道:“金龍幫總壇已被人放火燒了,他們找不到我的。”


    關山雄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是誰放的火?”


    文青霜道:“就是你新拜的師父。”


    關山雄麵上變色,道:“我與你雖然仇深如海,但是你卻也不可胡言亂吾,我幾時曾經新拜什麽師父來著?”


    文青霜道:“毒屍花風姑,在本幫總壇,公然向所有人宣稱,說你說峨眉派不能為你師父報仇,已轉拜在她門下,難道還會是假麽?”


    關山雄一聽文青霜這樣說法,不禁遍體生涼!


    因為如果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那隻怕他再也難以在蛾眉派中存身了,而亂,花風姑乃是邪派之中,出了名的窮兇極惡之徒,這事大可以身敗名裂,七也可以樹下不少強仇!


    很明顯的,如果倫奇功父子早知道有這樣的一件事的話,那就絕不會輕昏放過他的了!


    關山雄呆了半晌,沉聲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文青霜道:“是你再度離開了總壇,去尋找我時,所發生的事關山雄隻覺得全身不由自主地在簌簌地抖著,他望著文青霜,好一會兒,中道:”文姑娘,當時的情形怎樣,你可要詳細告訴我。


    文青霜緩緩地點了點頭,道:“說來也很簡單,你放走了我不久,花風姑便找到了我,她將我帶到總壇,到處放火,又當眾宣布你已拜在她的門下,我已落在她的手中,要我爺爺到巫山惡波峽底,她的老巢之中去救我,講完之後,她就帶著我走了。”


    關山雄又呆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樣說來,她將你押在船上,是準備押你到巫山惡波峽底的毒屍宮去的了?”


    文青霜道:“她又何嚐不是想將你帶到毒屍宮去,收你為弟子?”


    關山雄忽然跳了起來,道:“不好!”


    文青霜麵上也不禁為之動容,忙道:“什麽不好?”


    關山雄一俯身,道:“文姑娘,你想想,這上下,花風姑一定已經發覺你我已經離開了她的船,她也必定在到處找尋你,你不在金龍幫中,卻單身到處亂走,那是危險之極!”


    文青霜瞅著關山雄,等關山雄講完,才道:“那麽你呢?花風姑難道就不找你了麽?”


    關山雄一呆,無話可說。


    當然,花風姑既已當眾宣布他變節,那便是已下決心陷害他,自然也不會容他一走了之的!


    文青霜又道:“還有哩,據我所知,不但花風姑在找你,連峨眉派中人也在找你,你一個人亂走,比我更危險!”


    關山雄如夢初醒,忙道:“文姑娘,多謝你關心我。”


    他一句話才出口,文青霜的麵色便自一變,立即變得如罩冰雪,話音也冷得出奇,道:“你這話就不通了,你我之間,仇深如海,我憑什麽要來關心你?”


    關山雄一怔,一時之間,他實是難以料定文青霜心中,對自己究竟怎樣!剛才,她言語之中,分明對自己十分關懷,一點敵意也沒有的,令得自己心中心花怒放。


    可是,一轉眼間,她又冷若冰霜了,又變得那樣難以接近,使得關山雄的身子也不禁為之感到了陣陣涼意。


    他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


    可是文青霜不等他話講出口來,便已經冷冷地道:“你不必叫我,若不是我看在你已經受傷,勝之不武,我早已為父親報仇了,你還不快去找一個地方躲了起來,免得再被我發現。”


    關山雄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他非但不退,反倒又向文青霜逼近了一步,簡直已來到了文青霜的身前,雙眼望定了文青霜,一字一頓,道:“你說的可是心中的話麽?”


    文青霜一揚首,道:“當然是!”


    關山雄大聲喝道:“不!不!你是在言不由衷,你說我受了傷,所以才不想動手,那是你自己為自己所找的遁詞!”


    文青霜麵色蒼白,尖聲道:“你胡說!”


    關山雄越講越是激動,漲紅了臉,道:“我一點也沒胡說,你幾次都有借口,不對我下手,難道我還不知道麽?你根本不會對我下手!”


    文青霜的麵色更白,道:“不!不!我會的,我為什麽不下手?”


    關山雄沉聲道:“我的傷並不重,你為什麽不下手?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足可以殺了我,替你父親報仇的,你下手啊,我絕不還手就是了!”


    文青霜的身子,在微微地抖著,她雪也似白的手腕,已在向上提了起來。關山雄挺起了胸膛,在等著文青霜的這一擊。


    如果文青霜真的向他一掌擊了下來,那麽他已決定絕不躲避!


    因為他自己的估計盡皆錯了,文青霜既然會向他擊掌,那當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樣,文青霜在事實上,對他十分關心,在那樣的情形下關山雄實是會覺得人生絕無意義的了。


    文青霜的手臂,慢慢地揚高,已經舉過了關山雄的胸口。


    關山雄屏住了氣息等著。


    他已經看到在文青霜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行亮晶晶的淚水,而文青霜的手臂,既不再提高,也不向下擊來。


    關山雄的心中更是緊張。


    突然之間,文青霜的全身都震了一震,陡地一個轉身,待要向外奔去。在文青霜的身子陡地一震之際,關山雄緊張得幾乎連心跳也停止了,因為他知道在一震之後,文青霜不是已決定向他下手,便是決定離去了。


    所以,他一見文青霜的身子突然轉了過去,便已經知道自己所料的終於不錯,文青霜的確是不能對自己下手!


    他倏地轉了一個半圈,身子已轉到了文青霜的麵前,疾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右臂,道:“你不下手,我沒有料錯,你叫我找一個妥善的地方避開你,事實上你卻是叫我找一個妥善的地方避開花風姑,因為你根本不會傷害我!”


    文青霜的淚水落得更急,隻道:“不!不!”


    關山雄又追問道:“你為什麽不說心中的話,為什麽?課什麽??br />


    文青霜陡地止住了哭聲,刹那之間,她的聲音又變得出奇的平靜:“你不知道麽?”


    關山雄一聽,不由自主鬆開了文青霜的手臂,向後退出了一步,低下頭去,道:“我知道的,因為我們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文青霜麵白如紙,道:“你既然知道,那還多問什麽?”


    關山雄又猛地抬起頭來,道:“但是,你和我之間,我們之間,究竟有著什麽仇恨呢?”


    文青霜默然不語,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轉過身去,道:“你是多此一問,你心中知道,我們是有著仇恨的,何必多此一問?”


    她話一講完,身形一晃,俏生生的身形,便已向前疾掠而出!


    關山雄連忙跟在後麵,叫道:“文姑娘一一”


    可是,他才叫出了一句,文青霜衣袖向後拂來,一股勁風挾著一件亮晶晶的暗器,向關山雄直襲了過來。


    關山雄連忙身子向後斜斜地疾退而出,避開了那一件暗器。


    隻聽得身後傳來了“啪”的一聲,那枚暗器射在一棵樹上。


    關山雄再向前看去,因為他躲避暗器的這一下耽擱,文青霜的身子早已隱沒在黑暗之中,看不見了,關山雄身形一閃,到了那棵樹旁。


    他向樹幹上看去,隻見文青霜所發出的暗器,是一隻像指頭大小的金剛圈,那隻金剛圈雖然小得僅堪套在手指上,但是式樣卻和倫神武所使的那隻~''模一樣。


    關山雄伸手一拍,將那小金剛圈自樹幹中拍了出來,拿在手中,那金剛圈晶光閃閃,關山雄似乎在閃耀的晶光中,看到了文青霜的倩影。


    他不由自主,將那枚指環大小的金剛圈,放在口唇邊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關山雄做夢也未曾料到,這時,文青霜正在他身旁丈許開外處,躲在一叢灌木之後,靜靜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


    當文青霜看到關山雄將她所發出的暗器放到唇邊之際,她蒼白的臉頰之上,也不禁泛起了兩團紅雲來。但是,她晶瑩的眼淚,卻也在同時奪眶而出,不能自主。


    她並沒有再看下去,悄然地轉過身,向外慢慢地走了開去。


    這一次,她是真的離去了。


    她不離去,又有什麽辦法呢?


    關山雄絕不知道這一切,他隻是把玩著那枚打造得十分精細的暗器,那枚暗器,在月色下發著冷冷的光芒,那就像是文青霜凜然的神色一樣。但是,當關山雄看到了暗器上鐫著一個“霜”字的時候,他又像是看到了文青霜的微笑,看到了文青霜關懷他時的那種神色!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這枚金剛圈放入了懷中,才抬起頭來。


    他一抬起頭來,視線所及的方向,倒正是文青霜剛才窺視他的地方。隻不過此際,文青霜早已離去了,關山雄除了看見一大叢灌木之外,自然什麽也看不到了。


    關山雄的心中,不知是高興好,還是難過好,他隻是茫然地站著。


    他應該高興,因為文青霜不想害他,文青霜畢竟不是一個沒有情感的人,她非但不是沒有情感,而且情感極其豐富。‘


    關山雄一想到了這一點,心中不禁有甜絲絲的感覺。


    可是,當他想及文青霜剛才臨走時的話來,他便心情黯然了。


    文青霜不得不離去,還要阻止自己追她,究竟是為了什麽,實是再明顯不過,那是因為在事實上,他們兩人實是絕無發展感情的可能!


    關山雄茫然地站了許久,直到東方已經現出了魚肚白色,他才向著西南方向奔了出去,他要先找到了師叔伯,向師門表明自己的態度,才是道理。要不然,他遲出現一日,花風姑的話,便變得可信一分了!


    關山雄一口氣奔出了七八裏,經過了一個小鎮,也不打尖,他隻想快些見到師伯師叔,可是他奔出了十來裏,卻是一個武林中人,也未曾遇到!


    關山雄心中十分焦急,因為他本派的人物究竟到了什麽地方,他一無所知!


    如果遇上武林中人的話,那麽天塵劍客乃是名震遐邇的人物,隻要一問,自然可以知道,但是卻又偏偏遇不到!


    關山雄身子十分疲倦,在一條小溪旁邊,停了下來,捧著溪水,喝了幾口。


    在他站了起來,準備繼續向前趕路之際,忽然看到有一個人迎麵奔了過來。


    那人的來勢極快,一望便知是學武之士,關山雄心中不禁一喜。


    轉眼之間,那人已越奔越近,關山雄看出那人的身形極熟,心中更喜,等到那人奔到了離他隻有十來丈之際,他已脫口叫了出來:“大師兄!”


    那奔向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天塵劍客的首徒諸葛凡!


    諸葛凡一聽得關山雄的叫喚,身形陡地一凝,接著,旋風也似的掠到了關山雄的麵前,冷冷地道:“是你!”


    關山雄道:“是我,大師兄一一”


    他下麵的話,還未曾講出口來,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口。


    他看到諸葛凡的麵色鐵也似青,而且,他的右手也正按在劍柄之上!


    關山雄的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停了一停,才又道:“大師兄,掌門師伯……在何處?”


    諸葛凡隻是冷冷望著他,一言不發。


    關山雄心中的寒意,越來越甚,他苦笑了一下,道:“大師兄,花風姑的話,你信了麽?”


    諸葛凡冷冷地道:“花風姑講了些什麽話?”


    關山雄一聽得諸葛凡這樣反問自己,心中不禁大是奇怪。


    他立即暗忖:難道事實上根本沒有這件事,隻不過是文青霜在恐嚇自己?可是他繼而一想,文青霜在講起這件事的時候,絕不像是在開玩笑,當然也不是故意在嚇自己了!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急忙道:“花風姑竟說我已拜在她的門下,這完全是她的胡言亂語。”


    諸葛凡的態度仍然是十分冷淡,道:“真是她胡言亂語麽?”


    關山雄忙道:“當然是真的,大師兄,你想我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諸葛凡“嘿嘿”冷笑兩聲,道:“這倒奇了,花風姑在金龍幫總壇宣布這件事的時候,你並不在場,何以你知道她曾這樣說來?”


    關山雄一聽,不禁陡地一呆!


    他連忙道:“那是文一”


    他本來想說那是文青霜告訴他的。可是,他才講出了一個“文”字,便立即住口,因為他知道再講下去,事情更其不妙。


    因為他們峨眉派和金龍幫之間,已結下了不解的深仇,文青霜和他乃是仇人,為什麽要將這件事告訴他?而他和文青霜之間,感情糾葛之複雜,又是絕不能為外人道的。


    而且,就算能對諸葛凡講出,那也隻有使諸葛凡對他的誤會加深一層而已!


    所以他一講到了一個“文”字,便立即住口。


    但是諸葛凡的心中,卻已然起疑,厲聲問道:“文什麽?”


    關山雄長歎一聲,道:“大師兄,我們同門多年,你難道連這一點都信不過我麽?”


    諸葛凡手臂一振,“鏘”的一聲,長劍已然出鞘,關山雄見諸葛凡突然之間掣了長劍在手,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


    他連忙向後退出了一步,道:“大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諸葛凡手腕一震,手中的長劍,發出了“嗡”的一聲響。


    他乃是天塵劍客的首徒,峨眉未來的掌門,天塵劍客對他的督促十分嚴厲,因之他的武功造詣也十分高妙。旁的不說,便是這一震手腕,長劍便發出“嗡”的一聲來,峨眉第二代弟子之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也隻有他一人而已。


    他一震長劍之後,便沉聲道:“掌門已然傳令,隻要是本門弟子,誰遇到了你,便可以立即加以誅殺!”


    關山雄的麵色,“刷”地變得比紙還白,顫聲道:“為……為什麽?”


    諸葛凡踏前一步道:“你自己還不明白麽?”


    關山雄向後退出了兩步,道:“大師兄,難道掌門師伯就憑花風姑這一句話,便判定了我的行為麽?”


    諸葛凡道:“當然不止是花風姑的一句話。”


    關山雄叫道:“那還有什麽?”


    諸葛凡一聲冷笑,道:“你還和金龍幫中人在勾搭!”


    關山雄道:“大師兄,這話從何說起?”


    諸葛凡道:“金龍幫總壇燒毀後,你曾到過金龍幫下六堂中的第一堂,和華缺、周心威見麵,可是事實?”


    關山雄聽了,心中不禁發呆。


    這件事,可以說除了龍幫中的人之外,絕無外人知道的。


    但是這件事,如今卻從諸葛凡的口中講了出來。


    由此可知,峨眉上下,一定全已知道了,那當然是金幫中人反過來向蛾眉派吿密,以陷害自己的了。


    關山雄想起以銀蛇書生華缺之陰險,以周心威的城府之深,要做出這樣的事來,確不出乎意外!


    一時之間,他心中恨極,竟無法出聲來為他自己辯護!


    諸葛凡冷笑一聲,道:“你和華缺、周心威等人,想要汙蔑雷師叔,想要為小金龍文鍔翻案,是也不是?”


    關山雄急速地喘著氣,雙手亂搖,道:“大師兄,別聽他們胡說。”


    諸葛凡陡地逼近了一步,道:“他們是誰?你說的他們是誰?”


    關山雄道:“當然是華缺和周心威了。”


    諸葛凡道:“他們何以會對你胡說的?你可是和他們在一起過?”


    關山雄道:“是,我和他們在一起過一一”


    他這一句話才一出口,便知道更是不妙。可是話已出口,想要收迴來,卻已不能了!


    諸葛凡長劍揚起,也就在此際,另有一條人影如飛也似掠了過來,捷逾旋風,轉眼之間,便已到了諸葛凡的身邊。


    關山雄定睛看去,隻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四師叔,柔劍白虎!


    諸葛凡的劍已揚了起來,劍尖對準了關山雄,他一見柔劍白虎趕到,劍尖略向下一沉,道:“白師叔,他已認了!”


    在峨眉派五大高手之中,柔劍白虎的脾氣最好,關山雄自上峨眉以來,幾乎從來也未曾見他發過怒,和霹靂劍歐陽火截然不同。


    關山雄乍一見是他趕到,心中也不免一喜,忙叫道:“四師叔!”


    可是他一叫之下,抬頭向白虎看去時,卻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隻見柔劍白虎的麵色鐵青,難看到了極點!


    別看他平日笑口殷殷,這時沉起了麵,卻也十分懾人!


    他連望都不向關山雄望一眼,更不理會關山雄的那下叫喚,隻是沉聲問道:“他認了麽?”


    諸葛凡道:“我還未曾幵口,他便此地無銀三百兩,說花風姑是在胡言亂語。接著,他又認了曾和華缺和周心威等人見麵。”


    柔劍白虎抬起頭來,目中射出了兩道淩厲無匹的目光來,望向關山雄,道:“是麽?”


    關山雄道:“大師兄說的不錯,但是,四師叔,其中的一切經過,你難道不聽我剖白麽?”他一麵說,一麵因為心中焦急,雙手揮動不已。


    就在他話剛一講完之際,忽然間,隻聽得嗤的一聲,有一枚暗器貼著他的肘部滑過,向前電也似疾射了出去!


    那枚暗器當然不是關山雄所發出來的,但是站在關山雄對麵的白虎和諸葛凡兩人看來,這一枚暗器卻等於是關山雄一麵在揮舞著手,一麵趁人不覺,疾彈而出一樣。


    白虎急叫一聲,道:“師侄小心!”


    可是,關山雄和諸葛凡兩人站得本就十分近,那枚暗器去勢又快,直射諸葛凡的胸口,白虎在大叫一聲之際,伸手在諸葛凡的肩頭一撥,將諸葛凡撥得向旁跌出了一步。


    然而,白虎見機雖快,出手總還慢了一步!


    就在諸葛凡向外一跌之際,他隻覺得肩頭上一陣劇痛,那枚暗器已經釘進了他的肩頭之中,令得他的身子向後疾退而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關山雄也為之呆住了,作聲不得,他迴過頭去一看,身後一個人也沒有,那一枚將諸葛凡射中的暗器,竟不知從何而來。


    而等他再迴過頭去時,隻見白虎已將諸葛凡的身子扶住,將諸葛凡肩上的衣服撕了開來,隻見諸葛凡肩頭上,青腫了一大塊,在那塊青腫的中心,有一個小孔,小孔上,釘著一枚三寸釘。順著釘孔,正在淌著黑色的血。


    這種情形,任何人一望便可以知道,諸葛凡是中了毒藥暗器,那枚三寸釘上,含有劇毒!


    關山雄心頭枰評亂跳,隻見白虎以極快的手法,在諸葛凡的肩頭上,點了七八下,封住了諸葛凡肩上的要穴,木令毒氣擴散。


    然後,他將諸葛凡放在地上,轉過身來。


    關山雄一看到白虎轉過臉來,麵對著他的麵色,心頭更大吃一驚,連忙向後又退出了幾步。


    隻聽得白虎冷冷地道:“發得好暗器啊!”


    關山雄道:“師叔,那不是一一”


    他話還未曾講完,白虎一抖手,“刷”的一聲,他身邊所佩的一柄柔劍,已然出鞘。


    白虎外號人稱“柔劍”,那正是他所使的長劍劍名。


    他這柄柔劍乃是早年一個航海客在極西之國帶迴來的,劍身又狹又細,劍身十分柔軟而有彈性,劍柄之上,鑲著三顆紅寶石,和以黃金鑄成了一隻獅子。


    據說,這柄柔劍乃是那極西之地,一個國家的國王所用的,白虎因為救了那航海客一命,所以那航海客才以此相贈的。


    這柄劍因為劍身細軟,又富於彈性,所以劍招便和尋常的劍法大不相同。這時,白虎劍才出鞘,“錚”的一聲,晶光亂閃,劍尖幾乎已經要揮到了關山雄的麵前。


    關山雄一見這等情形,知道自己如今除了暫時避開之外,是萬萬辯白不清的了。所以,他連忙足尖一點,向後倒躍而出。


    可是,他才一躍退,白虎已向前追了上來。


    關山雄的身法,怎能和白虎相比?他退出了四五丈,白虎已向前直逼了過來,劍光霍霍,左削右挑,關山雄若不是拚命閃避,已幾乎命喪在白虎劍下!


    他急得滿頭大汗,叫道:“白師叔,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白虎劍勢絲毫不懈,陡地一劍向關山雄的肩頭削了下來。


    這一劍,關山雄是無論如何避不過去的了!


    他心中一寒間,忽然覺出白虎收劍,向後退去。


    同時,他自己的肩頭之上,也有一隻手,壓了下來,將他扳退了兩步。關山雄連忙迴過頭去看時,隻見將他扳退的不是別人,正坫風如鬼怪,發如亂蓬的毒屍花風姑!


    關山雄還未曾說話,花風姑已向白虎一聲冷笑,道:“白老四,你待怎樣?”白虎沉聲道:“花風姑,蛾眉與你既無嫌隙,你何以要與蛾眉為難?”


    花風姑一聲怪笑,道:“笑話!”


    隨著“笑話”兩字,她的身子陡地向前疾撲了出去!


    柔劍白虎一見花風姑向前撲了過來,身子向後一仰,手中的長劍向前疾抖而出,劍光形成一個一個圓圈,嚴密之極。看白虎出手的情形,分明並不想攻,隻是想守住門戶而已。但是,花風姑撲到了近前,身子忽然轉了一轉,倏地到了白虎的身後,白虎隻覺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見,心中不禁大吃了一驚。他連忙待要轉過身來時,花風姑乃是何等樣人物,早已中指疾彈而出!


    她十指上的指甲奇長無比,平時卑在指上,這時手指一彈出,指甲“刷”地伸得筆也似直,恰好彈在白虎的“笑腰穴”上。


    白虎不由自主,“哈哈”一笑,向前直跌了出去,他畢竟是一流高手,一麵向前跌出,一麵仍然反手向身後連揮了三劍。


    但是花風姑一招得手,並未曾再追向前去,所以白虎的三劍齊皆揮空。


    白虎三劍揮過,人也轉過身來。


    花風姑一聲長笑,道:“白老四,你們峨眉派中,除了天塵還配和我走幾招之外,誰都不是我的對手,念在我們都和金龍幫過不去份上,我放你一條生路,你還不走麽?”


    白虎明知花風姑所說的是事實,心中雖怒,也不敢貿然動手。


    他沉聲道:“花風姑,剛才關山雄發的毒釘,你拿解藥來。”


    花風姑轉過頭去,斜睨著關山雄,道:“是麽,我吩咐你這三寸釘極毒,不可亂用,為何言猶在耳,你便去亂用了?”


    關山雄一聽,不禁大怒,道:“你-一”


    可是,他才講了一個字,花風姑便一陣怪笑,將他的語言全遮了下去。她一麵怪笑,一麵伸手入懷,取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啪”的一聲,彈了過去,白虎一伸手接住,一聲不出,轉身便走!


    關山雄衝到了花風姑的麵前,怒道:“你……為何胡言亂語?你幾時曾給我什麽暗器來?”


    花風姑笑道:“你也不曾拜在我的門下,但是我都說了,人家也都知道了!”


    關山雄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她道:“你、你……”


    花風姑道:“我什麽?你還要逃走麽?”


    關山雄大聲道:“我死也不和你在一起!”


    花風姑道:“你不妨冷靜地想上一想,如今你離開了我,當真隻有死路一條的了!金龍幫不肯放過你,蛾眉派更不肯放過你。”


    關山雄道:“隻有你不肯放過我,除了你,誰不肯放過我?”


    花風姑“哈哈”一笑,道:“好,我放過你,看你怎麽樣!”她話一講完,又是一笑,居然一晃身形,向旁掠了開去!


    花風姑竟肯就此離去,關山雄卻也想不到,他陡地一呆,又想起了花風姑剛才的話來,的確,在諸葛凡中了三寸毒釘,白虎離去之後,自己怎還能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


    他一想及這一點,不由自主地叫道:“且慢!”


    他這裏才一出聲,花風姑便立即站定了身子,一聲冷笑,道:“怎麽?你可是想明白了麽?”


    關山雄吸了一口氣,道:“花前輩,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害我?”當關山雄講這兩句話之際,他的心中憤慨之極,每一個字都幾乎是從緊咬著的牙縫之中迸出來的!


    他的話才一講完,眼前陡地一花,一股勁風逼了過來,花風姑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關山雄又喘了口氣,道:“你說!”


    花風姑“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關山雄心中既怒且急,道:“你笑什麽?”


    花風姑道:“我笑你是個顛倒黑白,不明是非的大傻瓜!”


    關山雄怒道:“我怎地不明是非?”


    花風姑麵色陡地一沉,道:“你也不想想,我在武林中的名頭何等響亮,地位也何等之尊崇,巫山惡波峽毒屍宮之威,天下誰人不知?每一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投入我門下,我都置之不理,如今我選你作為我武功的唯一繼承人,這對你來說,實是恩同再造,怎說得上是害你?”


    關山雄好不容易,才耐著性子,等她將話說完,一聲冷笑道:“你上半段話說得不錯,可能不知有多少人想投入你門下,你在武林之中,名聲也是十分響亮。但是你怎知我一定要投人你的門下?”


    花風姑陰惻惻地一笑,道:“你不想麽?”


    關山雄道:“我當然不想,我是峨眉派中人,怎肯投人你這種邪魔歪道之門?你就算出盡狡計,也是沒有用處的,至多隻不過害得我難在江湖立足而已,仍不能使我成為你武功的繼承人!”


    關山雄的這一番話,講來堅決之極!


    花風姑聽了,呆了半晌,才歎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你師父生前看錯你了。”


    關山雄漲紅了臉,道:“你這是什麽話?”


    花風姑續道:“你師父生前,說你十分忠實可靠,對他更是忠心,在事情發生之前,他還對我說,說你的根骨極好,他又專授你峨眉宗內功,令你內功的根基打得十分好,仇人勢大力強,這報仇一事,重責要落在你的身上!”她講到這裏,又冷笑了幾聲,道:“可是如今看來,你卻……嘿!嘿……”關山雄忙道:“你別胡言亂語了,難道我如今不想報仇了麽?”


    花風姑幽光閃閃的雙眼,逼視著關山雄,道:“你想替你師父報仇,但是你如何報法?”


    關山雄呆了一呆。道:“這個我師伯師叔……自有主意:花風姑一聽,又怪笑起來,道:”依靠峨眉派?哈哈,天塵劍客、白虎、歐陽火這一幹人,和我對敵,能不能占上風,還是問題,更何況是對付金龍神君文天殘!"


    關山雄道:“本派武功,或不如文天殘,但是武林之中,難道就沒有人主持公道麽?”


    花風姑道:“當然有,這一次,天塵劍客不是請了幾個頂尖兒的高手來麽?淩霄道長、賈俠陶平、丐仙車輪、天山雙老,都可以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和峨眉派有交情的,和金龍幫也有交情。除了丐仙車輪,因為丐幫和金龍爭地盤,向來不睦之外,誰肯為著哦眉派去得罪金龍幫?”


    關山雄聽了花風姑的話,呆了好一會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花風姑的為人邪惡之極,關山雄是知道的。武林中人,也沒有一個不知,她自號“毒屍”,便可見她為人之一斑了。


    但是此際,關山雄仔細地咀嚼花風姑的這一番話,卻又不得不承認她講得十分有理!


    因為在金龍幫總壇中的情形,關山雄是親眼看到過的!說天山雙老等人是難以作左右袒也好,是不肯得罪金龍幫也好,總之,要依靠這些武林高手報仇,是絕無可能之事!


    關山雄低著頭,不出聲。


    花風姑伸手在他的肩頭上輕輕地拍了兩下,道:“你師父隻有你一個徒弟,雖是師徒,但是卻情逾父子,你想一想,他如今死得如此之慘,這報仇之事,不落在你的身上,落在誰的身上?”


    關山雄想起師父生前性子雖是十分怪僻,但是對自己卻是十分好,有時雖然太過嚴厲些,但絕不無理苛責,如今他慘遭橫死,自己的確是最應該為他報仇之人!


    他歎了一口氣,道:“我幾時曾說過不為他報此深仇來著?”


    花風姑冷冷地道:“是啊,你光是口中說,又有什麽用,我問你,你怎樣才能為他報仇?”


    關山雄經此一問,不禁發起呆來!


    因為他的武功若是和害死雷去惡的文天殘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難以相提並論!


    他苦笑著,難以出聲,花風姑又道:“若是你拜在我門下,五年之後,你身具正邪兩派之長,那便報仇有望了。”


    關山雄猛地一震,像是有一條燒紅了的烙鐵,突然在他的身上,烙了一下一樣,疾叫道:“不!我不拜在你的門下!”


    花風姑麵上現出了一絲怒容,但是她這一絲怒容,也是稍縱即逝,道:“好,你不肯拜在我的門下,也隻好由你。或者如今你還未曾想通,但是你總會有想通的一天的。”


    關山雄道:“不會有的。”


    花風姑自顧自地說下去,道:“若是到了這一天,你想通了,那你可以來巫山惡波峽毒屍宮找我,我在那裏等你。”


    關山雄麵色青白不定,顯見他心中情緒,十分不定,道:“你大可不必等我。”


    花風姑又轉過身,關山雄在那一刹那,心中猛地一動,又想起一件事來,道:“且慢,我還有一句話,想問個明白。”


    花風姑冷然道:“什麽話?”


    關山雄想了一想,道:“不知花前輩和先師是何時相識的?何以為了先師之死,花前輩如此憤慨激動?”


    關山雄雖未明言,但是他話中的意思,卻是十分明顯。


    他是在說,花風姑絕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士,而是窮兇極惡的邪惡之徒,像這樣金龍幫和峨眉派大起衝突,可能要牽連到整個武林,造成正派中的一場大浩劫之事,花風姑這樣的人,應當拍手歡唿,幸災樂禍才是!何以她竟然會對雷去惡之死如此關懷呢?


    這件事,關山雄藏在心中已經有好久了,他早就想提出一問,但直到此際方有機會。


    他的話一出口,花風姑便又怪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聽來雖然一樣驚心動魄,駭人之極。但是關山雄也可以聽得出在她的笑聲中,含有極度的愴楚之意!


    那和她才一見到雷去惡的屍體之際,便放聲大哭一樣,顯然都是出於真正的傷心,而絕對沒有半絲的做作在內的!


    關山雄沉聲道:“你笑什麽?”


    花風姑的笑聲戛然而止,道:“你問我什麽時候識得你師父的,所以我才覺得好笑。”


    關山雄忙道:“這有何可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虎魄冰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倪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倪匡並收藏虎魄冰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