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殘的聲音,低沉之極,聽來簡直如同一頭猛獸在低吼一樣。


    隻聽得他道:“這筆賬怎樣算都好,你們先將我的孫女兒放出來。”


    天塵劍客陸地一呆,暗忖:這是什麽話?


    霹靂劍歐陽火更是忍不住,罵道:“放你媽的狗臭屁,誰見你的孫女兒來?”


    文天殘陡地轉過頭,雙眼噴火,望向歐陽火,厲聲道:“想不到峨眉派行事,竟然這樣卑鄙,若不是你們使狡計將她拐走,她去了何處,你們不敢對付文某人,卻去拐害一個少女,可恥啊,可恥!”


    歐陽火忍不住一聲怪叫,道:“誰不敢對付你,看劍!”


    他身子向前猛地一挺,手中長劍,“嗖”的一聲,已向文天殘當胸刺去!峨眉派四大高手,圍住了文天殘,便是準備一起出手的,他們所站的方位不同,也正可以得到互相唿應,攻守相助之妙。


    所以,四人之中,任何一個人出手,其餘三個人也非出手不可,要不然,那先出手的那個人,便非吃大虧不可了。


    這時候,歐陽火一劍刺出,在他對麵的柔劍白虎,發出了一聲極其嘹亮的尖晡聲,手中長劍一抖,也是一劍,刺向文天殘的背後。


    他手中的長劍,與眾不同,又長又薄,一抖起來之後,劍身亂顫,因之雖是一劍,但是在刺出之際,劍尖卻連攻文天殘背後三四個要穴,的確是神妙之極。


    他們兩人在出手之際,絕未先預定配合過,但是一出手,一個攻前,一個攻後,卻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令得文天殘腹背受敵!


    文天殘身如泰山兀立不動,直到一前一後,兩柄長劍堪堪要刺中了他的身子,他才發出了暴雷也似的一聲大吼,身子突然一轉,雙掌貼身發出!


    由於他一麵發掌時,一麵身子在迅速地旋轉,所以他的掌力,成為一股極強的旋風,將歐陽火和白虎兩人的長劍,一齊蕩了開去!


    而就在這時,陸震天和天塵劍客兩人也已動手,再加上歐陽火和白虎,一劍不中,第二劍立時使出,刹那之間,四柄長劍夭矯騰挪,猶如四股長虹,齊向文天殘攻去。


    文天殘老高的身形,大袖飛舞,就在四股劍虹之中,穿插翻騰,勢子之猛烈,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而在一旁觀看的眾人見了這場惡鬥,也不禁呆了。其中最著急的,要算是關山雄,雖然惡鬥難免,但隻有關山雄知道如今為文青霜而打了起來,卻是十分的誤會。


    因為文青霜並不是被蛾眉派捉去,而是落在那怪老婦人的手中。


    他看四人和文天殘打得越來越激烈,急得叫道:“別打了!別打了!”


    可是此際,蛾眉四大高手和文天殘五人動手,不要說劍氣掌風之聲,震耳欲聾,便是唿喝斥責的聲音,也是驚天動地,將關山雄的叫聲一齊蓋了下去,他叫了七八聲,竟沒有人聽到。


    關山雄更是著急,足尖一點,便待向前,躍了出去。可是他身子才一聳,還未曾向前躍出,肩頭上便有一隻手壓了下來,令關山雄欲動不得。


    關山雄連忙迴頭看去,首先看出那按住他肩頭的手腕上,戴著一隻綠得出奇的翡翠環。


    關山雄立即知道按住自己的,定然是賈俠陶平了,因為若不是陶平,尋常武林中人,隻怕辛苦上一生,也未必買得起這樣的一隻翡翠環!


    他又轉過頭去,果然,按住他肩頭的,正是陶平,隻見陶平的麵上,十分憂切,道:“你想找死麽?他們在動手,你如何插得下手去?”


    關山雄道:“我不是要去助戰,我是想叫他們住手!”


    陶平的麵上,現出了奇怪的神色來,道:“你叫他們住手?”


    關山雄點頭道:“是,他們雖然遲早要打的,但是如今為文青霜的下落打起來,卻是太沒來由了,文青霜是被一個老婦人捉去,還是我將她放走的,怎能怪到我師伯的頭上來?”


    陶平陡地一呆,道:“當真麽?”


    關山雄忙道:“陶大俠,我不慣說謊的!”


    他在講這句話之際,心中已是十分不快,他是一個心地極直之人,從來也不知道花言巧語,他講了話,人家居然表示不信,他心中自然不快。


    陶平連忙伸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拍,道:“小兄弟,你別見怪,那麽,你可能找到文青霜,若是將文青霜帶到這裏來,貴派和金龍幫之間的冤仇,可能就會冰釋了。”


    關山雄一呆,道:“我不去。”


    陶平忙道:“你看不見麽?他們五人再打下去,極是兩敗倶傷,誰也得不到好處!”


    關山雄道:“不錯,我說我不希望他們打下去,但是卻不是說我們雙方之間的冤仇可以消去,我師父為主持正義,慘死在文老賊之手,這個仇,我怎能不報,我和金龍幫之間的冤仇,怎可冰釋呢?”


    陶平聽了,不禁呆了半晌,道:“小兄弟,你要知道,你師父雖然死了,但是小金龍文鍔也已經死了啊!”


    關山雄麵上突然變色,大聲道:“陶大俠,你這是什麽話?我師父怎可和文锝比?文鍔為非作歹,死有餘辜,遺臭萬年,我師父行俠仗義,卻慘遭奸人所害,這可大有分別!”


    陶平聽了,也不禁為之語塞。


    隻聽得陶平身後響起了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道:“陶大俠,你不要再出醜了。”


    陶平陡地迴頭看去,隻見站在自己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丐仙車輪!陶平咬牙道:“車朋友,你可真是想和我動手麽?”


    車輪“哼”的一聲,道:“本來確有此意,但是聽了你剛才一番話之後,我卻不想和你動手了,你根本不配!”


    陶平勃然大怒,正待厲聲相叱間,車輪身形一閃,已在陶平的身邊掠過,到了關山雄的身前。


    車輪到了關山雄的身前之後,勢子並不慢,一伸手,握住了關山雄的手臂,又向前掠出了幾步,才停了下來。


    這時候,在動手的文天殘和峨眉派四大高手,打得更是快疾,人人都屏氣靜息以觀,也沒有其他人注意有這一場小風波。


    陶平見車輪已經掠了開去,也就不再出聲,隻是忍住了氣。


    車輪將關山雄拉幵了幾步,才低聲道:“剛才你說知道文老兒孫女的下落?”


    關山雄道:“是,她被一個怪老婦人所擒,是我將她放走的。”


    車輪麵有喜色,道:“那你v決將她找到,帶到這裏來。你一將她帶到,你師父的深仇,便可以報了。”


    關山雄不明白,道:“為什麽?”


    丐仙車輪一頓足,道:“你不必多管,隻要你將她帶到,一切的事情,便由我來處理。”


    關山雄仍不明白車輪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但是他轉念一想,丐仙車輪乃是成名多年的前輩英俠,雖然脾氣古怪些,總不成給自己上當,還是先將文青霜找到了再說。


    他連忙答應了一聲,道:“好,我這就去。”


    他身形一閃,閃到了假山石後,鑽進了假山石洞,沿著那條隧道,向前直奔了出去,不用多久,便從那山洞中穿了出來。


    他穿出了山洞之後,仍然向前直奔而出,轉眼間,便已到了那林子中。


    他一麵奔,一麵心中在暗忖自己離開已有將近一個時辰,不知那怪老婦人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文青霜?若是那怪老婦人已找到文青霜,事情卻是難辦了。


    但如果怪老婦人未曾找到文青霜,自己要找她,倒也不是易事。


    關山雄一想到這裏,才覺得自己在離開金龍幫總壇之際,將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他腳步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而就在他腳步一慢之際,忽然聽得頭頂之上,“唿”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飛了下來。


    關山雄連忙抬頭一看,隻見像是有什麽在眼前飛過,但是卻又看不清是什麽,關山雄心中剛在想,難道是一頭飛鳥麽?


    他正在想著,忽然覺出有一些不妙,連忙低頭看時,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禁大驚!


    隻見有一隻繩圈已經將他套住!


    而那繩圈正在迅速地收縮,立即就要將他的頭頸箍住了!


    關山雄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一時之間,他也不及去查究那繩圈究竟是從什麽地方落下來的,連忙用手握住了繩圈。


    他用手握住了繩圈,是想將繩圈拉開去,或者拉斷的。


    可是,那繩圈收縮的力道,卻是大得出奇,關山雄用力一拉,非但未曾將之拉開,反倒連雙手一齊被箍緊,緊貼在頸旁,也幸而如此,繩子才不至於勒緊他的脖子,使他還可以透氣。


    然而,他想要出聲講話,卻已在所不能。


    關山雄的心中又急又怒,他勉力抬起頭來,想要看看是什麽人在惡作劇。然而,當他一抬頭之際,他的身子已經被繩子拉得升了上去,轉眼之間,便升高了一丈五六,這才停了下來。


    關山雄勉力吸了幾口氣,抬頭向上看去,隻見繩子的一端被綁在一根橫枝之上,離他的頭頂約摸有六七尺高下。就算他雙手可以鬆開,也是夠不著去解開繩子,更何況他的手根本不能鬆開來,因為他手一鬆,繩圈必然縮緊,勒住了他的脖子,那麽他就一定會窒息而死了。


    關山雄被那繩子吊在半空,有一陣風來,他的身子還會隨風而動。


    他的心中,著急之極,但是卻又一點辦法也沒有。


    最令得他心中急怒的,是事情突如其來,究竟他是著了什麽人的道兒都不知道。他千思萬想,覺得那一定是金龍幫中人下的手。


    可是,他卻又不明白何以金龍幫中人不痛快下手,將他殺了,他這樣子被吊在樹上,絕不好受,不到半個時辰,眼前已陣陣發黑!


    關山雄隻好雙手用力握緊了繩圈,雖然十指生疼,但是透起氣來,卻是舒暢許多。他隻看到天色慢慢地黑了下來,然而卻既沒有人來放他,也沒有人來進一步地害他。關山雄想出聲大叫,但是他喉部仍被繩圈箍著,所發出的聲音十分嘶啞,也根本傳不遠。


    關山雄無可奈何,隻得等著,聽天由命。


    一直到了午夜時分,他才見到遠處有兩個人,飛掠了過來。


    那晚月色頗好,那兩個人的來勢十分快,正是向著這座林子而來的,還隔得老遠,關山雄便已看到那兩人正是天山雙老。


    關山雄一見天山雙老忽然來到了這裏,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因為在他離開金龍幫總壇之際,天山雙老正是在金龍幫的總壇之中。當然,事情已經過了大半天,在這大半天中,風雲變幻,不知可以生出多少事來。然而,在事情沒有徹底解決之前,天山雙老怎可以離開呢?


    天山雙老離開了金龍幫總壇,那表示事情有了什麽變化呢?


    關山雄一麵想著,一麵出聲大叫,但是他的聲音仍是十分低微,眼睜睜地看著天山雙老在他身前三五丈處掠了過去。


    兩人去勢甚急,似乎根本未曾聽到關山雄的叫聲。


    關山雄呆了一呆,眼看著兩人奔遠了,他勉力轉過頭,想看看兩人的來路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追來,可是,當他一迴頭之際,隻見遠處天色通紅!這時,正值午夜,一輪明月高掛,當然絕不會是天明,那一定是一場十分猛烈的大火!


    關山雄略定了定神,定睛向前看去,隻見那火勢越來越旺,燒著的方向,正是金龍幫總壇所在的方向。


    他心中正在思疑,暗忖難道是金龍幫的總壇起了大火不成?


    隻見遠處又有人奔了過來,這一次,看得更是清楚,隻見來的正是陶平和車輪兩人,兩人一麵疾奔,一麵正在交手!


    兩人一麵走,一麵交手,出手之際,招式更顯得十分怪異,這兩人來得近了,關山雄忙沙著喉吼叫道:“車大俠,救我一救!”


    車輪抬頭一看,手揚處,“刷”的一聲,一枚暗器電射而出!


    他那枚暗器,向吊住關山雄的繩子射來。


    飛到近處,關山雄才看清那是一柄長可三寸,極其鋒銳的小刀,小刀不偏不倚,削在繩子上。


    然而,那繩子不知是什麽搓成的,堅韌無比,那麽晶光閃閃的小刀,削了上去,竟然不斷,隻不過繩子略抖了一抖而已。


    而車輪因為發出了那一柄飛刀,幾乎被陶平一掌擊中,兩人身形疾展,轉瞬之間,已經向外掠出了五六丈,樹木掩遮,看不見了。


    關山雄看見那柄飛刀,“啪”的一聲,跌在地上,心中不禁暗歎了一口氣,心想不知還有什麽人可以來救自己的?


    他又向火頭亂躥的方向望去,似乎看到有許多人影在攢動,但是卻沒有人再向他這個方向奔來。


    關山雄心中越來越急,他不知道在金龍幫總壇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照眼前這個情形來看,在金龍幫總壇中所生的變故,一定極其驚人,要不然,何以陶平、車輪、天山雙老,全都走得這樣匆忙?


    這四人全是蛾眉派請來的,他們走得那樣匆忙,難道是金龍幫已大獲全勝了麽?可是,金龍幫的總壇此際又似乎在烈焰飛騰!


    關山雄因為不明白這大半天中,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心中十分焦急,反倒將他自己尷尬的處境拋在一邊,隻想有人經過,告訴他事情的經過。


    他向金龍幫總壇的方向望著,又過了片刻,總算又有人奔了過來,那奔過來的人,看來身形十分臃腫,但到了近處,便可以看出,原來那是兩個人身子靠著身子一齊奔過來的。


    到了那兩人來得更近的時候,關山雄已可以看出是其中一人提著另一人在奔走,所以兩人的身子才靠得如此之近。


    那兩人來勢極快,轉瞬之間,便已到了近前。


    一到近前,關山雄本來想要叫的,但這時候,他也已看清了那兩個是什麽人,如何還能叫得出聲來?


    隻見一個是十分美麗的少女,但是卻雙眸緊閉,麵色蒼白,也不知是死是生!


    那少女正是文青霜!


    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臂在飛奔的,則正是那個怪老婦人!


    關山雄見文青霜終於落人了那怪老婦人的手中,心中不禁暗歎一聲。


    也就在此際,那怪老婦人已到了樹下,停了下來,手一鬆,任由文青霜軟癱在地,她身形疾拔而起,一晃之間,便已越過了關山雄,到了那橫枝之上。


    她“桀”地一笑,道:“關山雄,這是我看在你師父麵上,對你小作懲罰,你可知道麽?”


    關山雄心中,不禁苦笑!


    他直到此際,才知道弄來弄去,自己是著了這怪老婦人的道兒!


    他勉力道:“我做錯了什麽,你要罰我?”


    那怪老婦人“哼”的一聲,道:“我叫你看住文青霜,你卻放開了她,幸而我又將她找到,不至於壞了我的大事,要不然,你早已沒命了!”


    她一麵說,一麵手臂一抖,套在關山雄頸上的繩圈,突然鬆了開來,關山雄的身子疾跌了下去。


    關山雄的內功頗有根底,一丈五六高下原也跌不傷他,但是他跌在地上,卻也不免滾了一滾。


    這一滾,恰好滾到了文青霜的身邊,文青霜睜開眼來,向關山雄望了一眼,立即又閉上。


    關山雄道:“你怎麽一”


    他隻講了三個字,一陣勁風過處,那怪老婦人已收起了繩子,躍了下來,向關山雄一瞪眼,道:“快起來,跟我走。”


    關山雄道:“跟你走?上哪裏去?”


    那怪老婦人麵有怒容,道:“我叫你跟我走,你便跟我走,多問做甚?”


    關山雄道:“我……我師伯……師叔……”


    怪老婦人“呸”的一聲,道:“你師父已經死了,你還算是峨眉派的人麽?理他們做甚?”


    那怪老婦人的話,關山雄實是聞所未聞,他一時之間,不知怎樣迴答才好。


    而那老婦人剛一伸手,又已將文青霜提了起來,她見關山雄還站著不動,飛起一腿,便向關山雄的背部踢來。


    她那一腳的去勢極快,關山雄連驅避的念頭都不曾想起,“砰”的一聲,一腳已被踢中!


    奇怪的是,那一腳被踢中了之後,卻一點也不覺得什麽疼痛,隻覺得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他的背後湧了湧,身不由己,一口氣向前奔出了五十來步,方始站得定身子!


    而他才一站定,那怪老婦人又已來到了他的身邊,喝道:“你走不走?”


    關山雄心中又氣又急,大聲道:“你究竟要我跟你到什麽地方去,你要是不說,我糊裏糊塗地跟你去做什麽?”


    老婦人怒道:“你想為你師父報仇,峨眉派那些門道還差得遠啦,你非跟我走不可丨”關山雄一呆道:“你是說,我要跟你學藝?”


    那怪老婦人道:“哼,你要跟我學藝,還沒有那麽容易啦,還不快走?”她話一講完,又是一腳踢了過來。


    那一腳,關山雄仍是未能避得開,又是身不由己向前奔出了幾十步,方始站定。


    他站定之後,覺出那怪老婦人又來到了身邊,忙道:“你別再踢了,我走 i


    他雖然不知道那怪老婦人的來曆,而且,也看出那怪老婦人的行事十分邪門。但是他卻記得怪老婦人見到雷去惡的屍體傷心的神情。如今怪老婦人也口口聲聲,要為雷去惡報仇,至少兩人的目的是一樣的。他也明知自己就,算不答應,那老婦人一定不斷地踢自己,令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奔出去的廠所以,他第二次停下來之後,便立即表示願意跟老婦人去了。


    他的話才一出口,便聽得文青霜一聲冷笑,道:“沒骨氣的東西。”


    關山雄連忙向文青霜看去,隻見她閉著眼睛,但麵上卻現出了十分鄙夷的神色來。


    那怪老婦人反手一掌,“啪”的一聲,打在文青霜的左頰之上,喝道:“誰要你多嘴?”


    文青霜麵上挨了一掌,蒼白的麵上,立時紅了起來。


    關山雄吃了一驚,道:“你為什麽打她?”


    怪老婦人道:“我愛打就打,你出什麽聲?”


    文青霜一聲冷笑,道:“你隻管打好了,你當我會求饒麽?”


    怪老婦人又揚起手來,“啪啪啪”三下,仍然是打在文青霜的左?罩上,文青霜的左頰6敝琢似鵠矗口角還有鮮血流出?br />


    關山雄看得難過之極,一聲不出,便向前麵奔了出去,他是因為知道文青霜說得出做得到,的確是不會討饒的,而她不討饒,那怪老婦人便可能一直打下去,所以不忍觀看,才跑了開去的。


    而他一跑開,怪老婦人也顧不得再打文青霜,隨後追了上來,道:“跟在卜”


    我後麵。


    關山雄跟在她後麵疾馳著,不一會兒,便已經到了長江邊上。


    這時候,天色十分昏暗,江水閃耀著微弱的光芒,一到了江邊,關山雄便看到一隻船停在岸邊,那船上所點燈籠,全是黃色的。在每一個燈籠下麵,都有一個黃衣人站著。


    黃色的燈光,照在人的臉上,看來十分詭異。


    那怪老婦人帶著文青霜,一躍上了船。


    她站在甲板上,招了招手,道:“你快來!”


    關山雄略一猶豫,足尖一點,便也躍了上去。


    那怪老婦人喝道起錨,開船!"立時便有兩個黃衣人,拉起了鐵錨來。另有幾個黃衣人,以竹篙將船撐了開去,轉眼之間,船已到了江心。


    〃關山雄忙道:“我們究竟到哪裏去?”


    怪老婦人一聲冷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跟我來。”


    關山雄跟在老婦人身後,來到了一個船艙中,艙內的陳設十分華麗,老婦人道:“你就住在這裏,不準亂走,更不準和人亂講話。”


    關山雄心中有氣,心想這算是什麽?難道我是囚犯麽?


    但是他卻沒有講出聲來,隻是坐了下來,眼看著那怪老婦人提著文青霜走了出去,他才道:“你要將她怎麽樣?”


    怪老婦人向文青霜一指,道:“她麽?”


    關山雄道:“是啊,你大可不必難為她的。”


    怪老婦人桀桀怪笑了起來,道:“我難為她?當然不,我要好好地對待她!”


    她話一說完,身形一閃,便掠了出去,順手將門緊緊關上。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和衣向床上倒了下去。


    他才一倒在枕上,一個轉頭間,一眼瞥見枕旁的一個青布包裹,他不禁直跳了起來。


    那青布包裹上,繡著一隻虎,他認得出那正是他師父雷去惡的東西。


    他和師父下山時,雷去惡還曾吩咐他背這個包裹,後來卻不知在什麽地方失去了,如何會在這裏?


    關山雄呆了一呆,心想那除非是師父早已到過這艘船上,所以才會將包裹留下來的。但是師父又是什麽時候來的呢?他和那怪老婦人,究竟是什麽關係呢?


    他一麵想,一麵將那隻包裹解了開來。


    隻見包裹中的幾套衣服,正是他師父的東西,關山雄睹物思人,心中十分傷心,將衣服略翻了一翻,忽然看到有一封信夾在衣服中。


    關山雄將那封信取起一看,原來那是人家寫給他的信,封麵上隻寫著“書呈雷去惡收閱”幾個字,也沒有署名。


    關山雄更是歎了一口氣,將信放好,他根本未曾想到要將信取出來看一看,又將包裹包好,傷心了片刻,倒在床上,連日來勞累無比,在不知不覺間,竟已沉沉睡了過去。


    到關山雄一覺睡醒,睜開眼來之間,船艙之中,一片通明,早已是白天了。


    關山雄連忙一骨碌爬了起來,衝到了艙門前,然而他一到門前,艙門便自動打了開來,門外早就有兩個黃衣人,一個捧著湯水洗臉盆,一個捧著一隻漆盤,有飯有菜。


    關山雄向後讓了一讓,那兩人走進來,將東西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關山雄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從什麽地方來的?”


    可是那兩個人像是完全未曾聽到一樣,一個轉身,便已走了出去,又是“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關山雄連忙走到了門旁,伸手去推門,怎知門關得十分結實,他竟推不開。#


    關山雄心中不禁大怒,在門上“砰砰”敲了兩下,叫道:“喂,你們將我倒鎖在裏麵做甚?”


    可是門外卻像是沒有人一樣,並沒有人迴答他。


    他從門縫中向外張望,卻非但有兩個黃衣人站在門前,還有許多黃衣人在甲板上走來走去,除非這些黃衣人全是聾子,否則萬不會聽不到他的叫聲的。然而,看那些人的情形,卻又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他的叫聲!


    關山雄心中十分惱怒,轉身洗了一把臉,匆匆用了一些飯,又到門旁,大聲道:“我已吃完飯了,你們將盆子拿出去吧!”


    這一次,他一叫,艙門卻立即打了開來,一個黃衣人走了進來。


    關山雄道:“哼,我早知你們不是聾子!”


    他一麵說,一麵向外跨去,然而他才跨出了一步,一個黃衣人便已站在他的麵前,將他的去路攔住。


    關山雄一伸手,去推那黃衣人。


    他一麵伸手去推那黃衣人,一麵抬頭向那黃衣人看去,他一看之下,已經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僵在半空,難以動彈。


    原來他和那黃衣人一個照麵之間,隻見那黃衣人麵如死灰,眼中泛著青色的光芒,麵肉平板,一點表情也沒有,那種陰森之極的神情,雖然在大白天,也不由得令人遍體生寒!


    關山雄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卻又剛好和進艙去收拾東西的那個黃衣人,撞了一個滿懷,關山雄一仰頭,向那個黃衣人看去,更是打了一個冷噤。


    那黃衣人的麵上,有著一個交叉疤痕,自兩道眉毛的眉尖起,到下頰為止,交叉之點,恰在鼻子上,更令得他看來如同鬼怪一樣!


    關山雄連忙打橫跨出了一步,那黃衣人也跨出了艙去,接著,“砰”的一聲,艙門又已關上。


    關山雄退到了船艙中,坐了下來,心中不由得駭異之極!


    他在江湖上行走的日子雖然不多,但是正邪人物,卻也可以分得出來的。照他看來,眼前這兩個黃衣人便是邪派人物中的高手!


    那麽,這個怪老婦人究竟是什麽人呢?硬要自己跟著她走,又是什麽意思呢?


    關山雄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妙,他推幵窗子,向外看去,隻見船正在順流而下,去勢甚快,關山雄心想自己若是準備離去的話,如今船在江中,還可以偷偷離去,若是到了大海之中,那可是逃生無門了!


    他將頭探出窗去,隻見他的艙是在下一層,窗外便是江水,上麵還有一層船艙,才是船舷,如果他從窗中跨出去,卻是不易有人發現。


    關山雄的水性甚好,他自信要泅水到岸上去,並不是什麽難事。


    他主意打定,一隻腿已跨了出去。


    也就在這時,他又看到了那個包裹,他心中立即想起,這是師父的遺物,師叔伯一定十分想得到它,自己何不將之帶在身上?


    他又跨進了艙中,將那隻包裹背好,這才跨出了窗子去。


    他兩手拉住了窗子,兩隻腳已經浸在水中,正待一鬆手,落入水中之際,忽然聽得左首一個窗子之中,傳來了一聲尖叫道:“我不吃什麽東西!”接著,便是“砰”的一聲,有碗碟被人摔破的聲音。


    關山雄一聽,便聽出那是文青霜的聲音。


    他不禁一怔,心想:“原來文青霜就在隔壁的船艙之中!”


    他一麵想,一麵雙手仍抓住了窗子,卻不放開來。


    他立即又想:“我要不要去救她呢?”


    他呆了片刻,才慢慢地移動身子,到了那個窗子的下麵,伸手推開了窗子,向內看去。


    隻見那船艙十分小,還堆著許多雜物,文青霜正伏在一堆繩子之上,肩頭起伏,想是在哭泣。


    關山雄看了一會兒,見文青霜並未曾覺察自己已在窗口,他隻得低聲道:“文姑娘!文姑娘!”


    文青霜陡地迴過頭來,她左頰之上的紅腫還未曾消褪,目射寒光,望著關山雄。


    關山雄忙道:“你可會遊水麽?從這裏出來,我們可以赴水而走。”


    文青霜呆了一呆,一個轉身,向窗口走來。


    她轉到了窗口,以懷疑的眼光看了關山雄一眼,又向江麵看了看,麵上的神色,更顯得十分難以捉摸。


    關山雄見她還決定不下,急道:“快一點,要不然,隻怕被人發現,便沒有機會走脫了!”文青霜又呆了一呆,才冷冷地說道:“你再多救我幾次,也是沒有用的。”關山雄一呆,道:“什麽沒有用?”


    文青霜道:“你可是想我忘了我們對你的深仇大恨麽?”


    若不是這時候關山雄怕笑出聲來被人發覺,他當真會揚聲大笑起來。他仰頭幹笑了幾聲,道:“好了,還是那句話,上了岸之後,咱們各走各的路,有機會的話,你隻管在我背後殺我好了。”


    文青霜不再言語,已跨出窗來。


    關山雄看出她因為受了傷,行動不怎麽靈便,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背,幾乎將她從艙中拉出來一樣,一出窗,關山雄手一鬆,兩人便一齊落入了水中。


    這一日,江中風浪頗大,船行又速,水聲嘩嘩,將他們兩人的落水之聲一齊遮了過去,兩冬向水下沉去,過了片刻,才又浮了上來。


    當他們浮上水麵之際,那艘船早已去遠了,船上的黃衣人,看來也隻剩下了一個小黃點,看情形,船上的人還未曾發覺兩人已經離去。


    文青霜身受重傷,根本沒有力道遊水,關山雄帶著她,向江岸遊去,好一會兒,才算是上了岸。


    當兩人穿過江邊的蘆葦叢,向岸上走去的時候,兩人都累得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了,岸邊十分陰涼,幾隻孤雁,唿唿呷地叫著,飛了開去,晚霞如血,照在兩人的臉上。


    兩人一言不發,躺在岸上,好一會兒,關山雄才手在地上按著,坐了起來。


    關山雄一坐起來,文青霜也硬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文青霜全身濕透,烏黑的頭發,緊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看來更是楚楚可憐。


    關山雄道:“文姑娘,你可有力走路麽?”


    文青霜一聲不出,勉力站了起來,跌跌撞撞,便向前走了開去。


    關山雄連忙追了上去,道:“文姑娘,天快要黑了,你身受重傷,且孤身一人。”


    關山雄話還未曾講完,文青霜已聲音冰冷,道:“上岸之後,各走各的路,這不是你說的麽?”


    關山雄道:“我隻不過是不放心你而已。”


    文青霜已轉過頭去,麵上現出了一副十分高傲的神氣來,道:“大可不必。”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心中還想向文青霜問一問,金龍幫總壇之中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然而他看文青霜的臉色,隻怕多半是不再會答的了,所以,他也不再開口。


    他望著文青霜的背影,看著文青霜步履不穩地消失在暮色之中,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悵惘之感來。


    那種像是失去了什麽,但是又把握不到什麽,悵然若失,又說不出究竟是失去了什麽的感覺,是他從來也未曾有過的。


    而且,在那種悵惘之感襲來之前的一刹那,他還是全然未曾想到自己在下一刻,心境竟會變得這樣寂寥,而如今,那種寂寥之感,卻罩住了他整個心靈,使得他木然地站在江岸上。


    直到月華初升,關山雄看到了地上長長的影子,他才猛地省起,覺出自己在江岸,至少已經站了有一個來時辰了。


    他又苦笑一下,因為他為什麽竟會在岸上站了那麽久,以及在那一個來時辰中,他究竟在想些什麽,他仍是說不出所以然來。


    他一省起之後,立即便向上遊奔去。


    他要盡快和師伯、師叔見麵,他知道就算丐仙車輪曾向他師長說起他去了何處,他那麽久未曾迴去,師長也一定十分掛念了。


    他沿著江邊向前飛奔著,到了半夜時分,隻覺得喉幹舌燥,心跳不已,隻得停了下來,略喘了幾口氣,就在這時,隻見上遊有一隻小船,也是沿著江邊,正飛也似的順流而下。


    關山雄也未曾在意,轉眼之間,那隻小船已到了近前,隻聽得船上一個作漁翁打扮的人,突然唱道:“不網魚來不網蝦,專網岸上大冬瓜。”


    關山雄聽得那漁翁這樣唱法,心中不禁為之陡地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之間,那漁翁身子一轉,已麵對著關山雄。


    關山雄和那漁翁一個照麵,就著小船上的“氣死風燈”,他一眼看到那漁翁,哪裏是什麽漁翁,正是自己曾經見過的,金龍幫中的一個副堂主!


    關山雄雖然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來,但是那人相貌古怪,關山雄卻是記得,關山雄一看,心知不妙,轉身向外便逃!


    他逃出了一步,“唿”的一聲,便有一樣東西當頭罩了下來。


    關山雄翻手一掌,向上拍出,他這一掌拍得十分及時,但是他手掌所碰到的東西,卻是軟綿綿的,毫不著力。


    所以,他那一掌,也未能將這東西震開。


    而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那東西“刷”地落了下來,已將他全身罩住,竟真的是一張大網。關山雄怪叫了一聲,一股大力曳來,已將他身子拖倒,拖過了蘆葦叢,“砰”的一聲,跌倒在甲板上。


    那副堂主又唱道:“網到了大冬瓜,切片又剁花,留下大腦袋,祭天祭地祭鬼魂!”


    關山雄聽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在網中,連連掙紮,卻是掙紮不脫,急叫道:“你網了我來做什麽,快放開我!”


    那副堂主也不出聲,隻是將船槳在水中一撥,撥起了一大叢水草來,“啪”的一聲,摔在關山雄的臉上。


    關山雄正在開口大叫,冷不防有水草摔了過來,口中塞了一口水草,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好不容易將口中的水草拉了出來,賭氣不開口,心知自己落到了金龍幫人物手中,那一定是要受盡苦楚了。


    他心中暗歎了一聲,隻見那小船已離開了廣闊的江麵,轉入了一個十分狹窄的海港中,向前曲曲折折地劃著,又過了半個來時辰,竟到了一個小個的湖中。


    那湖中,生滿了葛蒲蘆葦等水草,高的竟達兩丈,船行其中,擦到了蘆葦,“啪啪”之聲不絕,真難想象他是怎樣認路的。


    又過了片刻,眼前睦地一亮。


    關山雄定睛看去,不禁呆了半晌,隻見前麵一字排開,約有七八艘大船,那些大船和普通的船不同,船上隻是甲板,而甲板之上,則建造著一幢十分精致的平房!顯然,若是八艘船分幵來,那麽這幢平房便也可以分成八部分。


    而隻要八艘船在一起,那麽,這幢平房便不亞於一個小莊院!


    那副堂主將小船劃到了大船邊上,仰天打了三個唿哨,那幾艘大船上,立時有人現身,提著燈籠,道:“是康副堂主麽?”


    那副堂主答道:“是,捉到他了!”


    船上那人道:“各人正在等著啦。”


    關山雄聽得這兩人的對答,心中不禁奇怪了起來,因為聽這兩人的對話,那副堂主像是專門來找他的一樣,而不是偶然遇上的!那麽,他怎麽知道自己的行動的呢?


    關山雄在江邊,可以說隻有一個人知道,那人便是文青霜。而如今,金龍幫的人居然知道他的動向,那不問可知,一定是文青霜向他們泄露自己的行蹤了。


    關山雄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怒!


    他前後已救了文青霜三次,卻想不到文青霜居然如此絕情!


    但是他轉念一想,文青霜每次都說她絕不感恩,這似乎也怪不得她。


    關山雄心中亂成了一片,連被人家提上了大船,都不知道。


    直到他眼前大放光明,他定下神來,向前看去,隻見他已在一間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間之中,房中隻有兩個人。


    那兩個人,關山雄都是認識的,一個是銀蛇書生華缺,一個則是周心威。


    周心威正一抖手,將關山雄從網中抖了出來。


    關山雄一出網,身形凝立,昂著頭一聲不出。


    周心威在他的肩頭上,輕輕一拍,道:“你不妨坐下啊!”


    關山雄一聲冷笑,道我既落在你們手中,要殺便殺,要剮便剮,何必周心威一笑,道:“你料錯了,我們絕沒有殺你之意,你坐下來再說。”


    關山雄道:“哼,坐就坐,我怕你們麽?”


    他大模大樣地向旁跨出了幾步,便坐了下來,周心威道:“我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要請你照實迴答我們。”、關山雄道:“那你們大可放心,峨眉弟子不會說謊話的。”


    周心威一豎大搏指,道:“好,閣下確能為峨眉派爭光!”


    關山雄冷笑一聲,道:“峨眉上下,全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哪一個不能為本派爭光!”


    周心威站了起來,來迴走了幾步,道:“關朋友,你別意氣用事,咱們平心靜氣,來研究一些事情,你說可好麽?”


    關山雄一聲尖笑,道:“平心靜氣?”


    周心威沉聲道:“不錯,關朋友,事情絕不如你所想的那樣簡單。”


    關山雄冷笑了一聲,道:“我看不出有什麽不簡單的地方,我師父行俠仗義,卻慘死在文天殘老賊之手,這還不夠明白麽?”


    周心威道:“不錯,從表麵看來,確是如此,但是我們文副幫主,卻絕不是邪惡之人,何以忽然在油江口,會做出了燒殺淫辱的事來呢?”


    關山雄聽到此處,不禁忍無可忍,也霍地站了起來。


    這時,周心威恰好在他的身前,他站了起來之後,和周心威正麵而立,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武功,和周心威相比,相去不可以道裏計,但是這時,他卻絲毫也沒有怯懦之意。


    他大聲道:“你講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說我師父陷害文鍔?”


    周心威還未幵口,華缺已然陰惻惻地道:“不錯,我們正有此意。”


    關山雄一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道:“這倒好笑了,當文鍔到金龍幫總壇之際,他還未曾死,為什麽不當眾剖白?”


    華缺沉聲不語,好一會兒,才道:“這一點,我們還未曾弄明白。”


    關山雄厲聲道:“那你們弄明白了些什麽?”


    周心威道:“關朋友,你且坐下來再說,我們如今實在還未曾明白什麽,但是我們卻想弄明白一些可疑的事情,關朋友,你年紀雖輕,但你卻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當然也希望事實真相大白的。”


    關山雄連聲冷笑,道:“你不要巧言令色了,事情真相,還有什麽不明的,我不願再和你們講下去,你們要將我怎樣?”


    周心威的態度卻十分溫和,道:“還是那句話,我們要問你一些話。”


    關山雄昂頭冷笑,並不出聲。


    周心威道:“你和雷去惡下山,一路之上,可有發現他和什麽人來往麽?”


    關山雄冷冷地道:“沒有。”


    他在迴答“沒有”兩字之際,忽然想起自己背後那包揪之中的那封信來。他心中不禁疑惑:師父是什麽時候收到這封信的呢?當然不會是在峨眉的時候,因為如果在蛾眉,有陌生人送信來,自己當然會知道的。


    那樣說來,師父收到這封信,應該是在和自己下山之後了。


    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呢?


    在關山雄的記憶之中,雷去惡一直和他在一起,隻有事情發生之前的一天,雷去惡突然有點異狀。


    關山雄正待繼續迴憶之際,周心威已道:“好,我相信你,那麽,雷去惡有沒有可能,和什麽人秘密地會見,不讓你知道呢?”


    關山雄漲紅了臉,怒道:“我師父和我情逾父子,更何況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為什麽要有事瞞住了我?”


    周心威道:“那麽你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了?”


    關山雄應聲道:“是……”


    但是他隻講了一個字,便頓了一頓,道:“也不是一直在一起,最後那天,師父……他說有些要事,先到前麵去,令我隨後跟來……”


    華缺和周心威兩人互望了一眼,道:“那是在什麽地方?”


    關山雄道:“我們分手之際,是在距油江口八十餘裏的一個小鎮上。”


    周心威道:“他可曾說是什麽急事麽?”


    關山雄道:“有!因為他聽說在油江口,有一個武林高手正在作惡,他要趕去鏟除那惡人,又怕我武功不濟,同去受害,是以才一個人前去的!”


    周心威追問道:“這又奇了,你一直和他在一起,為什麽他聽到有人說在油江口有武林高手在作惡,你竟聽不到?”


    關山雄一瞪眼,道:“那有什麽奇怪?我師父的武功遠在我之上,他可以聽到在很遠地方人們的交談聲,我自然聽不到。早在兩三天前,每到鎮甸上的飯店吃飯之際,他總是緊皺雙眉,說聽到了那些話,這又何足為怪?”周心威聽了,不禁無話可說。


    華缺沉聲道:“算你說得有理,那麽,你又是如何與他會麵的?”


    關山雄沒好氣道:“他走了之後,我也隨之啟程,當天傍晚,在油江口,我便見到了師父,當時他已經將那惡人擒住了,嘿嘿,那惡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金龍幫文副幫主!”


    華缺和周心威兩人互望了一眼,周心威道:“關朋友,你可曾仔細地想一想,若是你要做文副幫主作惡的證人,實是不夠資格的。”


    關山雄怒道:“為什麽不夠?”


    周心威道:“你既未曾聽得任何人說起文副幫主作惡,在你看到他之際,他已落入雷去惡的手中,手筋足筋都已被挑斷了。”


    關山雄想要反駁,但是他一張口,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因為周心威所講的,全是事實,的確,他既未聽得任何人說文鍔作惡,也未親眼看到他作惡。然而,關山雄卻相信雷去惡的話,他絕不會像周心威那樣去懷疑雷去惡的。


    他冷笑了幾聲,道:“周堂主,你別花言巧語了,文鍔作惡,江湖上人已盡皆知道,我師父為主持正義,而慘遭老賊所害,這也是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你舌燦蓮花,又怎能改變事實?”


    周心威一聲長笑,道:“關朋友,你如何會被我們請來此處的,你一定已明白了?”


    關山雄聽得這一問,不禁想起了文青霜來。


    他沒有迴答,隻是抬高了頭,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的。”


    周心威道:“那就好了,據文姑娘說,有一個人對你師父之死極其關心,還要和你一起報仇,你可知道麽?”


    關山雄知道周心威是對那怪老婦人而言,忙道:“我當然知道。”


    周心威沉聲道:“關朋友,這老婦人,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關山雄道:“是什麽人不好?你們華副幫主,不是星宿派中人麽?”


    周心威道:“不錯,華副幫主是星宿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而你師父認識那個老婦人,她是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魔頭,毒屍花風姑。”


    周心威的語音,並不是十分高,可是,他“毒屍花風姑”五個字一出口,關山雄的身子陡地一震,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刹那之間,他想起了罩住文青霜的那血也似紅的袋子,想起了那麽多形狀詭異的黃衣男子,想起了那怪老婦人行事的邪門。


    他知道,周心威所說的不錯,那怪老婦人的確是連邪派人物也不齒,窮兇極惡,無惡不作的魔頭,毒屍花風姑!


    他實是難以明白在自己師父和毒屍花風姑之間,會有什麽關係!


    因為他師父是峨眉派的高手,是正派中有名的人物,怎可能和花風姑這樣兇惡之極的人在一起,花風姑又怎可能為自己師父之死而痛哭失聲?


    關山雄呆住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周心威和華缺兩人也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華缺才道:“如今,你明白事情有些溪踐了吧。”


    關山雄猛地搖頭,道:“我看不出有什麽蹊蹺,就算花風姑和我師父相識,那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更不能掩飾文鍔的惡行!”


    周心威道:“關朋友,照我們看來,文副幫主絕無什麽惡行。”


    關山雄怒道:“放屁!他沒有惡行,難道是我師父冤枉他?”


    周心威沉吟不語,過了半晌,才道:“唉,我們還是對許多事情不明白,你去吧,我們相信你是一條漢子,你講的也全是實情。”


    關山雄不由呆了一呆,道:“我走?你們肯放我走?”


    周心威道:“當然,我們與你為難做甚?”


    關山雄呆了半晌,在那半晌之中,他實是不知說些什麽才好,而實際上,他腦中隻是一片混亂,根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關山雄知道文青霜已到了這裏,而如今,他之所以能離去的話,那當然是文青霜並沒有記仇了,可是,文青霜卻又明明是說過她一樣不會放過~他的!


    他感到莫名其妙,好一會兒,周心威才道:“關朋友,你還不走麽?”


    關山雄幹笑了一下,道:“我……想和一個人見上一見,不知是不是可以?”周心威奇道:“你想見什麽人?”


    關山雄吸了一口氣,道:“文姑娘。”


    周心威呆了一呆,道:“關朋友,我想文姑娘不會見你的。”


    關山雄心中悵然若失。


    但是他卻也沒有再堅持下去,隻是道:“那就算了吧。”


    他一麵說,一麵向外走去,轉眼之間,便已來到了大船的邊上,已有一艘空的小船在等著他,他一躍下了小船,蕩起槳來。


    他才一蕩槳,便聽得身後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聽說你要見我,是不是?”


    關山雄陡地轉過身來,隻見文青霜站在大船上,正望著他!


    關山雄一見是文青霜,不由得陡地一呆。


    這時,文青霜已換過了衣服,一頭青絲,鬆鬆地綰了一個髻,看來更是俏麗之極!


    文青霜又道:“你可是要見我麽?”


    關山雄忙道:“是。”


    文青霜道:“有什麽事?”


    關山雄茫然一笑,道:“沒……沒有什麽事。”


    文青霜也不出聲,默默地望著關山雄,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沒有事,我要進去了。”


    她一麵說,一麵緩緩地轉過身去。


    關山雄又忙道:“文姑娘,且慢!”


    文青霜停了下來,側著身子,並不出聲。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道:“你說絕不會放過我的,如今為什麽又放我走?”文青霜又呆了半晌,才道:“下次我再遇到你,看我放不放過你!”


    她講完了這句話之後,像是怕關山雄再進一步問下去,她便沒有法子迴答,身形一晃,已經疾掠進了屋子中去了。


    關山雄站在小船之上,突然歎了一口氣。


    他也說不出為什麽他忽然之間,會歎起氣來,他隻是覺得心中十分鬱悶,十分不好過,所以才忍不住歎起氣來的,然而歎氣之後,他的心中,卻又並不見得好過些。


    他劃動了船槳,小船慢慢地向前流去。


    他希望文青霜又會在大船上出現,將他叫住。


    但是,關山雄在心中自己問自己:如果文青霜又出現了,自己和她說一些什麽好呢?他覺得自己沒有法子迴答這個問題。因為,關山雄和文青霜兩人,畢竟還是仇人,而且相互間的仇恨還非常深,那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他一麵想,一麵用力地蕩著槳,小船如箭也似向前射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出了汊港,已可以看到遼闊的長江江麵了。


    關山雄心想,自己剛才又忘了詢問在金龍幫總壇之中,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變故,也不知道師叔伯現在怎樣了。如今第一件事,當然是先得找到他們會了麵再作打算,要逆江而上,這小船卻是沒有什麽用處。所以,他將小船劃到了江邊,便棄船上岸,沿著江岸,向前飛奔而出。


    關山雄被花風姑帶上船,順流而下,駛出了大約七八十裏,關山雄準備一口氣向前奔去,直到見到了師門親人,再作打算。


    他沿江急馳,約摸奔出了三五十裏,便已經看到前麵江心之中,有一艘大船在順流而下。


    關山雄又奔得近了些,看出那船正是自己師叔伯所乘坐的那一艘,關山雄心中不禁大喜,老遠地看去,他看出船頭上一人,像是大師兄諸葛凡。


    他連忙揚聲叫道:“諸葛師兄,諸葛師兄!”


    那船越來越近,不到小半個時辰,已經駛過了關山雄。


    可是,船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關山雄可以肯定在船頭上那個背對他而立的人,便是大師兄諸葛凡,和他相距隻不過三五丈,但是,卻一任他叫破了喉嚨,諸葛凡連身子邡不轉動一下!


    關山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轉過身,沿著江岸,疾奔了裏許,那時,他已經追過那艘大船十五六丈了,他不再猶豫,踴身一躍,躍到了水中,向那大船的船頭遊了過去,大船順流駛來,勢子甚猛,幾乎將關山雄卷到了船底之下。


    幸而關山雄水性十分好,他用力劃了幾下,避開了船頭,等大船在他身邊滑過之際,他身子猛地一縱,便已握住了舵柄。


    他握住了舵柄之後,鬆了一口氣,雙臂齊開,向船上爬去。


    不一會兒,他身子濕淋淋的,已經到了船上,大聲叫道:“諸葛師兄,你聽不到我的叫喚麽?”


    他一麵叫,一麵向船頭上看去,一看之下,他頓時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


    船頭上那人,從背影來看的確是諸葛凡,但是這時,關山雄已看到了他的麵龐,那卻並不是諸葛凡,而是一個半邊麵紅,半邊麵白的陰陽臉漢子!那漢子不但生就了一張陰陽臉,而且三角眼、倒吊眉,樣子奸險之極,這時,口角正帶著陰森森的微笑,望著關山雄。:關山雄一怔之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但是,他一步剛退出,背心便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關山雄連忙轉過身來,隻見自己身後,不知在什麽時候,又悄沒聲地多了一個人。


    關山雄心中大是駭然,道:“你……你是什麽人?”


    那漢子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道:“朋友,你這話卻好笑了,你摸上了我們的船來,卻來問我們是什麽人,此是何意?”


    關山雄賠笑道:“那是我弄錯了,我……我以為這是我們的船。”


    那漢子又陰陰一笑,道:“是麽?”


    關山雄十分尷尬,四麵一看,其實在長江中行駛的船隻,隻要是一樣大小的,樣子都差不多。


    他這時再一看,也不能肯定這艘船是不是蛾眉派師叔伯所用的那一艘!他隻得又道:“是的,我看錯了。”


    那漢子又陰陰一笑,道:“看錯了也不打緊,請艙中坐。”


    關山雄搖手道:“不!不!我心急找人,還是快些離去的好。”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道:“朋友,既來之,則安之,你心急什麽?”那漢子話未講完,右手已疾伸而出,五指如鉤,向關山雄的手臂抓來。關山雄身子一側,反手輕輕拍出了一掌,可是那漢子的手臂陡地一屈,突然一轉,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位,向關山雄的背後發出了一掌!


    從那漢子站的方向來說,他實是絕沒有可能發掌擊向關山雄的背部的,但是那漢子的這一掌卻又的的確確擊向關山雄的背部,就像是他的手臂可以隨意向任何一個方向彎曲,而根本不受手臂骨的限製一樣怪誕。


    關山雄在一呆之間,“啪”的一聲響,後背已被一掌擊中。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一個踉蹌,向前跌了出去,跌到了船艙的門口。


    關山雄手在艙壁上一撐,想要穩住身形之際,從艙中忽然又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將他的肩頭抓住,往裏便拖。


    關山雄身不由己,被那隻手拖了進去,耳際聽得人道:“朋友何必客氣,快進來吧!”


    關山雄心知這些人定非善類,自己一定是上了賊船,心中大是焦急,他連忙定睛看去。


    一看之下,他又不禁一呆,因為船艙中的陳設,竟也和天塵劍客乘到金龍幫總壇之時的那艘船一樣!


    剛才,關山雄以為自己確是上錯了船,但這時,他又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上錯船,隻不過不知道這艘船何以會到了這幫人的手中而已!


    關山雄一弄清了這一點,便知道自己的處境更加不妙!


    他勉力定下心神來,仔細看去,隻見艙中原來是天塵劍客四人所坐的椅子上,這時正坐著一男一女兩人,那兩人都有五十上下年紀,奇怪的是,那男的劍眉斜飛,貌相十分威武,看來一點邪氣也沒有,和他一上船就見到的那幾個人邪氣十足,大不相同。


    而那一個女子,雖然已有五十上下年紀,但是卻仍然穿著得十分華麗,麵目莊嚴,也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兩個人坐在一起,看來像是夫婦。


    關山雄一看到這兩人,心中不禁略略放下心來,因為這兩夫迫看來絕不像是壞人。而那抓住了關山雄胸口的人,在關山雄一踏進船艙之後,便已將關山雄鬆了開來。


    關山雄順眼向那人一看,隻見那人獐頭鼠目,卻也是一臉奸相。


    關山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想這兩人不知是什麽人?何以他們自己看來如此正派,手下的人卻個個如此不堪?


    關山雄一麵想,一麵不等人家開口,便踏前一步,道:“在下誤以為這艘大船是我師伯所乘的船,因而泅水上船來,尚祈閣下見諒。”


    那中年男子道:“原來如此,那是小意思,不必多說什麽的。”


    關山雄心中一喜,心想那男子當真如此通情達理,自己還以為有大麻煩哩!他連忙轉過身去,道:“那就多謝閣下了!”


    可是,他一轉過身去,卻又見兩個兇神惡煞也似的人攔在他的麵前,關山雄不禁一怔,道:“請兩位讓路。”


    那兩人隻是陰陰地望著關山雄,一聲不出。


    關山雄忙又轉迴身來,向著那男子道:“閣下的手下,為何攔住了我的去路?”


    那男子一笑,道:“或者是他們深知主人主意,知道我還有幾句話要和你說的緣故!”


    那中年男子的態度,一直十分客氣。


    關山雄雖然漸漸地覺得事情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其中仍大有蹊蹺在。但是人家那樣客氣,他卻也難以發作。


    他勉強一笑,道:“不知閣下還有何吩咐?”


    那中年男子向身邊的中年美婦一指,道:“你可認我們兩夫婦麽?”


    關山雄道:“未曾瞻仰前輩的風采。”


    那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道:“但如今,若有人向你問起我們兩人來,你一定說得出我們兩人的相貌和形狀來的了?”


    關山雄心知對方這一個問題,其中大有古怪在,但是他是個老實人,卻又不會作其他迴答,隻得點了點頭,道:“那當然!”


    那中年男子歎了一口氣,道:“小哥,麻煩就在這裏了!”


    關山雄莫名其妙道:“什麽麻煩?”


    那中年男子道:“我們兩夫婦這次外出,絕不能讓武林之中,任何人知道一點聲息,可是你卻撞上了船來,見到了我們。”、關山雄失笑道:“那有什麽麻煩,我絕不對任何人講起便是了。”


    那中年男子卻繃緊著臉,一點笑容也沒有,以至關山雄看著他的臉,自己也笑不出來。


    中年男子沉聲道:“小哥,你可知道如今這年頭,人心不古,要相信一個人,是十分難的事!”


    關山雄聽了,心中不禁大是有氣,道:“那麽閣下待要如何?”


    那中年男子陡地站起身來。他隻不過是從坐著變成站起,可是那一站之際,便已顯得他氣勢非凡,驚人之極!


    關山雄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那中年男子左臂一揚,左袖“刷”地揚了起來,袖角已將關山雄的“帶脈穴”封住,幾乎是同時,他右手也已揚起,向著關山雄的頂門便拍了下來!


    關山雄雖在那刹那之間,心中實是駭然之極!


    他實是想不到那中年男子貌相如此莊嚴,竟然會說下手便下手。他剛才還在說自己誤上了他的船隻是“小意思”,然而轉眼之間,他便已封住了自己穴道,要將自己打死!


    這時,不要說關山雄被封住了穴道,根本出不了聲,就算他的穴道未被封住的話,他也一定會因為那中年書生主意變化之快,行動之反複無常,而弄得目瞪口呆,講不出話來的。


    眼看那中年書生的右掌挾著一股大力,向關山雄的頭頂直壓了下來,關山雄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就這樣便做了枉死之鬼!


    他心中暗歎了一口氣,自忖必死無疑了!


    然而,就在此際,隻聽得那美婦人開口,道:“且慢下手。”


    中年男子的手掌,陡地停住。


    關山雄翻起眼珠,向上看去,隻見那中年男子的手掌離他的頭頂隻不過兩寸左右而已。


    那中年男子轉過頭去,道:“為什麽不下手?”


    美婦人道:“你剛才沒有聽他說麽,他正在找他的師伯,那他的師伯也自然正在找他了,先問明了他的來曆,以免多樹強敵,節外生枝。”


    中年男子一笑,道:“看他這身武功,也不像是什麽名門弟子!”


    關山雄在這樣的境地之中,本來心中隻有憤怒,但是他一聽得那中年男子這樣說法,心中不禁起了一陣慚愧之念!


    的確,他的武功並不好,和同門師兄弟比起來,差得很遠,除了內功紮得有根基之外,其餘可以說一無可取之地!


    而如果他說出乃是蛾眉弟子的話,隻怕人家絕不會相信,而就算信了的話,那也是對蛾眉的聲名大有損害之事!


    所以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若是那中年男子向他詢問的話,他決定不說自己是峨眉弟子。


    他正在想著,那中年男子手一移,已一掌拍在他的肩頭之上,將他的穴道拍活,道:“你師伯是什麽人?”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不錯,我武功不值一哂,若是提起師伯他老人家的名頭,反倒有損他的英名,不說也罷。”


    那中年男子迴頭向美婦人望了一眼,美婦人盈盈站起身來,道:“你不肯說,對你可沒有什麽好處。”


    關山雄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說,當然不會忽然之間又轉變念頭的。


    他搖了搖頭,道:“你們不必多問了,我不會說的了。”


    那兩夫婦又對望了一眼,麵上都現出了猶豫的神色來。


    關山雄並不知道他這一顧及峨眉的聲名,又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值一提,卻救了他的一命!


    那兩夫婦本是武功極高的厲害人物,雖然兩人看來,俱是一臉正氣,一點也不像邪門中人,但是卻是邪派中屈指可數的厲害人物。如果關山雄說出他是峨眉弟子的話,那麽,以這一對夫妻的武功而論,也未必會怕天塵劍客等人的。


    那麽,那中年男子的一掌,也早就擊下去,而關山雄也一定早死了。


    可是如今,關山雄卻不說,那使得這兩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這兩夫妻的武功極高,但是生性多疑,關山雄不肯說出他自己的來曆,更使得他們兩人以為他是有著極大來頭的人。


    中年男子麵色一沉,道:“你真的不說麽?”


    關山雄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道:“我師伯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而我的武功卻微不足道,我怎肯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來,使他英名蒙塵?”


    關山雄本來並無意替天塵劍客過分吹噓的,但是在他的心目之中,掌門師伯自然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而事實上,天塵劍客的武功當然是一流身手,但是卻還未到數一數二的境地,若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中,他自然是有份的,但第一、第二、第三卻還輪不到他!


    而關山雄此際說來十分正經,使那兩夫婦的心中更是起疑。


    那美婦人道:“暫且留著他一命,將他囚在船上,再慢慢打聽他的來曆,若是無足輕重,一掌了結,若是當真非同小可,那我們事完之後,再將他放走,也於我們並無損害。”


    中年男子道:“說的是!”他一揮手,一股大力,將關山雄拂得向後,連退出了幾步,大聲道:“將他關了起來,若是讓他走了,你們別想活命!但是也別太苟待他!”


    那兩個兇神惡煞也似,隨待在側的漢子,立時答應一聲,一個自左,一個自右,迎了上來。


    關山雄心中勃然大怒,他一見兩人迎了上來,手腕一翻,雙掌一齊向外拍出!


    關山雄此際心中極怒,雙掌向外拍出,全然不顧什麽招式章法,隻是用力擊出,希望擊中對方,以出心頭一口怒氣。


    關山雄上了這艘船,自然可以說是倒黴之極。


    他上了船之後,運氣卻不錯,他不肯講出自己的門派來曆來,暫時保住了性命,而此際,他胡亂地拍出了兩掌,全然不顧章法,卻又在無形之中,幫了他一個大忙!


    那兩夫妻乃是何等樣人物,若是關山雄一出手是峨眉家數的話,自然會立即被人認出來的,而他胡亂一擊,那兩人看了,四眉齊皺,卻仍是沒有機會看出他的門派來曆來。


    而關山雄隻是胡亂擊了兩掌,也根本沒有機會再發第三掌了!


    因為他兩掌才一拍出,根本未曾擊中對方,卻被那兩人一伸手,已將他雙手脈門扣住,關山雄全身穌麻,一點力道也沒有。


    他到了這時,才知道那一男一女的手下,個個武功也自不弱。


    他張口怪叫了一聲,身子已被人疾蕩了起來,“唿”的一聲,從艙門中直拋了出去,他還未曾跌到甲板上,人影一閃,一個人已掠了過來,淩空將他接住,一手托住了他的腰際,中指按住了他腰際的軟穴,令得他一動也不能動。


    關山雄身子被人托著,連接住他的是什麽人,都看不到。


    他被那托住他的人托著,帶出了丈許,到了一個底艙的艙口,隻見那人一腳踢開了艙蓋,將他的身子,頭下腳上,直拋了下去!


    那底艙之中,漆也似黑,什麽也看不到,關山雄頭下腳上,倒撞了下去,心想這一撞,隻怕便要將自己撞得七葷八素!


    他身子直跌了下去,又聽得上麵有人叫道:“主人說別太苛待了他!”


    又有一人答應了一聲,道:“有數了!”


    緊接著,“刷”的一聲,自上而下,飛下了一件不知什麽東西來,關山雄隻覺得肩上一緊,身子突然被倒提了起來。


    他本來是頭下腳上跌下去的,身子一被倒提了起來,便變成了頭上腳下,雙足立即踏到了艙底,卻是穩穩地,一點也沒有受傷。


    關山雄抬頭向前看去,隻見有一隻飛爪也似的兵刃,向上一縮,顯然剛才抓住了他的肩頭的,乃是這一隻飛爪索。


    緊接著,“砰”的一聲,艙蓋已然關上,底艙之中,立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陣陣黴味,撲鼻而來,令人欲嘔,顯然那是一個從來也沒有人到的地方。


    關山雄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他除了苦笑之外,實是沒有別的事可做。


    因為在一天之前,他也在船上,設法逃了出來,但如今,他卻仍然在船上!


    一天之前,他雖然是在毒屍花風姑的船上,但是毒屍花風姑卻像是對他很好,而且和他同仇敵愾,但如今,船上的那一男一女是誰,他卻不知道,而他則被囚在這黑艙房中!


    關山雄坐了片刻,站起身來,他剛才泅水前來,火折子早已濕透了,根本沒有用處,所以他隻好摸索著,向前走了幾步,摸到了艙壁,敲了兩下,發出的聲音,十分堅實。


    關山雄本來想要發狠將艙壁擊破,任由江水湧了進來,和船上那些人同歸於盡的,但是他一敲之下,知道想要擊破艙壁,絕不是自己能力所能做得到的了。


    他又摸索了半晌,摸到了一大團纜繩,便靠著纜繩,坐了下來。可以聽到甲板之上,不斷有人在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關山雄心想反正自己出不去,不如趁此機會,好好地睡上一覺再說。


    他一定下心來,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待朦朧地睡去。但是,也就在此際,忽然聽得黑艙的一個角落上,傳來了一陣異樣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有什麽人躲在艙角上,正在敲釘子一樣!


    關山雄乍一聽到那聲音,也不曾放在心上,隻是略略睜一下眼而已,因為那種聲音可能是從鄰艙傳過來的。但是,當他又要合上眼睛的時候,那種“啪啪”聲,忽然停了下來,接著,便是一下幽幽的長歎之聲!


    那一下長歎之聲,不禁聽得關山雄毛發直豎,因為敲釘聲可能從鄰艙傳來,這長歎聲是絕對不會從它處傳來的。


    關山雄在刹那之間,睡意全消,大聲道:“你是什麽人?”


    他一麵問,一麵竭力睜大著眼睛,向前看去,想看清在哪個角落中發出怪聲,發出長歎聲的究竟又是什麽人。但底艙中密不通風,艙蓋緊緊地閉著,一點光線也沒有,關山雄用盡了目力,也是什麽都看不到。


    他雖然得不到任何人的迴答,但是卻有一種“噗噗”之聲,向他漸漸地移近來。


    聽那聲音,像是向他移近來的人,穿著一雙木頭做的鞋子一樣,所以在艙底走動,才會發出那種木頭相擊的聲音來的。


    關山雄呆了片刻,他聽出那聲音離自己已隻有七八尺遠近了,連忙身形一轉,轉到了那堆纜繩的後麵,躲了起來。


    他才躲起,便聽得又是一下長歎之聲,道:“你大可不必躲我,你看我不見,我卻可以將你看得清清楚楚,你躲我何用?”


    那聲音聽來並不兇惡。


    關山雄遲疑了一下,道:“原……來你有夜視之能。”


    那人卻又並不出聲,關山雄又道:“你……也是被他們關在這裏的麽?”


    那人發出了啞啞的一下笑聲,道:“關?世上隻怕還沒有什麽人可以關得住我!”


    關山雄道:“那麽你在這裏做什麽,貪圖這裏黑得有趣麽?”


    那人道:“別胡說,峨眉鼠輩,有多少人在上麵?”


    關山雄忽然之間,聽得那人講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心中不禁愕然之極,道:“你說什麽?”


    那人道:“我說,你被人拋下來時,可曾看清有多少峨眉鼠輩在上麵?”關山雄呆了一呆,他已經知道這艘船原來正是師伯所乘的,但後來船卻易了主,而這個人大約未曾離開過這黑艙,所以他以為船上的還是峨眉高手。


    而聽他的口氣,開口“峨眉鼠輩”,閉口“峨眉鼠輩”,自然是峨眉的敵人了。


    關山雄一想及此,心中便大是有氣。


    他冷冷地道:“峨眉高手,全在船上。”


    那人又道:“連雷去惡這個賊子也在麽?”


    關山雄一聽得那人稱自己的師父為“賊子”,心中更是大怒,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道:“你不必問我,你既然落在峨眉派的手中,被他們困在黑艙中,我自然和你同仇敵汽,一鼻孔出氣的了!”


    關山雄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鬼才和你一鼻孔出氣哩!”


    他想了一想,問道:“你在這裏,已躲了有多久了?”


    那人道:“已有四天了。”


    關山雄道;“那你不在江湖上走動,已有多久了?”


    ;關山雄這一問,也是大有理由,因為隻要最近曾在江湖上走動之人,誰不知道雷去惡生擒文鍔,勇闖金龍幫總壇一事?那人若是知道,也不會再問起雷去惡了。


    那人道:“已有許久未闖江湖了。”


    關山雄冷冷地道:“那難怪你不知道了。”


    那人道:“我不知道什麽?”


    關山雄道:“自然是震天動地的大事!”


    那人道:“是了,所以峨眉上下,才一齊乘船東下的,是不是?”


    關山雄道:“不錯,你躲在這裏,可是準備暗算峨眉派麽?”


    那人道:“正是,但是我卻少一個人幫手,所以始終未曾下手,如今你來了,那太好了。”


    關山雄幾乎要“呸”的一聲,唾過去!


    但是他轉念一想,那人並不知船已換了主,他若是有什麽辦法,本來準備暗算峨眉派的話,正好用來對付船上那些來路不明的人,何不聽聽他的主意如何?


    因之,他強捺下胸口怒火,道:“好,你倒說說,有什麽辦法?”


    那人道:“我的樣子,峨眉鼠輩都認得出一一”


    那人講了這一句話,關山雄心中便不禁苦笑,因為他也是峨眉弟子,但是他已和那人講了許多話,卻不知那是什麽人!


    那人續道:“所以,如果我一現身,便需明刀明槍了,但你卻不同?”


    關山雄道:“我又有什麽用處?”


    那人道:“你關在此處,必然有人會給你送吃的東西來,到時,你就說你要見一見雷去惡,有重要的話對他說。”


    關山雄聽了,心中一陣難過,失聲道:“我師父一一”他本來是想說“我師父已慘死在文天殘之手”的。可是他講了三個字,便陡地省起那人正準備算計峨眉派中人,若是自己暴露了身份,那豈不大是糟糕之事?


    所以,他隻講出了“我師父”三個字,便陡地住口不言。


    那人道:“你師父什麽?”


    關山雄靈機一動,歎了一口氣,道:“你說起了雷去惡,我想起師父來了。我師父,他……他……正是死在雷去惡手中的。”


    ,那人“噢”的一聲,道:“那麽,你是想為師父報仇,所以才落到他們手中的了?”


    關山雄“唔”的一聲,算是答應,他並不是善於撒謊之人,惟恐再說下去,便露出了馬腳來,因此忙轉開了話題,道:“我見了雷去惡,又有什麽用啊?”


    那人道:“自然有用,他若是不肯來的話,你隻消對那帶話的人說,當年‘在蛾眉後山,凝碧崖上的事情,並不是如他所想那樣,隻有他們母子兩人知道。這句話隻要一傳入他的耳中,那麽他一定會來見你的了。”


    關山雄心中的疑惑,這時也到了頂點,他忙問道:“那是什麽事?”


    那人道:“那你不必問,這件事和雷去惡的來曆大有關係,他是絕不想給人知道的,而除了他們母子兩人之外,這件事也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他一聽到那句話,自然會來見你的。”


    關山雄心中長歎了一聲,心想師父早已死在文天殘之手,如今就算普天下人全都知道他生前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於他也絕無損害了。


    關山雄心中陣陣難過,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


    那人又道:“他一來,你便要他在他師兄弟的飲食之中,放下劇毒。”關山雄聽到這裏,實是忍無可忍,大聲道:“你當他是什麽人?他肯害他的師兄弟麽?”


    那人的聲音十分鎮定,講來也十分有把握,道:“他肯的,因為你威脅他,如果他不答應的話,你就將他的秘密宣布出來。他的秘密一暴露,他便再難在峨眉派中立足了。而如果他依你的話去做,那麽誰也不會疑心到他的身上,他還可以穩而當之,接掌蛾眉!”


    關山雄心中怒極,道:“我看雷去惡絕不會如你所料那樣的。”


    那人道:“如今空談無益,你且照我的話去做,就可知我所言不虛了。”關山雄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他道:“那是什麽秘密,你可能講給我聽麽?”


    那人“桀桀”笑了起來,笑聲十分駭人,道:“當然不能,這秘密方今世上,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當真可以說如奇貨可居,將來我控製雷去惡,掌握蛾眉派,全靠它了!”


    關山雄聽得那人講出了這樣陰險的話來,心中更怒,一聲冷笑,道:“可惜你隻是白日做夢!”


    那人道:“你何以如此說,難道你連試一試也不願意麽?”


    關山雄道:“什麽願不願意,雷去惡在幾天前,已死在金龍幫主文天殘之手了


    那人陡地一呆,失聲道:“什麽,雷去惡已經死了?啊呀,那我的妙計,不是完了麽?”


    關山雄冷冷地道:“當然完了。”


    那人不斷地唉聲歎氣,更是懊喪到了極點,關山雄又聽到“噗噗”之聲,傳了出來。


    關山雄雖然看不到眼前的情形,但是他卻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一定是在來迴踱步。


    然而,一個人在來迴踱步之際,怎會發出“噗噗”聲來的呢?難道他腳上所穿的,當真是一雙木頭的鞋子不成?


    好一會兒,才聽得那人道:“不對,雷去惡是不會死在文天殘之手的,文天殘怎會下手殺他?”


    關山雄哼的一聲,道:“文天殘又不是他的舅父,為什麽不會下手殺他。”那人道:“文天殘雖然不是他的舅父,但卻是他的……”他講到這裏,陡地住了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虎魄冰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倪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倪匡並收藏虎魄冰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