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鷂子桑龍一去杳無音訊,失鏢之事已傳遍吳門鏢局,同仁已沉不住氣,紛紛出外探訪桑龍行蹤。


    盡管江湖傳聞如火如塗,卻傳言失實,大多不明其中真正原因,三星鏢局隻有羅英及符孟皋知道蛛絲馬跡。


    奇怪的是三星鏢局出事,當地武林人物均視同陌路,似懼惹火焚身,符孟皋暗暗驚異世風不古,人情不及紙薄,桑龍結交滿天下,看來知心無一人,因而悶悶不樂,飄然走出鏢門外。信步由之。


    忽聞前路矮丘之後傳來喝叱及兵刃破空聲,不禁急急赴去,藏身石後窺視,隻見七名江湖人物合攻一濃眉虎目老者,雙方激搏猛烈,招式辣毒淩厲。


    那濃眉虎目老者掌中一柄短戈雖精奇玄詭,卻滿身浴血,背負一個熟睡幼童,守多攻少。


    符孟皋雖不知雙方是何人物,但想起自己身世,不禁對濃眉虎目老者油然泛起同仇敵愾之心,忙取出一片烏紗遮住麵目,悶身不響身如離弦之管疾射出去,右臂疾如電光石火,施展空手入白刃絕學,向一人攫去。


    那人似粹不及防,驚覺已自不及,隻覺手腕一麻,一支長劍為符孟皋奪去。


    符孟皋身手奇快,左足方一沾地,右足猛然踢向對方“七坎”死穴。


    隻聽慘嗥淒曆揚起,那人身形被踢出七公尺外,口噴鮮血而死。


    其於六人大驚。未及喝問,符孟皋長劍飄飛。寒芒振起漫空金星,劍勢詭異絕栓,同聲悶哼一聲。各自疾飄而退,右肩上均被劍芒刺穿了一孔。鮮血涔涔滲出。


    一貌像陰鷙中年漢子獰笑道:“朋友不問情由,猝而伸手架梁,枉顧武林規矩,恐朋友後悔莫及。”


    符孟皋沉聲道:“以多欺寡,以強淩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下一經伸手即永無後悔。”


    那中年漢子冷笑道:“好,就恁朋友這一句話,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咱們後會有期。”


    驀地——


    六人麵色慘變,喉結穴上各釘著一支湛藍色毒釘,見血封喉倒地斃命。


    符孟皋不禁一呆,轉麵望去,隻見那濃眉虎目老幹苦笑一聲,道:“他們說得對,若閣下一念之慈,縱之逃生,閣下恐將後悔莫及,承蒙援手相救,已是感恩不盡,倘連累閣下,老朽問心難安”


    符孟皋手指著七具屍體,道:“他們是何來曆?”


    “落魂穀!”老者長歎一聲,道:“說來話長,非一言可了,落魂穀遣出高手如雲趕截捕老朽,目前需擇一隱秘之處藏身……”


    符孟皋道:“在下初覆吳門,人地生疏……”


    老者忽道:“有了,天平山穿山洞異常隱秘。”說著打量了對方一眼,接道:“閣下倘不見棄,請與老朽同往稍留片刻,容老朽道出詳情。”


    這老者雖渾身浴血,傷勢沉重,卻目光炯炯如電,氣度凝肅,一望而知是武林高人,符孟皋起下結識之念,毫不思索答道:“在下遵命。”


    老者取出一顆藥丸服下,率先疾奔而出,兩人一先一後,去如流星飛矢。


    穿山洞係平山勝景之一,曲折幽邃,因近年常有蛇蟲出沒,遊入皆駐足不前。


    兩人進入穿山洞,老者解下背上幼童平放在地,歎息道:“老朽名喚酈宗琪,江湖人稱獨行靈官,老朽也不諱言,生平獨來獨往,毀譽參半。”說著手向睡熟幼童一指,道:“其父鐵麵昆侖範澄平武學精奧已臻化境,望重海內,威震八荒,與老朽相交莫逆,但其嫉惡如仇,處置惡人手段過於殘酷,三年前隻身劍劈落魂穀四名高手,致與落魂穀主皇甫天彪結有深仇,皇甫天彪無時不以除去範澄平為念,邀約甚多隱世已久頭的兇邪,意欲一舉博殺範澄平滿門,老朽無意聞訊,急急趕去,怎奈一步之差,範澄平夫妻身已重傷,自知不免,見老朽趕至即托孤與老朽,催促逃命,老朽拚死衝出重圍,怎奈落魂穀窮追不舍,如非少俠援手,隻恐有負亡友重托了。”


    符孟皋道:“如今酈老英雄意欲何往?”


    獨行靈官黯然搖首道:“尚無定處,老朽意欲將此子托會友人處,傳習正宗內功,紮好根基,代擇明師,以報血海深仇。”說著在囊中取出一顆夜明珠,青霞逼射三丈遠近。


    符孟皋望了熟睡幼童一眼,道:“此子較在下幸運多矣,在下迄致如今尚不明身世來曆?”


    酈宗琪詫道:“此話何說?”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出自身遭遇,並將近日姑蘇為三星鏢局同主失蹤,震動天下武林詳細敘出,接道:“在下敬佩酈老英雄是個義薄雲天,舍命全交的武林前輩,故將胸中隱秘吐露,望老英雄指點迷津。”


    酈宗琪目露感動之色,道:“符老弟,俗雲交淺不能言深,蒙老弟如此看重,敢不竭力相報。”


    符孟皋正待答話,忽聞洞外隱隱傳來人聲,不禁麵色一變。


    獨行靈官酈宗琪耳目敏銳,忙將珠光掩住,凝神傾聽來人是何來曆。


    符孟皋意欲出洞,隻跨出了一步,即被酈宗琪一把拉住低聲道:“老弟,不可輕身涉險。”


    符孟皋道:“是禍不是福,是禍躲不過,洞外倘是落魂穀高手,未必不入洞搜覓,與其坐而待斃,反不如在下挺身而出,情勢若有不測,老英雄當可從容由另端逃走。”說著緩緩走去。


    隻聽洞外陰冷語聲傳來道:“砂土浮軟,留下足跡,酈老賊或在此藏身。”


    符孟皋疾飄身而出,隻見三個麵目陰冷黑衣人,手持兵刃悟然注視著自己。


    三名匪徒身形疾閃,有意攔阻符孟皋去路。


    符孟皋冷笑道:“在下與二位萍水相逢,了無怨隙,阻住在下去路為何?”


    中立一人發出刺耳銳尖長笑道:“朋友,兄弟向你打聽一事,望朋友從實相告。”


    符孟皋冷冷一笑道:“倘在下拒不答覆又當如何?”


    那人目中逼吐狠毒神光,沉聲道:“真人不說假話。兄弟看朋友也是武林人物,總該知道落魂穀威名!……”


    符孟皋鼻中冷哼一聲,麵帶不屑笑容。


    隻聽那匪徒說道:“敝穀追蹤一名強仇,名喚酈宗琪,攜帶一名幼童,朋友是否曾看見他藏身洞中麽?”


    符孟皋搖首答道:“未曾,尊駕如不見信,不妨入洞查視究竟?”說著身形疾閃而出。


    “站住!”


    符孟皋迴麵冷笑道:“三位無事生非鬥再相阻,在下實無法容忍,落魂穀尚難放在在下眼中。”說著目中神光逼射,似兩道利刃般攝人心悸。


    那人心頭一凜,道:“兄弟此乃好意,這天平山同延敝穀高手布伏如雲,閣下甚難安保走出。”


    符孟皋劍眉一剔,淡淡一笑道:“生死由命,不勞尊駕費心了。”身形飄飄離去。


    三匪徒麵麵相覷,低聲商議,認定符孟皋之言是實,倘獨行靈官酈宗琪藏身洞中,符孟皋絕不致泰然離開,於是三匪徒轉而搜覓他處。


    符孟皋疾掠而迴,酈宗琪一翹拇指,讚道:“賢弟沉穩若定,機智絕倫,老朽不勝欣佩。”


    說著又道:“此地亦不宜久留,咱們快走。”酈宗琪已將幼童綁在背上,兩人如飛疾離平山,酈宗琪似地形極熟,奔往太湖之濱。


    太湖三萬六千頃,浩滿無際,風帆沙鳥,景星悅目,使人留連忘返。


    酈宗琪向湖畔一所大莊宅奔去。


    符孟皋不禁一怔,他瞥見酈宗琪似奔向莊宅後牆並非正門,暗道:“江湖高人舉止異常詭秘,令人莫測高深,莫非此宅主人於他乃係多年舊識,如今人情紙薄,未必莊宅主人能擔當這血海深仇幹係,惹火焚身,甘心情願。”


    隻見獨行靈官酈宗琪疾如流星掠近後門,伸指敲了幾下,但聞門內傳出低喝道:“什麽人?”


    “竺九爺嗎?老朽酈宗琪。”


    小門急劇開啟,探出一個花白長發,縱須麻臉,身裁偉岸的老叟,目露驚容道:“酈兄何時來到江南”形色匆惶,莫非遇甚危難不成。


    酈蹤琪道:“事急救人,不知賢弟可否招待,否則,老朽立即掉首而去。”


    虯髯老叟望了酈宗琪肩後幼童及符孟皋一眼,道:“竺某深受恩兄大恩。別說擔當幹係,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此處不好說話,快請入內。”


    進門便是小天井,三麵均是矮屋,窗明幾淨,纖塵不染,看似宅主人另闊此為虯髯老叟居宅。


    虯髯老叟領著二人走入內廳,肅客入座,酈宗琪即於符孟皋引見道:“這位亦是昔年名震大河南北俠盜神行無影竺九明。”又道:“老朽途中如非相遇符孟皋老弟,險些喪命在落魂穀匪徒之手。”


    竺九明神色微變,暗道:“你為何招惹落魂穀這等強仇?”


    符孟皋已將竺九明神色看在眼中,略一抱拳道:“在下有幸拜見些竺英雄。”


    竺九明道:“不敢!”繼又向酈宗琪問道:“恩兄因何與落魂穀結仇?”


    鄙宗琪長歎一聲,將鐵麵昆侖範澄平遭落魂穀主皇甫天彪邀集黑道兇邪深夜猝擊,全家滿門俱遭慘死,臨危托孤自己詳情敘出。


    竺九明搖首歎息道:“皇甫天彪獸行固然令人發指,但範澄平矯枉過正,手黑心辣,不予人一條自新之路,故此怨如山積,慘遭毒報自在意料中等……”說著赫然一笑道:“也許這些話竺某不該說?昔年竺某與範澄平亦有一段不平常過節,但咎由我起,怪不得他,恩兄仗義救孤,卻不知已然掀起武林血腥浩劫,牽一發而動全身,恩兄此舉似嫌不值。”


    符盂皋淡淡一笑,道:“月有陰睛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世無十全之事,說什麽值得不值得,大丈夫立於天地間,隻要行事無愧於心也就夠了。”


    竺九明本禁麵色一變,冷笑道:“符少俠高論句見,頓開茅塞,想必少俠大有來曆,少俠師承可賜告否,以免失敬。”


    酈宗琪心中大急,知竺九明是火爆脾氣一如往昔,動則傷人,受怨必報,自己雖有恩於他。目前卻事急求人,仰仗於他,隻有咳了一聲道:“竺賢弟,這又何必?”


    符孟皋冷笑道:“世事如秋雲,人情比紙薄,酈老英雄,你看錯人了。”


    竺九明聞言眉梢泛起濃重殺機,麵寒如冰,厲聲道:“老夫偌大年歲,倒要受你無名小輩譏刺斥責,你如不報出師承來曆,別怨老夫無禮了。”


    酈宗琪見事弄僵,忙道:“既然些賢弟有礙難之處,酈某就此告辭了。”


    竺兒明淡淡一笑道:“恩兄知小弟習性,一言說出,決無更改……”


    符孟皋冷笑道:“不用說了,竺老師定須問明在下師承來曆,在下何吝相告,不過些老師將後悔莫及。”說著取出鄧素雲所贈的木球,接道:“竺老師久走江湖,博聞強識,不會不知在下手持何物。”


    神行無影些九明不禁駭然色變,肅然起敬,道:“原來少陝是木尊者傳人,竺某認錯甘願受責。”


    酈宗琪不勝駭異道:“老朽早知賢弟有神木令在身,此處也不願打擾了。”


    竺九明麵露愧疚之容,道:“恩兄,小弟縱然罪該萬死,但也有逼不得已之處,眼下奪魂金棱戴莫奎府上黑白兩道高手???集,落魂穀七星六煞十三名香主亦在此處,倘知恩兄及範澄幹遺孤在此將會發生各種局勢.戴莫奎是小弟刎頸之交,酈兄有救命大恩於我,試問竺某處境如何?”繼又軒遐笑道:“此刻局勢又大不相同了,戴莫奎一見神木令,天下幹係均要擔當,二位稍坐,竺某去請教戴莫奎前來。”說著身形掠出室外疾奔。


    符孟皋料想不到神木令有此威力,不由呆住,推測不出鄧索雲為何贈他如此重要之物。


    酈宗琪道:“老弟真是木尊者傳人麽?”


    符孟皋不便說出其中原委,隻淡淡一笑,道:“在下本不欲顯露,怎奈為勢所逼,不得不爾。”


    酈宗琪道:“二十年前,木尊者之名響澈江湖,震動武林,神木令所至之處,無不唯命是從,想不到三十年後今日,神木令又重現在你身上。”


    符孟皋本想告知真情實話,猛轉一念,鄧姑娘將神木令贈於自己定有重大原因,欲言又止,在廳中來迴踱步兩次後,才微微一歎道:“在下雖是初涉江湖,但數日來察視武林似蘊含著一種極為複雜的情勢,使人不勝迷惑,莫可適從,鐵麵昆侖範澄平之死隻是首開其端而已!……”


    話尚未了,廳外忽傳來宏亮的請聲道:“少俠明察秋毫,所見極是。”


    廳外神形無影絲九明領著一身穿團花緞長衫,白麵微須氣度不俗的老者進入。


    不言而知這老者莊宅主人奪魂金棱戴慕奎。


    戴慕奎一步邁入內廳,目注了符孟皋一眼,抱拳一揖至地,笑道:“少俠駕臨,戴某幸甚,如今武林紛紛,群邪迭興,少俠諒奉令師之命,造福江湖。”


    “不敢!”符孟皋含笑答禮道:“在下初履江湖,年輕識淺,還望指教一二。”他既未自承木尊者係其恩師,又未道出行道江湖本意,模棱兩可,含糊其詞,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戴慕奎暗道:“此人玉樹豐神,英華內蘊,稟賦奇佳沉穩持重,果然不愧為木尊者衣缽傳人。”轉眼向酈宗琪道:“酈兄豪情義氣,可昭日月,戴某有愧多矣,但不知酈兄欲將範大俠遣孤托付何人?”


    酈宗琪道:“戴兄望重江湖,黑白兩道對戴兄敬仰備至,故酈某兼程直奔太湖,想欲將扶孤重責托付戴兄,諒誰也不知範氏遺孤棲身尊府上。”


    戴慕奎麵色肅然道:“承蒙少俠與酈兄如此器重,戴某敢不遵命,戴某藝業淺薄,將來還要二位擇明師。”


    竺九明道:“如今落魂穀與骷髏幫網高手甚眾,形成二維並峙之局,勢力龐大,據小弟料測,尚有甚多隱世多年著名兇邪在幕後操縱,互為利用,看來武林亂象已萌,酈恩兄已成落魂穀目中之釘,日後行道江湖,恐有不便,愚意還是易容改名是為上策。”


    酈宗琪道:“二位卓見極是,事不宜遲,此子被我點了睡穴,數日來米不曾沾唇.速托付與嫂夫人才是。”


    符孟泉道:“三位請快去,在下就在此等候。”


    竺九明道:“少俠請坐,竺某去去就來。”


    符孟皋目送三人離去後,獨坐廳內縮然忖思,忽聞承塵之上傳來彈指擊木聲,不禁一怔。


    隻聞隙縫內送來微弱語聲道:“少年人你確係木尊者衣缽傳人嗎?”


    符孟皋不由心神一震,仰麵低喝道:“尊駕是誰?”


    “老朽就是骷髏劍主要找尋之人,身受紫煞指傷,他們夢想不到老朽潛藏此處。”


    “那麽竺九明必然知情。”


    “他怎知老朽在此,不然……”底下語聲杳然。


    符孟皋忽聞衣袂帶風之聲傳來,神行無影與獨行靈官酈宗琪雙雙聯袂掠入。


    酈宗琪已易容成一名商人模樣,前後判若兩人,笑道:“我等可見莊門通報而入,以免群邪生疑。”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你我最好分作兩途人互不根源;行事較為方便些,在下尚須思索胸中困撫,如絲老英雄不嫌,容在下在此疑思片刻如何?”


    竺九明道:“既然如此,竺某暫且告辭。”


    待兩人身影消失後符孟皋以內功傳聲道:“老前輩!”


    承塵之上微弱語聲道:“姑無論你是否木尊者傳人,但你足資信賴……”繼將藏身此處經過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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