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盛轉過身去,來的卻是風火輪,他忙問:“風老弟你可知道彭全書的夫人叫什麽姓名嗎?”


    風火輪搖頭道:“這件事隻怕沒有幾個人知道!”


    “天快黑了,咱們索性在這裏過一夜吧,希望主人便是彭全書夫婦。”


    風火輪四處望了一下:“人呢?去了哪裏?”


    端木盛拉了一張竹椅坐下:“你問我,我又該去問誰?”


    風火輪也笑著坐下:“假如我拿這句話問頭兒,他的答複絕不會如此。”


    端木盛一怔,脫口問道:“頭兒會怎樣說?”


    風火輪皺起雙眉,沉聲道:“你自個不會用腦想一想嗎?”


    施小青見他學得惟妙惟肖,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端木盛卻把頭低了去,默不作聲。


    風火輪反而一愕:“二哥,你……”


    端木盛長身立起,負手在廳內踱起步來,半晌才迴頭問道:“你們說,假如此地的屋主人真的是彭全書的夫人詩紅,她現在不在,是自己離開還是別有內情!”


    “她若不願意,誰能勉強。”施小青道:“再說這裏一切井井有條,全然沒有掙紮打鬥的跡象,大哥,剛才咱們不是推測她是到親戚或朋友處生產嗎?”


    “但我卻發現了一個極大的破綻。”


    風火輪、施小青同時問道:“什麽破綻?”


    “假如詩紅是在毫無受外來的壓迫下離開的,最明顯的一件事,這大門外應該有一把鎖。”


    “也許她認為家內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所以沒有鎖門?”風火輪道:“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可是大門卻被人自內鎖下,所有的窗戶也被人在裏麵扣起,隻有一扇沒有,這說明了一件事,”端木盛沉聲道:“說明屋內的人不是由大門出去的,而是跳窗出去,這不是一個極大的破綻嗎?”


    風火輪眉頭一掀,也站了起來:“這樣看來,屋主人可能是被人劫走的?”


    “是不是被劫走的,這一點還不能肯定,不過她的離開卻絕非在正常的情況下,這一點則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端木盛臉上不由現出憂慮之色。


    施小青驚唿一聲:“現在倒希望這屋子不是彭大俠的。”


    端木盛長歎一聲道:“但願不是,否則……”


    施小青道:“假如她真的有什麽意外,兇手會是誰?”


    風火輪道:“當然是約戰彭全書的那個人了。”


    端木盛不答,半晌才道:“青妹,你去看看有什麽吃的!”


    施小青連忙走入廚房,一忽,叫道:“有米,還有半缸鹹菜,咦,還有幹柴,咱們煮點稀飯吃吧?”


    端木盛忙道:“我來生火!”


    不一陣一鍋熱氣騰騰的稀飯便擺上桌子了。飯後,端木盛又道:“假如詩紅離開這屋子,起碼也是在八月初一後的事,因為八月初一那天她還寫了一幅字。”


    施小青道:“她會不會去廣德鎮?”


    “難說!風老弟,你明天便迴去告訴頭兒一聲。”


    “你們呢?”風火輪反問一句。


    “我想再調查一下。”端木盛話音剛落,霍地一口氣把蠟燭吹熄,輕聲道:“噤聲,有夜行人來!”


    風火輪立即蹲起,把大門輕輕關起,站在門後。


    施小青喃喃地說道:“希望來的是詩紅!”


    “噤聲!來人共四個。”端木盛抽出長劍準備。


    風火輪此刻亦聽到異響了,那是步履踩在青草上的聲音,隨即有個聲音響起:“老大,你說彭怪筆跟他媳婦睡著了沒有?”


    一個粗啞的聲音答道:“睡著了又如何,不會喚醒他嗎?咱們老遠巴巴地趕來看他的兒子,難道他會把咱們趕走?”


    另一個道:“是極是極!隻怕他媳婦還要請咱們吃紅雞蛋,咱們便叼擾他幾天吧!”


    最後一個說:“說不定屋內隻有他媳婦一個人,咳咳,今天才廿三日,他可能還未能自虎丘趕來!”


    端木盛三人心頭同是一沉:“這裏果然是彭全書的家,隻不知這四人是誰?聽口氣料是彭全書的朋友。”


    隻聽那粗啞的聲音又道:“就算隻有他媳婦一個人又如何,咱們又不是第一次來她家,還怕她認不得咱?咦,屋內沒燈,果然睡著了,老四你去拍門吧!”


    步履聲在屋外停住了,接著大門便砰地響了起來。


    端木盛心念一轉,故意學著彭全書的語氣道:“是哪些不長眼的東西來打擾區區的清夢!”


    隻聽屋外一陣歡唿:“彭怪筆!你果然沒有死,快開門,老朋友來看你的兒子啦!”


    “區區朋友可不少,諸位是誰?”


    “啊哈!老大你聽,他九成是生了個肥白的兒子,高興昏了頭,連咱們四個的聲音也認不出來了!”屋外一個人尖聲地叫。


    “區區的確高興得昏了頭,諸位不說區區可不開門!”


    “啊哈!你這門又不是鐵鑄的,咱一掌使可把它擊成十八大塊!你不開門咱不會自個進去嗎?”


    “這樣還能算是朋友嗎?”端木盛捏腔道:“對不起,區區今夜不迎客,諸位請迴去吧!”


    “什麽?”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叫了起來:“彭怪筆,你敢攆咱們四個!閑雲四友可不是好欺侮的!”


    端木盛心頭一動,忖道:“怎會是這四個怪物?這次麻煩了!”


    心念未已,隻聽第一個又道:“老大,這人聲音不像是彭怪筆,九成是鵲巢鳩占了!”


    另一個道:“放屁放屁!咱一早便聽出他不是彭怪筆了!你現在才聽出來,低能!”


    先一個大怒:“你既然知道又不出聲?叫咱們跟他閑談,說不定彭怪筆已給他製住了!”


    那人也怒道:“你雖然聽出他不是彭怪筆,但他到底是誰的聲音你可知道?”


    先一個道:“難道你知道?”


    “所以我跟他閑磨,就是為了聽清楚他是誰!”


    老大道:“現在聽清是誰在放屁了沒有?”


    “是一個專放狗臭屁的小子!”


    那三人全部哇哇大叫起來:“你才放屁!”


    那人大聲道:“別吵!且讓我再補充一下他的身份!”這話果然甚為有效,其他三人果然靜了下來,隻聽他幹咳幾聲:“這小子是個男的!”


    他三個同伴又叫了起來,一個道:“放屁放屁,他聲音這般難聽,誰不知道是個臭男人!”


    另一個立即反駁道:“老三,你的聲音難道好聽?”他又自個答道:“比放狗屁還難聽!”


    另一個立即道:“錯也錯也!不是比放屁還難聽,而是比狗放屁還難聽!甚至連貓放屁也不如。”


    隻聽老大大喝一聲:“你們都給我靜一靜!咱們是閑雲四友,是清修之人,滿口屁話,也不怕讓屋內那人聽了笑話!老二,我且問你,你新近是不是練了什麽絕技,雙眼能夠看穿木板?錯了錯了,我自個改正,不是木板,是竹牆,若不是如此,你怎知他是男的?”


    另兩個立即附和起來,一個忽道:“老大,我知道了,老二雙眼沒練成什麽絕技,他鼻子可練成一種叫做‘聞遍天下九千味’的絕技!”


    老二笑罵道:“還是老四知道我的厲害!剛才我就是聞出來的!”


    老大奇道:“你聞到屁味還是聞到裏麵有鳥味?”


    老三跟老四齊聲笑了起來:“老二聞到卵子味!”


    老二大怒:“我建議老大撤職,他滿口髒話,實在不配做老大!”


    老幺忙道:“假如老大由我做,我第一個舉腳讚成!”


    “放屁放屁!真的臭得要死!還是由我來做才合適!”


    施小青三人在裏麵聽得這席怪論,幾乎笑破肚子。隻有端木盛暗暗叫苦,這刹那,三人的唿吸不由稍為粗重。


    老二又道:“我又聞到了,裏麵有三個人!三個男人!”


    老四奇道:“是有三個人,你怎知三個都是男人?”


    老三道:“三個男人合不成字,三個女人可合成奸(姦)字!我說裏麵三個都是女人,要不然他們為何伏在門內瞧咱們?”老大詫異地道:“那三個女人偷瞧咱們幹什麽?”


    “俗話說,姐兒愛俏,她們當然是看上咱們啦!”


    眾人喊道:“這句倒非屁話!”老三隨即又道:“但他們隻有三個,咱們卻有四人,那必定有一個人要落空的了!”


    老大道:“你相貌醜陋,她們當然不看你了,你站後一點吧!”


    “放屁放屁!你外號白鶴,鶴是最醜之物,鳥不像鳥,雞不似雞,除非那女人是狗才會看你!”


    老二急道:“你們都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不定裏麵全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你們討他做娘親吧!”


    “豈有此理,你怎知她們都是七老八十的?就是七老八十,說不定還是風騷猶存,更勝不解風情的黃毛丫頭呢!老二實在沒見識!”


    老三道:“且慢且慢,咱們先抽竹簽看看誰沒份!”


    老二道:“啊哈,不必了,那三個都是男的!因為我聞到一股臭狐味!”


    “奇哉,女人難道沒臭狐!真是孤陋寡聞,沒見識!”


    風火輪再也忍不住喝道:“你們四個瘋子在囉囉唆唆說些什麽瘋話!”


    老二不怒反笑,道:“你們瞧,可不是男的?啊哈,這聲音多難聽!”


    老大道:“誰說呢?去年咱在常州便聽見一個十分難聽的聲音,還以為是個殺不死的死囚發出的,後來我走去前頭,迴身看一下,嘿嘿你們知道那人是什麽?”


    “是什麽?是老太婆?”那三人同時問道。


    “我的娘,原來是個十五六的小姑娘,生得千媚百嬌,連天仙都不如,那皮膚薄得吹一口氣,都能把她割裂……”


    “放屁放屁!她一定是個醜八怪!”


    老大輕咳兩聲:“你又沒看見,怎可胡亂放屁?”


    “她皮膚這樣薄,到了冬天,被北風一吹,身上不是有一萬八千道裂口嗎?你們說她醜不醜?”


    老大顯然一怔,半晌才道:“但那時是夏天哪!沒有北風,所以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風火輪把門一拉:“咱們是兩男一女,別嚎!”


    老四咦了一聲:“這不是有字了嗎,是個嬲字!”


    老三說道:“嬲字比奸(姦)字更加狗屁不如!”


    端木盛連忙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抱拳道:“在下端木盛對四位的大名聞之已久,請四位進來吧!”


    老二道:“啊哈!他竟然聽到咱們的大名,這就算他走運吧!”


    老大詫異地問道:“走運什麽?”


    “不計較他為何擅闖民居之罪!”


    老大輕咳一聲,端起架子來:“是極是極,你既不是此屋主人,還沒有資格請咱們四大名人進去,簡直,簡直……”他一時想不到妥當的話,不由伸手抓一抓頭皮。


    老三連忙替他接下去道:“簡直是放狗屁!”


    老大輕咳一聲:“此話太不文雅!是,咳咳,簡直是……放人屁!”他趕緊接道:“人屁總比狗屁文雅!”


    施小青笑得直打滾,老四道:“老大,這姑娘很欣賞你的人屁!”


    端木盛大感頭痛,他一生所遇之人全是嚴肅沉默、心機深沉之輩,幾曾碰見這種夾七纏八的糊塗蛋?當下猛喝道:“你們若不進來在下可要關門了!”


    “老大,他生氣了!啊哈,咱們進不進去?”老三忙征求同伴的意見:“咱們便進去讓他久仰一番吧!”


    其他三人連聲是極,四人進入屋內,老大問道:“咳咳,彭怪筆呢?”


    “彭怪筆可是指彭全書?”


    “除了他,還有誰?荒謬!”老四叫道。


    端木盛道:“我們也在找他,現在不但他不在,連他夫人也不在!”


    老四又道:“那小娃兒呢?”


    “什麽小娃兒?”


    “哎,你怎地這般荒謬?當然是小彭怪筆啦!”


    老大皺眉道:“老四你不要瞎纏,你準知道她生了啊?”


    老三忙道:“對!也許她放的隻是一個響屁!”


    老大搖頭道:“胡扯胡扯!老三你一開口便是屁啊屁的放個不休,讓這個,這個什麽木的……咦,老二,他跟你同宗,你可還曾記得他叫什麽名字嗎?”一頓,他才猛地記起那句話還未說完:“讓這個叫什麽木的聽了笑話,還以為咱們三個都跟你一般粗俗!”


    老二、老四又忙是極是極地叫了起來:“老大你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否則咱們一世英名可要付之流水了!”


    端木盛怕他們再瞎扯,忙道:“在下複姓端木,原名一個盛字,是江南總捕頭管一見的手下!”


    “管一見?”老大迴頭望了他三個同伴一眼:“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我也好像聽過!”老二道:“啊哈!這人可能也有點名氣,不過,當然大大不如咱們四個人了!”


    老四點頭道:“荒謬荒謬,什麽不如咱們四個,簡直是蚊屁與象屁之比!”


    端木盛忙問道:“四位跟彭全書很熟嗎?”


    老大不悅地道:“彭怪筆除了咱們四個人之外,也再沒有幾個跟他熟悉的了!咳咳,你又是他什麽人?”


    老三忙道:“老大,你這話有點語病了!”


    老大怒道:“你就會塌我的台,我那句話有什麽語病?”


    “你應該說,咱的身份隻有彭怪筆才有資格高攀!”


    “是極!老三這次不是放屁了!”


    “這還不是一樣!”老大轉頭道:“喂,端木盛,你不要聽他們放屁!咱們自個來商量商量!”


    端木盛實在不想再跟他瞎扯下去,卻又不得不奉陪:“在下正想請問四位一件事……”


    他一句話還未說罷,老二已道:“啊哈,這小子彬彬有禮,咱們便讓他請問一次吧!”


    “四位可否知道彭全筆跟其夫人在附近一帶可還有親戚還是朋友嗎?”


    老大抓抓頭皮,迴頭問道:“喂,你們三個不長進的東西,可會迴答這個問題嗎?”


    老四道:“這問題還不容易迴答?不知道!”


    端木盛沒好氣地道:“那麽四位請吧,在下沒空跟你們閑纏!”


    老四怒道:“荒謬荒謬!你以為咱們也有空嗎?咱們肯陪你說話,那是你的運氣!”


    老二道:“啊哈!剛才請咱們進來,現在卻要趕咱們走!反了反了,這竹舍好像不是彭怪筆建的,而是他建的,真是好笑!”


    老三一臉正經地道:“你要趕我們走?這不是笑話,而是一個陰謀,彭怪筆的媳婦跟她兒子好好住在這裏,怎會不見?哼哼!一定是被你們殺死了!”


    老二又啊哈一聲:“他自己媳婦不能生,所以把彭怪筆的兒子抱去了,這個黑炭頭沒老婆,把彭怪筆她老婆搶去了!”說著他指一指風火輪。


    風火輪大怒:“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們四個混蛋說些什麽屁話!”


    老二笑道:“啊哈,老三,他跟你倒是一樣,滿口放屁!”


    風火輪當真給他們氣得七竅生煙,又反臉不得!過了半晌才想到話題:“告訴你們,俺頭兒叫咱們來保護彭大俠他家小,咱們又怎會搶他老婆!”


    老大奇道:“彭怪筆幾時成了大俠,怎地咱們四個都不知道?咳咳!當真奇怪之至!”


    老四問道:“你頭兒是誰?”


    “江南總捕頭‘笑臉神鷹’管一見!”‘


    “老大,咱們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他的話是不大可信!”老大抓一抓頭皮:“隻是那個姓管的好像還能相信,咱便先信一半吧!”


    老二道:“什麽叫做信一半?你怎地如此糊塗?信便是信,不信便是不信,天下間豈有什麽信一半的!”


    “怎地沒有?咱們暫且相信他們沒有害死彭怪筆,但假如以後發現他們是騙咱們的,咱便得替好朋友報仇雪恨,這便叫做信一半。”


    老三抓抓頭皮:“這話還有點歪屁道理!”


    施小青笑說道:“四位的大名還未相告……”


    老四道:“有點意思了,這小姑娘要久仰咱們!”


    老大捋一捋頷下的胡子,一本正經地道:“咱們四個是聞名江湖的閑雲四友,咱是老大,外號白鶴,白鶴大士!”


    老二急道:“姑娘你別聽他胡謅,他叫白鶴,大士是他自個加上去的!若是有,下麵那一劃也是較長一點的!”


    “什麽較長一點,那不是成了白鶴大土?”老四笑嘻嘻地說。


    老大忙道:“土字上麵加一劃,對,白鶴大王,那也不錯!”


    端木盛忙道:“老二叫什麽名字?”他知道這四人都不能理喻,所以說話再不客氣。


    “嘻嘻,咱的大名叫青木,青木……”


    端木盛怕他再胡扯,忙道:“輪到老三了!”


    “咱叫黃石。”


    老四忙道:“咱叫黑土!”


    老大問道:“你們可知道咱們四人大小如何排序的嗎?”


    施小青笑道:“那還不容易!白鶴在天,最高,青木高於黃石,所以次之,最低的當然是黑土了!”


    老大喜形於色:“你這姑娘果然聰明,比彭怪筆他媳婦還聰明!”


    黑土忙道:“荒謬荒謬,沒有土,豈有石與木?就算白鶴也沒處棲身,咱是讓他們的!”


    老大臉色一板:“荒謬荒謬,咱白鶴拉屎都撒到你身上去,你還敢認大!”


    端木盛伸手一攔,沉聲道:“諸位是真瘋也好,是假癡也好,現在且聽在下說幾句,彭全書的生死你們知道嗎?”


    “他命長得很,哪有這麽快死的!啊哈,你這話真不夠意思!”


    “他現在在哪裏,諸位可曾知道?”


    “各位什麽都不知道,那還留下來作甚!”


    老大忽然皺眉道:“你們說,彭怪筆她媳婦怎會不見?莫非她跟野漢子跑掉了?”


    端木盛道:“你們別亂謅,說不定是彭全書的對頭人把她劫走的!”


    “那還不一樣!總之是跟人跑了!”


    端木盛哭笑不得,半晌才沉下氣來,問道:“諸位可知此次約戰彭全書的是誰嗎?”


    “這個等彭怪筆迴來,咱們問他不就知道了!”


    風火輪怒道:“簡直是放屁!”


    黃石也怒道:“你這黑鬼怎地學起你爹來了,滿口屁話!”


    風火輪心頭火起:“放你娘的屁!你這混蛋敢討我便宜!”


    黃石喝道:“我娘放屁關你什麽屁事,要你來評頭品足的!你大概是裝了一肚子屁沒處放!”身子暴長,右臂倏地探出,五指如鉤,快如閃電地抓向風火輪!


    他動手全沒先兆,風火輪冷不及防吃了一驚,幸而他輕功造詣甚高,急切間吸氣向後飄退一步。


    “嗤”的一聲,衣袂已被黃石抓下一幅,風火輪再也忍不住,抽出軟鞭,“劈啪”一聲,向黃石抽去!


    黃石身子一閃,頭一低,雙腳一頓,向風火輪懷抱撞了過去。


    白鶴點頭道:“老三這門‘岩石功’近來似大有進步,這小子隻怕要摔個屁滾尿流了!”


    不料風火輪身法極快,雙腳一錯,身子已挪開五尺,手腕一抖,軟鞭迴圈,向黃石腰際纏了過去。


    黃石身法十分怪異,身子向地上一伏,雙掌先落地,軟鞭在他身上一尺之處掠過,刹那,隻見他身子一翻,肩膀落地,右手五指向風火輪的足踝抓去!


    風火輪大喝一聲,身子跳高三尺,接著朝他背脊踏下!黃石身子一縮,右掌在風火輪的足底一擊,風火輪立即向後猛打兩個跟鬥!


    說時遲那時快,黃石身子倏地在地上掠起,向風火輪撲去。


    軟鞭利遠攻,不利近鬥,眼看風火輪即將吃虧,隻見端木盛斜飛而起,雙掌一錯,自兩人中間切去:“休要逞兇!”


    黃石腰子一曲翻身落地:“放屁放屁,兩個打一個,咱不來了!”


    這幾招令端木盛對閑雲四友的印象大改,忍不住忖道:“這四人是真瘋還是假癡?若是癡人,這武功為何如此高強?”他見黃石的武功猶在自己之上,加上對方人多,連忙道:“四位說得好好的,為何動起手來?”


    老大搖頭道:“咳咳!活該活該!老三最恨人提他老娘,誰叫他連提兩次,而且還罵他娘放狗屁,豈不該打!要是他罵我爹爹放屁,俺也不放過他!”


    端木盛聽了大笑了起來,心中念頭電轉。


    閑雲四友同時怒道:“你笑什麽?”


    “他跟你們一樣!”


    “如何一樣?荒謬荒謬!咱們是閑雲四友,可不曾有五個人!”


    端木盛已有了計較:“你的口頭禪是荒謬,黃石的口頭禪是放屁,青木的口頭禪是啊哈!他的口頭禪是放你娘的狗臭屁!可不是有意罵令堂!”


    黃石怪眼一翻:“你為何不早說?哎呀,不好,放你娘的狗臭屁,比咱那句放狗屁好像好聽得多!你奶奶的,隻是說起來,要多花好些氣力!”


    施小青不由莞爾一笑,心想這四個人當真有趣。


    端木盛忙道:“如今大家誤會消解,坐下來吧!”


    “是極是極,有椅不坐當真荒謬!”


    “四位上次跟彭全書見麵是在什麽時候?”


    白鶴輕歎兩聲:“你們還記得嗎?”


    “好像是今年新春!”青木道:“對對,他媳婦請咱們來過年的!咱們住了八九天才離開!”


    “那時你們便已知道他媳婦有喜了嗎?”


    黃石道:“咱記起了,那是彭怪筆告訴咱們的!”


    黑土接道:“他媳婦還叫咱來過中秋節,順便等吃紅雞蛋!”


    端木盛詫異地問道:“既然如此,中秋節你們怎地沒來?”


    白鶴抓抓頭皮:“咱們,咱們……”


    黑土說道:“咱們聽見彭怪筆中秋節即將在虎丘跟人決鬥,那時候來這裏,可,可……”


    黃石道:“對對,可不大方便,男女授受不親也!”


    端木盛喃喃地說道:“假如彭全書沒有死,自蘇州乘快馬趕路,八天也應該到了!”


    青木奇道:“他好好的為何要日夜趕路?”


    黃石怒道:“放屁!什麽好好的,他老婆要生兒子啊。”


    白鶴道:“是極是極,那麽這小子一定是要去找別的女人了!聽說女人生了孩子之後便不漂亮了!對!九成是如此,這小子貌似老實,實則奸詐,咱們真是有眼無珠了!”


    黑土忙道:“荒謬荒謬,也許他雖未死,但身受重傷,要想趕路也沒氣力!這叫做無可奈何!”


    端木盛心頭一跳,脫口道:“這倒大有可能!假如他迴來看不到他夫人,咳咳,不知他會怎樣?”


    施小青幽幽地歎息道:“若是如此,咱們可過意不去,假如他不是去赴我們的婚宴,說不得他媳婦也不會失蹤!”


    黑土大聲道:“誰說她失蹤?荒謬荒謬!說不得她到另一個地方臨盆了!你們看,這裏連個人都不見,叫她一個人如何生產?”


    白鶴道:“老四這句話最有道理,咱們不必杞人憂天,過兩天也許她便抱著孩子迴來。”


    青木接道:“還提著一包紅雞蛋!”


    黑土道:“你就隻會掛念雞蛋!”


    “啊哈!咱多少個時辰未吃飯呀,你不說我還不會肚餓……”


    施小青忙道:“我去煮點東西給你們吃。”


    閑雲四友大喜:“好極好極!小姑娘你心腸真好,日後一定會生個又白又胖的小子!”


    施小青粉臉一紅,連忙走入廚房,不敢再搭腔,免得被他們纏個不休。


    端木盛忽然覺得他們四人好像忽然“清醒”了般,說話有條有理起來,不由暗暗詫異。


    白鶴迴身一掌拍熄燭光,道:“噤聲!有人來!”


    端木盛心頭一動,過了一忽,果然聽到一個鞋履踩草的沙沙聲,聲音來得頗快,但步子顯然十分淩亂,端木盛心頭又是一跳,忖道:”這四人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隔得那麽遠,竟能聽到沙沙聲!他們是不是裝瘋賣傻?咦,這人來得很快,他是誰呢?”


    腳步聲到竹林外突然止住,屋內眾人正生詫異間,忽聽外麵傳來夜梟的叫聲,叫聲雖然學得惟妙惟肖,但端木盛還是認出那是人扮的聲音。


    黃石忽然也學著夜梟,叫了三聲。


    外麵好像死去般寂靜,隻聞唿唿的夜風吹竹聲,聲音如波如濤,此時此刻,聽了頗有恐怖之感。


    過了一陣,外麵仍毫無動靜,眾人不敢大意,依然站在門窗後全神戒備。天將黎明,夜風更大,一陣接著一陣,葉濤聲更響,好像世界除了這聲音之外,什麽也沒有!


    風火輪正想開口,突然寢室的窗戶“格”的響了一聲,一陣寒風立即卷進來!


    端木盛連忙轉身抽劍喝道:“誰?”


    風火輪忍不住揮鞭擊去,封住寢室的門口。


    隻見寢室亮起光來,門口站著一個漢子,背著光看不到臉麵:“區區正想問你們入屋之罪!”


    端木盛一怔,脫口叫道:“你是彭全書?”


    黑土大叫一聲:“彭怪筆,你沒死嗎?荒謬荒謬!”


    黃石叫道:“放屁放屁?死了還會站在那裏嗎?”


    那人果然是彭全書,他噓了一口氣:“原來是你們四個,咦,你不是端木捕頭嗎?”


    “正是在下!恭喜彭大俠了決恩仇迴來!”


    彭全書突然瘋狂地笑起來,笑聲極為響亮,卻越來越淒厲,笑到後來,幾乎變成哭聲,端木盛夫婦與風火輪都是一愕。


    隻見白鶴道:“咳咳,笑得這般難聽不如不笑!”


    “啊哈!咱從未見到像你這般古怪的人!了決恩仇會笑得這般難聽,當真奇怪之至!”青木雖然盡量說得俏皮,但室內之人,任誰都聽得出他聲音竟然發顫!


    “放屁放屁!彭怪筆你老婆不見了,你還笑什麽屁!簡直狗屁不如!”


    彭全書笑聲戛然而止,一陣風般衝了過來,右手抓住黃石的衣襟,猛力一搖:“快說!誰不見了!”


    黑土道:“你老婆不見了!你兒子也不見了!一定是你的仇人先來把她殺掉的了!”


    彭全書雙眼通紅,放下黃石奔了過來:“誰殺死她倆母子的,快說!”


    黑土苦笑道:“又不是我殺的,你兇巴巴的做什麽!”


    端木盛忙道:“彭大俠,請你冷靜一點,無證無據,你千萬別聽他們胡謅!”


    彭全書身子亂顫,神態極其嚇人,半晌才厲聲道:“你們來做什麽?誰叫你們來的?是不是董其昌?”


    端木盛訝然道:“誰是董其昌?”


    彭全書向前一步,一腳把一張竹椅踢翻:“快把詩紅交出來!”


    端木盛急道:“彭大俠,你且聽在下把經過說來,在下也有幾句話要問你!”說著他便把他們三人為何來此的原因,以及來了之後又如何遇上閑雲四友的經過簡述了一遍。


    “彭大俠,在下想請問一句,尊夫人可是去了親戚家待產?”


    彭全書在這刹那,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呻吟似的道:“不是,區區沒有親戚,她也沒有親戚,她一定是遭了不測了!”


    “這可未必,”風火輪插腔道:“也許尊夫人到朋友處或接生婆處也不一定。”


    “接生婆?”彭全書眼中露出兩股希望之火,在地上跳了起來:“對對!咱們一早便跟廣德鎮的一個接生婆約好了,叫她過了十五便來寒舍準備接生!”


    青木“啊哈”了一句:“咱早就說你是個厚福之人了,怎會不見了老婆?”


    “但,但那個接生婆應該來寒舍才對的啊……”


    施小青道:“可能接生婆見這裏十分僻靜,出入又十分不方便,所以把尊夫人接去鎮上生產!”


    白鶴道:“是極是極!你這屋子實在連狗窩也不如,她哪裏肯來!”


    彭全書立即掠前,奔向大門:“區區立即入鎮去找她!”端木盛身子一橫,攔在門前,笑道:“彭大俠何必如此著急?天亮後,咱們陪你入鎮,順便看看你的兒子豈不更好?”


    “放屁放屁,你怎知她生的一定是兒子,也許是位千金!”


    彭全書臉色稍為恢複,望了一下天色,道:“也好,有水嗎?”


    施小青道:“稀飯已煮熟了,我去拿來。”


    “很好很好!”老二道:“請姑娘替我盛一碗!”


    黑土問道:“彭怪筆,你這次去虎丘也是很好很好嗎?”


    彭全書臉色立即一沉,身子如風中野草般顫抖起來。眾人全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半晌,彭全書才道出一句話:“一報還一報!”


    “荒謬荒謬!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簡直是個糊塗蛋!”


    彭全書雙眼望著屋頂,無神地道:“約戰區區的是董其昌!十年前他拗斷區區三隻手指,區區毀了他一條臂,仇便是如此種下的!八月十五黃昏,區區趕到蘇州城外,他突然派一個乞丐通知我把地點改在獅子林。我看天色還早便在城外徘徊了一陣,入黑之後才進城……後來,後來我果然在獅子林見麵了……”


    黃石道:“你打輸給他?”


    彭全書身子又是一抖,半晌才沉重的點點頭:“是的,這十年他日夜苦練,武功已然超過了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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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兔已掛在西邊樹梢上,月色有點慘白,彭全書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緩緩閉上雙眼。


    董其昌道:“好,那麽董某便成全你吧!”


    這刹那,彭全書思緒如潮,忍不住淌了兩行清淚。


    董其昌一怔,手上一頓,訝然道:“董某雖然與你為仇,但一向敬你是條漢子,你今日怎地如此膿包?大丈夫死則死耳,又有何懼?”


    彭全書咬牙不語,心頭之酸痛實在不足為人道之,這刹那,甜酸苦辣全部湧上心頭,在他來說實在不是懼,但他心中想的全是嬌妻愛子。


    “我死了不打緊,紅妹帶著個孩子,她能夠忍受嗎?”


    他再也忍不住,睜開雙眼道:“姓董的,區區有個要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董其昌眼珠子一轉,沉吟了一會,道:“好,董某既然有言在先,自該答應你,你說吧!”


    “區區希望你下手之後,把區區的屍體葬在城外,並且不得把區區的死訊宣揚出去!”


    董其昌詫道:“這是什麽原因?”


    彭全書雙眼一睜,厲聲道:“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你何必多問!”


    “好,董某答應你!咦,怎地有這麽多人來?討厭!”董其昌判官筆一刺,點中彭全書的軟麻穴,隨即攔腰把他抱起,接著翻牆離開獅子林。


    他在蘇州城內兜了一圈,自另一頭奔向虎丘,最後登上虎丘塔最高那層,他把彭全書放倒地上,自己卻臨窗眼望夜空。


    彭全書麻穴雖然被製,但知覺未失,見狀不覺十分詫異,卻又不想多問。


    天終於亮了,陽光自窗口投射進來,董其昌長歎一聲,轉過身來。這刹那,彭全書忽然發覺董其昌竟似蒼老了許多,心頭更是奇怪。


    董其昌喃喃地道:“你是否奇怪我為何遲遲而不下手?”他又長歎一聲,然後續道:“在這之前,我日夜為報仇而奮鬥,如今眼看目的即將達到,內心反而覺得十分空虛,剛才我不斷問自己該不該殺你?”


    半晌,他又喃喃地道:“我該不該殺你?你雖然沒有開口,但董某還是知道,你對生還是有所留戀的!我呢?我殺了你之後,還有什麽可做?再把青春埋在深山中苦練武功?


    彭全書我雖然是你的敵人,但比很多人都了解你,你的武功雖不如董某,但那也必須在五百招以上才能分出勝負,今夜你輸得這麽快,這是為什麽?”


    彭全書嘴角牽動一下,忍住不語,董其昌淒涼地一笑:“我了解你,你卻不了解我。好吧,今日董某不殺你!十年前你毀了我的左臂,今日我也把你的左臂毀掉,算是報了仇!”


    他似是下了決心,判官筆在彭全書左臂上連點挑幾下,彭全書額角立即迸出豆大般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左臂是廢掉了,雖然疼痛,卻緊緊咬住下唇,不哼一聲。


    董其昌讚道:“好,董某果然沒看錯人!彭全書,假如你要報仇,一年內,隻要你在這裏掛上一幅挑戰書,董某必再來與你相會!你的麻穴再過兩個時辰便會自解,後會有期!”說罷飛身自塔上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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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全書一口氣把經過說完,歎道:“後來,彭某便趕迴來了……”


    說著天色已經亮了,曙光無力地自窗口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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