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石碑既是用來作為五逆門的標誌的,其作用也和鏢局的鏢旗一樣,武林中規矩,毀人鏢旗之類的信物,立成大仇。


    但是周深雖然心中恨極,隻不過他卻不敢出聲。他絕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揣度眼前的形勢,隻是一個達星,便非其敵,而且還有那個武功絕頂的無名氏!他之所以仍留在老龍灣,隻不過是為了要討好袁燕飛,硬著頭皮充大頭鬼而已!


    因此盡管氣得臉色煞白,卻仍忍住了不則聲,倒是在他身旁的袁燕飛,雖然初涉江湖,但武林中這樣普通的規矩,卻也是明白的,她不是五逆門中人,但因為對周深有了好感,所以禁不住失聲道:“啊!你這僧人,怎麽將人家的石碑砍斷了?”


    她那一句話,原是無意中叫了出來的,卻未想倒她這樣一說,等於是自己將自己看作了是五逆門中的人物了!達星禪師並不迴頭,隻是“哈哈”一笑,道:“貧僧雖然生在天竺,但也曾讀中國聖賢之書,聖人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五逆門乃是武林敗類,斷了石碑,有什麽不可以?”


    達星的這一番話,令得尚留下來的幾個人,盡皆麵上失色?


    因為五逆門固然在江湖上無惡不作,黑白兩道人物,均深惡痛絕,看是遇上五逆門中人物落了單,誰也不肯放過,但是下手之際,卻一定做得幹幹淨淨,一點線索也不留,以防五逆門中人來報仇。


    五逆門人物眾多,到處有他們的眼線,一尋上仇,不達目的不休,永無止休,更厲害的,還是那行蹤飄忽,麵目神秘的五逆門掌門!


    五逆門掌門在武林中的名頭之響,可以說不下於一音大師,半邊老尼等人,可是卻人人隻知道他是五逆門的掌門。


    連他姓什麽,叫什麽,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卻是毫無所知。


    不但是武林中人一無所知,就算是五逆門中人,僥幸能見上掌門人兩三次的,也是每次所見,大不相同!其人行動的詭秘可想而知,而武功實在高得出奇,武林中甚至傳說他已練成了“飛行絕跡”之法。這當然隻是以訛傳訛之說。但由此也可見此人之神秘。所以,盡管武林中人將五逆門恨之切骨,公然與五逆門為敵的,除了峨嵋、天心等正派中人多勢眾的大派別以外,卻是不多。


    而達星禪師對著五逆門的少掌門,對五逆門如此不敬,還有幾個未走的人,都心中暗忖,這天竺僧人非惹禍上身不可,唯恐波及,也都悄悄地溜走了。


    袁燕飛聽得達星如此說法,想起離家之後,一路北上,所遇到的武林人物,沒有一個不說五逆門的壞話的,隻怕五逆門中,除了周深一人以外,確然全是黑道上的下三濫人物。


    因此也就不再則聲,向周深望了一眼,隻見周深滿麵怒容,便低聲勸慰了他幾句,周深此際怒火填膺,哪裏聽得進去?


    達星講完之後,道:“貧僧昆吾金刀,閣下已然見識過了,不知尚有何指教?”


    無名氏道:“正擬暫借此刀一用。”達星聽說無名氏要借刀,不由得倏地後退一步,那柄昆吾金刀,乃是他費了不知多少心血,在阿旃檀寺中翻尋典籍,又按圖索驥,在北天竺的一個絕壑之中,冒著無數毒蛇噬體之險,才找到的。


    得到手中之後,任何人均不提起,視同拱璧,輕易不在人前露眼。


    而以他的武功而論,若是有這樣一柄金刀為助,確是可以和普天之下,任何一個高手較量一下,也就是憑著有這柄前古奇珍,昆吾金刀,所以他明見無名氏掌斃半邊大師,一音大師也離奇逸去,而仍敵對無名氏挑戰!


    而今聽說無名氏要借他的寶刀一用,如何不驚?後退一步之後,“哈哈”一笑,道:“無名氏,你可是在與老衲說笑?”


    無名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達星大師,武功冠天竺,已然是一代大宗師身份,卻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難說我借刀一用之後,便不作歸還了麽?”達星道:“好說!”


    無名氏麵色一沉,道:“我隻是要以此刀,顯一門絕頂武功,你既不借,便與我立時成仇,借了之後,我一用即還,這些全是為了你好!”


    達星雙眼圓睜,神光炯炯,望者無名氏,心中決定不下。


    在一旁的楊華忽然道:“達星大師,他既然答應用過即還,為何還不信他?”


    達星哼地一聲,道:“你入世未深,焉知人心險惡?無名氏!你若是能將一件什麽物事交我的手中,我便將金刀借你一用!”


    無名氏道:“也好,這倒也公平。”揚聲叫道:“阿晶!”


    那站在河堤上的蒙麵女子,應聲掠至,無名氏道:“阿晶,你將那串明珠給我。”


    袁燕飛在一旁聽得“明珠”兩字,心中便是一怔,伸手入懷一摸,自己懷中的那串明珠尚在,才放下了心,但是一見那蒙麵女子,也從懷中摸出了一串和自己所有,一模一樣,光華奪目,粒粒圓淨,色作乳白的明珠來時,又不由得大為驚訝!


    隻見無名氏將那串明珠接了過來,道:“達星禪師,這串明珠,在你處作為抵押,你可願意?”


    達星仍是站在一丈開外,一動不動,向自己項上略為一指,道:“天下之珠,貴莫過於火齊,閣下難道不知麽?”那火齊珠確是珠子中最名貴的一種,色紅如火,罕見之極,而達星的項間正掛著一串,他言下之意,分明是說:我連火齊珠也有了,難道還會希罕你這一串照夜明珠麽?無名氏“哈哈”一笑,道:“大師究竟少來中原,中原武林之中,人人皆知有兩句話,你難道未曾聽說過麽?”達星道:“自然聽說過!”刀尖向五逆門的石碑一指,道:“若遇五逆門,不躲成鬼魂。”


    無名氏搖了搖頭,道:“不是這兩句。”


    達星禪師惘然道;“其餘便不知了!”無名氏道:“我自己說也無用,這位朋友,想必知道?”說時,以手指著楊華。


    楊華一笑,道:“我才從深山出來,連講話都是新學會的,當然不知。”


    袁燕飛聞言一怔,暗忖老龍灣上,怪事當真層出不窮,那一直跟定了自己的楊華,自認是才從深山中出來,莫非正是華山中的那個大頭毛臉妖精?


    而且,無名氏自那蒙麵女子手中接過的那串明珠,和自己的那串,一模一樣,若是武林中有什麽傳說,和他的那串明珠有關,當然也和自己的這串有關係。自己走時,父親曾說一到老龍灣,便自然會有人來找自己,難道會找自己的,正是這個無名氏?


    想了片刻,又陡地想起在華山之中,周深和沈嗣兩人,大起衝突之際,均曾提及自己這串明珠,他們並未見過那串明珠,卻能將其特征,一點不差地道了出來,可知他們必知其中底細!


    因此便推了推周深,道:“你知不知道?”周深一見那蒙麵女子,取出了這樣的一串明珠,心中早已怦然而動,暗忖莫說是什麽崆峒絕頂所發現的武林絕學,按照武林中的傳說,能夠得到手中,已然是不得了的事了!


    忙道:“袁姑娘,那兩句有關這串明珠的話,是:雙珠合一輝如日,照天下武學於絕壑!”


    無名氏打了一個“哈哈”,道:“達星大師,你聽到了沒有?”


    達星猛地想起,似也曾聽人如此說過,可是這兩句話,不著邊際,何謂“雙珠”,何謂“絕壑”,都是莫名其妙的事情,自己這柄昆吾金刀,卻是視同拱璧,非同小可,哪裏能隨便脫手?因此搖了搖頭,道:“閣下要施展武功,令貧僧一開眼界,盡管使展,何以非貧僧這柄金刀不可?”


    無名氏將那串明珠向空拋了一下,道:“我要使的武功,非金刀不行。”


    達星暗忖,無名氏莫非要施展什麽刀法?他好武如命,金刀雖不肯脫手,但是卻想知道無名氏究竟要刀來賣弄什麽。


    因此便道:“閣下要金刀來施展什麽?”無名氏一笑,道;“講了出來,閣下也不會相信,既然不肯借刀,何必多問?”


    他越是不肯說,達星便越是想知道,道:“說出來一聽何妨。”


    無名氏道:“也好!大師剛才一刀,便將石碑斷為兩截,固然是本身真力,深厚過人,但是一大半卻得力於這柄寶刀,是也不是!”


    達星道:“當然!”無名氏道:“這就是了,借刀揚威,焉能算是上乘武功!”


    達星怒道:“依你說來,又當如何?”無名氏道:“依我說來,要使這柄削石如粉的昆吾金刀,變成頑鈍不堪的廢鐵,才算是上乘本領!”


    這兩句話,在別人聽來,一定以為他出言無稽,但是達星禪師乃是天竺第一高人,不但本身武功絕頂,而且見識超人。一聽之下,已然明白無名氏的意思,是要以絕頂內力,裹住刀鋒,令得本來是一柄極端鋒利的金刀,在一刹那間,一無所展!


    達星得到了這柄寶刀之後,也曾想練成這一門絕頂的陰柔內功,“綿裏藏針”功夫,但是卻未能練成,如今聽得無名氏說來,像是他能夠做到一樣,心中不由得怦然而動。


    望了無名氏半晌,道:“若是你借刀不還,又當如何?”


    無名氏道:“叫我不得好死?”達星實在按耐不住,要一看那無名氏的手段,又見他罰了重誓,一橫心,道:“好,就將寶刀借你一用!”


    五指一收一放,“刷”地一聲,金虹陡展,那柄昆吾金刀,已然落在無名氏的腳前。無名氏笑嘻嘻地提起刀來,道:“達星禪師,多謝贈刀。”


    達星禪師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喝道:“你說什麽?”無名氏伸指在刀身上一彈,發出“錚”地一聲,道:“我說多謝大師贈刀之德,在下絕不會忘記!”


    達星禪師這才知道自己雖然小心翼翼,到頭來仍不免上當,怒不可遏,但是對方既然持刀在手,卻是不敢妄動,罵道:“好不要臉的東西,才罰重誓,便已食言了麽?”


    無名氏哈哈大笑,道:“我罰了什麽重誓來?”達星道:“你不將刀歸還,便不得好死!”


    無名氏笑得更是起勁,道:“反正是一死,好死餓死,又有何區別?”


    達星麵色煞白,道:“好賊子!”飛身撲了上去,雙掌齊發,掌風轟轟發發,驚人已極,無名氏並不退讓,橫刀當胸,“刷”地向外揮出,但見金虹人影,迅一接觸,達星怪吼一聲,驚天動地,人已突然退了迴來,眾人一起定睛看時,隻見他胸前袈裟,已然被劃開了尺許長的一道裂痕!


    想是見機不妙,立即退身,才未受傷,否則,早已齊胸被金刀削成兩截了!


    這一來,達星哪裏還敢妄動?但是又不甘就此將刀失去,僵在當地,隻覺得眼前人影一幌,一人已然越過自己,向無名氏走去,定睛一看,正是楊華。


    楊華來到無名氏麵前四五丈處,道:“無名氏,這便是你的不對了,你講明借刀一用,顯示上乘武功之後,立即歸還,如何撒賴,你雖然得了一柄金刀,但傳說出去,卻是與你聲名,大是有損!”


    無名氏冷冷地道:“有此一刀在手,再憑我一身通天武功,平峨嵋,除武當,鏟天心,服點蒼,易如反掌,不出三年,天下武林,唯我獨尊,誰敢說我一句不是?”


    言來氣概萬千,而且刹那之間,他身形暴漲??也已和剛才那種平平庸庸的樣子大不相同,另有一股令人懾服的氣概。


    怎知楊華卻平平靜靜地答道:“我,我敢說你的不是!”無名氏“桀”地一笑,道:“朋友你究竟是何人門下?”楊華道:“我早已說過,我沒有師傅。”


    無名氏金刀一擺,“嗡”地一聲,道:“你難道不怕在老龍灣上,屍橫兩截?”


    楊華道:“論武功,你比我高,但論人品,你在我眼中,不過是一隻螞蟻而已,我怕你麽?”


    那兩句話講來,當真光如日月,無名氏麵色微變,一振手腕,金刀已然幻出團團金光,楊華卻仍是凜然不懼,一旁達星禪師忙道:“楊檀樾,他既然幹犯重誓,就由得他去吧!”


    達星剛才和楊華較過功力,知道楊華年紀如此之輕,武功又如此之高,實在已屬武林罕見,但和自己相較,卻尚有未逮,若是和無名氏動起手來,非敗不可,心中感激他為自己出頭,因此不願見他受害,才出言加以阻止。


    怎知楊華卻搖了搖頭,道:“學武之士,首重信用,言而無信之徒,武功雖高,亦難服人,閣下既有武林獨尊之心,如此行徑,卻是休想!”


    無名氏並不迴答,金刀自上而下,“刷”地一刀揮出。那一刀看來極是簡單,但是揮到一半,突然起了老大一個刀花,刀勢不但自上而下,而且自左至右,也震出三尺來寬。


    也就是說,高達七尺,寬可三尺的範圍之內,全已在他金刀那一招的籠罩之內!


    楊華一見他揚起刀來,便後退了一步,但是卻未曾想到他起勢如此簡單的一刀,刹那之間,會生出如此精奧的變化來。一讓沒有讓開,無名氏又收刀站定時,他左右雙肩,已然各被劃出了三寸來長的一道口子。


    無名氏陰笑一聲,道:“若不是念在你是為人出頭,這兩刀便直剖你五髒,還不快滾!”


    達星禪師一步踏向前去,將楊華拉了下來,伸手點了他左右肩井穴,摸出兩粒丸藥來,捏碎了敷在他傷口之上,將向外流的鮮血,立被止住,道:“楊檀樾,不論你身入佛門與否,都隨我往阿旃檀寺去吧,他雖有昆吾金刀,咱們不見得沒有法子製服他!”


    無名氏卻哈哈一笑,道:“隻怕你前腳才踏進阿旃檀寺,我便已然趕到,此時,看你用什麽方法將我製服,莫非將寺中五個活佛請出來麽?”


    達星禪師自從一在人前露麵之後,一直神態飛逸,就算在他金刀被奪之後,略視沮喪神情,但也不過是一刹那間的工夫,臉色便已然迴複了平靜。


    可是在聽了無名氏那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以後,麵上神色,突然大變,幾乎成了死灰色!


    楊華雖然雙肩各被無名氏以昆吾金刀,劃出了一道口子,但究竟隻是浮傷,何況達星禪師又立即為他止血上藥,除了略有疼痛之外,已然無礙,反問道:“達星大師,難道你也受傷了?”


    達星一揚手臂,將楊華格開,語音顫抖,已然全無高手風範,道:“無名氏,你怎知我阿旃檀寺之中,五位活佛?”


    無名氏哈哈笑道:“我既曾習那武林絕學,天下之事,已然無所不知,你寺中有五個活佛,實際上他們才是威名赫赫的阿旃檀寺主持,這種事怎能瞞得過我?非但如此,還有哩!”


    隔了這許多時候,達星的麵色,才漸漸地恢複了正常,無名氏又道:“那五位活佛,本來在整個天竺,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人人崇仰,但是卻被你以狡計禁錮了起來,是也不是?”


    達星禪師大叫一聲,麵色重又“刷”地成了煞白,叫道:“胡說,這五位活佛武功通天,乃是達摩祖師,親傳弟子,我怎麽能將他們禁錮?”


    無名氏冷冷一笑,道:“達星大師,你口中雖然否認,但是你實際行動,卻已經證明我所說的,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達星後退一步,半晌說不出話來,突然向後,一步退出,迸指如戟,向楊華腰際的“黃脈穴”,疾點而出。這一下,不但出手奇快,雙指帶起一陣嘶空之聲,一點便至,而且他正麵向無名氏,卻在突然之間,反向楊華點到,卻是出乎人人的意料之外。


    楊華武功本就甚高,但是達星禪師的武功,尚在楊華之上,又是偷襲,楊華急忙閃身趨避時,身形未動,腰際一麻,穴道已被封住!


    達星一出手將楊華的穴道封住之後,立即身形展動,向外一揮手臂,已然將楊華攔腰抄起。


    他在將楊華抄起之時,身子已然開始向外閃去,一將楊華挾在肋下,身子已然在三丈開外,同時,左手向後一揚,漫天之中,突然閃起了一片紅影,挾著唿嘯排蕩的嘶空之聲。


    原來達星幾個動作,同時完成,一閃出三丈開外之後,唯恐無名氏立即追來,已然將掛在項間的那串火齊珠摘了下來,向後一揮,三十餘枚指頭大小,色作火紅的珠子,一齊向後激射而出,宛若一道道紅色的閃電,直向無名氏射出。


    這達星禪師乃是可以和峨嵋一音大師,以“師兄”互稱的人,武功之高,自然已屬第一流人物,這三十餘枚火齊珠的去勢,也確是驚人之極,無名氏身形一側,手腕一振,手中昆吾金刀“嗡”地一聲響,在刹那之間,已然砍出了七八刀,每一刀之中,皆有好幾個變化,隻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漫空而來的火齊珠,已然全被他昆吾金刀砍落。


    但就在這一耽擱之間,達星已然挾了楊華,跑出了裏許開外,隻見他僧袍飄飄,已然隻剩了一個黑點,等無名氏收刀站定之際,那黑點又一閃,便再已望不見了,身法之快,無以複加。


    無名氏哈哈大笑,橫刀當胸,伸出手指,在金刀上連彈了十餘下,輕重緩急,各有不同,竟然成了一首極是壯昂的短調,大聲道:“走得好!走得好!天下雖大,看你們一個個地,望哪裏去!”


    此時,剛才還是熱鬧無比的老龍灣上,人已然走了個幹幹淨淨,天色也已到了傍晚時分,在廣場上的,除了無名氏和那個喚著“阿晶”的蒙麵女子以外,便是五逆門少掌門周深,袁燕飛和淳於惑三人。


    周深看到了這種局麵,本來早就想離去,無耐剛才還在袁燕飛麵,前誇下海口,一時之間,撕不下臉來溜走,已趁無名氏橫刀大笑之際,一拉袁燕飛的衣衫,道:“袁姑娘,咱們走吧!”


    袁燕飛本來就不肯走,隻因為要弄清那蒙麵女子,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如今,她見那無名氏取出了一串和自己所有,一模一樣的一串明珠來,想起父親所言,自己到老龍灣來的目的,尚未達到,當然更不肯走,道:“少掌門,你有事,隻顧離去,我還有事要問這無名氏。”


    周深站在_旁,當真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尷尬之極!


    他這人極工心計,而且五逆門中人,無惡不作,隻顧自己,不提信義,周深連他的師傅,驚天筆石破,都敢謀殺,何況是一舍袁燕飛不顧,自行離去這種小事,當然更不在話下。


    可是,此時周深對袁燕飛,卻是心有愛意。固然,以周深為人而論,他對袁燕飛的愛念,能維持多久,是誰也不能料定的,可是既然目前他本身安危,尚未到極是緊急之際,他卻仍是不舍得離開袁燕飛的,因此一笑,道:“袁姑娘,你既有事,我自然不走!”


    袁燕飛向之報以感激的一笑,向前走了兩步,向無名氏施了一禮,道:“無名先生!”


    才講了四個字,無名氏笑聲陡止,道:“有什麽事?”袁燕飛道:“無名先生,我姓袁,家父名濮,我叫袁燕飛,有一事相詢,不知能否蒙先生迴答?”


    講來不亢不卑,極是得體,無名氏手指不斷在昆吾金刀上撫摸,看來他對這柄金刀,也是得意之極,道:“什麽事?”


    袁燕飛向無名氏纏在手腕間的那串明珠一指,道:“敢問先生這串明珠——”


    言尚未畢,突然覺得身旁微風颯然,那蒙麵女子已然在自己身前站定,道:“你是金銀奪魄袁濮的女兒,袁老鬼如今在什麽地方?”


    袁燕飛見那蒙麵女子一出口,便傷及自己的老父,不由得麵色一沉,道:“這位姑娘——”那蒙麵女子語音突趨尖利,道:“我問你,袁老鬼在什麽地方!”袁燕飛後退一步,右手已然握住了金鏈的抓手,道:“家父現在江南,你對他老人家口出不遜,我卻不能放過你!”


    那蒙麵女子仰頭大笑,笑聲之中,不知包含著多少怨毒,多少憤恨。


    這些怨毒憤恨,像是積在她的心中,已有不知多少年數,一直不得宣泄,而趁此機會,在此一笑之中,全部發泄了出來一樣!


    袁燕飛不由聽得毛骨悚然,道:“你笑什麽?”蒙麵女子笑聲戛然而止,道:“我笑你隻不過聽我罵了一聲老鬼,便想出手與我較量,等我將老鬼碎屍萬段,化骨揚灰之際,你還不知要怎樣啦!”


    袁燕飛大吃一驚,道:“家父久已退隱,一向與人無尤,你為何要如此說法?”


    蒙麵女子又是“格格”一陣冷笑,道:“等你再見到老鬼時,自會明白!”


    在袁燕飛的印象之中,自己的父親,可以說是一個慈祥已極的人,絕不會和任何人結下冤仇的。但是看那蒙麵女子的情形,又確然不像是裝出來的,不禁變成了無話可說。


    那蒙麵女子卻隻是略頓了三頓,道:“我問你,你既然才離開袁老鬼不久,袁老鬼昔年千方百計,在我處搶去的一串明珠,你可曾見過?”


    袁燕飛一怔,道:“一串明珠?”蒙麵女子向無名氏手腕間一指,道:“那串明珠,和這串一模一樣,你難道未曾見過麽?”


    袁燕飛道:“當然見過——”蒙麵女子喜道:“那就好了!”


    這句話,又像是她對無名氏說的,又像是她對自己說的。袁燕飛接著道:“非但見過,而且爹還叫我們姊妹兩人,帶到老龍灣來,說是一到老龍灣,自然會有人前來相認的!”


    那蒙麵女子語音顫抖,道:“快拿出來,我便是袁老鬼叫你來找的人!”


    若是那蒙麵女子先前未曾講這一番話,袁燕飛一定已將明珠取出無疑,但剛才那蒙麵女子還說要將袁濮化骨揚灰,此時卻又要袁燕飛將明珠取出,袁燕飛心中不禁略一躊躇,心中沒有了主意,迴頭向周深望了一眼。


    周深在和沈嗣兩人,在華山上因袁燕飛而起爭執之際,他雖然未曾見過袁燕飛的那串明珠,但是卻也已猜到了那串明珠的形狀。


    實則上,這並不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是在江湖上走動過幾年的人,幾乎人人皆知,有著這樣的一個傳說。那傳說便是周深剛才曾高聲念出的那兩句話:


    雙珠合一輝如日,


    照天下武學於絕壑。


    同時,傳說還說明了那明珠的形狀大小。可是這兩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卻也隻是輾轉相傳,誰也摸不透!


    周深為人極是聰明,他本來聽楊華一再指責那無名氏擅阿修羅秘魔大法,心中還是當楊華根本不知,隻是在胡說。


    但是接著,他見半邊大師、一音大師,這等高人,也相信楊華的話,心中已然起了疑惑,而且立即想到,那無名氏出手如此之狠,當然不是善男信女,如果他真的得到了他在柬帖中所說的那份武林絕學的話,哪裏還肯公諸於世?


    最可能的情形是,他確曾在崆峒絕頂,想要尋覓那部武林絕學,但是卻未有結果,更可能的是意料之外地給他學會了那阿修羅秘魔大法,自度武功已可與天下任何一流高手,一較上下,而又念念不忘那部武林絕學,所以才假托已然找到了武林絕學之名,在此大會天下英豪,想在會上得到那武林絕學的訊息!


    本來,江湖上雖是傳說那兩句話,但人人不知是何意思,首先,“雙珠合一”四字,便已難解。


    但目下周深見到那明珠共有兩串,已然明白了些,必定要那串明珠合在一齊,方能揭開這個多少年來流傳不解的武林之謎!


    所以一見袁燕飛向他望來,分明是征求他的意思的時候,他不禁大為躊躇起來。


    事情本來再也簡單不過,隻要一口迴絕就是,但如果一口迴絕,無名氏豈肯幹休?不要說無名氏了,就是這個蒙麵女子,隻怕合自己、袁燕飛、淳於惑三人之力,也不是敵手!


    正在猶豫難決之際,忽然聽得耳際響起了一個又細又清晰的聲音,道:“阿深,告訴那女娃子,那串明珠,萬不可取出!”


    周深一聽得那聲音,不由得驚喜交集。普天之下,叫他“阿深”的,隻有一人,那便是他的父親,神秘莫測的五逆門掌門人!


    周深本就深信自己父親,一定也到了老龍灣,隻是自己辨認不出而已,直到眾人一一離去,連自己在內,也隻剩了五個人的時候,他才失望,認為自己的父親,不會來了。


    但如今突然之間,聽得父親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如何令他不既驚且喜,失聲道:“爹!”遊目四顧,可是怪就怪在這裏,空蕩蕩的廣場上,除了自己,無名氏,那蒙麵女子,淳於惑和袁燕飛以外,再也沒有六個人!袁燕飛正要等他的迴答,忽然聽得他莫名其妙地叫了一聲“爹”,不由得愕然道:“少掌門!”


    周深心知父親的武功雖高,但這使“傳音入密”,將聲音直送入對方耳鼓的上乘內功,任何功力再高,也隻不過能在四五丈距離之內使用,自己父親,一定已然在此,隻不過他藏得好,所以不易發覺而已,父親既已在此,複何足懼?立刻答道:“袁姑娘,這串明珠,既是你父親所托,怎可給了她這種人?”


    這一答,正合袁燕飛心意,立即後退一步,和周深並肩而立,道:“家父臨別之時,隻是囑咐有人來問,便將明珠給他,你既與家父有仇,為何還要他的物事?”


    蒙麵女子冷笑一聲道:“那是你爹的物事?是他當年用盡心機,在我處搶去的!”


    袁燕飛道:“既然如此,我爹說我一到老龍灣來,便會有人認出,我與你見麵不止一次,你為何認不出我來?”


    那蒙麵女子怪嘯一聲,突然向袁燕飛撲了過來,人還未到,已然帶起一股極大的勁力,向袁燕飛撞到,袁燕飛此際,正在周深的身旁,周深也同樣受到那股大力的壓迫,百忙中“唿”地拍出一掌。


    那一掌,正是他所擅的“虛穀功”功夫,一舉而將那女子向前撲來的那股大力,化去了一大半,他和袁燕飛兩人,身子總算未被那股大力,向後衝倒!


    那蒙麵女子身形如飛,向前撲來,在袁燕飛麵前五六尺處站定,卻並不動手,隻是尖聲道:“你仔細看看,我可是能看得清你模樣的人?”


    袁燕飛不禁一怔,暗忖她何以如此說法?難道她竟是個瞎子?


    雙眼已盲的人,行動練得和常人一般無疑,確然不是難事,但她的一雙眼睛,卻是神采瑩然,看來和自己妹妹袁晶晶的,一模一樣,怎麽會看不見自己?因此竟而答不上來。


    那無名氏自從蒙麵女子和袁燕飛對答之後,一直站在一邊不出聲,此際突然歎了一口氣,說道:“阿晶,已成事實之事,還為它傷心則甚?如今我們還怕報不了仇麽?”


    那蒙麵女子突然一轉身,撲向無名氏的懷中,哭了起來,周深見機不可失,連忙拉袁燕飛,道:“袁姑娘,咱們快走!”


    他這裏一個走字剛出口,便拉著袁燕飛轉過身去,可是剛一轉過身,便吃了老大一驚,原來那無名氏正笑嘻嘻地站在他們的麵前!


    周深這一驚,確是非同小可,剛才那無名氏還在兩丈開外,一眨眼間,卻已然來到了麵前,可見他轉身之間,飛身掠過來的,身法之快?可想而知。自己父親隻講了一句話,人還未露麵,若是要與他對敵,隻怕死無葬身之地!連忙後退一步,無名氏陰惻惻一笑,道:“若不將明珠留下,你們兩人,卻是走不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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