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一看這形勢,已知道無名氏所說,絕不是虛聲恫嚇,而確是真實情形,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但是他這人究竟有好幾分隨機應變才子,“哈哈”一笑,道:“無名前輩,我們不將那串明珠交出真的離不開老龍灣去。可是咱們離不開老龍灣的話,你卻也得不到,那串非得到不可的明珠!”


    無名氏笑道:“這點玄虛,莫在我眼前展弄,那串明珠,分明是在你們兩人身上,我為什麽得不到?”


    周深道:“不錯,但是那串明珠,如今正握在我的手中,隻要略一運勁,便成碎粉,你又怎能藉雙珠合一之力,取天下絕學於崆峒絕頂?”


    無名氏自出場以來,一直神態淡定,但此際卻麵色微變,幹笑數聲,道:“好聰明的小子,隻怕來老龍灣的數百武林人物之中,隻有你一個人猜中了我未曾得到那武林絕學!”


    周深見他隻是講話,並不動手,已然知他投鼠忌器,一時之間,絕不敢出手傷害自己,樂得與他拖延時間,道:“承前輩謬獎,不過前輩雖未得到昔年七大門派共參而成的武林絕學,總算也有了眉目,而且,還學會了阿修羅秘魔大法,崆峒之行,總算不虛了!”


    他一路侃侃而談,無名氏的麵色便隨之變換,到後來竟是大顯訝異之色。


    周深所說的,原本就全是猜揣之詞,但此時他看了無名氏的臉色,已然知道即使未被自己全部猜中,離開事實,也不會太遠。因此又道:“前輩不要又作謬獎,這一切,全是家父告我的。”


    無名氏麵色已然恢複了平靜,道:“令尊便是五逆門掌門人?”


    周深道:“正是!”無名氏“嘿”地一聲,道:“幾個月來,我遍分無名柬帖,就是得不到令尊的住址,但是我已將好幾份柬帖,送到了五逆門高手的手中,令尊何以竟不赴會?”


    周深挺了挺胸口,道:“前輩此言差矣,家父有鬼神莫測之能,此時早已在老龍灣了,剛才還曾對我傳音相告,囑我切不可將那串明珠,交了給你,隻不過前輩未曾發現他的隱藏所在而已。”


    無名氏鑒貌辨色,也已知道周深所言不虛,仰天大笑三聲,道:“五逆門掌門人之名,果不虛傳,既然來到,何不現身相見?”


    這幾句話,語音並不甚高,可是聲音綿實,悠悠不絕,周深本身武功,也非泛泛之輩,一聽便知道那聲音少說也可以傳出五六裏外,心想自己父親說什麽也聽得見,不知道他是不是會現身和無名氏相見?又不知道他這次扮成一個什麽樣的人?


    正在猶豫,忽然聽得老遠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和無名氏剛才所發的語音,差不許多,顯見也是從數裏開外傳來,道:“無名氏,適才你在大會上所寫,我已全皆入目,大興天下英雄,唯閣下與我之歎,而今照夜明珠,各執一串,那武林絕學,正好由我們兩人平分,我正有事,無暇分身,犬子年紀輕輕,卻非可欺之人,閣下將他視我,若興非份之想,隻怕難免吃虧!”


    聲音越來越細,到後來,簡直輕得聽不見,顯見他人已走遠。


    周深心中不禁大是發毛,暗忖難道憑這一番話,就得冷無名氏信服了麽?


    隻聽得無名氏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天下英雄,唯君與我!”


    周深隻得強作鎮定,道:“無名前輩,家父的話,前輩已然聽到了?”


    無名氏道:“聽到了。”周深道:“家父行蹤飄忽,瞬息千裏,此時雖然看似遠離,可能還是隱身在側,而隻是將聲音逼出老遠而已!”


    無名氏兩隻神光炯炯的眼睛,逼定了周深,一笑道:“小娃子,你何必害怕,令尊既然如此說法,我們兩家,合則受益,分則受損,你少不免要跟我到東西兩崆峒絕頂一行的了?”


    周深硬著頭皮道:“這個自然。”


    袁燕飛在一旁,本來聽周深訛說那串明珠在他的身上,其所以不出聲的原因,是因為以為周深三言兩語,便可以脫身。


    而今非但不能脫身,而且還要跟了他上崆峒絕頂去,芳心大是不願,低聲道:“深哥,這人行事狠辣,不要上他的當才好!”


    周深忙向之使了一個眼色,不令她多言,揚聲道:“這個當然,不然何以平分秋色。”


    無名氏“嘿嘿”一笑,道:“閣下果然不負令尊所托,我在崆峒絕頂,受盡罡風吹體之苦,這平分秋色,未免不公平些吧!”


    周深知道此際絕對不能有一點氣餒,否則,無名氏一定要趁機下手,奪那串明珠,就算到了崆峒,他仍不免向自己施毒手。但到了那時,可能自己父親,也已趕到了!


    因此一笑道:“前輩已得阿修羅秘魔大法,又有何不公平!”


    無名氏道;“好,那咱們就走吧。”周深道:“前輩先請!”無名氏道:“阿晶,咱們走。”


    兩人身形飄動,其疾無比,幌眼之間,便已然飄出了三五丈去。


    周深忙向淳於惑一招手,道:“惑叔,我要跟他上崆峒絕頂走一遭,你絕不可將我行蹤,泄漏給其他人知道,事關重大,切記切記!”


    一語甫畢,忽然聽得無名氏道:“少掌門,你究竟年紀還輕,若要你行蹤不為人所知,何需叮囑,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這幾句話,在袁燕飛聽來,當真是莫名其妙,不知他何所雲然,但淳於惑和周深全是五逆門中人,平時心狠手辣,做慣壞事之輩,一聽便知道他的意思,淳於惑麵色劇變,道:“少掌門,我絕不會講出去的,可以對天罰誓!”


    無名氏哈哈一笑,身子又欺了近來,手揚處,三絲銀光,電射而出。逕奔淳於惑射出。淳於惑大吃一驚,想要躲避,已然不及,百忙中大叫一聲,“唿”地一爪,向身旁的袁燕飛疾抓而出,看他之意,似是想將袁燕飛拉了過來,擋在自己的麵前,但是手臂才一伸出,那三枚銀針,也已射到,身子一搖,銀針正從他“太陽”、“四白”、“絲竹空”三穴中穿入,立時畢命。°


    但是他的屍體卻還不倒,仍然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作欲向袁燕飛攫抓之狀!


    在這一瞬間,袁燕飛為這些事情的變化,驚得呆了,好半晌,才後退一步,驚叫起來。


    周深道:“袁姑娘莫怕,他已死了!”“唿”地一掌,將淳於惑的屍體推出老遠。


    周深自然知道無名氏出手殺了淳於惑,表麵上的理由,是為了不要他泄露自己的行蹤,而實則上,卻是在自己麵前揚威。


    淳於惑在江湖上並不是無名之輩,而居然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便死在他的飛針之下,可知他發針手法之快疾,實是無以複加,而且那銀針上若不是含有劇毒,淳於惑又何致於一中便即斃命,連屍體都不倒下?


    可見得與這人同行,實是險過伴虎,可是父親既然已命自己和他一齊到崆峒絕頂去,卻又不能違命,著實兩難,眼看著那蒙麵女子和無名氏兩人,在幌眼之間,已然走出老遠,隻得硬著頭皮,道:“袁姑娘,你若是不想同行,可以離去。”


    袁燕飛一笑,道:“剛才你自己說什麽話來?”同深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即知道袁燕飛是在說剛才自己所說的“袁姑娘在這裏,我便要陪她”的這句話。也就是說,她如今正是要說,“你去哪裏,我也在哪裏”,隻不過女孩兒家臉嫩,不好意思直接道出罷了!


    當下笑道:“燕飛,我明白了,咱們走吧,不然,要給人家說咱們怕了他!”


    袁燕飛從懷中摸出那串明珠來,交給了周深,道;“深哥,你能夠隨機應變,那串明珠,還是藏在你身邊妥當些!”


    周深大喜過望,接了過來,唯恐無名氏說迴來就迴來,也不敢細看,連忙撕下一幅衣襟,緊緊地裹住,不令明珠寶光外泄,解開了頭發,將那串明珠,藏在頭發中,才和袁燕飛一齊向西走去。


    袁燕飛此際,已然知道那串明珠,關係重大,無名氏大發無名柬帖,會天下武林人物於老龍灣,擊斃武當掌門,半邊老尼,驚走峨嵋至尊,一音大師,已然掀起了武林中的軒然大波,無非是為了這串明珠。


    照理,她不是不知周深的身份,絕不應該如此輕易地將那串明珠,給了周深。


    但是,她此際卻已然將周深當成了共患難的知己,幾經風波,她芳心中竟然認為周深雖是五逆門少掌門,但本身卻是正人君子!


    所以,袁燕飛才毫不猶豫地將那串明珠,就這樣輕易地交給了周深!


    兩人行至天色黑了下來時分,已然見到無名氏和那蒙麵女子,正在前麵相待。


    無名氏一見兩人到來,便道:“你們怎麽走得這樣慢法?”


    周深道:“前輩輕功絕倫,我們本來就不易追上!”無名氏嘿嘿笑道:“不要耍花巧了,你們剛才有事相商,遲一點也不要緊,此去崆峒,江山萬裏,若照你們這樣走法,何時能到?今晚你們就在此歇息,明早我們自然會來找你!”


    講畢,一拉那蒙麵女子,便自離了開去。


    周深雖因他口氣老大,鼓了一肚子的氣,可是卻不敢多說什麽,和袁燕飛各找了一枝粗大的橫枝,權作睡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兩人才一躍下樹來,無名氏和那蒙麵女子,已然趕到。


    袁燕飛對那個蒙麵女子,心中不知存著多少疑問,可是又沒有法子相問,隻得存在心中不出聲。這一天,無名氏和蒙麵女子兩人,隻走在前麵裏許,周深和袁燕飛,跟在後麵。


    到夜晚,無名氏又吩咐了不要擅動,自和蒙麵女子離了開去。第二天早上,又找到了周深和袁燕飛兩人,一齊趕路。


    一連五六天,俱是如此,向西而行,已然越行越西,一路上周深雖是提心吊膽,不知無名氏有無加害之心,但是卻有一樣意想不到的收獲,那便是五六天下來,袁燕飛種他的感情,已然激增!


    周深已然可以看出袁燕飛已然完全墮入情網,已經無他不行。


    接下來,又過了十一二天,已然進入了西域,沿途山勢連綿,路途險峻已極,四人仍是兩前兩後,走到黃昏,無名氏卻破例不再離開,就在山間,和周深、袁燕飛一齊在山洞中睡了。


    周深唯恐他半夜出手,一夜不敢入睡,守在袁燕飛身前。


    袁燕飛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也是一夜未睡,但是看無名氏和那蒙麵女子時,卻睡得甚是香甜。


    好不容易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無名氏一躍而起,和蒙麵女子先出了山洞,周深和袁燕飛在後麵,無名氏向山巔一指,道:“此峰直向上去,有一峰接連,再過了那峰,便是東崆峒絕頂了!”


    周深道:“路也不遠了,請前輩先行!”那蒙麵女子,十餘日來,一聲不出,此時突然“嘿嘿”冷笑兩聲!


    周深不禁給她笑得心中發毛,等無名氏和她,走出十餘丈時,便悄悄對袁燕飛道:“燕妹,剛才那蒙麵女子,笑得離奇,咱們可得小心些!”


    袁燕飛道:“深哥,那蒙麵女子的冷笑聲,定是對我而發,聽她在老龍灣時的話,像是我爹早年,不知用什麽手段害了她一樣!”


    周深想了一想,覺得袁燕飛所說,實在大是有理,道:“不管怎樣,我們隻要小心些,便可防患未然,已過了這許多日子,隻怕我爹也已經跟在後麵,隻??過我們還不知道罷了!”


    袁燕之道:“要是他老人家在後麵,那就好得多了!”


    當袁燕飛初出江湖,聽到武林中人,談論五逆門種種無惡不作的罪行之際,心中對五逆門的人物,也是恨之切骨,更曾和妹子袁晶晶私下商議,若是遇上五逆門中的人,一定要動手劑除,為武林除害。


    可是前後不過三個來月,袁燕飛竟然希望五逆門的掌門人,也和自己同行!


    這一日,全日爬山,爬了一天,到傍晚時分,已然身在極高的高峰之上,風勢之強,無出其右,吹得兩人有時連身子都站不穩。


    周深還可以支持,袁燕飛卻幾乎好幾次從峭壁之上,跌了下去!


    這還在其次,山上積雪極厚,全是亙古不化的積雪,其中夾雜著無數小冰塊,被大風卷起,吹在身上,又冷又痛。


    抬頭向上望去,高聳插雲,一座高峰,已然呈現在眼前。在那座高峰西麵,也有一座同樣高低的山峰,隱現在雲處之中,兩人均知道這兩個高峰,便是東崆峒和西崆峒的絕頂!


    算來若是不再停息的話,今天晚上,便可以趕到東崆峒絕頂了。


    兩人勉力向上走去,隻見無名氏和蒙麵女子兩人,停在一個小石坪之上,周深和袁燕飛兩人來到石坪之上,無名氏向上一指,道:“此去東崆峒絕頂,已隻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了,但你們卻無法上去,在此處將那串明珠交了給我吧!”


    周深後退一步,道:“為什麽?”無名氏“哼”地一聲,道:“為什麽?”


    無名氏頓了一頓,又道:“你們不看看,山峰上有什麽不同?”兩人定睛看去,隻見山頭上,全是黑漆漆的岩石,卻是一點積雪也無。


    同時,耳際聽得一陣陣厲嘯排蕩,轟轟發發的聲音,周深究竟見識較廣,失聲道:“再上去,便是罡風吹擊之區,你是說我們難以禁受罡風襲體之苦?”


    無名氏一笑道:“虧你有自知之明,你們一路上山,來到此處,已是勉力支持,再硬要上絕頂去,卻不是白白送死?”


    周深和袁燕飛互望一眼,不禁沒有了主意。無名氏又冷冷地道:“我可不是嚇你們,東崆峒絕頂,高八千六百餘丈,罡風終年不斷,吹襲峰頂,你們看看,不但寸草不生,積雪無存,向峰的一麵,石尖如刀,全是罡風吹刮所致,山上岩石,如何堅硬,尚且不能抵擋,你們內功甚淺,如何能上山?若是你們死了,隻怕令尊想上崆峒來收你們屍骨,都是難事哩!”


    周深暗忖,自己功力,確是不敢貿貿然再上去捱那罡風襲體的威勢,但如果就此將那串明珠給了他,豈不是前功盡棄?


    想了一想,道:“前輩,我們雖然上不了崆峒絕頂,可是那串明珠,卻也不能給你。”


    無名氏冷笑一聲,道:“敢?”那蒙麵女子緩緩地轉過身來,語音冰冷,道:“如龍,與他們多廢話作甚?我心頭鬱積已有十餘年之怨,來到此處,焉能再加忍受,而不發泄?”


    兩人第一次得知那無名氏的名字,是叫“如龍”,周深在心中立即將武林中正邪各派的人物,迅速地想了一遍,陡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得麵如土色,失聲道:“前輩可是昔年曾在杭州西湖附近隱居,人稱辣手韓康的上官如龍?”


    無名氏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早就說過,你見識頗廣!”


    周深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他一退再退,已然將要來到那石坪邊上,再向後退兩步,不難跌下石坪,粉身碎骨!


    可是他卻仍然向後退了一步,直來到石坪邊上,方才站住,寧願離絕壑近些,卻不願和上官如龍隔得太近!


    袁燕飛在一旁卻是莫名其妙,因為上官如龍之名,聞所未聞,倒是那“辣手韓康”四字的外號,顯得他絕非善男信女,見周深如此吃驚,心中不禁愕然!


    隻聽得上官如龍又是一聲冷笑,道:“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是何人,還不想將那串明珠交出麽?”周深麵如死灰,他曾聽得他父親講過,道昔年五逆門初創之際,原是黑道上五個無惡不作之人,共謀禦敵而成,後來,這五人先後自相殘殺,到頭來,隻剩下一人,那人便是周深的父親,如今的五逆門掌門。


    那其餘四人中,有三個確是死去,但還有一個,複姓上官,雙名如龍,卻隻是中了一枚含有劇毒的鐵蓮子,便遠遁而去。


    無理說,那鐵蓮子上的劇毒,見血封喉,既被打中,絕無尚能奔走之埋。


    但是那上官如龍,卻是精通醫術,人稱“辣手韓康”,既然能夠帶了毒蓮子跑開,說不定另有解毒之法,並未死去。


    可是,那顆毒蓮子,卻是打正在上官如龍的“靈台穴”上。當時盤算,就算不死,也一定武功全失,因此便一路追了下去。


    但是卻始終未曾找到。事後,也一直未聞音訊。固然死去的可能,多過於活,但未能確實證明他已死之前,總是一個心腹大患。


    並對周深說,自己近年來,行動更加神秘,倒有一大半,是為了怕辣手韓康上官如龍,突然出現,報昔年之仇的緣故。這一番話,周深本來是切切實實記在心中的,照理,見到無名氏武功如此驚人,而又不肯對人道起姓名時,應該想起上官如龍來。


    可是當時他父親卻對他說,那上官如龍身高八尺,貌相堂堂,而眼前的此人,卻身材中等,麵目猥瑣,宛若一個土老兒!


    直到那蒙麵女子叫出了“如龍”兩字,周深才想了起來,自己父親尚且怕與他突然相遇,而今自己卻與他在石坪上對麵相立,怎能不令得周深神魂皆冒,驚至麵無人色?


    當下上官如龍又是一聲冷笑,道:“如不是我這十餘年來,精習阿修羅秘魔大法,早已成了一堆白骨,如今我易容變形,連你爹那麽精明之人,也沒有認出我來,肯讓你跟我來此,豈不是天數?”


    周深還想強作鎮定,怎耐此時卻已然由不得他作主,上下牙關打震,出不了聲。


    上官如龍又道:“快將明珠交出,還可以容你有個全屍!”


    周深一聽,反正是死,不由得將心一橫,道:“原來你如此不守信用!”


    上官如龍大笑道:“五逆門中人,也對人講起信用來了?”周深也大笑道:“隻怕我不交出明珠,你也是無法!”身子一仰,便向後倒去!


    袁燕飛大吃一驚,急叫道:“深哥!”可是她這兒一個“哥”字一才出口,未容她撲向身去將周深拉住,周深已然向下跌去!


    袁燕飛這一急,當真是非同小可,足尖一點,便向石坪邊上,飛竄而出。


    剛一來到石坪邊上,尚未待她探頭看去,突然又有一股勁風,劈麵襲到。


    那一股勁風,不但來得突兀之至,而且勁道之強,無出其右,袁燕飛身子向側一避,沒有避開,眨眼之間,五官俱為那股勁風閉住,朦朧間隻見人影一閃,一個人自下突然飛了上來,也未曾看清是誰,隻是拚命向後一退,待到站定,卻隻見周深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邊,隻是頭發散亂,竟然毫無受傷!


    袁燕飛心中不由得大覺錯愕,隻聽得周深道:“上官前輩,我竟然未死,你說奇也不奇?”


    上官如龍“哼”地一聲,後退丈許,與那蒙麵女子並肩靠住了山壁而立,冷笑道:“老大,十餘年未見,你行動鬼祟,我也找不到你,你不快些現身相見,一敘舊情?”


    原來他一見周深向下跌去的時候,已然知道周深打定了人物兩亡,令自己也得不到好處的主意,正想出手,以他的武功而論,實在也不能那麽如意地墮崖身死,非被他抓住不可。


    但上官如龍尚未及出手,那一股勁風,已然襲來,所及範圍之廣,幾乎整個石坪,皆在那一股勁風的籠罩之下!


    上官如龍早年敗在如今的五逆門掌門之手,二十餘年來,引以為奇恥大辱。心知自己在那麽多年中,雖然學會了至高無上的邪派內功,阿修羅秘魔大法,可是因為早年在“靈台穴”上,中了一枚毒蓮子,當時隻是倉猝間用藥止住毒氣,二十餘年來,毒氣仍然未散,有兩種阿修羅秘魔大法中的最厲害功夫,“無聲妙音”、“無色妙相”功夫,雖然使展出來,對方一定不敵,但自己因為全部施展,“靈台穴”周圍的那一團毒氣,一定也逼不住,勢必同歸於盡。


    而且,當年五逆門的三個人,若論心思狠辣,人人皆是一樣,論武功,最好是方今掌門,其次便是辣手韓康,上官如龍。


    但是,若論為人之陰鷙,心地之險惡,卻首推方今掌門為第一。


    因此上官如龍仍是不能不稍有忌憚,因為二十餘年來,自己雖然練成了阿修羅秘魔大法,對方武功,一定沒有擱下,這從如今五逆門的聲勢上,便可以看得出來。


    因此上官如龍反拍一掌,將那股勁風略阻了一阻,已知一定是對頭冤家,及時趕到,立時以背靠牆,發話想引對頭現身。


    可是他連講兩遍,卻又是無人迴答,上官如龍一麵心中暗生疑慮,一麵冷笑道:“老大,你既然不願意見舊時弟兄,我可要給大侄子一點見麵禮了!”


    周深在抱定決心,向崖下墮去,以求萬死一生,也好過落在他的手中,受他折辱,而被一股大力托起之際,已然知道,一定是自己的父親趕到,雖然有恃無恐,但一聽說上官如龍要給自己“見麵禮”,想起淳於惑死時的情景,也不禁心中發毛,忙道:“爹,既然上官前輩屢次相請,為何不現身相見?”


    隻聽得石坪底下,一個人“嘿嘿”冷笑道:“阿深,你放心,你上官叔叔不敢害你的,若是害了你,他就算不怕我,難道就不怕我將那串明珠毀去,令他得不到武林絕學麽?”


    那聲音起自石坪下麵,顯而易見,他人是以絕頂輕功,附在千仞峭壁之上!


    這一下,上官如龍雖然明知對頭已在什麽地方,可是也無可如何。


    因為如要去襲他,勢必走到石坪邊上,才能夠發現他的所在。


    而一來到石坪邊上的話,不等上官如龍發現人家,自己的身形,先自暴露了!上官如龍強捺心中怒氣,哈哈一笑,道:“咱們的老大,還是那麽能幹!”


    那聲音也報以一笑,遺:“上官老弟,我看咱們若是各執己見,還是沒有好處,不妨再次攜手,上官老弟意下如何?”


    上官如龍道:“多謝老大提,看得起小弟,但小弟卻不敢領教了。”


    那聲音道:“既然如此,愚兄告辭!”上官如龍楞了一楞,道:“你一走,大侄子就隻好留在這兒哩!”那聲音道:“留在這兒,跟你學點本領也不錯。”上官如龍呆了半晌,哈哈一笑,答道:“好,算你厲害,咱們怎麽合作法?”


    那聲音道:“當然要憑藉咱們每人手中的那串明珠,才能發現那一部武林絕學,發現之後,各得一半,交換共參,你意下如何?”


    上官如龍麵上現出一股詭笑,道:“自然該聽大哥說話,該現身與小弟相見了!”


    那聲音道:“好!”語音尚在半空蕩漾不絕,勁風起處,一條人影,突然由石坪下麵,直升了上來,看來搖擺不定,像是立即要掉下去一般,但是卻堪堪站在石坪邊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上官如龍右手揚處,三枚銀針,已然無聲無息,電射而出,去勢之快,比射淳於惑時,還要快出幾倍!


    但是那條人影手臂一揮,也有三粒豆大暗器,飛了出來,隻聽得輕微已極的“錚錚錚”三聲過處,六枚暗器,在半空相遇,一起迸起老高,才向山腳下落去,兩人同時大笑,道:“好暗器手法!”


    一個法字才出口,大蓬銀針,又自上官如龍處發出,漫空銀光閃耀,向周深、那條人影和袁燕飛三人,當頭罩下!


    而那條人影身旁,也突然揚起了一股淡青色的薄霧,那石坪高出雲裏,和青天相映,那股薄霧出手極快,幾乎看不出來。


    但是薄霧揚起,便迅即展開,竟是一麵極薄極薄的網,反向那蓬銀針兜去。


    兩下裏勢子,全是快疾無倫,幌眼之間,網收處,隻見那人手掌攤開,已然多了一握細如牛毛的銀針,道:“老五,你果然將‘滿天花雨’的手法學會了,當年如會那一套手法,何致於中我一顆毒蓮子?”


    上官如龍連施兩下毒手,皆未曾得到便宜,反倒被對頭調侃了幾句,悶哼一聲,道:“老大,你這多年來,倒也處心積慮地在預防我,果然將昔年八手仙姑的天青網找到了?”


    那人道:“好說!”仍是站在石坪邊上,並不向前走來。上官如龍知道自己苦練而成,當年若會此法,便不致於落敗的“滿天花雨”手法,也不能奈對頭何,已知再發暗器無用,也就不再動手,一笑道:“老大,多年不見,今日竟然以昔年玉麵判官本來麵目,來見小弟,何其榮幸,請受小弟一拜!”


    一麵說,一麵不等對方答應,已然拜了下去,雙手才一合攏,便向前一送,一股陰柔已極的大力,已然輕飄飄地向前飛出。


    這種陰柔已極的大力,若不是武功絕頂之人,根本沒有法子發得出。


    而一經發出的話,若是未遇物事阻擋,那股大力,卻是聚而不散,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直要到來到身上,才突然而發,到這時候,即使是發出這股陰柔之極大力者本身,也難預防!


    隻聽得那人立即道:“愚兄不過癡長幾歲,大禮怎敢當?”


    雙手合攏,也是向前一推,他這裏手向前推出時,自然也發出了同樣的一股大力。


    看來,隻是一人行了一禮,一人還了一禮,一點其他的跡象也沒有,可是刹那之間,兩股陰柔已極的大力,便在半空相遇,石坪上立時起了一陣飆急已極,不可思議的旋風!


    周深和袁燕飛兩人,連忙伏下身來,緊緊地抓住了岩石,才不致被那股大旋風,刮下石坪去!


    上官如龍見一襲又不奏功,冷笑道:“老大防範得好哇!”那人道:“老五進攻得妙啊!”兩人都不由衷地大笑起來。


    從那人一上石坪,兩人之間,實已經經過了武林中罕見的三下激鬥,可是結果卻是誰也未能傷得了誰!


    袁燕飛等旋風過後,站起身來,仔細打量周深的父親時,隻見他長身玉立,麵目清秀,約摸五十上下年紀,看來無論如何,像是一個飽學書生,若不是事實放在眼前,說什麽也不會相信他便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恨之切骨的五逆門掌門!


    聞聽得五逆門掌門,極精化裝之術,但剛才上官如龍既然有“本來麵目”之語,可見得他這次並未化裝,而是原來的模樣。


    連周深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父親的本來麵目,呆了一呆,才叫道:“爹!”


    那人一笑,道:“阿深,你到今日才見爹的本來麵目,爹不妨將名字也說給你知——”


    才講到此處,上官如龍便冷笑一聲,道:“大哥,玉麵判官周文淵的名頭,盡管說給大侄子知道,另有一個外號,還是不說的妙!”


    周深確是到今日方知自己的父親,原來還有那麽文雅的一個名字,叫作“文淵”。周文淵卻道:“孩子已大了,說也不怕,還有一個外號,叫著黑心追魂粉蝶兒。聽來倒也不錯是不是?”


    袁燕飛不由得一皺眉頭,暗忖有這樣外號的人,行為怎麽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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