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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堂就設在東北角的秀容院,那裏雖然偏僻了些,但勝在安靜。


    秀容院三間正房,祝先生住在西次間,學堂就設在了東次間。采華和采西一大早就到了秀容院報到。


    剛剛坐好,就見穿著一身玄色鑲紅邊暗紋曲裾的祝語默從屏風轉了出來。


    采西眼前一亮,太美了。不得不說祝先生實在太適合穿曲裙了,那層層疊疊的衣擺正好顯出她那不失窈窕的身段,而黑和紅兩種顏色的組合,顯得厚重華麗又大氣,正好吻合祝先生略帶神秘的氣質。


    和采華一起站起來束手行禮,“先生。”


    祝語默點了點頭,淡淡道:“坐吧,開始上課了。”問采華,“都懂過什麽書?”


    梅采華道:“幼學瓊林,聲律啟蒙,女四書,都是讀過的。”


    祝語默點了點頭,“可都懂得意思?”


    梅采華道:“有些懂,有些不甚懂。”


    祝語默就道:“那我今天就跟你從女四書講起。”


    又對采西道:“至於十姑娘。聖人曰,因材施教。十姑娘既然不會作詩,那麽就從作詩開始教起吧。”


    作詩,又是作詩,采西臉頓時皺了起來。


    祝語默故意問道;“怎麽,你是對聖人之言有意見,還是對先生我的話有意見?”


    采西連忙換上笑容,“沒有,沒有,豈敢豈敢!”


    祝語默眼波微動,啪啪啪甩出三本書,一本王摩詰全集,一本杜工部詩選,一本李青蓮詩集。“把這三本詩集拿去讀通讀懂,再把那名字上打圈的背熟,過幾日我來檢查。”


    采西心中發苦,上去把三本書收了下來,眼巴巴的看著祝語默,“先生,就這樣?”


    祝語默眼皮略抬,又抽出一本陶淵明全集,“那把這本也加上,本想過幾天再給你的,難得你一片好學之心,就也拿去一並讀著吧。”


    你從哪裏看出我的好學之心的?采西啞口無言,哪裏不知道她是報昨日自己出言不恭的仇。退下去的時候嘴裏小聲嘀咕著,“聖人曰,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誠不欺我。”


    祝語秋眼皮抬了抬,“你說什麽?”


    采西忙訕訕的笑道:“沒什麽。”


    等迴去看那幾本書中畫圈的,數出來足有兩百首,心裏那個苦啊。第二日再去上課時就硬著頭皮向祝先生委婉的說了一番類似於,死記硬背是不對的之類的話。


    誰知反被祝先生教訓了一頓。


    采西無法,隻得認命的捧起了那本王摩詰詩集,搖頭晃腦的念了起來,“明月鬆間照,清泉上石流……”


    祝語默眼皮抬了抬,“錯了,是清泉石上流。”


    采西眨了眨眼睛,“先生,這清泉上石流不是更生動麽?”


    祝語默冷哼一聲,“一點兒皮毛都沒學會,就開始造詞了。這石上正好對鬆間,你既把這石上改成上石,難道那鬆間就要改成間鬆麽?這明月間鬆照,清泉上石流,你自己來讀讀看,成什麽樣子?”一通訓話下來,心裏那個痛快啊。


    采西縮了縮脖子,隻得認命的接著念,“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背唄,反正祝先生的話就是聖旨。


    祝先生說了想要作詩,首先要會讀詩背詩,等背熟了兩百首,那詩意自然也就有了。


    祝先生又說,想要作一首好詩還要一顆善感的心,要感落花之傷,觀夕陽之沉,夜之寂寥,月之高遠……


    於是采西是捧著詩集早也背晚也背,空閑的時候再傷它一迴落花,悵立個斜陽,幾日過後,偶爾也能吟出一句,雲煙無奈送斜陽,月暈侵花滿地傷之類的。


    童氏得知後頗為欣慰,她年青時是出了名的長女,平常也頗愛詩詞一道。總以為一個女子縱然再能幹,不會作詩始終是大大的遺憾。如今見小女兒居然也會作詩了,真是欣慰至極。已經在想象采西未來成為才貌雙全的好女的情景了。


    童氏倒是欣慰了,采西卻滿滿全是淚,這哪裏是教人作詩,分明是逼人精分呀。她感覺得她有像林妹妹發展的趨勢,見個花謝要惜,見個月落要感……


    低起頭靜靜的看向園子裏的瘦菊,一陣冷風襲來,一片白色的花瓣晃晃悠悠的從枝頭掉落,一隻穿深藍雲紋厚底靴的大腳正好把那花瓣踩在腳底下。


    采西心中一急,忙道:“你踩到花瓣了。這花開花謝都是大自然的造化,落在地上也是一番風景,你又何必去踩它。”


    順著淡藍色袍角往上看,正好看到一張賞心悅目的臉孔。隻是這會兒那臉孔上的表情跟賞心悅目絕對不搭界。


    梅光越緊皺著眉頭,“你魔怔了?”


    采西身子一震,再看自己翹起的蘭花指,想象著剛剛掐著嗓子說的酸不溜丟的話。可不真是魔怔了麽?忙把翹起的蘭花指縮了迴去,眼睛盯著地上已被踩爛的花瓣定定的出了神。這些天,為了能作出一首好詩,她都變的不像她了。


    梅光越看她呆呆的模樣,從鼻子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走了幾步,又悄悄迴頭,沒好氣的問道:“你這幾日怎麽沒去清陽院了?”說完屏息等著采西的迴答,臭丫頭,本公子大人有大量,隻要你好聲好氣的再來道一迴歉,就暫且原諒你了。


    誰知半響都等不到迴答,抬頭一看,那臭丫頭正定定的看著地上踩爛的花瓣,魂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那破花瓣有本公子重要嗎?頓時羞惱莫名,使勁一撩衣擺,頭也不迴的走了。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長處,她的長處不在作詩上頭,又何必非要跟這些詩呀詞呀的較勁兒。采西想到這兒,隻覺心中豁然開朗,笑著道:“二哥……”


    邊喊邊抬頭,走道上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人。


    忙啞然失笑,等迴了青梅居把綠嫣小麥幾個全都支走以後,就拎著一小壇酒和蛋蛋打起了商量。


    一人一鳥大眼瞪小眼,“你幫我一個小忙,這壇子酒就歸你了。”


    蛋蛋皺起小鼻子輕輕嗅了嗅,好香,抬起神氣的小下巴道:“你說吧。”


    “很簡單。”采西眼睛一亮,就把她的作弊計劃說了一遍,就是讓蛋蛋躲在空間裏,祝先生問到哪一首,蛋蛋就照著哪一首念,反正她們倆能在腦海中對話。這麽好的作弊利器不用白不用。


    蛋蛋白眼一翻,“這麽麻煩。”小爪子一探,隻見那本王摩詰詩集無風自動,從第一頁迅速翻到最後一頁。


    蛋蛋握緊小爪子,待要完成施法,卻猛然停下了動作,“本神獸有更好的辦法,不過你還要給本神獸起個威風的名字。”


    采西看在單腳立在酒壇子上不時伸出小鼻子輕輕嗅著酒香的小鳥,眼珠一轉,道:“就叫小酒吧。怎麽樣?你愛喝酒,本身又排行第九,九和酒同音。所以叫小酒是最貼切不過的了。”


    蛋蛋小腦袋左右搖晃,輕聲嘀咕著,“小酒,小九……倒也湊合。”


    小爪子一張開,隻見白光一閃,采西就覺得腦海中多了許多東西。“大漠孤煙直……”,“不知香積寺……”。赫然竟是王摩詰詩集裏的全部內容。不由驚喜的睜大眼睛,太厲害了,簡直就是複印嘛。忙催著蛋蛋,不,小酒把剩下的幾本也一起搬進她的腦子裏。


    背的任務完成了,就差那首銅鏡詩了。采西狡黠一笑,就到清心院找梅光照。一進去先笑嘻嘻的狠拍了梅光照幾記馬屁,方拐彎抹角的說出來意,“大哥,聽說你作詩特別厲害?”


    梅光照背著手,保持著最後的矜持,“哪裏哪裏,還過得去。”


    采西眼睛眨了眨,笑眯眯的道:“大哥就不要謙虛了。”眼巴巴的看著梅光照,“大哥作的一首好詩,幫妹妹作一首關於銅鏡的詩好不?”


    梅光照有些醺醺然,正要答應,忽然反應過來,關於銅鏡的詩?立馬想到祝先生的要求,臉整個就板了下來,硬邦邦的道:“不行!”


    不光不答應還教訓了采西一番,什麽自己的功課要自己做,不能動歪心思之類的。


    采西扁著嘴,一副沮喪不已的樣兒。


    梅光照有些不忍心,道:“你要是不會作詩,我教你。”拿了一本杜工部的詩集出來,“這作詩並不難,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像這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你隻要把這些口決記熟,再好好讀上一百首詩,定然是手到擒來……給,這本詩集你拿去慢慢看,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說的簡單,可是有些人就是沒長作詩的細胞怎麽破?采西垂頭喪氣的搖搖頭,“不用了,這本詩集我那兒也有。”


    無精打采的迴了青梅居,坐在妝台上那麵橢圓形的雲紋銅鏡前,看著裏頭朦朦朧朧的人影兒,不由就歎了一口氣。


    這作詩怎麽就這麽難呢?過兩天就是半個月期滿的日子,難道真的等著被祝先生掃地出門?


    正是黃昏,落日的餘光透過窗孔一點一點兒灑在花梨木紅漆妝台上,磨的透亮的鏡麵上。整個銅鏡仿佛都泛著銀光。


    采西心中一動,口中輕輕吟著,此情無奈……恨黃昏,前事猶如……陌上塵。輕輕摩挲著銅鏡光滑的邊緣,思路越來越清晰,最後兩句月兌口而出,“白玉奩中深拜月,紅顏一度兩**。”(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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