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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西一眼就看到了和童氏並排端坐在炕上的那個中年女人。


    她麵皮白淨,然而額頭眼角都有幾道皺紋,看得出年紀已不小。然而再看她不失緊致的肌膚,那依然苗條婀娜的體態,卻又覺得這人還很年青。


    她身上穿一件淡青色垂柳枝廣袖大衫,頭上挽著雅致的淩虛髻,隻插著一支碧璽扁簪,除此之外,再無其它飾物。一身裝扮可以說再簡單素雅不過,卻比任何華服盛裝的女人都要讓人無法忽視。


    這是一個能讓人忘記年齡的女人,也是一個氣場強大,充滿充在感的女人。


    童氏笑著招唿兩個女兒,“快來拜見祝先生。”


    荷風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香色纏枝寶相花蒲團放在祝語默麵前。


    拜師是要行跪拜大禮的,梅采華和采西就要屈膝跪下。祝語默手掌輕輕往下作了一個靜止的動作,“且慢!”


    童氏心中一頓,含笑問道:“祝先生?”


    祝語默淡淡一笑,“梅夫人勿急,不過是略為考較一番,以看她們的品性慧根罷了。”


    眼波從采華采西身上淡淡掃過。


    采西心中一動,是錯覺嗎?她怎麽覺得祝先生向她投過來的目光有厭惡之色?


    祝語默眼波已移開,正好掃到花梨木雕花妝台上的纏枝梅花黃銅鏡,道:“就以銅鏡為題,一柱香為限,作詩一首。不限韻,不拘七言七律。”


    溪月就拿了一柱香插在三足祥雲圓鼎上。


    嫋嫋的白煙直衝橫梁,采西心中一沉,這若是作關於花呀春呀秋呀的詩詞她倒也記得好幾首,可是這關於鏡子的,她真的不知道啊。


    至於你讓她自己作?對於一個寫作文長大的現化人來說,作出一首平平仄仄的詩著實太困難了。


    那香一下子就燃了一大截。采西心急如焚,絞盡腦汁隻想到,“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和“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朝朝勸拂拭,莫使惹塵埃。”這兩首與鏡子沾點邊兒的。可是那是偈句,不是詩呀。


    香燃至一半,梅采華已得了一詩,吟道:“誰挽年華似水流?美人終日枉迴眸。相憐惟有奩中月,一段春秋幾度愁。”


    童氏暗暗點頭,心裏滿是驕傲。


    祝語默臉上已有了笑意,“不錯。”又看向采西,“十姑娘可得了?”


    采西硬著頭皮道:“學生作不出。”


    繡花枕頭,祝語默眼中飛快掠過一絲譏諷之色,說出了最終決定,“八姑娘我就收下了,至於十姑娘,卻是與我無師徒之緣。”


    采西心中一沉,想當年偶也是年年拿獎學金的好學生,老師們的寵兒好不好。想不到現在竟被人嫌棄了,快速想著挽迴的方法。


    童氏急忙開口求情,“十丫頭雖在詩詞上頭有所欠缺,但她絕對不是愚鈍之人。我隻教她一個月的識字,她差不多的字就都能認識。還請祝先生一並教導了吧。”


    祝語默挑了挑眉,父母自然沒有說自家孩子不好的,一個月就能把字認全了,她卻是不信的。臉上重又恢複了那種淡然出塵的表情,“梅夫人抱歉,十姑娘沒有慧根,我也無法。”


    他喵的,就這樣見了一麵,話隻說過一句就能看出本姑娘沒有慧根了?這樣的評價一傳出去,以後自己可怎麽在這京城的閨秀圈裏混?這樣一想,采西的衝動脾氣就犯了,眼睛裏閃著熊熊熊大火的火焰,“學生有三問,祝先生可否代為教答。”


    祝語默淡淡的道:“可。”


    采西眼中燃著熊熊鬥誌,“聖人曰有教無類,又言誨人不倦,祝先生為何擇人而教?這二問為聖人又曰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祝先生如何僅憑一麵一言就能斷定學生無慧根?”


    這問題一問比一問尖銳,童氏連連朝采西使眼色。今日拜師不成,她自會慢慢想辦法,何苦把祝先生徹底得罪。


    這時采西已問出了她的第三問,“這第三問就是,祝先生不願教導資質稍遜的學生,可是因為愛惜羽毛,隻願做那錦上添花之事?”


    祝語默臉上頓時燃起兩朵紅雲,有羞有惱,隱隱的還有一絲激賞。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了?這丫頭卻也不是一無是處,倒是還有一身傲骨。徐徐吐出一口氣,道:“第一,我不是聖人,也並不是專職教育的夫子;第二,我並不是隻憑一麵一言而斷定你無慧根,來之前我已聽過關於你的傳言;第三,我固然愛惜羽毛,但想教誰不教誰,不過是憑著一個投緣。我都這把老骨頭了,若教個學生都不能合心意,那又有什麽意味?”


    真是好涵養,居然沒動怒。采西不由多了兩分敬意,“人生苦短,自當求個順心遂意,這些學生無話可說。隻是先生可否告知,關於學生的傳言又是什麽?”


    知進退,倒也不是一味莽撞。祝語默輕輕吐出三個字,“解元郎。”


    解元郎?孟子美?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采西簡直是一頭霧水。


    童氏也很是莫名,客氣的道:“到底何事,可否請祝先生說個明白?”


    自聽了祝先生的話後就若有所思的秦嬤嬤,輕輕道:“太太,老奴可能知道祝先生所說的傳言何指。”


    童氏忙道:“你快說!”


    秦嬤嬤仿佛有些難以啟齒,看了一眼采西方道:“最近京裏傳言,說十姑娘那日在宴席上因為偷看解元郎入迷,居然摔倒而不自知……”


    “什麽?這些人忒也可惡。不知道女兒家的名譽重於性命,怎可如此造謠?”童氏勃然大怒,又斥秦嬤嬤,“你怎麽不早說?”


    秦嬤嬤縮了縮脖子,傳言更難聽的還多的很,她哪兒敢說。“老奴也是昨兒才聽說。”


    祝語默沉著臉看了采西一眼,“女子當自重,如何能做出這種輕浮的行為?”


    就憑那小白臉,趙炎甘棠哪一個不比他好看?她犯得著看他入迷嗎?采西一臉的義憤填膺,“我怎麽可能看他入迷,一個小白臉而已!”


    孟家的那小子可不真是小白臉?祝語秋心中一動,重又坐定,這姑娘的神態不似作偽,興許其中有什麽誤會也未可知。


    “這世人的一張嘴呀真是什麽都敢說。不過是一樁意外,竟被傳成了這個樣子。隻是其中女子又何其無辜?”童氏歎了一口氣,就向祝語秋解釋,“那天來府中作客的夫人們說到今科解元郎,都說他年少才高,呂夫人就提起解元郎今兒在府中,何不請他來一觀?董夫人就發了話,以她的名義請了解元郎過來。我就命人在後頭架了一架紗屏,讓一眾年輕的女孩子們避在後頭。誰知人多擁擠,女孩子們穿的又都是曳地的長裙,意外就發生了……就是這樣。祝先生若是不信,我可請來呂夫人董夫人來作證。”


    董夫人是太學院長董明其的夫人,呂夫人是大理寺卿呂有才的夫人,都是德行出眾的人。祝語默淡淡一笑,“我自然是信的。”


    童氏心頭一鬆,繼而又為這傳言煩惱,輕輕拍著膝蓋,“這傳言也不知是何人傳出,實是毀人清譽,倒要想個法子澄清才好。”


    采西眨了眨眼睛,“娘,謠言止於智者,你就不要太過擔心了。”對待謠言最好的方式一是冷待,一是用事實說話,以後她凡是見到孟小白臉全部退避三舍,這謠言就失去了依附。


    謠言止於智者,祝語秋仔細看了采西一眼,是說自己不是智者嗎?好大膽子。


    不過她這次是想多了,采西隻是就事論事,還真沒想到她身上。


    原來祝先生真是對她有誤會,這下誤會解開了,應該能收自己為徒了吧?采西笑的又乖巧又柔順,“祝先生,學生真是誠心拜你為師,請你一定要收下學生。學生保證不會讓你失望,不墜你的英名。”


    轉的倒快。祝語秋有些好笑,卻不看她,隻對童氏客氣的道:“煩梅夫人使個人帶我到住處吧。”


    采西心中一急,道:“祝先生,就是因為學生不會作詩,先生才更要教我啊。要是先生把不會作詩的學生,教的有一天能出口成章,那樣才真正是最最能耐。還是……先生不敢冒這個險?”話到最後話裏忍不住又多了那麽一絲激將。


    祝語秋似笑非笑,“這麽說我不教你還不行嘍?”


    采西從善如流,含笑道:“先生如此高才,教一個區區在下,自然不在話下,又何必把學生拒之門外?”眼巴巴的看著祝先生。


    祝語秋板著臉道:“巧言令色。”


    雖是斥怪,聲音中卻沒有怒意。采西福至心靈,忙跪下磕頭,“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祝語秋看著她光滑的頭頂,半響方道:“半個月後,交一首鏡詩給我。不然,就算我教不了你這個學生。”


    采西自然滿口答應,心裏卻在轉著念頭,到時若實在作不出,大不了找童氏或梅光照幫忙作一首。(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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