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狂苦笑道:“江湖之間的麻煩事兒,真是不少,我平素不單狂妄,也極好事,但自從飲醉‘九夢迴龍’,身經大厄之後,竟把名利心腸,淡了不少,委實不想和濮陽兄的令師叔,有甚爭奇鬥勝舉措……”


    餘長醒笑道:“你不鬥他,他要鬥你,上官老弟既淡名利之心,且等取完‘太陽三寶’,鬥過‘三指陰陽’,以及解決那座‘七殺塚’後,我和你當眾封劍,雙雙歸隱,以你雄厚財力,在所有宇內靈泉左近,都建上一座小小酒庫……”


    上官狂插口笑道:“這事容易,但餘兄提起酒來,頓使小弟饞涎欲滴,你且把你那‘九夢迴龍’,再複賞我一觥如何?”


    餘長醒向他看了一眼,上官狂已知其意,含笑說道:“餘兄放心,我會慢慢的喝,幾乎醉死之人,在餘悸猶存以下,決不敢再複飲醉的了!”


    餘長醒邊自斟酒遞過,並也替濮陽高斟了半觥,目注上官狂,正色問道:“上官老弟,你當真取消了‘四絕狂人’之號?”


    上官狂飲了一口酒兒,點頭笑道:“葉一忌都能言出必踐,小弟又豈是食言之人。”


    餘長醒道:“老弟道心已朗,既然廢號,不如索性改名,何必在‘上官’複姓之下,綴上這個‘狂’字?”


    上官狂點頭笑道:“餘兄指教得好,小弟本名上官匡,因江湖多事之輩,送了我‘四絕狂人’外號,才狂性大發,把‘匡’字改為‘狂’字。”


    餘長醒笑道:“好,老弟便從此改迴原名……”


    上官狂雙眉一挑,搖手笑道:“往事不堪迴首,原名不必再用,最好請餘兄賜我一個佳名,否則小弟便自行另起一個,藉對今日所經,留點紀念!”


    餘長醒知他必已胸有成竹,遂嗬嗬笑道:“上官老弟請講,我知你慧珠突朗,必有見道之語!”


    上官狂滿麵神光,安詳笑道:“小弟打算廢掉‘狂’字,改名‘覺’字,並借餘兄‘九夢迴龍’的‘九夢’二字為號!”


    濮陽高失聲讚道:“九夢一覺,狂妄盡除,這真是明心見道之語,濮陽高借花獻佛,恭賀上官兄了!”


    說完,便向上官覺(從此改稱)舉觥為敬!


    餘長醒也複湊趣,在三人同飲了一大口酒兒之後,又自看著上官覺,微笑說道:“上官老弟,尋取‘太陽三寶’之事,不宜遲緩,我們應該立赴關中,更因此舉業已轟傳江湖,四海八荒的英雄豪傑,紛紛趕來,為了慎重起見,最好能把力量盡量加強一些!”


    上官覺笑道:“餘兄是否還想約甚心目中的幫手?”


    餘長醒道:“幫手到有一個,便是那位年歲雖然不大,但功力極高,人也甚為機智有趣的‘落拓王孫’馬必昌,上官老弟如今氣質大變,嗔念齊消,應該不會再對他存甚芥蒂了吧?”


    上官覺含笑說道:“當然不會再存芥蒂,我若再見他時,亟願和這位風趣可愛的馬必昌兄,結為至交好友!”


    餘長醒相當高興地,嗬嗬笑道:“那就快點走吧,反正大家或前或後,都是前往關中,或許這位馬老弟於會過‘魔手三郎’宇文飛後,發現我們突然失蹤,正在心中焦急地,找我們呢……”


    說至此處,偏過頭去,目注濮陽高道:“濮陽老弟,你有沒有興趣也隨我們走趟關中,看看這場四海英雄會秦嶺,八方風雨聚終南的熱鬧情事?”


    濮陽高笑道:“對於這等盛事,怎會沒有興趣,但晚輩奔走各處采來不少靈藥,所煉的一爐丹丸,尚差七日火候,不能輕易廢棄,老人家與上官兄請先行一步,濮陽高隨後趕來便了。”


    餘長醒知他不是推托之詞,遂與上官覺向濮陽高雙雙含笑告別。


    由東向西,要往關中的咽喉要道,自然是天險潼關。


    他們才到潼關,上官覺的筆墨紙硯四童,以及那名壯健酒仆,已在該處等待,筆童並遵照所囑,把上官覺最心愛的一匹千裏名駒‘玉獅子’馬騎來。


    上官覺如今因性情完全改變,自然不再需要擺甚排場,隻在筆童所捧的筆筒中,取了自己平素用作兵刃暗器的一枝巨筆,和七管七寸毛錐,並向筆童笑道:“我如今已與那位馬相公,結為好友,不需要再和他爭閑氣,比坐騎了,你們把‘玉獅子’騎迴莊去,統統不必跟我……”


    話方至此,突一軒眉,又向筆童問道:“你們既然先到潼關,可曾見到馬相公由此路過?”


    筆童恭身稟道:“馬相公不曾見著,但二莊主與他好友鮑繼剛相公,卻於早晨剛剛過此,並留下話兒,請莊主來時趕去華山相會。”


    上官覺“哦”了一聲,向餘長醒揚眉說道:“舍弟上官瑜素不好事,如今也來關中,莫非他竟獲得‘太陽三寶’的甚麽有關訊息!”


    餘長醒笑道:“此時猜測,隻是空想,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在此歇息一宿,明晨趕去華山,與令弟相晤,不就明白一切了麽?”


    上官覺點了點頭,遂命四童一仆,全都迴莊,但卻把兩壇美酒留下,準備與餘長醒開懷暢飲。


    筆童等人,因知上官覺平素講究排場,故而所選客店,是當地最好一家,並把店中最好的一座雅潔跨院,整個包下。


    但上官覺剛把四童一仆遣走,叫了不少佳肴,欲與餘長醒相對暢飲之際,卻聽得跨院以外,起了爭吵聲。


    那是一個操著西南一帶語音之人,向負責伺候上官覺等所住這所跨院的店夥叱道:“店家,你說那客人隻有兩個,卻怎麽住得了七八個的整所跨院?”


    店夥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院中住客人還未到已把整座跨院,包了兩天,您可不可以請往別家……”


    上官覺聽至此處,含笑叫道:“店家,我們人少,委實住不完整座跨院,又是明晨便走,你請那位客人,隨意選上兩間,連房錢也由我請客,不必付了!”


    店夥聞言,遂把那位客人,從月洞門中引進。


    餘長醒與上官覺注目看去,均自不約而同地,雙眉一蹙。


    因為要住店的這人,一身淡青儒衫,是個書生打扮,年紀約在四十六七,相兒也頗清臒,但卻鼻尖微鉤,兩道眼神,更是從炯炯如電中,流露出陰毒險惡意味!


    慢說餘長醒半生遊戲風塵,足跡幾遍天下,識人眼力極強,便連上官庫爾也一望而知這青衫儒生,不單不是正派人物,並內功十分精湛,練有一身高明武學!


    那青衫儒生,走入跨院,便向餘長醒、上官覺抱拳說道:“讓房之情,在下心領,但租費卻不敢叨光……”


    上官覺擺手笑道:“尊駕不必客氣,這整座跨院房租,小弟早已付過……”


    青衫儒生“哦”了一聲,挑眉說道:“既然如此,我就代你付些小費,並不管我在與不在,都替我把房間保留三日便了……”


    說至此處,竟取出十兩紋銀,遞向店夥,喜得店夥連連恭身稱謝,並在上官覺示意之下,提著那青衫儒生的一具包裹,把他請進東麵廂房。


    上官覺等店夥退去以後,向餘長醒低聲說道:“餘兄,此人眼神險惡,又具上乘武功,身份甚是可疑,我們且邀他喝上幾杯,探探究竟好麽?”


    餘長醒因知八方風雨,齊聚關中,這一路之間,免不了各種險惡艱難,龍爭虎鬥,遂也不慮多事地,點頭表示同意。


    上官覺如今作事絕不狂妄魯莽,他們本在院中飲酒,於獲得餘長醒同意後,方對東麵廂房,含笑叫道:“東房中那位仁兄,彼此風萍偶聚,信有前緣,請來同飲幾杯,嚐嚐小弟這自製佳味的風釀如何?……”


    誰知他話完之後,那青衫儒生竟既未應允,也未拒絕,來了個根本不加理會。


    上官覺連說三遍,東廂房中,仍然沉沉靜寂,毫無反響。


    雖然上官覺性情大變,人已平和,但在這種無端遭受冷淡的情況之下,也不禁雙眉一挑,蘊怒揚聲說道:“尊駕究竟是天生耳背,還是吝於開口?我上官九夢邀客心誠,隻好魯莽一些,親來奉請的了!”


    這迴,上官覺是言行一致,話音才了,他那銀衣人影,也已閃進了東廂房內。


    但人才進房,便聽得上官覺充滿驚奇意味地,口中“咦”了一聲!


    餘長醒知道定有異常情況,遂邊自飄身進屋,邊自發話問道:“上官老弟,可是發生了甚麽怪事?……”


    話方至此,上官覺接口說道:“真是怪事,這位青衫儒生剛剛還與店夥爭吵,定欲租房,如今竟又走掉,大……大概去華山了!”


    餘長醒詫道:“上官老弟怎麽知道他是去華山呢?……”


    這時,他已走進內屋,上官覺從桌上取起一張箋張遞過,餘長醒接在手中一看,箋上寫的是“華山有好戲,殺氣震江湖”等十個龍飛鳳舞大字。


    內室後窗洞開,顯然那青衫儒生,是悄然越窗而去。


    但他那具包裹,卻未揣走,仍然置放榻上。


    餘長醒“哦”了一聲道:“難怪他要留房三日,原來還有東西遺置待取。”


    上官覺忽動好奇之念,向餘長醒笑道:“餘兄,我們檢查檢查他的包裹好麽?”


    餘長醒略為頷首,先從懷中取出一根銀針,向包裹上加以試探,半截針身果然立呈黑色,顯見蘊有劇毒……


    上官覺皺眉道:“小弟雖看出這青衫儒士,不似正人,卻料不到如此歹毒……”


    餘長醒冷冷一笑,先行凝氣貫掌,使十指成鋼,然後在雙手上再加搽了防毒藥物,才慢慢解開包裹。


    包裹以內,共有十隻錦匣,其中七隻,尚空無一物,但三隻之中,卻各貯一顆大小僅如人掌的栩栩若生人頭!


    餘長醒與上官覺定睛細看之下,不禁齊吃一驚!


    原來那三顆頭顱的看去栩栩若生之故,並非以竹木石膏,精巧雕製,而係真正斫自活人項上,再以特殊藥物技術,加以縮小,防止腐爛。……


    不單如此,餘長醒並從人頭貌相以上,認出是兩邪一正武林知名之輩,遂對上官覺正色說道:“上官老弟,你認得這三個人麽?他們一個是西南諸省的黑道綠林霸主,‘神力人熊’戈傳遠,一個是崆峒派掌門人‘毒手天君’神葆真,靈一個則是素有‘三湘大俠’之稱的‘雲夢居士’柳東陽呢……”


    上官覺也認出其中的“雲夢居士”柳東陽來,不禁雙眉深蹙說道:“如此看來,那青衫儒士的雄心不小,他其餘七隻錦匣之中,不知是不是想盛放我們‘武林七殺’的項上人頭?”


    餘長醒微愕之下,點頭笑道:“上官老弟這項猜測,縱或不中,差亦不遠……”


    上官覺又複觸動靈機,揚眉說道:“依此推測,這七隻錦匣與‘七殺塚’頗有想通之處,不知那青衫儒士是否即係向我們‘武林七殺’表示挑戰的‘七殺神君’?”


    餘長醒略一沉吟道:“這倒說不一定……”


    上官覺雙目之中,神光微閃說道:“管???是與不是,我們隻消走趟華山,必可從所謂‘殺氣震江湖’的‘好戲’之中,看出些端倪究竟?……”


    餘長醒道:“既然華山多事,令弟上官瑜等,又已早就趕去,我們便不必在此多耽擱了,且連夜動身,倒看看那行動身份均頗詭秘的青衫儒士,能興起些甚麽風雲雷電了。”


    上官覺因那青衫儒士顯極陰狠,自也頗為兄弟上官瑜的安全耽憂,遂與餘長醒,二人毫不停留地,離卻潼關,往華山馳去。


    到了華山,這兩位江湖奇俠,不禁均感惘然?……


    因為華山乃五嶽之一,幅圓不小,千峰刺天,萬壑如海,怎知所謂的“殺氣”和“好戲”,卻在何處?


    驀然間,餘長醒於目光電掃之後,伸手指向西南,並對上官覺笑道:“上官老弟請看,‘殺氣’在那裏了!”


    上官覺順著餘長醒的手指方向看去,見是遠遠一座高峰腳下,騰起了一片紅光,不禁苦笑道:“那是火光……”


    但一語方出,忽又點頭說道:“那片火勢不小,可能並非野燒,乃出人為,我們前去察看一下也好!”


    兩位武林豪客,全具一流功力,身形閃動之下,不消多久,便已接近了那座高峰。


    他們遠遠便自看出,那火光是起自一片範圍不太大的小小鬆林,如今整座鬆林,已將燒盡,所謂火光,也已漸漸減弱,即將熄滅!


    鬆林左側,是片排雲峭壁,壁下一片數十丈寬廣的平坦石坪之上,卻躺了十來個仿佛業已死去,一動不動的武林人物!


    上官覺有些心跳,因兄弟上官瑜業已先來華山,不知是否竟在此處,慘遭劫數?


    他的目光極銳,在接近到廿丈左右的距離之時,業經看去倒斃地上的十餘人中,雖然包含了僧道俗等各形各色之人,卻沒有兄弟上官瑜,和他至交好友鮑繼剛在內。


    他心中頓寬,一聲長嘯,施展出“神龍渡海”的上乘輕功絕技,身形撲處,半空中一弓一穿,便點塵不驚地,落足在那片躺滿死人,染滿血跡的石坪之上。


    餘長醒跟蹤也到,向上官覺說道:“上官老弟,我們雖然拚命急趕,仍嫌一步來遲,華山殺氣雖然極重,但所謂好戲,卻似業已唱完,看不成了!”


    上官覺劍眉一蹙,恨聲說道:“那青衫儒士究竟是甚麽身份,手段竟如此毒辣……”


    話方至此,突然響起了“哼”的一聲冷笑!


    雖然這笑聲極低,來處又複不近,但餘長醒與上官覺不單全聽出是起自十二三丈以外,一塊巨石之後,並聽出正是潼關客棧中所遇的青衫儒士所發!


    果然,他們目光注處,從那塊巨石之後,閃出了那位青衫儒士,向上官覺冷冷說道:“尊駕猜測錯了,在下雖然兩手血腥,生平殺人如麻,但這石坪上的滿地死屍,卻並非死在我手內!”


    上官覺意似不信,哂然問道:“不是你殺,卻是何人所為?”


    青衫儒士道:“我比你們早來不久,到時已滿地橫屍,怎知是哪位武林煞星的高明手段?”


    餘長醒一旁笑道:“閣下上姓高名,可否賜告稱謂?”


    青衫儒士點頭答道:“當然可以,在下此行,便係欲以劫後餘生,一會中原俊傑,我姓尤名桐,你們大概沒有聽說過吧?”


    上官覺頗感意外地,“呀”了一聲道:“原來是‘窮邊四怪’之中的‘陰風秀士’!”


    尤桐目注上官覺道:“尊駕知我來曆,見識不俗,加上輕功極俊,神采非凡,尤其起初還把你當作是‘武林七殺’中的‘四絕狂人’上官狂呢,但與江湖傳言中的排場氣勢,卻又不太相像!”


    上官覺道:“在下本名上官狂,新近改名上官覺,至於‘四絕狂人’之號,則已廢棄不用!”


    尤桐聽得對方果是“武林七殺”之一,不禁目光一亮,側顧餘長醒道:“常言道:‘物以類聚’,尊駕這般長相裝束,又與上官……覺為友,莫非就是在當世武林中,以酒稱豪的‘風塵醉鬼’?”


    餘長醒笑道:“‘風塵醉鬼’四字,乃是寫實,因我浪蕩風塵,每飲必醉,隻恨窮得無錢雇人隨時為我荷鍤埋身而已,至於尤朋友的‘以酒稱豪’之語,卻愧不敢當,四海八荒間,雄於飲者太多,我餘老醉鬼哪裏能有所狂妄?”


    尤桐陰惻惻地笑了一笑道:“幸會,幸會,尤某想見‘武林七殺’中的人物已久,想不到這般湊巧,居然一見就是兩位。”


    上官覺拱手道:“在下有兩件事兒,想向尤朋友請教!”


    尤桐道:“上官朋友請講,尤桐知無不言。”


    上官覺道:“尤朋友在潼關旅棧留書,說華山有好戲可看……”


    尤桐不等上官覺再往下問,便自含笑手指那業已被火燒盡,火光漸滅的鬆林以後的一個小小穀口說道:“上官朋友,你是否裝腔作勢?你們身在中原,對於華山地勢,應該比我這邊塞遠客,清楚多多,難道竟不知鬆林後的那座隱秘山穀,便叫‘太陽穀’麽?”


    上官覺搖了搖頭,尤桐見他神情,不似作偽,遂又冷然說道:“西北邊荒一帶,有項傳言,說是‘太陽三寶’中的‘太陽真經’,便埋藏這‘華山太陽穀’內,遂引得不少邊荒豪傑,兼程趕來……”


    上官覺指著滿地死屍,恍然說道:“這樣說來,這些死者,都是西北邊荒的武林人物……”


    尤桐點頭答道:“不錯,他們在未入‘太陽穀’前,便均身遭慘死,著實引起了我的興趣,非要冒險犯難,闖進穀中,看看究竟藏有甚麽樣的兇神惡煞不可!”


    餘長醒摸出酒瓶,喝了一口笑道:“不錯,倘若這樣,便真有好戲可看!”


    尤桐目注上官覺道:“上官朋友曾說還有一事……”


    上官覺神色一正,朗聲問道:“‘雲夢居士’柳東陽為人光明正大,早歲有‘三湘大俠’之稱,晚歲益發謙和,深隱雲夢,不問江湖恩怨,尤朋友為何還想他慘下毒手則甚?”


    尤桐雙目之中,厲芒電閃問道:“你們動過我留置在客棧之中的那具包裹?”


    上官覺毫不遲疑地,頷首答道:“不錯,大丈夫敢作敢當,即令尤朋友有所怪罪,也說不得了……”


    尤桐陰笑道:“動動包裹,我到並不在乎,不過……”


    餘長醒已知他陰笑之意,接口說道:“尤朋友放心,包裹上的那點劇毒,還毒不死我老醉鬼,和上官老弟,但若店夥收拾房間,稍加觸及,立即便是一條人命,故而我老醉鬼為了替你積德,業已把那具包裹,放到屋梁上了。”


    尤桐聞言,笑了一笑,向上官覺、餘長醒二人緩緩說道:“不瞞你們說,尤某在邊荒與人訂有賭約,此來中原,共有兩樁心願,一是至少要尋獲‘太陽三寶’之一,二是至少帶迴十顆中原武林第一流人物的項上人頭,加上‘雲夢居士’柳東陽昔年曾與我有段重大過節,尤某遂尋到‘雲夢澤’中,取了他的六陽魁首!”


    說至此處,目光專注上官覺道:“上官朋友若與柳東陽有甚深厚交誼,意欲為他找場,尤某也極願奉陪,但請等我先闖進‘太陽穀’,鬥完穀中這慘殺不少西北邊荒人物的兇神惡煞再說!”


    上官覺伸手道:“尤朋友請!”


    尤桐一麵向那鬆林以後的隱秘穀口緩步走去,一麵陰笑說道:“上官朋友與餘朋友若是有興,何妨隨同我入穀玩玩,反正那‘太陽真經’是無主之物,可以各憑機緣,試試運氣,你們或有所得,也說不定?……”


    話道尾聲,足下由緩轉急,快得真如石火電光般,一閃便進了那小小穀口。


    若照石坪上的遍地遺屍看來,分明不容人輕易入穀,“陰風秀士”尤桐雖然名列“邊荒四怪”,身懷絕世神功,但那穀口入處,甚為逼仄,易守難攻,縱能通過也非經曆一些相當兇險不可!


    誰知事出意外,尤桐閃身進穀之時,居然平平靜靜地,無人加以襲擊,使他未收到半絲阻礙!


    上官覺側顧餘長醒,低聲問道:“餘兄,我們是在此等候這位‘陰風秀士’返來,還是也入穀看看?”


    餘長醒默然未答,卻舉起酒瓶咕嘟嘟地一陣狂飲,仿佛要從他那“九夢迴龍”之中,覓取靈感,再作決定。


    換在先前,上官覺猶是上官狂時,他早就憑藉一時興會,獨斷專行,根本不肯對餘長醒征求意見。


    但到了如今,上官狂業已變成了上官覺,他竟靜候餘長醒決斷,極為尊重這位“風塵醉鬼”的江湖經驗。


    餘長醒把一瓶酒兒,喝掉大半,方對上官覺含笑說道:“照理說來,當然是在此等候尤桐,以逸待勞,較為有利,但……”


    他雙目中神光一閃,繼續說道:“一來,上官老弟曾與‘三指陰陽’葉一忌,訂有賭約,便不應該放棄可能覓得‘太陽三寶’的任何機會,二來,尤桐既已知道我們身份,也不宜使他譏笑名震中原的‘武林七殺’,竟是膽小怕事之流……”


    上官覺聽至此處,接口笑道:“餘兄這樣說法,是主張入穀的了?……”


    餘長醒點頭道:“入穀無妨,但需特別小心,不可絲毫大意,因為八方魑魅,齊集關中,秦嶺之間,可說是寸寸鬼蜮,步步驚魂,業已彌補血光殺氣!……”


    他是一麵說話,一麵向那業被燒枯了的鬆林緩行,但行未及丈,突又“咦”了一聲,止住腳步。


    上官覺道:“餘兄有何發現?”


    餘長醒道:“上官老弟請看地上那些死屍的眉心部位!”


    上官覺注目一看,方發覺每具遺屍的眉心之間,都現出了一個綠豆大小的小小黑點!


    方才尤桐在時,他們均曾察看死屍,並未有此發現,可知這綠豆大小黑點,是此刻剛剛顯出,並分明含有見血封喉的追命劇毒!


    上官覺雙眉略蹙道:“這是甚麽惡毒暗器傷痕?仿佛比針略粗,比釘略細,數量更複不少,方能一斃多人!”


    餘長醒笑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老醉鬼為了明了情況,隻好得罪死人,弄根出來看看!”


    話完,選了個貌相獰惡,顯非善類的黑衣大漢遺屍,先是一掌遙拍,把他眉心部位,略為震裂,然後施展內家上乘絕學“大接引神功”,運氣凝勁,虛空一抓,便有小小一物,飛向餘長醒的掌內。


    餘長醒略一注目,遞向上官覺道:“上官老弟,你認不認得這是甚麽東西?”


    上官覺結果看時,見那被餘長醒從大漢遺屍的眉心起出之物,非金非石,色呈紫赤,長才三分,上銳下豐,似是甚麽草木之上的所長小刺?


    他略一尋思,瞿然問道:“這是‘玫瑰夫人’那件‘玫瑰衫’上的‘玫瑰刺’吧?”


    餘長醒“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不錯,看來風雲雷雨,果然齊集關中,不單‘窮邊四怪’,由化外原來,連我們‘武林七殺’中人,也到了不少!”


    上官覺邊自與餘長醒雙雙舉步,走入枯林,邊自挑眉說道:“既有這麽大的場麵,那建築‘七殺塚’的‘七殺神君’和‘幽靈鬼母’,應該也來湊湊這場熱鬧,小弟對別人已減爭勝之心,但對於這兩個若非馬必昌兄提醒,幾乎已使我成為‘七殺塚中第一人’的鬼祟妖魅,卻亟想會他一會!”


    餘長醒微笑道:“老弟莫急,他們既已建築了‘七殺塚’,即係明目張膽,有恃無恐地,向‘武林七殺’挑戰,你便避免會他,他也必然來會你……”


    說至此處,兩人已走至那狹窄穀口。


    適才“陰風秀士”尤桐進穀之時,是閃身疾掠,快得宛如石火電光,如今餘長醒與上官覺,卻是靜氣凝神,慢慢舉步。


    雖然一快一慢,舉措截然相反,但情況卻完全相同,均是安然入穀,毫無斑點驚擾。


    但入穀以後,卻令這兩位武林豪俠,為之深深皺眉!


    並非穀中又是甚麽屍橫遍地,殺氣衝天,而是這“太陽穀”太以名符其實。


    穀中是一片略作圓形的寬廣數十丈空地,在空地四周,則作放射形地,排列著十二條狹窄通道,不知通往何處,看上去真像個太陽圖案模樣。


    圓形空地上,杳無一人,十二條狹窄通道中,也寂無一聲。那位比他們先進入“太陽穀”的“陰風秀士”尤桐,如今形影皆無,顯然是不知進入了十二通道之中的哪一通道?


    上官覺苦笑道:“餘兄,我們可能要把這十二通道,一一闖遍,否則未必找得著那‘陰風秀士’尤桐?”


    餘長醒道:“不會那樣不湊巧吧?在我們進入這‘太陽穀’的十二芒角分道之前,不妨先繞穀一周察看察看有無甚麽跡象,可以找出尤桐是進入了哪條分道?”


    上官覺點頭稱善,兩人遂在十二通道口外,繞行一周,果然有所發現。


    所謂發現,並不是“陰風秀士”尤桐留下了甚麽足印跡象,而是發現這十二條“太陽穀”芒角分道的道口崖壁之上,各鐫有一個字兒。


    那些字兒,是“千字文”的首三句,共分“天地元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十二字,分鐫在十二通道之外,有的已因被苔蘚所掩,需加仔細注目,才可辨認得出!


    餘長醒笑道:“這些通道道口的壁上鐫字,除了易於辨識,定還有別的含意,老弟認為我們應該先走哪條路呢?”


    上官覺不肯率然答覆,想了片刻方道:“我認為較具意義的,隻有三條路兒,不妨任擇其一……”


    餘長醒“哦”了一聲,含笑說道:“老弟請抒所得,我們來研究,研究!”


    上官覺道:“第一個較有意義的,當然是那‘天’字,因為除了‘物華天寶’,‘別有洞天’等無窮涵義以外,‘天’字也是‘千字文’之始,既然排行第一,含義定極重要……”


    餘長醒連飲了兩口酒兒,頷首說道:“對於這個‘天’字,我到與上官老弟,所見略同,但不知你認為第二個較有意義的,是不是那個‘日’字?”


    上官覺笑道:“當然,當然,‘日’字就是‘太陽’,既要尋找‘太陽三寶’中的‘太陽真經’,當然不能不重視這個‘日’字。”


    餘長醒道:“十二字中,我隻覺得‘天’‘日’二字,較為重要,老弟卻畢竟比我高明,看出了第三個重要字兒,但不知……”


    上官覺不等他再往下說,便即笑道:“那是倒數第二個的‘盈’字,因為‘盈者’乃‘不虧’之象……”


    餘長醒聽至此處,揚眉狂笑讚道:“好個‘盈者不虧’,我們就試試機緣,先闖‘盈’道如何?”


    上官覺雖然劫後見道,狂態大減,但因路間奇異屢現,也被引得意興遄飛,聞言遂邊自側身,邊自笑道:“小弟先行為餘兄開路!”


    語音未落,人已飛進了那一條其寬僅約五尺的“盈字分道”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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